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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5》 作者:寒川子

第23章 兄弟相煎,苏秦助燕公平内乱(2)

  燕文公的确不能见客。

  明光宫正殿里,文公静静地躺在榻上,两眼紧闭,面色黄中泛白,全身一动不动,形如垂死之人。

  姬雪守在榻前,轻声哼起一曲燕地民歌:

  燕山之木青兮,

  之子出征。

  燕山之木枯兮,

  胡不归。

  这首燕人悼念征人的民谣,是她不久前从一个老宫女口中学来的。此时姬雪不知想起什么,信口哼唱起来。曲调原本哀伤,又经姬雪反复吟唱,更见悲凉。文公听有一阵,两行浊泪从眼角里流出,伸出右手,一把捉住姬雪的纤手,紧紧捏住。文公用力太大,姬雪感到疼痛,强自忍住,任他捏一会儿,方才柔声道:“君上,您醒了。”

  文公似也意识到什么,将手松开,睁开眼睛,多少有些抱歉地望着她:“夫人,寡人捏疼你了。”

  姬雪的声音更加轻柔:“君上,您……您哭了?”说着,将手抽出,用丝绢轻轻抹去他眼角里的泪水。

  文公苦笑一声:“夫人唱得真好。”

  姬雪应道:“是君上的心肠好。”转对春梅,“君上醒了,传药。”

  两名宫女端着托盘一前一后进来,一个托盘里放一碗汤药,另一个托盘里放一碗蜜水。春梅接过,姬雪取来汤匙,舀出一匙,亲口品尝一下,轻声道:“君上,臣妾尝过了,不算太苦,冷热也正好。”

  文公却摆手让她端下。

  姬雪端起药碗,恳求道:“君上,您……您就看在雪儿面上,闭眼喝下吧。”

  “唉,”文公长叹一声,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寡人之病,何种汤药也不济事。”

  姬雪泪水流出,缓缓跪下:“君上——”

  姬雪正要苦劝,老内臣走进来,站在门口咳嗽一声,轻声叫道:“夫人。”

  姬雪抬头望去,见老内臣冲她连打手势,似有急事。姬雪怔了下,放下药碗,起身走过去。老内臣在她耳边低语数句,姬雪怔道:“这——”看一眼君上,犹豫不决。

  老内臣又打手势,要她马上出去。姬雪无奈,只好跟他出去。一出殿门,老内臣就急急说道:“夫人快去,殿下就在前面偏殿里候您。”

  听到是殿下,姬雪心头一沉,顿住步子,冷冷地望着老内臣:“本宫与殿下向来无涉,他寻本宫何事?”

  “老奴也不知道,”老内臣应道,“不过,看殿下那样子,像是有天大的事。老奴以为,无论发生何事,夫人还是过去一趟为好。”

  姬雪略一思忖,跟在老内臣后面走向偏殿。

  一进殿门,太子苏就急迎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拜,泣不成声:“母后——”

  看到这个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的当朝太子叩头喊她母后,姬雪心里一揪,面上窘急,叫道:“殿下,你……快快请起!”

  太子苏声泪俱下:“母后,您要发发慈悲,救救燕国啊!”

  姬雪惊道:“燕……燕国怎么了?”

  “母后,子鱼在武阳蓄意谋反,就要打进蓟城来了!”

  “这……”姬雪花容失色,“子鱼他……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呀,母后!”太子苏急了,“子鱼在武阳拥兵数万,今又暗结赵人,不日就要兵犯蓟城,杀来逼宫了!”

  姬雪渐渐回过神来,冷冷地望着太子苏:“殿下,子鱼真要打来,本宫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母后,”太子苏纳地再拜,“儿臣恳求母后向公父讨要虎符,调子之大军协防蓟城,否则,蓟城不保啊,母后——”

  “殿下是说……虎符?”

