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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血地》 作者:冯飞

第51章 君子协定(4)

  陈绍虞这出“自立为王”的闹剧,虽说未惹出大的风波,却导致了何德胜攻打省城计划的功败垂成。事态平息之后,何德胜的死党、“杀人王”王廷瑛暗中给他出主意:“槽中无食猪拱猪!对陈绍虞的野心,我们得稍作顺应方为上策。否则将两败俱伤,于大局不利!”

  何德胜对王廷瑛的观点非常赞同,正是基于这种考虑,何德胜才最终做出了迁移轿顶山的安排。他一走,陈绍虞自然就成了玉华山的最高统帅。但这样一来,陈、何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

  即:大家都是“一把手”。黄号军内部出现了两个最高统帅……实际上,这支颇有势力的农民武装,已经在共同对敌的政治前提下,较为体面地“一分为二”了!只不过,对何德胜来说,这样也好,反正自己和陈绍虞互不损伤,各得其所!而何德胜所欣赏的王廷瑛和贾福保,则分别成了他麾下的二、三号人物。

  “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

  山野里回荡着义军操练队列的口令声。

  “娘西屁的,真是时过境迁啊!”望着眼前的贾福保,戴鹿芝心中感慨不已,“堂堂的正六品清军千总,现在居然与贼寇沆瀣一气对抗官府!”

  这时,何德胜发话了:“福保,咋不赶紧给戴大人斟酒呢?!”

  何德胜为了撩起戴鹿芝对贾福保的认同感,专门强调了戴鹿芝的“大人”身份。他的弦外之音,戴鹿芝是清楚的:商山老弟,贾福保以前也是一位“大人”呢!瞧瞧,我们现在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哪知,戴鹿芝这时勃然大怒。

  “贾公狗,你滚出去!”他将手掌朝大门外猛地一撩,大声对贾福保说,“贾公狗,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贾福保也不买账,他指着戴鹿芝还击道:“妈啦个屄的戴鹿芝,你不要反客为主!”

  “放屁!”戴鹿芝怒斥道,“贾公狗,老子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今天在这开州境内,是谁在反客为主?,今天你当着何德胜的面回答我——在花格闹财神庙中,亵渎神灵奸污民女之事,是不是你贾公狗干的?”

  贾福保张开嘴巴,正要说点什么,何德胜已经站了起来:“商山老弟,怎么突然发怒了?”他一面给贾福保使眼色,一面劝解戴鹿芝,“今天,你是我们轿顶山的客人,那些老账就莫再翻它。我们坐下喝酒。”

  戴鹿芝偏偏不听。“贾公狗你这畜生!你他妈的不知廉耻灭绝人性!老子今天……要就地法办你!唐二,易老元,上去把这公狗给我捆了他!”他一面愤怒地骂骂咧咧,一面挣扎着往贾福保那边扑去。在这过程当中,酒桌上的杯盘碟盏“乒乒乓乓”被他碰落,满地狼藉。贾福保尴尬万分,只得匆匆退场。

  何德胜先前喝了几杯酒,现在已经有了一些醉意,他热情地拥住戴鹿芝,重新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真他妈的晦气!”戴鹿芝余怒未消,“我宁愿与你何德胜喝酒受罪,也不愿见这丧尽天良的畜生!”

  哪料,话一出口,他才发觉自己让何德胜抓住了把柄。

  “那好啊!”何德胜迅速端起一杯酒,客气地放在戴鹿芝面前说,“商山老弟,现在我就陪你痛痛快快喝它几杯!”

  “老兄,我确实不喝酒。”为难之中的戴鹿芝脱口而出,随意而又真诚地解释说,“哪怕只沾一滴我都要醉!”见戴鹿芝改口友善地称呼自己“老兄”,甚觉意外的何德胜欣喜若狂。他抬起头来,将唐二、易老元和他自己的手下人环视了一眼,小声询问戴鹿芝:“是否要他们回避一下,我们单独详谈?”

  “客随主便!”戴鹿芝笑着说,“你愿怎么着都可以!”

