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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水浒》 作者:冶文彪

第17章 水浒歪传之:孙二娘(4)

  “我知道了,嗨嗨,你的耳朵这么好看,比饺子都好看,当然不是用来听的,它肯定特别特别好吃,可是你只有两个耳朵,吃掉一个就只剩一个了,你可要当心一点。反正我可舍不得吃。”

  少年仍是笑。

  这时,一只花里胡哨的鸟飞过来,落在少年肩上,竟然开口说起话来:“谁说他的耳朵听不见,蚂蚁说的悄悄话他都听得见。他只是不会说话,你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吧,我帮他回答。”(一看这鸟的扮相就知道又是王母娘娘变的。)

  “嗨嗨,一只会说话的鸟婶婶。”

  “鸟婶婶?!我有那么老吗?”王母娘娘急忙低头看自己负离子处理过的羽毛。

  “对不起,叫错了,应该是鸟婆婆。”

  “!”王母娘娘倒。

  “我叫孙蒜苗,你叫什么?”

  “张青。”王母娘娘换了个妩媚的猫头鹰的扮相。

  “你的指头上有指甲吗?”

  “有。”

  “十根指头十个指甲?”

  “二十个,含脚趾甲。”

  “你用指甲抠痒吗?”

  “恩。”

  “你身上哪儿最爱痒?我是后背,老是抠不到,不过我有个好办法,每次后背痒,我就拧下一个人的胳膊,拿着它抠背,可舒服了,下次你也试试。”

  “%¥##·”

  “你下身那个小鸠鸠是什么?我怎么没有?”

  “女孩子家,别乱问。”

  “那你用什么尿尿?”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都3万年了。”王母娘娘抬起眼遥望苍穹,长叹一口气。

  (此处省略女性私房话321句)

  “对了,你姐姐呢?”

  “他没有姐姐。”

  “我姐姐也不见了,你姐姐去哪了?”

  “他没有姐姐!”

  “我也不知道姐姐去哪了,你姐姐还回来吗?”

  “他没有姐姐!!!”

  “那天,一回头,姐姐就不见了,你姐姐是怎么走的?”

  “他!没!!有!!!姐!!!!姐!!!!!!!!!!!!!!!!!!!!!!!!!!!”

  19.黑天堂

  感情是一趟长途车

  心却不是司机

  人甚至连是否上车的决定权都没有

  其实要找到张不太白并不太难,他所到之处,报警消息立刻会四散传播。

  走近十字坡,在那熟悉的葱蒜气息外,孙葱花立刻嗅出了那股恶臭,独属于张不太白的恶臭。

  无法想象孙葱花的意志有多坚韧,除了剧烈的心跳,看不出她有任何异样。

  她缓步上山,身形是那样的从容和庄重,像是出席一场盛大的生命之筵。

  故地重返,十字坡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焦黑的土地变得软烂、泥泞,整座山冈像是厚厚涂上了一层黑色的油膏。

  无比恶心的张不太白就软瘫在黑腻腻的冈上、那株青嫩油绿的葱边。

  霎时间,孙葱花双眼发热,两行热泪滑落在冰冷的脸颊上。

  就像春水告别冰面、就像流星划伤冬夜、就像一句真相灼痛隐埋多年的秘密,让孙葱花第一次感到了这世界的温度。

  她害怕起来,不敢再向前一步,如同一个终于获释的囚犯面对朝天大路。

  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天堂。

  但是当天堂的大门真的敞开在眼前、当上帝微笑着站在天堂的门口、向你伸出温暖的手掌,慈爱地说:孩子,来吧,交给我,你的一切。

  人就会发现——天堂其实比地狱更加可怕,因为:

  地狱只摧残人的肉体;

