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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 作者:曹雁雁

第5章 她的父亲母亲(4)

  天太冷了,狄英只能日夜祈祷,期望漫长的寒冷快些过去,温暖早日到来。到那时,她便可以骑着马儿离开蕴庐,去到任何地方。而对被她爱过、恨过、念过、盼过的男人子林,从孩子出生的那刻起,她便要结束这种无助而漫长的等待,是的,该忘记的一定要永远忘却。

  雪花纷纷扬扬,除夕将至,平乱后的陈国终于能舒一口气,安稳度过冬天。子跃没有陈佗的大志向,他不想去争夺什么土地城池,也不想改变什么,他甚至害怕坐享其成的舒服与安稳。在子跃心里,什么都没有安分守己来得重要,陈国再不能出任何乱子,所以只有弟弟杵臼才是他最信任的人。渐渐的,杵臼掌握不少实权。

  子林虽然早就出了监牢,但也一直幽禁于府邸中不能踏出府外半步。子林很淡然,妻子鲁姬却心忧如焚,她可不想自己的未来,尤其是丈夫的未来就这样消沉下去。尽管子林不把她放在心上,但她深深地爱着子林。大夫府的日子沉静得如一潭死水,鲁姬想,怎么也得干点什么。于是这天,她把自己的陪嫁与体己积蓄全部拿出来,添置了几件衣物想送给婆婆与妯娌,她希望依靠女人间的维系来帮助丈夫重获自由。

  陈桓公未亡人陈曹夫人看着三儿媳送来的狐裘大衣,心里厌恶无比。她如何不惦念自己的亲儿子,但实在无法喜欢鲁姬的跋扈嚣张。鲁姬嫁给子林多年,一直没有子嗣,自己不争气便罢,还不许子林娶妾室,对于陪嫁媵嫱非打即骂,以致子林多年来无儿无女。狐裘纵然华贵,看得出鲁姬是下了血本,但陈曹夫人不太喜欢穿着这样招摇的狐裘大衣,鲁姬倒适合穿着,于是命人将狐裘原封不动地送还给鲁姬。

  鲁姬看着送出的礼物被退回,感觉说不出的凄凉。如今子跃在位,杵臼掌握重要权力,唯独她家的子林被禁足,同是一娘所生,为何命运如此迥异?子林看到这些,不仅不体恤她,反倒大声斥责她找事。多年的冷落与煎熬,让鲁姬心灰意冷,她发狂一般把狐裘大衣扔到地上。奴仆们见惯了她的坏脾气,一个个跪在地上都不敢吱声。

  与婆婆此举不谋而合的还有杵臼的妻子卫姬。卫姬端着礼物来退还给鲁姬时,见满屋奴仆如筛糠般跪了一地。她见鲁姬泪痕斑驳鬓发歪斜,瞥了一眼地上沾灰的狐裘,心里明白了几分。卫姬不多言,捡起狐裘抖落灰尘,为鲁姬披上,轻言细语劝道:“嫂嫂,天寒地冻,这样哭下去,伤了心肺可怎好?”

  鲁姬泪眼朦胧,看到卫姬,心里有些感动,再一看自己送给卫姬的礼物正被婢女端着,也伤心不已,顾不得体面,冲着卫姬哭诉开来:“我想年关将至送些薄礼慰藉一家人的情分,竟想不到这般受人唾弃。平日子林如何对我,众人皆知,暗地里不过是饭后笑柄罢了。今日妹妹也来雪上加霜,倒教我如何熬得过下年?卑贱之人的东西,哪里配人赏玩,我自作多情至此,还有什么理由言笑?”

  卫姬虽与鲁姬交情一般,见嫂子哭得双颊绯红,眼似核桃,心不由得软起来,也不计较鲁姬话里带刺,替鲁姬擦干眼泪,好声解释:“嫂嫂若说是我们嫌弃,我真是无地自容。三哥软禁在此,原本是我们该来看望,怎能收嫂嫂的陪嫁礼?夫君一直都在劝解大王,想来待年关过后,大王气消,自然就能想起三哥的好处了。嫂嫂快别哭,大好时节,别叫三哥瞧见徒增伤感。今日把嫂嫂的礼物退还,也是为了避人耳目保全三哥。嫂嫂宽心,大王那里,想必夫君会多劝谏的。我来得太久,恐蔡姬饶舌,就先回了。”

