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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误会了袁世凯》 作者:吕峥

第12章 逐渐萌芽的亡清之志(3)

  后来成为光绪英文老师的张德彝倒是表现出对西方科技的好奇,他首创的“自行车”一词沿用至今。

  英国议事厅,张德彝第一次见识了民主议事的情形;法庭旁听,他又为先进的判决制度所折服。从此,对西方政体的浓厚兴趣贯穿了张德彝的一生。

  即使进步如张德彝,在面对避孕套这样的新生事物时,仍无法超越其思想的局限。他先是饶有兴致地介绍了避孕套的功用:“贯于阳具之上,虽颠鸾倒凤而一雏不卵”,紧接着便露出小学究的狰狞面目,严词批判道:“其法固妙矣,而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惜此等人未之闻也。要之倡兴此法,使人斩嗣,其人也罪不容诛矣!”

  张德彝之所以跑到了时代的前列(此人是第一个参观胡夫金字塔的中国人),盖因其毕业于同文馆,懂英语。

  然而,就是这个成立之初只教授英法俄三国语言且并不显眼的机构,让奕訢吃尽了苦头,还被愤青们冠以“鬼子六”的称号。

  其实,愤青们过于紧张了,同文馆的教学质量委实低到了一定境界。一个教俄文的满族教师入馆混了一年多被人发现根本不通俄语,天知道他每天人模狗样地站在讲台上讲的是哪国鸟语。

  而与此同时,容闳的“制器之器”使洋务派认识到理解制造原理远比制造本身重要,一帮文科男考上了理科的研究生,冯桂芬不无极端地喊道:“一切西学皆从算学出。”

  在此背景下,已被褫夺了议政王一职的奕訢领衔曾国藩、李鸿章,奏请在同文馆内开设“天文算学馆”。

  于是,娄子捅大了。

  慈禧的认可刺激了保守派,绝地反击正式铺开。先是一个叫张盛藻的御史跳出来抨击自然科学,被奕訢打压了下去。接着,著名保守派、翰林院掌院学士倭仁隆重登场。

  倭仁:“师从夷人,动摇国本;变夏于夷,有亡国之患。”

  奕訢:“仁义制服不了洋人。倭大学士若另有良策,可保本国不受欺辱,臣自当追随,甘效犬马之劳。”

  争论持续了半年,慈禧的天平最终倒向奕訢。由此可见,在不伤及权力的前提下,该妇人还是比较开明的。

  顺利开馆并不能保证顺利运行。士林宗师的地位使得撼山易撼倭仁难,攻击算学馆的奏折如雪片般飞进午门,主题空前一致:论算学馆之罪。

  至于内容,还是比较百花齐放的。有夜观星象型,认为久旱不雨皆因开设算学馆惹怒了老天;有谈古说今型,扒出一条史料说“同文馆”是宋代奸臣蔡京陷害忠良的监狱狱名。

  一边倒的舆论让算学馆的招生比南科大还惨淡,高薪聘请的李善兰等名师也托病不出——出来也会被烂鸡蛋给砸回去。

  湖南籍的京官甚至开会决定,有进同文馆跟洋人学习的,以后不许踏入湖南会馆,各省京官纷纷效尤。奕訢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意识形态的惰性是一个时代的群像,闹剧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同文馆美国教员丁韪良(此人通晓中国古籍,最早将《万国公法》译为汉文)和北京西山一个反动农夫的对话上。

  农夫:“你们洋人为什么不灭了清国呢?”

  丁韪良:“你觉得我们能灭得了吗?”

  农夫指着山下的一根电线杆:“当然,发明那电线的人就能。”

  好为帝师的国学家

  1867年7月21日,夜,两江总督署。

  曾国藩忙完一天公务,找来心腹幕僚赵烈文闲谈。

  曾国藩:“今天京里来人,聊起京城气象,说最近抢劫案频发,街上乞丐成群,甚至有妇女衣不蔽体。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如之奈何?”

  赵烈文:“颠覆政权的风气还没开,如果不是抽心一烂,暂时不会土崩瓦解。”

  他顿了顿,又正色道:“然则异日之祸一旦发生,便是连根拔起。时间不会超过五十年。”

  曾国藩皱了皱眉:“是否会南迁?”

