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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水浒》 作者:冶文彪

第12章 水浒歪传之:时迁(5)

  吱——啪啪唧厉叫一声,跳下戏台,向猪鼻脸上抓去猪鼻来不及躲闪,脸上登时被抓出5道血印。仆役们急忙拥上来,制住了啪啪唧,把她关了起来。

  时迁惶恐无比,看着李师师,李师师却沉在自己皇宫里。

  猪毛受到惊吓,卧病不起。

  他把猪鼻和虫子叫到病床前,将猪鼻的手放在虫子手中:

  “虫子啊,鼻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你放心,我不会辜负她。”

  “鼻儿,有句话爹一直想说,可是不敢说。”

  “爹,你说吧。”猪鼻脸上贴着特制猪皮胶布。

  “你长得其实——其实——很难看——”

  “爹!可是我有——”

  “爹看出来了,虫子接受你不是因为咱们家的猪,这实在太不容易了,就是虫子有不对的地方,你也千万不要乱发脾气,记住——记住——爹要到地下陪你娘去了,直可惜吃不到你们的喜酒了——”

  “爹!不会的!”

  “我这辈子有一个最大的愿望——”

  “什么?”

  “我想尝一尝猪肉——我一直不知道猪肉是什么滋味——”

  猪鼻急忙命人煮肉,等肉端上来时,猪鼻已经咽气了。

  猪鼻一直以为李师师是自己唯一的对手。父亲的遗言提醒了她,她还有一大批潜在的对手:那上万头猪。

  办完父亲的丧事,她和虫子商议:

  “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把所有的猪都分给穷人。”猪鼻盯着赵佶。

  “很不错。”赵佶不动声色。

  “真的?”

  “是很不错。”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赵佶扳着自己的眼皮直面猪鼻。

  猪鼻从她的眼睛了看到了血丝、水分、眼球低部构造以及镇定:

  “你真的是看重我的——”

  “什么?”

  “气——质——”

  “——”

  “你不用说,我明白——”猪鼻幸福地捂住了自己羞红的鼻子以及其他面部部位。

  21.

  所谓看破红尘,只是中途下车。

  而且,情形往往是:

  只不过转了一趟车而已。

  丛林是一趟车,人间又是一趟车。

  时迁都很从容地下了车。

  他怎么可能料到,自己竟然又上了第三辆车:

  一辆没有边际、没有其他乘客、没有任何一条路能够承载的香车——李师师。

  不能用幸或者不幸来解释这一次旅程,更不能用愿意或不愿意来描绘乘客的心。

  时迁唯一一次认可了人类的一个词语:命运。

  所谓命运,即:肚子胀,就得解手,直到解完为止。(最后一小句是我加的,时迁此刻还处于解裤带的阶段,哎!)

  他很快乐地练习偷艺,很快乐地在猪家和皇宫之间奔波、尤其快乐地把东西交给李师师。

  偶尔,李师师会看他一眼,这种时候,时迁就像一坨猪板油投进热锅,连“滋”的一声都来不及,就化了。

  这一瞬间足抵勃勃星甜蜜的3000年。

  极偶尔,李师师会笑着看他一眼,这种时候,时迁就像第一次飞行的苍蝇第一滴激动的眼泪,洒在阳光里,和春风一起去化育万物。

  李师师给了他另一双眼睛,让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连猪的鼻毛都闪耀着神圣的光泽。

  李师师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如果李师师希望到地球的另一端去看日出,他连夜就能在地球上挖通一条隧道,并且铺满花瓣、挂满萤火虫。

  然而,在演戏的时候,他竟然笑了出来。

  李师师没有责备他,但不再看他一眼,他不知道从上一眼(偷到皇太后的那一次)到下一眼,要等待多少个世纪。

  太阳高照,他却看不到一丝亮光,世界比猪鼻的鼻孔更漆黑、比南极最深处的那块冰还寒冷。

  时迁把猪家猪圈里所有的猪粪堆积起来,把自己埋在粪山的底下。

  他觉得仍然不够,就不停刨土不停向下钻,越挖越硬,也越挖越热,最后,隔着一块滚烫的石板,他听到下面传来液体沸腾的声音,不知道谁在下面煮肉吃。(注:肉味来自时迁自己的手掌,但他没有觉察)

  算了,干脆让那个人把我也煮了算了。我不是地球上的生命,味道应该别具一格。

  打定主意,他又开始挖——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李师师如果再找我偷东西怎么办?