  “对对对,是虎符!儿臣已去求过子之将军,子之定要儿臣拿出公父的虎符,否则,他不肯出兵。”

  “这——”姬雪迟疑有顷,终于寻到一个托辞,缓缓说道,“自古迄今,女子不能干预政事,行兵征伐是国家大事,殿下自当面禀君上,如何能让一个后宫女子开口?”言讫,转身就朝门外走。

  太子苏却如疯了一般,扑前一步,死死拖住姬雪裙角,磕头如捣蒜,号啕大哭:“母后——”

  “殿下——”姬雪又羞又急,跺脚道,“你……你……你这像什么话,快起来!”

  太子苏越发疯狂,两手死死抱住她的腿,一股劲儿叩头,扯着嗓子道:“母后,您要是不答应儿臣,儿臣就……就跪死在这儿,不起来了!”

  “好好好,”姬雪急得哭了,“我答应,我答应。你起来……快起来!”

  太子苏喜极而泣,松开两手,再拜道:“儿臣……儿臣叩谢母后!”

  姬雪哪里肯听他又在说些什么,闪身夺路出门,飞也似的朝正殿逃去。将近殿门时,姬雪顿住步子,伏在廊柱上小喘一时,调匀呼吸,稳住心神,这才进门,趋至文公榻前。

  文公睁开眼睛,说道:“夫人,你好像有事?”

  姬雪面色绯红,嗫嚅道:“没……没什么。”

  “说吧,”文公平静地望着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姬雪稳下心神:“是殿下急召臣妾。”

  “苏儿?”文公打个惊怔,挣扎一下,急坐起来,两眼紧盯住她,“他召你做什么?”

  “君上,”姬雪想了一想,索性直说了,“殿下要臣妾向君上讨要虎符,说是——”

  不待她将话说完,文公随即摆手止住:“不要说了,只要是他来,就不会有别的事儿。实话说吧,只要寡人一口气尚在,虎符就不能交予子苏。”

  姬雪倒是惊讶了:“子苏贵为太子,君上百年之后,莫说是虎符,纵使江山社稷也是他的,君上早一日予他与晚一日予他,结果还不是一样?”

  “唉,”文公长叹一声,“夫人有所不知,虎符一旦到他手中,燕国就有一场血光之灾!”

  听文公讲出此话,姬雪这也觉得事关重大,略想一下,道:“臣妾听殿下讲,子鱼今在武阳招兵买马,图谋不轨,万一他先引兵打来,燕国岂不是照样有一场血光之灾?”

  文公低下头去,不知过有多久,再次长叹一声:“唉,夫人,这也正是寡人忧心之处。不瞒夫人,寡人心里这苦,说予夫人吧,怕夫人忧虑,不说吧,真要憋死寡人了!”

  “君上,”姬雪移坐在榻上,“您要觉着憋屈,就说出来吧!”

  “思来想去,”文公捉过姬雪的纤手,甚是动情,“世上怕也只有夫人能为寡人分忧了!”眼睛望着姬雪,老泪流出,复叹一声,“唉,夫人,眼前骨肉相残的悲剧万一发生,就是寡人之过!”

  姬雪怔道:“君上何出此言?”

  “说来话长了,”文公缓缓说道,“寡人与先夫人赵姬共育二子,是同胞双胎。出生时子鱼在先,立为长子,子苏在后,立为次子。二人虽为双胎,秉性却是迥异。子鱼尚武,子苏尚文。按照燕室惯例,寡人当立子鱼为太子。”

  文公咳嗽一声,姬雪端过一杯开水,递至文公唇边:“君上为何未立子鱼?”

  文公轻啜一口:“寡人原要立他的,可这孩子自幼习武,总爱打打杀杀,说话也直,不像子苏,知书达理,言语乖巧,将寡人之心慢慢占去了。双胎十六岁那年,寡人一时心血来潮,不顾群臣反对,孤意立子苏为太子。子鱼认为太子之位是他的,心中不服,求武阳为封地。赵姬也认为寡人有负子鱼,为他恳请。寡人心中有愧,也就应承下来,封他武成君。”

  姬雪想有一时,再次问道:“子鱼为何请求武阳为封地呢?”

  “武阳就如赵国的晋阳,是燕国故都,又称下都。在燕国,除蓟城之外,数武阳城最大,土地肥沃,粮草丰盈,人口众多,内通蓟城,外接齐、赵、中山,是枢纽之地。若是谋逆,进可攻蓟城,退可背依中山、赵、齐,割城自据!”