  赵烈文摇头道:“绝无像东晋、南宋那样划江而治的可能。”

  曾国藩不死心:“本朝君德较正(跟桀纣比吗),或不至于此。”

  赵烈文:“君德虽正,然国势隆盛时,士大夫报君之恩已经足够。而本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夺取天下又太过机巧(终皇太极一生,不敢想象满人南下而牧马)。天道循环,善恶相抵;后君德泽,未足恃也。”

  曾国藩半晌无语,忽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赵烈文:“当着老师的面,我不敢以此为戏。”

  曾国藩叹了口气,道:“吾日夜望死,忧见宗庙之陨落。”

  一年后的直隶总督署,曾国藩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容闳。同时到访的还有王恺(kai)运和袁氏父子。

  这是袁世凯初逢王恺运(1833—1916),第一感觉是:个子好矮啊!

  然而,身材上的矮子有时是思想上的巨人,身兼经学家、史学家、文学家数职的王恺运不仅培养了杨度(1875—1931)、杨锐、刘光第和齐白石等众多牛人,由他撰写的《湘军志》更是研究湘军的重要史料。因其董狐直笔,大曝黑幕,还惹得曾国荃等一干湘军将领大为光火。

  王恺运本名王开运,寄托了他爸想“开王运”的朴素想法。王开运同学却觉得这个名字非常土,会成为他通往大师之路上的绊脚石,就给改成了王恺运。恺,《新华字典》的解释就俩字:同“开”。

  其实,王恺运的志向是当帝王师。你要叫他国学大师,他只会生气地反驳:你才国学大师,你全家都国学大师!

  刚考上举人的王恺运已是名满天下,跑到肃顺帐下当幕僚,被奉为上宾,肃顺对其言听计从。

  由于主攻帝王学(经学的政治化),王恺运看人极准。深得他真传的杨度就曾在蒋介石权势最盛时对章太炎说:“以蒋介石的武功,虽汉高明太何以过之,因为他不做皇帝,所以终于没有成大功的希望!”

  事实上,原本争议很大的杨度晚年居然选择加入当时羽翼未丰的共产党,看清死后二十年的历史趋势,保全了身后名节,使人不得不叹服王氏之学的深不可测。

  在王恺运看来,当时屡败屡战、压根儿不入咸丰法眼的曾国藩是一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潜力股。在他的推动下,肃顺趁时任两江总督何桂清擅离职守、咸丰大怒之机,力排众议,极力保举,帮曾国藩谋取了总督一职,助他从卓越走向了不朽。

  可惜,王恺运为肃顺布的这颗棋眼,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以致满盘皆输。

  祺祥政变前,王恺运给肃顺开的药方是“内用恭王,外征曾国藩”。

  然而,他既高估了肃顺的实力,又低估了奕訢的野心。在空前专制的清朝,天子近臣和群僚之首两者并不画等号,王莽、霍光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失去咸丰这棵大树,肃顺连自己人都镇不住。

  奕訢也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毕竟曾几何时人离神器只有一步之遥,试问你还能开出什么更高的价码?

  于是,执掌东南半壁江山牛耳的曾国藩成了攸关肃党存亡的重要筹码(手握京畿重兵的僧格林沁同肃顺不和)。

  “借权”是帝王学研究的重点——包括借兵权。王恺运鞍马劳顿,风尘仆仆地赶到湘军大本营。

  接下来的三个月,王恺运十四次与曾国藩深谈,鼓动如簧巧舌,使尽腹中才学,目的只有一个——拉拢说服。

  以比房产中介、保险销售更舌绽莲花的言辞,王恺运成功侃晕了曾国藩,使其数度“夜不成寐”。

  多亏曾国荃及时来信反洗脑:“文人好为大言,毫无实用,戒其勿近”,曾国藩立刻清醒了许多。

  于是轮到王恺运压力山大了。

  政变在即,最后一次面谈必须切入要点。书案后的曾国藩一如既往地洗耳恭听,还边听边记,王恺运信心爆棚,唾沫横飞……

  须臾,曾国藩起身暂告失陪,出门而去。

  王恺运走至桌前,但见纸上满满一篇“谬”字,方知大势已去。

  这条段子出自王恺运门人的笔记,民国时被演绎成王恺运劝曾国藩养寇自重、起兵反清。由于太过玄幻,鲜为史家采信。不过我认为,在这场戏中,曾国藩的表现还是很符合其人物性格的。