  他一边回答,一边暗示唐二和易老元离开。两个随从见状,急忙站起身来,跟在何德胜的下属后面,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这时候,夜幕在轿顶山刚刚降临,山野里仍然回荡着义军操练队列的口令声。

  “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

  ……

  70.这鸡,是你们自养的么

  “好了!书归正传。”何德胜说,“商山老弟,今日,你风尘仆仆来轿顶山,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骂我、骂贾福保的吧?”

  戴鹿芝:“不骂你我骂谁去?何德胜,你们害人不浅哪!说来不怕你笑——自本官调任开州数月以来,没有哪天睡过一回安稳觉!

  你何德胜,真是害人不浅哪!”

  何德胜微笑道:“在下也不瞒你说,早在十多年前,商山老弟你担任印江知县期间,何某就曾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官司,特意去衙门找过你……”

  戴鹿芝:“是么?有这事吗?我怎没见过足下啊?!”

  何德胜:“戴大人,说来话长。那时你虽在衙门之中独掌大权,一人做主。但衙门的许多板眼,你却不一定了解透彻……那时,我在印江一富豪家里打短工。年关临近,主人家分文不给,叫我光溜溜走人,我不服,坐在门坎上赖着不走。哪料,最终被那富豪唆使家丁,打得我遍体鳞伤!”

  说到伤心处,何德胜反而一脸冷笑,目光中杀气十足。

  “古话说,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但是,我想,天底下总该有个说理的地方啊!何况,印江县里就有个青天大老爷戴鹿芝。于是我就去了衙门,急欲找你投告。哪知,连你官署的小小门子,都被那富豪买通!我这样一个身份,又没银两塞给他们,怎个见得着你?在那衙门附近,我苦苦周旋了半个多月,连门子的脸貌都烂熟于心,却始终见不着你哟!”

  “哎呀!”戴鹿芝惊呼道,“这件事情,在下可是一概不知啊!

  那,后来呢?”

  何德胜:“后来我就想,像戴商山这样的清官,实属凤毛麟角。

  而民间百姓冤屈太多,他哪能桩桩接办,一一顾及呢。这么一寻思,我就想通了!”

  戴鹿芝惊叹曰:“难怪日后你如此放旷!我一直纳闷这何德胜乃不可多得的盖世良才,为何要落草为寇,干那与朝廷为敌的营生呢?

  今日,在下听你细细一说,才明白过来,原来,你胸中郁积着一股愤懑之气啊!古有逼上梁山之说,你何德胜,白白遭人欺负,却有冤无处伸,走投无路,被逼得上了玉华山。如今,你又上了这轿顶山。唉!人啦人,真是不可思议!”

  戴鹿芝禁不住嗟叹连连,暗自苦笑。

  何德胜:“商山老弟,在下老早就想见你。殊不知,这一等就叫我等了十多个年头!不过,这些年,每逢提到你,何某都肃然起敬!

  想当初……在印江县城,商山老弟之威名如雷贯耳。银票、小秤的故事传为美谈,妇孺皆知。自那之后,何某刻骨铭心,一直暗地里敬仰着商山老弟的人品!”

  戴鹿芝:“这些年,黔省战乱不息,土地大多已经抛荒。而我们身边却饿殍遍野!何德胜,你不是一向标榜以‘解民倒悬’为己任么!我今天来轿顶山,就是受开州数万苍生的托付,特地来向你请教——什么叫‘兵祸不解,民且废耕’。”

  “不对不对!”何德胜据理力争道,“戴鹿芝,你莫蚊子叮菩萨——找错了人。平时,你们官府设置的那些苛捐杂税,本来就已弄得百姓怨声载道,人心惶惶。战端一开,你们又四出拉夫、派款,导致众多的百姓背井离乡,这一整,田地不就抛荒了么!商山老弟,这些‘靶靶’(粪便)是你们官府自己屙的哟,你今天怎就把它算在我的头上呢?”

  戴鹿芝格外耐心:“何德胜,本官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不过么,”何德胜说,“土地若抛荒太久,对谁都不利。眼下‘春分’已过,季节不等人啊。再说,马上就是‘春荒’,庄稼青黄不接。若是我部军粮短缺,那才麻烦呢。泥巴、石头,又不能填腹充饥!”

  戴鹿芝:“这一点么,老兄你算是说对了。何德胜,你看,我们双方是否休战数月,让农人抓住季节,适时播种入土呢?”