  而天堂却要收管人的灵魂。

  所以,人宁愿避开上帝的目光,宁愿悄悄攀在天堂的围墙上静静欣赏。

  所以,孙葱花躲了起来,躲在能望到张不太白、他却看不到自己的地方。

  日复一日的远窥,让孙葱花越来越庆幸于自己的选择:张不太白没有让她失望。

  高手决战,胜负只在毫厘之间,然而,无论孙葱花的目光如何苛刻与挑剔,张不太白的恶心永远层出不穷、应对自如,根本找不到任何稍微不恶心的蛛丝马迹。

  在他的身上,几乎浓缩了天地间一切恶心的精华,达到了登峰造极、空前绝后的境地,堪为一代宗师、必将遗臭万世。

  如果说孙葱花的憎恶是长江大河、滔滔不绝;那么,张不太白的恶心就大海无边、容汇百川。

  每一秒钟,孙葱花都处在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之中。

  她把自己不幸生而为人的无限怨愤、对天地万物的刻骨怨毒、对芸芸众生醉生梦死的无穷憎恶,全都熔铸在自己目光之中,乱箭一般射向张不太白。

  这目光如同惊涛拍岸,只能击起更大的波澜,就这样,前浪后浪、推波助澜,演成一出惊天动地的无声大剧。

  如果还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孙葱花一相情愿,张不太白本人毫无知觉。

  随着时日的推移,这一不足在孙葱花心底渐渐挖出一个遗憾的黑洞。

  她越来越难以克制填满这黑洞的渴望。

  一连串疑问的突然出现,更使她躁动难安:

  他为什么要来十字坡?

  他为什么要守着那棵葱?

  他望着那棵葱的时候,眼屎为什么会沸腾如黑色的岩浆?

  20.初恋锅

  所有词语都是空洞的

  但正因其空洞

  才能容纳世界的无限

  每个人都是从“妈妈”这个词开始自己在人世的旅程,张青却错过了。

  直到十多年后、直到孙蒜苗出现在他眼前,他才开始在舌尖上蹒跚学步。

  “张青”和“孙蒜苗”这两个词是他结束赤脚童年的第一双鞋子。

  所以,从睁开眼看这个世界开始,这个世界就不是孤独的,而是共有的。

  孙蒜苗指着教他说“鼻子”,一个圆墩墩的鼻子就从混沌世界中凸出,让他看到生命的气流和一种清亮的液体,在那两个黑洞中暗涌流淌;

  孙蒜苗告诉他“脸”,于是一张圆墩墩的脸就摆放茫茫天地间,让他发现了日月照耀、土壤肥沃;

  孙蒜苗告诉他“笑”,于是那张圆墩墩的脸演示出地貌的奇妙变迁,让他明白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孙蒜苗告诉他“我”,于是一个胖墩墩的少女座落在流水和岁月的对岸,让他目睹了时光流转、温情永固。

  这些词语,就像一寸又一寸土地,铺展出一座广袤的新天地。

  他和孙蒜苗是这天地间仅有的两株植物。

  他们用目光播种、用词语飞翔。

  当然,他们一直都隔溪相望。

  孙蒜苗不过来,也不让他过去。

  孙蒜苗说:怕再一次伤到他。

  孙蒜苗还说:自从第二次见到他后,她的气力好象小一些了,已经捏不碎石头了,等到她的力气再小一些,他们就可以在一起手牵手了。

  张青知道什么叫“手”,却不知道什么是“手牵手”,但孙蒜苗的笑容告诉他那是一种幸福。

  他们隔溪望着、望着,孙蒜苗眼中不断放射高温目光,以致于眼睫毛和眉毛都被烤焦。

  她不停大叫着“我不能过去!我不能过去!”抱起一块块石头四处乱砸,好在那些石头不算重,一般都比成年牛的体积小。

  这些石块有一些掉进小溪里,渐渐把小溪填满了。溪水漫上岸,绕道而行,最后居然分兵两路,形成一个环流把他们两个围在了中间。

  他们之间没有了任何阻碍。

  孙蒜苗想了个好办法:两个人转身背对对方。

  转过身后,张青有了新发现:人的后背其实藏着眼睛——他没有回头,却能看到孙蒜苗的目光。

  而且他知道,孙蒜苗同样可以看到他的目光。

  除了目光,他们还看见有两只蜗牛相伴而行,慢慢慢慢从他们中间爬过,而且还含情脉脉地挨挨擦擦、用触角做出许多暧昧的手势。

  好不容易,蜗牛走远了,又飞来一对瓢虫,由于贪恋这小岛的风景,他们飞飞停停,流连了很久。

  之后,一对蚜虫、一对甲克虫、一对屎壳郎、一对兔子、一对袋鼠、一对恐龙纷至沓来。

  热情把这小岛烤成了一口初恋的热锅。

  当张青发出青春第一声呻吟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热风扑背而来,随即他被更热的身体从后面抱住了。

  21.温柔鞭

  想要毁灭地球,最简单的办法是:

  用塞子把所有火山口塞住

  孙葱花还没走近十字坡,张不太白就已经知道了,因为:身边那棵葱忽然颤了一颤,葱气陡然浓烈了很多。

  其实,颤抖的何止是那棵葱和张不太白的身与心,就连太平洋底一条迟钝的老鱼都惊慌失措起来,以为上帝要把这个大鱼缸搬走。

  剧震之后,孙葱花出现在蓝天黑泥之间。

  张不太白又看到了世间那唯一的目光。

  他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他不敢,他是用全身每一个淤塞的毛孔吸收到的。

  然而,一触之下,那目光又遽然躲开了。

  张不太白心中一寒:其实她和世人没什么分别,也不可能有什么分别。

  一声深长浊臭的叹息后,张不太白坦然于生命的悲凉了:至少她看过我,而且不止一次。

  可命运这个顽劣的孩子,他最擅长的游戏是生死轮回的蹦极跳。

  张不太白正要回到太古的漆黑死寂中,温柔的曙光却迎头给他重重一鞭。

  她并没有走,只是躲了起来。

  躲起来的只是她的人,她的目光却像天罗地网,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张不太白心里一阵甜蜜的酸心:她舍不得离开,却又不能靠近。

  坐在这目光中,他极度的紧张,他能感同身受孙葱花巨大的痛苦:她和自己不是同类人,她每看自己一眼,就等于狠狠割自己一刀。

  为了减轻她的痛苦,他必须努力让自己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进食的时候,他不再抓起烂泥直接往嘴里送、开始学着先在泥洼里淘洗,而且尽量减少反刍和呕吐的次数;

  坐着的时候,他不再瘫软在淤泥中,尽量挺直身子、尽量让皮肤表面的黏液流淌得快一些;

  行走的时候,他不再拱动,尽量采用挪动式;

  睡觉的时候,他先掏尽鼻孔和喉咙中的淤积物,好让鼾声尽量通畅和清晰一些。

  这一切努力都让他痛苦无比。

  但只要能减轻孙葱花的痛苦,只要孙葱花不离开,还有什么幸福能够与之相比?

  如果让他在生命和干净之间选择,他当然要选后者。

  有天下起了大雨,他兴奋之极,急忙挺起身体,让大雨冲刷自己。

  可是,当他抬起头想要试着尝一尝完全干净的东西、当雨水落进他的嘴里,他无法遏制地狂呕起来。

  每个生命都有它永远不可能逾越的生存法则,张不太白当然不例外。

  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在雨中嚎啕痛哭起来:他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一个干净人,永远。

  从此,他自暴自弃起来,重新恢复了原状。

  他以为孙葱花马上会离开,但她没有,很久都没有。

  他的心猛地又被那温柔的鞭子重重一抽。

  难道?!

  22.全乱了

  爱情是这样一种举重若轻的魔术:

  把生命变成一片羽毛

  把天地万物变成一阵若有若无的风

  张青再一次死去了,仍是死在孙蒜苗火热的怀抱中。

  不过,这一次没有被揉碎、没有消失,只是不动了。

  直到他变硬变冷后,孙蒜苗才敢放下他,大哭起来。

  伴随着她塌天裂地哭声的,当然仍是那冲天的蒜气。

  蒜气荡开漫天云朵,阳光趁虚而入、毫无节制地暴晒大地:草木枯萎、溪水干涸、虫兽干渴而死,那仙境一般的山谷变成了一片沙漠。

  张青的皮肤也一天天干裂变黑,孙蒜苗脱下衣衫遮住他的身体,寸步不离守在旁边。

  眼泪是她唯一的食物和水分,而且其中一大半还要喂给张青,直到最后一滴眼泪也终于喝完后,孙蒜苗不得不走了。

  不知道走了多少天,终于在一块巨石的凹处找到一小洼水。

  她急忙扑过去,正要喝时,却想到了张青,她立刻忘记了了自己干渴,四处找不到盛水的东西,她就满满含了一大口,急急向回赶去。

  一路上,她都鼓着腮帮子,拼命克制,不让自己咽下一滴水。

  即便这样,等她终于回到张青身边、嘴对嘴把水喂给张青时,也只剩最后半滴了。

  这只够一只蚂蚁洗脸的半滴水轻轻落在张青干裂的唇缝间,眨眼就渗尽了。

  然而,片刻之后,张青的嘴唇竟然微微翕动了一下。

  嗨嗨——孙蒜苗笑起来。

  又片刻,张青呻吟了一声。

  孙蒜苗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身体里好象又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些。

  这次她知道了:被抽走的是自己的气力。

  张青睁开了眼睛,梦魇散去,他认出了孙蒜苗,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依旧纯真,但已不再是春天无风的湖面,而是烈日下龟裂的湖底。

  这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黢黑平常的少年。

  “你活了!嗨嗨—嗨嗨——”孙蒜苗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那神情仿佛一个露出白砂糖馅的大包子。

  她不能确定自己的气力是不是真的小了,便偷偷捏住自己的脚脖子,居然不痛;加些力,才痛起来;再加力,虽然剧痛无比,但脚骨没有碎。

  “嗨嗨——我的气力真的变小了了!”