  既是妄语,明明可以当场打断,何必作虚怀若谷状?这体现了曾国藩的阴柔,坚忍而绝不弄险。

  既默不作声,就一忍到底,又何以偏偏大书“谬”字,不给对方留丝毫情面?这体现了曾国藩的阳刚,心有主而我制外,不为人言所动。

  刚柔兼备,宗经而不舍权变的思想练就了一颗情顺万物而无情的心体,因此在进退荣枯之间动容周旋,拿捏得体。

  但,终究以阳刚为基。

  这场“蒯通说韩信”的好戏发生在曾国藩返回之后。当年蒯通游说韩信自立为王被拒后仓皇逃走,而王恺运在摸清曾国藩底牌后,竟能神色不改,“论事如故”,淡定到让曾国藩都有点如坐针毡。如此心理素质,确实不是多读几遍《挺经》就能炼成的。

  老封建

  时隔多年,再次把容闳和王恺运召至署中,曾国藩另有深意。

  它源自容闳一个再三的吁请:派遣留美幼童。

  容闳的思路很清晰:强国之本并非变器物而是变制度,制度的落后已成为限制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发展的桎梏。而主持制度变革的是人,对人影响至深者莫过于教育。伏脉千里,今日求取西学,是为了日后的官场少些非贪即庸的政客,多些高瞻远瞩的政治家。

  对此,严复后来附议:

  中国民品之劣,民智之卑,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者将见于乙,泯于丙者将发于丁。为今之计,唯急从教育上着手,庶几逐渐更新。

  曾国藩却没有做好当留学教父的思想准备,同文馆风波殷鉴不远,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还好幕中人才济济,又以薛福成(1838—1894)、吴汝纶、张裕钊、黎庶昌最为有名,时人呼为“曾门四学士”。

  直隶总督署,明月当空。四学士、王恺运、容闳、袁氏父子齐聚一堂。曾国藩要参酌众议,谋定而后动。

  素以推进教育改革为己任的黎庶昌恳切道:“达萌(容闳)之议,学生私下和挚甫(吴汝纶)一再探讨,都深以为然。”

  曾国藩环视众人,指着黎庶昌笑道:“莼斋(黎庶昌)当年草就《上穆宗毅皇帝书》,非议科举,可是引得朝野震动啊。”

  薛福成沉思道:“西洋各国,美国历史最短,风土人情与我差异最大,似可另择他国派遣幼童。”

  曾国藩望着容闳,笑而不语。

  容闳神色凝重道:“容某不才,蒙曾帅不弃,得以在帐前效力。身无寸功而忝居五品之职,心常悚惧不安,敢不竭尽所能以报大帅知遇之恩?当今大争之世,不唯我国,各国皆变法图强……”

  王恺运缓缓打断道:“这要是个李德裕还好,要是个王荆公,怕是法没变成,倒把江山给断送喽!”

  曾国藩明知王恺运主治《春秋》,坚持儒家王道仁政的政治思想,却故意让他和容闳对垒,显然是想兼听则明。

  曾国藩:“达萌,以你在西洋待了这么多年看,各国体制,孰优孰劣?”

  容闳:“论国体,以主权在君还是主权在民,当今天下可分为君主和民主两端。论政体,又以有无宪法,可分为君主专制、君主立宪以及民主共和三者。宪法作为立国之本,不独能限制君权,更将成为执政者统治合法性的根本来源。”

  吴汝纶:“君主立宪和民主共和皆有宪法,二者有何异同?”

  容闳:“君主立宪制,如英国,权力在君主;民主共和制,如美国,权力为全体公民所共享。而即便是前者,君权也已大大缩水。君主必须将全部的立法权交给议会,部分的行政权交给内阁总理(首相)。虽然内阁由君主任免,但君主必须在议会制定的宪法和法律的制约下行使权力。”

  薛福成:“如果君主的权力日渐缩小,直至没有,成为一个象征,而由首相来履行君权,其实质是否就同民主共和一样?”

  容闳:“然,此即从实君立宪过渡至虚君立宪。”

  王恺运不以为然:“百代行的都是秦制,怎么到了你这,感觉就要变天了?!”

  容闳反唇相讥:“秦制者,‘废封建、立郡县’也。既已无封建之制,王壬秋(王恺运)你又何苦死守这封建之学?”