  鲁姬看着卫姬的背影,并没有觉得多几丝宽慰,而是更觉凄凉,简单安稳的生活竟是奢侈。不过很快她又擦干眼泪自我开解,现在的日子子林哪里也不能去,她看得见他,也找得到他,比起终日疏离,何尝又不是件好事呢。

  除夜家宴,杵臼的妻妾都赴内宫了,陈曹夫人也带着侍婢跟儿子们欢聚,唯不见子林。其乐融融的团圆,令子跃想起了子林当日的种种好处,动了提前解除子林禁令的念头。陈曹夫人洞若观火,叹道:“今日家宴,若是子林也来,才叫团圆啊。”

  杵臼作为子跃的心腹,对于子跃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但他如何会让子林回到朝堂中来为自己的称王之路再添障碍,于是阻拦道:“母亲所言甚是,只是王兄此时若让三哥来赴宴,恐怕护着陈完的那些人又要喋喋不休了。”陈完的名字一入子跃的耳,家宴的气氛跟着凝滞了。子跃放下原本在饮的酒,冷淡道:“如此良辰,提那晦气之人作甚?”

  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多言,默默饮酒吃菜,禁令解除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鲁姬预备了不少佳肴,想与子林吃一顿团圆饭。她都不记得自嫁入陈国之后,有多久没有这样为家宴高兴了。她忙着张罗,却不知道子林早已穿上斗篷,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打算趁着满城灯火,出城去。

  “鲁姬,你为何拦住我?”子林喝令牢牢攥住缰绳的鲁姬,叫她让开。

  “不,你若不告知我去哪里,我死也不撒手!”鲁姬的心情被子林无情践踏,虽然她不知道丈夫去哪里,但能让丈夫不顾禁令冒险出城相见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人。

  “你如此喧哗,是要置我于死地么?”子林被逼下马,低声斥责鲁姬。

  “夫君若知惜身,就不该以身犯险。如若大王顾念手足之情,会有今日吗?夫君此行一旦让大王知晓,那让阖府上下如何安宁?”鲁姬流着泪请求丈夫顾全族人,不要拂逆于国主。

  子林叹息一声,上前握住鲁姬的手,暖在怀中,解释道:“鲁姬,你我之交虽若君子,但难得你今日之苦心。唉,大王若有心,也不会夜深至此而不来召我。除夕夜这样的好日子,他们不会舍得来找我的。你放心,我会尽快返回,府中一切全仰仗你操持,子林毕生感激。”

  鲁姬被子林这样一握手,暖意弥漫心头,怒气与责怪消失无踪。那一句“毕生感激”何尝不是一支强心针剂,让鲁姬全然忘了自己是要阻拦他,竟顺从的站在雪地里,目送望着丈夫消失在夜幕中。堂中精心预备的佳肴,渐渐冷却。鲁姬挂着幸福的热泪吩咐阖府仆从,说子林感染风寒,不宜见客。她盼着子林早日归来,那一丝温情如同夕阳,照暖了一个失宠多年的可怜女人,就算是片刻,鲁姬也觉得此生足矣。

  子林带着衣食用度,在风雪夜中策马狂奔,将宛丘城内的灯火弃在身后,那驱除疫病的鼓声渐渐就不敌风声的怒号了。假若明仓卜筮成真,那么此时孩子应该出生了。狄英这样烈性的女子,应该对他失望透顶了吧!他不怕狄英的怨言,就怕她离开了蕴芦。子林喝下一口老酒,把斗篷罩上,不做他想,马不停蹄奔向了莬地。

  狄英在新年第一天的夜里,熬着最后一点米汤,聊以充饥。过完今日,她也要背上孩子,拿起弓箭去野外觅食了。屋外野兽嘶吼呼号,茅舍在无垠的旷野里显得微不足道。就在她与孩子渐渐入眠的时刻,急促的敲门声将母女二人惊醒,风雪交加的晚上,谁会来这里呢?