  “如此说来,子鱼谋武阳是有远图的。”

  “是的,”文公点头道,“赵姬故去之后,寡人知其生有二心,训诫过他,不想他非但不听,反而心生怨怼,不来朝见不说,又暗结赵人,欲谋大……大逆!”

  “君上许是多虑了,依臣妾看来,子鱼是个直人,想他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唉,”文公长叹一声,“他原本不会。可……可……可这几年来,他受谋臣季青蛊惑,渐渐变了。”

  “季青?季青又是何人?”

  “季青是寡人前司徒季韦之子。兄弟内争,朝臣一分为二,或支持子苏,或支持子鱼。寡人立子苏,支持子鱼的朝臣强力反对,尤以司徒季韦为甚,屡次进谏,见寡人不听,愤而辞官,郁郁而终。季青葬过父亲,变卖家产,遣散家人,只身投往武阳,誓助子鱼夺回太子之位,以酬其父夙愿。此人胸有大志,腹有韬略,手段毒辣,是个狠角儿,子鱼受他蒙蔽,对他言听计从。”

  姬雪似是明白了原委,又忖一时,劝慰道:“君上既立子苏为太子,想是上天的安排。子鱼真敢忤逆,上天自有惩罚。君上莫要自责,有伤龙体。”

  “唉,夫人有所不知,寡人真正的心病还不在这里。”

  姬雪惊道:“除去此事,难道君上还有心病?”

  文公沉默许久,黯然神伤:“近些年来,寡人细细审来,季韦许是对的,寡人,唉,也许真的是所选非贤哪。”

  姬雪更加震惊:“君上是说……殿下?”

  文公反问她道:“夫人觉得苏儿如何?”

  自入燕宫,姬雪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太子苏,因为太子苏早晚见她,眼珠儿总是直的,总是朝她身上四处乱瞄,让姬雪甚不舒服。刚才之举,姬雪更是心有余悸,然而,此时文公问起来,姬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顺口搪塞道:“看起来还好。臣妾与殿下素不往来,偶尔见面,他也是母后长母后短的。臣妾……臣妾小他许多,听他叫得亲热,就耳根发烫,能躲也就躲他一些。”

  “这些都是外在。”

  “外在?”

  “是的。”文公的语气毋庸置疑,“事到如今,寡人才知他根性卑劣,可……夫人,寡人实在……实在是……进退维谷了。”

  “天之道,顺其自然。”姬雪安慰道,“君上已经尽心,未来之事,就随天意断吧。”

  文公点点头,深情地望着她:“夫人……唉,不说也罢。”

  “君上有话,还是说出来吧。”

  “唉,”文公叹道,“寡人老了,力不从心了。要是再年轻几年,能与夫人育出一子,由夫人亲自调教,何来今日这些烦恼?”

  姬雪脸色羞红,泪水流出,将头轻轻伏在文公身上:“君上——”

  苏秦早早起床,赶到外面转悠。

  尽管在表面上他显得若无其事,内心却是焦急。无论如何节俭,一日至少也得吃上两餐,几日下来,囊中已无一文。小喜儿原本送他一百多枚铜币,在邯郸时虽未花去多少,但来蓟城这一路上,却是开支甚巨。一要赶路,二要养马,三要住店,根本无法节俭,因而在赶至蓟城时,囊中已剩无几。他对老丈说钱在囊里,无非是个托辞。好在老丈为人厚实,没有让他预付店钱,否则,一场尴尬是脱不了的。

  眼下急务是尽快见到姬雪。包袱中羞涩倒在其次,情势危急才是真章。听到贾舍人说起燕国内争,他的心里就起一种预感,姬雪需要他,燕国需要他,他必须出面制止这场纷争。燕国一旦内乱,受到伤害的不只是姬雪一人,燕国百姓也将遭难。