  “行!”何德胜答应得如此爽快,是戴鹿芝上山之前万没想到的。

  “商山老弟,你请放心,我何德胜一言九鼎,绝不与你,与开州的老百姓为难!”

  戴鹿芝:“好啊!这太好了……来,我们喝酒!”

  “好啊!英雄见英雄,你我今日一醉方休!”

  如何处置戴鹿芝,让何德胜很费了一番踌躇,半天都拿不定主意。

  ——将其处死么,不行!戴鹿芝此次来轿顶山,随从无多,赤手空拳,纯粹是为州邑百姓的生计着想而来的。仅此一点,何德胜就不得不发自内心地钦佩戴鹿芝的坦荡为人。更何况长期以来,戴鹿芝为官清廉品行高洁,两袖清风素得民敬。如果黄号军非要杀害这样一个清官,毫无疑问,那将会贻人口实,有害无益。

  ——随便就放他回去么,也不行。放虎容易擒虎难——兵不厌诈啊!万一戴鹿芝此次出行,还抱了别的什么企图呢。再说,我何德胜被他白白地骂了一台,最后却让他平平安安、毫发未损地回去,我这脸面又往何处搁呢?不不不。这面子咋都得挽回来!

  但是,既不伤害他,又要挽回面子,似乎又显得自相矛盾。直到后来,在与戴鹿芝喝酒的时候,何德胜表面上故作轻松、诙谐,心里却始终未停止过那绞尽脑汁的琢磨……

  酒酣耳热之际,厨子端上一盘刚刚烹制好的白斩鸡。何德胜起身撕下一只白净、肥硕的鸡腿,隔桌放入戴鹿芝的碗中。

  戴鹿芝边吃边赞不绝口:“不错!味道不错。这鸡……也是你们自养的么?”

  何德胜:“对,这鸡是我的弟兄们在山中放养的。白天,它们无拘无束,四处游荡,晚上却能自己回窝歇息。这些鸡,不但收捡了弟兄们的剩菜、剩饭,还觅食山中的虫子、青草。故而体格健壮,肉质鲜美。”

  刚说到此处,何德胜脑袋里便“嗡”地一声。在这短暂的一刹那间,他感觉到自己大脑中的灵光猛地一闪,思路骤然打开!

  “刚才,”何德胜心想,“刚才我不是说到了‘放养’二字么?!

  所谓放养者,乃‘羁而不押,赦而不放’也!对。放养。放养戴鹿芝!”

  何德胜越想越兴奋,“把清官戴鹿芝放养于僻静之所,本王既挽回了面子,又可无牵无挂地带兵出击。这——这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戴鹿芝刚刚喝下第四杯酒,他的脸就变成了一张大红纸,说话则咿咿呜呜含混不清。何德胜赶紧借势发力,又劝他饮了几杯。何德胜斟上第十杯酒的时候,不胜酒力的戴鹿芝已经人事不省了,他“扑通”一声扑到了桌子上。

  “来人啊!”似醉非醉的何德胜,在桌子边踉跄地、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快去给我喊赵火枪!”片刻,赵火枪急匆匆地来到了何德胜跟前,他背上挎着一杆长筒火铳,手里举着一根明晃晃的葵花亮槁。

  赵火枪:“大帅,你有哪样安排?”

  何德胜偏偏倒倒地走近赵火枪,把嘴巴凑到他耳朵边悄声吩咐道:“你赶快带上几个人!马上动身……”他指了一下桌子边的戴鹿芝说,“你们……连夜,把他给我,送到香纸沟去。”虽说他的身体东摇西晃,思路和口齿却清晰如常。“但是,赵火枪——你给弟兄们交代清楚,看顾他的人,言语不得无礼,看管不必苛刻,更不许打骂!他若在……吃食、生活等方面有特殊要求,你们,要尽量给予照顾!总之,在香纸沟,要让他吃好,住好,耍好!”

  赵火枪:“这个好办!我们伺候他,要像对老祖公一样,供起不就行了么!”

  “狗屁!他戴鹿芝,眼下是我黄号军的要犯!”

  赵火枪:“对,要犯!要犯!”他心里却嘀咕,“不要饭,未必不把他饿死啊!”