  5.入府

  开得门来,狄英见着了门前俨然雪人的子林,身后跟着瑟缩不已的小厮。再次重逢,恍然隔世,狄英百感交集,多日累积起来的心墙轰然倒下,原来,要说忘记最不容易。狄英借着雪地的光芒,打量着子林,宛如刀剑的眼神像是要把对方的心洞穿。子林看着眼前的爱人热切地叫了一声:“狄英!”这一声称呼惊醒了狄英的神智,她忽然砰一声把门关上,讽刺道:“公子何人,想来是走错地方了!”这一声响动,惊醒了孩子,翟儿哇哇大哭。

  子林听着孩子的哭声,惊喜不已,孩子真的出生了?娶妻至今整整七年,为人父亲的喜悦才姗姗来迟。子林拍着门扉央求道:“狄英,让我进屋去见见孩子,狄英,狄英……”狄英不肯,抱着孩子来回走动,假装听不见。

  “姑娘,恳求您让主公进屋吧!您可知为见您一面,主公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啊!”小厮看着子林在风中嘶哑了嗓音,听着婴儿啼哭不止,于心不忍,也劝说起来。

  狄英闻此言,往日消失的恨意全都冲上了心头,怒吼道:“杀头何所惧?难道普天之下,只他一人涉险么?狄英风霜中产子,几乎都要冻死,可是那个一走了之的人却音讯全无,狄英不是教他来此,哪怕给个口信让人知道他的死活才好。他一走就这么多时日,既然来之不易,为何不快滚!”

  小厮气愤不已,要为主子鸣不平:“你这女人,好不识趣,你当我主公是什么人,恁凭你这般辱骂?”

  “寒舍微贱,恐辱尊足,我没嫌你们脏,你们倒自以为了不起。蕴庐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请尊下离开!”狄英口里这样尖锐,心里却一片柔情,还好,他还活着。

  子林拦住小厮,并不惊奇狄英的怨恨,思虑片刻,停止敲门,对屋内恳切求道:“狄英,我知你必定憎我,只是你我这般僵持,孩儿定然无法安眠。你若不许我进屋,我站在这里与你说话便是。只一点,这些衣食你且收下,不当为我,也为孩儿吧。”

  狄英终究是放不下女儿,见子林不用强也冷静下来,耐心哄孩子睡觉。

  不久,屋内传来狄英轻哼的歌谣,孩子不再吵闹,慢慢没了声响,像是睡着了。窗上的母子剪影令子林心里难过不已,他伸手去触摸,眼泪滚落。子林连番赶路,身心疲惫,又在雪天站立许久,此时胡须与长长睫毛结了一层冰,见小厮连连跺脚,冻得话也说不利索,吩咐道:“你去一旁马厩里暂避一下,别冻坏身子,所带物什不可浸湿。”

  小厮如获大赦,赶忙去马厩避寒,子林却岿然不动。他想起春日里那一夜,狄英拿着骨笛为他流泪,如果没有深刻的爱恋,如何有此深重的怨言。子林相信自己的诚挚,一定能见上孩子一面。子林抉住门框,不想让自己倒下。他身上的斗篷沾满蓬松的雪,像是披着一件洁白的羽衣,血管已经凝滞,子林呼出的气息似乎都有霜花。

  太阳升起来,明媚的光亮扫上子林面庞。他费力睁开眼睛,眼前一切都罩上了一层光晕。他看见狄英抱着孩子默默凝望着他,那眼神无比柔和,一旁的小厮惊喜而又兴奋。屋内炉火烧得正旺,热热的汤水咕嘟唱着歌儿。狄英把孩子送到子林跟前,子林愣住了,终于醒悟过来狄英已经原谅了他。他小心翼翼抱着这团粉嫩的生命,孩子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张开,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冲着子林笑得可喜。

  子林被笑容感染,幸福的眼泪滴落在孩子面庞上,欣喜问道:“可取了名字?”

  狄英点头,取来绢帽,指着上面绣的字,道:“叫翟儿。我是狄族女子,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所以取了这个字。”

  子林笑着把脸贴着孩子的面赞道:“好名字,你没入宛丘,倒是跟妫氐极为默契了。”

  狄英不解:“何故这样说?”

  子林笑道:“王兄有一长女叫翚儿,杵臼有个小女儿叫雉儿,皆取自瑰丽吉祥的鸟儿,咱们的翟儿长大了肯定有副动人的歌喉。”

  狄英正色道:“我可不喜欢她是金丝雀,黄鹂鸟,她是山中的凤凰,要飞便要越过高山瀚海,直上云霄,自由自在。”

  子林抬起头,郑重回应:“当然,就像你一样。”