  再往大处说,无论武成君成与不成,燕必与赵交恶,这就直接影响到合纵方略的整体实施。

  将近午时,苏秦仍在大街上徜徉。这几日来,他考虑过进宫求见的各种途径,竟是没有一条可以走通。燕公卧病在榻,谢绝一切访客,也不上朝,莫说是他,纵使朝中诸大夫,也只能在府候旨。他又以燕国夫人的故人身份求见姬雪,因各门守尉俱已识他,压根儿不信。

  依据苏秦推断,燕公之病就是眼下武阳的乱局。如何解此乱局,在他来说却是小事一桩。然而,如果见不上燕公,再好的对策也是无用。

  苏秦又走一时,肚中再次鸣叫起来。苏秦知道已到午饭时辰,抬眼望去,街道两边的商贩或在用餐,或在准备用餐,远处有慈母在扯着嗓子唤子吃饭。赶街的路人开始朝两边的饭馆里钻,小吃摊位上饭菜飘香,四处都是吞咽声。

  望着这一切,苏秦咽下口水,往回走去。不一时回到“老燕人”客栈,厅里已有几位食客,面前摆满酒菜,吆五喝六,狼吞虎咽。

  老丈静静坐在柜前,见苏秦进来,也不说话,拿眼盯他一下。苏秦给他个微笑,算作招呼,看也不看那群食客,径直走过饭厅,回至自己的小院。

  苏秦关上院门,倚门闭目一阵,走进屋子,舀出一瓢凉水,咕咕几声灌下,至榻上坐下,闭目养气。

  过有一个时辰,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敲门。

  苏秦一怔,睁开眼睛,缓缓起身,打开门,见是小二。

  小二揖道:“苏爷,掌柜有请。”

  苏秦心里一沉,闪过咸阳的那个黑心店家,忖道:“店家都是一般黑心,观老丈方才的眼神,想是已经看破端倪,担心我付不起店钱了。”

  这样想着,苏秦的脸色陡阴,淡淡说道:“那日住店时,你家掌柜亲口说过,店钱在离店时打总儿结清,你这——”

  不及他将话说完,小二扑哧一笑:“苏爷想到哪儿去了,我家掌柜不是来讨店钱的。”

  苏秦心里一怔,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尴尬一笑,不好再问什么,顺手带上房门,随小二走进厅中。

  几个食客已走。老丈端坐于一张几案后面,案上摆着四大盘老燕人常吃的小菜、一壶老酒和两只斟满酒的精铜酒爵。

  苏秦心里忐忑,躬身揖道:“苏秦见过老丈。”

  老丈也不动身,拱手还过一礼:“老朽有扰苏子了。”指着对面席位,“苏子请坐!”

  苏秦不知何意,再次拱手:“老丈有何吩咐,但说就是。”

  老丈微微一笑:“苏子坐下再说。”

  苏秦走至对面,并膝坐下,两眼望着老丈。

  “是这样,”老丈缓缓说道,“今日是老朽六十整寿,活足一个甲子了,也算大喜。老朽心里高兴,略备几盏小菜,一坛薄酒,以示庆贺。苏子是贵人,老朽冒昧,欲请苏子共饮一爵,讨个吉祥,还望苏子赏光!”

  苏秦的直觉完全可以感受出老丈说出此话的真实用意,当下心里一酸,眼眶发热,声音多少有些哽咽:“老丈——”

  老丈却似没有看见,指着面前的酒爵笑道:“这两只铜爵可不一般,全是宫里来的,若不是逢年过节,祭祖上坟,老朽舍不得用,今日也算大喜,拿出来恭请苏子了!”端起一爵,“苏子,请!”

  见老丈一脸慈爱,满怀真诚,苏秦似也平静下来,端起酒爵,拱手贺道:“晚生恭贺老丈,祝老丈寿比青山,福如大海!”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饮尽。

  老丈放下酒爵,拿起箸子,连连夹菜,放在苏秦前面的盘子里,笑道:“这些小菜是老朽亲手烹炒的,也算是燕地风味,请苏子品尝。”

  苏秦夹起几块,分别尝过,赞道:“嗯,色香味俱全,果是人间佳肴!”