  于是,他又回到了地面。

  回到阳光下,世界全变了:

  猪家到处都是人,比10个蚂蚁窝的蚂蚁数量还要多、还要乱。

  天地间到处都是猪的惨叫声,惨烈得让人不得不相信:地球变成了一个大屠宰场。

  那些人在争抢那些猪,由于人的数目远远多过猪,所以,猪被人活生生地撕开、再撕开。

  “师师!”时迁挤过人海,向李师师的绣楼奔去。

  22.

  上帝之所以没有给人翅膀,是因为人太贪恋飞翔。

  李师师生平第一次害怕。

  猪鼻发出了榜文:将所有的猪发散给穷人。

  几乎是在榜文刚贴上墙的同时,无数的人涌进了猪家。

  开始,这些人只是抢猪,到后来便无所不抢。

  李师师感到绣楼在晃动,急忙用布蒙住脸跑下楼去,出门没走几步,回头望时,整座绣楼不翼而飞了。

  绣楼所在的地方被踩得平滑无比,就像这里很多年以来就是晒谷场。

  李师师急忙用猪粪涂抹全身,匆匆逃离了猪家。

  站在镇头的树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比猪鼻更可怜。

  猪鼻至少还能挥霍上万头的猪,她能挥霍什么?

  美貌?她敢挥霍吗?

  第一个5年计划只因为猪鼻丑疯了,才侥幸得以实现;第二个5年计划眼看就要过半,自己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我宁愿要与众不同的地狱,也不要随波逐流的天堂!

  她坚定地向京都走去。

  3个月后,东京鼻汴梁。

  李师师站在宫墙外。

  宫墙的高,挡住了天;

  宫墙的红,抹杀了日;

  就连停在宫墙上的苍蝇,都闪耀着皇家光泽。

  每天,她都吟唱着《长恨歌》,绕着皇宫缓步而行。引来无数惊叹的目光。

  “快来看呐!皇宫里的妃子又出来散步了!”

  “她是当今最得宠的俪妃。”

  “别瞎扯,俪妃患有慢性鼻炎,从来不唱歌。”

  “她哪里是什么妃子,痱子还差不多,告诉你们吧,她住在大骡子胡同马三客栈里。”

  “老天,天底下还有这么美的痱子?我家空房多,干脆她上我家去住。”

  “你敢!”

  一个月后,一个消息惊动了天下:

  哲宗皇帝驾崩,并无子嗣,传为于皇弟赵佶。

  赵佶现隐迹民间,知其下落者赐五品官职。

  李师师见到告示上的图影,不禁惊叫:虫子!

  人生就是这样,当你和你的梦之间只隔着一层窗纸,你却浑然不觉;当你发现它、捅破它,梦已经远在千里。

  让李师师惊慌失措的不是失之交臂,而是一个可怕的发现:目光。

  这么多年来,她拥有最多的是目光,无数男人惊羡、饥渴的目光,然而,看着告示上虫子的头像,她竟然回忆不起虫子的目光。

  难道他没看过我?不可能!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印象?难道是因为我从来没在意过他?

  他和猪鼻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注意他?

  他从来没看过我、从来没看过我!为什么!?

  难道他不敢看我?

  对!他不敢看我!

  当时他那么落魄,怎么有资格看我?

  如果他看我,被猪鼻发现,他猪家女婿的地位就难保了。

  对!只能是这样。

  疑团解开,李师师顿时振作起来。

  如何让皇帝见到自己,这本来是她最大的困扰,现在,这已经不再是问题。她需要的只是等待。

  她在宫门外等到一个太监:

  “公公!”

  “怎么了,小妹妹?”

  “我能请您转一句话吗?”

  “什么话?给谁?”

  “虫子,不,是即将登基的新天子。”

  “?”

  “我见过他。”

  “在哪里?!”

  “鳏夫镇,不过我已经有3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太好了!给,这几辆银子你拿去花,找到新天子爷,还有重赏。”

  “我不要。我只想请您转告一句话。”

  “好,没问题。什么话?”

  “您就说‘李师师在大骡子胡同马三客栈’。”

  “好,我记住了。”

  一个月后,徽宗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李师师耐心地等着。

  虫子没有等来,却等到了时迁。

  23.