  说着,指向王恺运面前案几上摆着的一本《春秋》。

  《春秋》是所有儒学经典中唯一由孔子亲自操刀的原创作品,记载了从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到鲁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年)的历史,却被视为“经”而不是“史”,盖因后世儒家深信其字里行间蕴藏着孔子的爱憎褒贬(比如何时用“弑”何时用“诛”),领会了这些遣词造句的细微差别也就理解了孔子的政治主张。

  但问题是孔子是春秋人,春秋再怎么世风日下,比起战国,很大程度上还是保留了周朝的政治体制——封土建国。

  划定疆域叫“封”,指定诸侯叫“建”。

  周朝特色是“家天下”,周天子(上天之子)是整个天下的族长,与正妻所生第一子为“嫡长子”,继承天子之位。而同正妻所生的其余诸子(次子)和同妾所生的诸子(庶子)将被分封到各地,成为国君(诸侯),比如第一任晋国国君就是周武王的小儿子、周成王的弟弟唐叔虞。

  诸侯必须将封地继续分封,其嫡长子继承诸侯之位,次子和庶子被打发到各处“采邑”,称之为“大夫”。大夫按照同样的原则,分给其次子和庶子各处“食田”,称之为“士”。士没有可供再分之地,往下就是民了。

  周礼定好等级,天下成了一家。真是其乐融融,家有儿女……

  可惜生活不是肥皂剧,百尺竿头向上爬从来都是中国人坚定不移的人生追求。于是,诸侯觊觎天子之位,大夫图谋搞垮国君,以下克上成了春秋战国的主题曲。继楚国率先称王(周礼天子以下,只能称“公侯伯子男”五爵),韩赵魏三家大夫成功地瓜分了晋国……

  经常梦周公的孔子之所以一天到晚不爽,就是因为君不君臣不臣,诸侯个个尾大不掉,视破坏周礼为人生一大乐趣(八佾舞于庭)。

  当修复制度无望时,孔子决定曲线救国,提出了“仁”。根据血缘关系的亲疏,有梯度地爱你周围的人。先爱父母,再爱兄弟,辐射开来,此即为仁。

  如果说仁爱观是周礼的文化阐释,《春秋》就是周礼的课后练习。

  但问题是再怎么练习也架不住秦国的暴力。统一六国后,中央集权的官僚体制规范了君主对文官的任免。而在地方,郡县两级行政区划代替了封建,一直延续至清。

  因此,容闳的讽刺的确很难反驳——春秋都没了,你还研究什么《春秋》啊?

  儒教不是一天建成的

  但王恺运也不是吃素的,当场普及历史常识:“东汉的《轻侮法》规定,如果父亲受到侮辱,当儿子的杀了侮辱他父亲的人,可以免除死罪。阳求就是因为杀了一个侮辱他母亲的郡吏全家,才被推举为孝廉。嘉许血亲复仇,主张原心推罪(根据事实推究犯罪嫌疑人作案时的心理。动机邪恶,即使犯罪未遂也有罪。而出于善良犯下的罪行,则从轻发落),乃是《春秋》里的大义,我看一直继承得很好嘛。”

  的确,始皇再威武,斩不断风俗。秦相李斯,挥舞着韩非的智慧之剑,教嬴政以势立威,以术驭臣,再用严刑峻法威逼,高官厚禄利诱,驱使万民如驱牛羊,不耕则战,战罢又耕,由是并吞天下,包举宇内。

  然后一个生硬的剪切——不逾二世即亡。

  何也?贾谊曰:“不施仁义。”

  翻译成白话文:“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于是,董仲舒吸取“暴秦”的教训,煞费苦心地糅合儒法两家,正是想兼顾法家的效率和儒家的公平。当然,这种公平在孔子那仍然是相对的,仰求明君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但毕竟种下了一颗充满可能的种子。

  这才有了孟子的“民贵君轻”和荀子的“从道不从君”,再恨儒家的人也无法否认贯穿其中充满诚意的民本思想。

  可惜,先贤的伟岸形象往往都被不肖子孙败掉。先秦儒家从未提过“三纲五常”。“忠君”是法家的私货,在孔子那儿,忠是有条件的(“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到了孟子,更是“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众所周知,儒家和法家,就是一对冤家。儒家讲德治,法家讲法治;儒家重教化,法家重刑罚;儒家耻于言利,法家大谈利己;儒家对人性抱有希望,法家对人性充满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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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一哥王阳明中国误会了袁世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