  爱消释了所有的积怨,这一天,二人诉尽相思与磨难,子林完全忘记了回家一事。

  鲁姬见子林一去半月无音信,心里很是焦急,既怕万一国主询问穿帮计露,又恐子林遭遇不测,每日痴痴等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她命人彻夜点起长明灯,生怕一闭眼灯火灭掉,噩耗就传来。一入夜,凄凉感就像恶魔利爪挠得她的心一阵酸麻,她总是睡前往地上随手扔下一把钱帀,然后翻身起来掌灯寻找,找着找着,天便亮了。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终于传来小厮的通报,子林归来了。鲁姬激动地将长发抚弄一遍又一遍,对着铜镜勾勒眉眼迤逦的线条。她希望自己这样精心打扮,能够让夫君多看几眼。

  当她穿着华丽衣裳走进屋内,见丈夫安好无恙,激动得恨不得扑过去抱着他。可是这盛装的期待来不及绽放,便被一个年轻女子击得粉碎。

  她是谁?那么紧紧依偎在丈夫身边?怀里抱着谁的孩子?她是那么年轻,清瘦的脸庞,紧致的肌肤看不出一丝皱纹,头发黑亮得反光,白玉般的脖颈散发着诱惑。

  子林不顾一切去见的,果然是一个女人。她一直搅扰着不让子林纳妾,没想到子林私下还是干了这件事。

  鲁姬诧异于自己竟能站稳,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走到子林面前,坦然面对一切。来的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故事,与子林有着怎样的过去,她一概不知。然而,子林就这么背对着她,不曾说一句关怀的话,眼神全然被那个女人抱着的孩子吸引。鲁姬曾以为自己还算年轻,还有希望,哪怕子林对她没有爱只有感激,她也能挟恩索报,不至于晚景凄凉。但是生存是严酷的,那原本浅薄的好感,现在看样子已经荡然无存了。鲁姬犹如被人抛进了无底的寒潭,心里苦苦挣扎。

  “狄英,这是我的世妇鲁姬。”子林看见鲁姬过来,微笑着向狄英介绍。

  我的世妇?鲁姬听闻此言,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冷漠更凄凉的时刻了,自己的丈夫对着别的女人,就像是介绍一个普通朋友一样介绍妻子。她鲁姬掌管府中一切,自诩尊贵,可惜到了子林口里,跟厨娘、仆从,甚至一个小玩意儿,有什么区别?世妇的尊称就是一桩绝世的嘲讽。

  狄英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对于婚姻到底该多庄重,从没有过比较。她心心念着的是所爱的人也爱着她,忠诚,相守,直到老去,这样就足够。她端详着眼前的贵妇,被那件繁复刺绣的衣裳吸引,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贵妇的面上敷着均匀白粉,眉眼描得极为精致,顾盼之间飘逸秀丽。狄英看着她那么静静站在灯火的光晕下,身姿挺拔,矜持娇贵,只是神态中藏着疲惫与憔悴,眼睛红红,更辉映得描了胭脂的唇瓣有些妖丽夺目。原来,这便是子林的正妻。

  狄英纵然比部落的女人要多熟诗礼,却从没有经过俗世洗礼,并不在乎那些礼节,尤其是她不知道的礼节,狄族女子的身份地位从不需要男人给予,她反倒觉得自己带着孩子到宛丘抬举了子林,她给子林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呢。所以当子林介绍鲁姬之后,狄英只点点头表示尊敬。

  但是这轻描淡写的致敬就像一个耳光狠狠劈在鲁姬脸上。若无恩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般骄纵?鲁姬怒火攻心又发作不得,只能上前降低身份佯装关心:“这是我们家的宝贝吧,妹妹辛苦了,天冷快进屋子里去。”子林惊异地回过头,第一次见鲁姬这样。鲁姬只差银牙咬碎,折断指甲在拳头中,可是子林回来了,她只能微笑。心想,只要熬过这段时光,子林禁足被解,以后有的是手段折磨这个女人。

  子林夜夜陪伴着狄英,鲁姬虽然忌恨,但也不敢拿丈夫的生死和前途开玩笑,她不清楚大王和杵臼知晓后会不会对子林有所伤害,因此只能帮着全心全意地照顾婴儿。表面看来是为子林与狄英制造独处的机会,其实是多接近孩子。她知道子林很爱孩子,可她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眼下不能辜负子的信任,否则功亏一篑。妫翟被精心照料,养得粉妆玉琢般可爱。鲁姬不曾有过孩子,抱着这个婴儿渐渐有些爱不释手,有时抱着孩子她就怅然若失,如果她也能有个孩子,就不会这样寂寞了。到了桃花再次盛开的时节,小妫翟已经长出了新牙,变得活泼好动,常常眨巴着眼瞅着鲁姬和狄英,充满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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