  不论是弱智毛毛虫,还是高智商毛毛虫。

  只要是毛毛虫,就必须努力去变成蝴蝶。

  这不是野心,而是本能。

  看到寻找自己的告示时,赵佶和猪鼻正在浪迹天涯。

  他们走过了几十个村镇,看了无数的山水。

  赵佶已经忘怀一切,平静得像一只冬天无所事事的老鼠。

  虽然他无法从猪鼻脸上找到一个稍微不丑的毛孔,但他已经适应了她恶劣的面部地理环境。

  而且,每到一个地方,猪鼻总有与众不同的见解滔滔不绝,给当地的风物人情平添了无数新意。

  赵佶想:这样的一生倒也颇有风味。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告示。

  刹那间,他感到自己的躯壳开始碎裂,天空大地也随之碎裂。

  他像一只金色的蝴蝶,从碎裂的躯壳中凌空飞起,双翅的光泽把世界映照成一个奇幻的缤纷花园。

  他是这个无边花园唯一的中心、唯一的王。

  他悄悄退出人群,向等在路边的猪鼻奔去。

  “我们飞!”

  他牵住猪鼻的手,张开双臂,狂奔起来。

  风,是那种能让每个毛孔都想唱歌的风;

  阳光,是那种能让每一颗种子都想立刻开花的阳光。

  他们在原野上跑啊、跳啊、笑啊——

  赵佶抱起猪鼻不断地旋转,甚至在她的鼻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猪鼻呆住了。

  “我爱你。”赵佶说。

  “什么?”泪水在猪鼻的眼眶中晶莹闪烁。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赵佶又抱起猪鼻旋转起来。

  这种时刻,旋转的不仅是他们,连花、连草、连阳光、连天空大地都在旋转。

  不论走过多少道路、不论经过多少岁月、不论人老朽昏聩到何种地步、不论生命中的辉煌和骄傲如何充盈,谁都无法淡忘这种时刻。

  这就是天长,这就是地久,这就是两颗灵魂在上帝手心里完美无暇的相融。

  忘情的生命之舞,人生只能有一次。

  23.

  一场爱情,如同一次朝圣;

  它考验的不是人,而是路。

  时迁一直在寻找李师师。

  天下的路能有几条?不到4个月,还没走完十分之一的天下路,他就很轻易地找到了李师师。

  李师师看了他一眼,没有丝毫责备之意。

  时迁无比感激,身上每一根汗毛都醉了。

  而且李师师竟然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时迁,你能不能带我进皇宫?”

  “能!”

  “今天,行不行?”

  “行!”

  时迁一遍遍回味着李师师所说的16个字以及4个标点符号。

  她竟然叫了我的名字!

  她竟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出来,为什么会那么好听?

  她念到“迁”的时候,还溅出了一点唾沫星!我现在才知道人类为什么把唾沫星叫唾沫星,天上星星那么多,可是有哪一颗能比得上她的唾沫星?那么明亮、晶莹、剔透、小巧、灵动…哎,人类发明的词语怎么会这么少——

  暮色刚起,时迁就和李师师出发了。

  一路上,他不敢看李师师一眼,可是除了李师师,他什么都看不见,结果连跌了几跤。

  好不容易才走到宫墙后面的狗洞前,他很奇怪自己竟然还能认得路。

  他先钻了进去,然后伸手去牵李师师。他的手指触到李师师手指的刹那,身子忽然像是跌进了云堆,柔柔软软、飘飘悠悠、清清凉凉、温温润润。

  穿过狗洞,李师师抽回自己的手,时迁立刻从云端摔落到溜冰场上。

  没走几步,前面传来唰唰声和说话的声音,李师师和时迁停住脚步。

  李师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身子忽然一颤,几乎载倒在地。时迁急忙扶住,自己又飞到更高的云堆上去了。

  李师师站好后,时迁当然又摔回到溜冰场上。

  时迁也探出头去看,不过是两个宫女在扫地,一盏宫灯挂在她们头顶的树枝上。

  看那两个宫女,也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不过都比李师师略略漂亮3分。只听见她们一边扫地一边说着话:

  “云姊姊,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扫地呀?”

  “明天莹姑娘来咱们这儿。”

  “哪个莹姑娘?”

  “给琳姑娘扫后院的。”

  “琳姑娘又是谁?”

  “不就是给芳姑娘倒马桶的?”

  “噢,我知道了,芳姑娘是黎妃青葙院的丫头,听说几个月前,她还给给黎妃摇过一次扇呢。”

  “对,就是她。”

  “云姊姊,莹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吗?”

  “算起来,应该是第2次,3年前,她路过这儿,在咱们这儿解过一次小手。”

  “小手?真可惜,要是大手就好了,还能多呆一会儿。”

  “哎,谁说不是呢。”

  “云姊姊,莹姑娘长得一定很美了?”

  “那还用说?”

  “那她能后宫上十美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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