  “另外,你们千万……给我记住,”何德胜一字一句地强调说,“这件事情,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如有违反,梭岩处死!”

  所谓“梭岩”,是密林或悬崖峭壁间,一种简便的运输巷道,其自上而下一溜笔直。农人上山砍柴时,往往利用这光滑、陡峭的梭岩抛滤柴草。后来,玉华山、古佛山、上大坪和轿顶山的黄号军,专门对根据地的梭岩进行了改造——即把竹扦埋设在山下的梭岩尽头。久而久之,梭岩就被演变成了义军处置叛徒、密探的刑场。

  先前在酒桌子上正襟危坐、贵客般的唐二和易老元,转眼被赵火枪他们用葛藤捆住了手脚,并像码木柴似地堆放在一个臭气熏天的角落里。易老元仰起头来,给举着亮槁的赵火枪赔笑道:“兄弟,包箩里戴大人的书,麻烦你们给他带上。”

  赵火枪不大高兴地皱皱眉头,把亮槁一直凑到了易老元的鼻子边。

  “带书做哪样?”他眯缝着眼睛,反问易老元道。

  “那些书,戴大人他天天都要读。一天都离不得的!”

  “哼!这鸡巴的知州老爷,”一个义军士兵冷笑道,“连他妈死活都没个定准,还要读哪样卵的书!”

  “兄弟,戴大人他真的离不得这些书!”易老元身子底下的唐二伸出头来,替他帮腔道,“求个情!兄弟,我们给你求个情!”

  赵火枪想了想,挥着亮槁说:“给他带上。”

  士兵们显得有些不大耐烦,他们揭开包箩,三本五本、一本两本地抓起那些书,胡乱地扔进了马驮子里。接着,赵火枪举着亮槁,一步步地走到了酒桌子边……醉得不省人事的戴鹿芝此时正伏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打着呼噜。赵火枪晃了一下手里的亮槁,用江湖黑话吩咐说:“把唢呐给他下掉!”士兵们按住戴鹿芝的手脚,用竹筷撬开了他的牙关,把一团碎布头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呜呜……呜!”戴鹿芝嘴里咿呜着,他那紧闭的眼皮下面,微凸的眼珠子似乎在急速滚动着,那层薄薄的、红得发紫的眼皮也受了牵连,随之就是一阵无助的抽搐——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谁在捣鬼捉弄自己!然而,他毕竟仍处于迷迷糊糊的昏睡状态。在几番下意识的挣扎之后,戴鹿芝那软弱无力的脑袋,最终耷拉到一边去了。

  戴鹿芝鼾声如雷,那鼾似乎在提醒何德胜、赵火枪和他们的手下:哎呀不要嗦!难道你没看见——我戴商山睡得正香么!

  “挖路!”赵火枪又用江湖黑话吩咐道。义军士兵像刚才捆绑唐二和易老元一样,把戴鹿芝的手脚也用葛藤捆上了。翻来覆去之间,昏睡的戴鹿芝仍旧鼾声如雷。赵火枪伸了伸懒腰,继续吩咐道:“吹灯!”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黑布袋子被义军士兵递到了赵火枪的手上。“你拿给我搓球啊?!”赵火枪摇晃着手里的亮槁说,“快套上!”

  三只巨大的黑布袋子,依次被士兵们笼到了戴鹿芝、唐二和易老元的身上。赵火枪似乎仍不放心,又指挥士兵们在口袋外面拦腰捆上了好几道葛藤,并叫他们严实地扎紧了封口处。士兵们把戴鹿芝、唐二和易老元抬上马驮子横放着,并用葛藤绑了个牢牢实实!

  赵火枪围着那三副马驮子东看看,西摸摸,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子么,总该万无一失了嘛!”他笑笑,弯腰在地上触灭了手里的亮槁。

  “哦喂呀……闪了一年春么……十年都理不抻啦……”随着赵火枪一声长长的吆喝,这支十来人的马帮,快步离开了轿顶山黄号军大营。

  是夜,山野间蟋蟀离离,夜鸟啁啾!仰望浩瀚银河,那里正罗列星汉,巧布鹊桥!一弯皎皎明月孤悬天外,恰似仙界那织女的银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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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