  虽说这样,她依然很小心,只敢先伸出一根指头,轻轻触了触张青的手指:“痛吗?”

  张青笑着摇摇头,黢黑皲裂的脸隐隐涨红起来。

  两根指头、三根、四根、五根,然后是双手。

  一点点轻触、轻摩、轻按、轻移、轻贴、最后轻轻握住。

  手和手终于交织贴和在一处——

  指头急切寻找指头、指肚和指肚一见如故、手心与手背切切私语。

  为了目睹这一时刻的到来,太阳不忍西下、星月急于升起。

  于是,那个傍晚出现了奇迹:日月同时挂在天上,星星挤做一团,晚霞醉倒在山沟。

  就连素以铁面著称的老天,也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祝福,结果一阵细雨一阵雪,忽而南风变西风,最后变成旋风加冰雹,把自己转晕之后砸昏了。

  总之,整个世界都乱了,乱得欢喜又甜蜜。

  23.烂月亮

  人心是一口井

  有人汲水

  有人却在打捞月亮

  张不太白正是一轮腐臭的月亮,注定要照亮孙葱花憎恶的心井。

  如果没有遇到他,孙葱花将永远是憎恶着的孙葱花,一直到死;

  即便遇到,如果月辉没有直映井底,将只不过是一段麻木不仁的偶然印象;

  即便月光照到了井底,如果没有机会停留,至多会在漆黑的井底留下一抹同样漆黑的遗憾;

  即便月亮留了下来,如果不是唯一和全部, 也不过是一段写在水面上的草稿;

  即便是唯一和全部,如果孙葱花没有抬头、没有看到天上真实的月亮,井底的明亮也终将被厌倦磨昏;

  即便孙葱花抬头望天,如果能明白月自在天水自凉的遥远,那么她也将回到自己平静的幽深中。

  可惜,这一切假设都不成立。

  孙葱花不但想摘下这轮月亮,埋在自己的井底;

  更想把自己变成另一轮月亮,投入到张不太白的心井中。

  当人不需要火的时候,就连雨滴都有可能在冰面上擦出火花;

  当人真正需要火的时候,全世界必定会一起受潮。

  对孙葱花来说,张不太白本来只是一粒火种,用以引爆她心中憎恶的硫矿,将这个世界一举炸毁,以求那永恒的清净。

  可现在,张不太白仍然是那粒火种,孙葱花自己却变成了一只心事重重的飞蛾。

  一旦飞蛾开始寻找永恒,100%漆黑的夜幕就会罩住世界,火种就会变成唯一的方向。

  当然,飞蛾也有它的尊严,也能赌出如下的誓言:宁愿在黑暗中独飞千年,也不要在火种的肩上闪亮1秒。

  但誓言的坚挺度永远与背叛的诱惑力成正比,誓言可以作废,诱惑却如影随形。

  所以,无数次逃亡失败后孙葱花终于放弃了一切努力。(她最成功的一次逃亡曾经闭眼不看张不太白长达3秒钟。)

  然而,正当她毅然要走出去、走到张不太白的眼前,因此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立刻被自己的目光急冻住了:

  她低头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甚至都不是人——

  那是一堆油腻乌黑的物事,表面全都干裂溃烂、没有一处稍微不恶心。

  也许孙葱花真的注定要和命运玩互相蹂躏的游戏,从来没有生命能够在张不太白附近存活,她却能安然无恙。

  所谓近墨者黑,她距离张不太白这么近、时间又这么久,她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入乡随俗?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从来没有留意过自己的外观,因为生命本身就是一笔强买强卖的黑市交易。

  而这些日子以来,张不太白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根本没有丝毫余光去扫视张不太白以外的任何存在。

  除了尽力忍住眼泪、尽力降低身体颤抖的剧烈度、尽量减少和命运对视时目光躲闪的次数,孙葱花还能做什么?

  即便这些努力全都圆满完成,又能怎样?

  命运的嘲讽因此就能稍稍不那么刺眼刺心吗?

  24.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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