  “谢苏子褒奖。”老丈说着,再次为苏秦夹菜。

  二人吃菜喝酒,相谈甚笃。

  酒坛将要见底时,老丈从袖中摸出一只钱袋,推至苏秦身边:“苏子早晚出门,腰中不可无铜。这只袋子,暂请苏子拿去。”

  “老丈,”苏秦面色大窘,急急推回,“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老丈复推过来,呵呵笑道,“不就是几枚铜币吗?”

  苏秦凝视老人,见他情真意笃,毫无取笑之意,甚是感动,跪地谢道:“老丈在上,请受晚生一拜!”连拜三拜,“老丈大恩,苏秦他日必将厚报!”

  “苏子快快请起!”老丈急急起身,拉起苏秦,“苏子是贵人,老朽何敢受此大拜?再说,区区小钱,苏子不弃也就是了,谈何厚报?老朽已是就木之人,几枚铜币在老朽身边并无多大用处,苏子拿去,却能暂缓燃眉之急。”

  苏秦真正被这位老燕人感动了,将钱袋收入袖中,朝老人拱手道:“老丈高义,晚生见笑了。”

  老丈坐回身子,冲他点点头,举爵道:“为苏子前程得意,干!”

  苏秦亦举爵道:“谢老丈厚爱!”

  二人饮尽,又喝几爵,苏秦缓缓放下酒爵,两眼望着老丈:“晚生有一惑,不知当讲否?”

  “苏子请讲。”

  “晚生与老丈素昧平生,今投老丈客栈,老丈见微知著,看出晚生眼下困顿,请吃请喝不说,又解囊相赠,实出晚生意料之外。晚生甚想知道,老丈是生意人,接待八方宾客,为何独对晚生有此偏爱?”

  “苏子既然问起,”老丈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老朽也就照实说了。老朽在此开店三十五年,来往士子见得多了,眼力也就出来了。不瞒苏子,打一见面,老朽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是干大事的。”

  苏秦亦笑一声:“老丈这是高看苏秦了。”

  “不过,老朽不求厚报,也不是不求回报。”老丈敛起笑容,眯眼望着苏秦。

  “这个自然。”苏秦不知老丈要求何事,心中微凛,但此时已无退路,只得拱手道,“老丈请讲。”

  “他日得意,求苏子莫要忘记燕人。”老丈一脸严肃,字字恳切。

  听到老燕人说出的竟是此话,苏秦心中甚是震撼,颤声应道:“晚生记下了。”

  “记下就好。”老丈直盯住他,“苏子此来,可是欲见君上?”

  “唉——”苏秦长叹一声,脸上现出无奈。

  “欲见君上,倒也不难。”

  苏秦眼睛大睁,不无惊异地盯着老丈。

  老丈缓缓说道:“老朽膝下犬子,名唤袁豹,眼下就在宫中当差,是太子殿前军尉。今日老朽六十大寿,他说好要回来的,但在两个时辰前,却又捎来口信,说是今日申时,他要护送太子殿下、燕国夫人前往太庙,怕是回不来了。老朽在想,苏子若至宫城东门守候,或可谒见殿下。若是见到殿下,或可谒见君上了。”

  “燕国夫人?”苏秦既惊且喜。

  “是的,”老丈点头应道,“君上龙体欠安,夫人欲去太庙,说是为君上祈福。”

  苏秦拱手道:“谢老丈指点!”

  吃完饭后,苏秦辞别老丈,回至房中坐有一时,见申时将至,动身前往燕宫。

  苏秦在东门外面守候片刻,果然看到宫门洞开,一队卫士涌出宫门,开始清理街道。又候一时,大队甲士走出宫门,队伍中间,旌旗猎猎,两辆公辇辚辚而行。公辇前面,一匹高大的枣红马得得而行,马上一人手执长枪,虎背熊腰,两眼冷峻地望着前方。

  无需再问,苏秦一眼看出,此人必是军尉袁豹。

  卫队走出宫门不久,苏秦看得分明,就像当年在洛阳一样,从街道上斜刺里冲出,不及众人反应,已经跪在大街中央,叩拜于地,大声自报家门:“洛阳人苏秦叩见燕国太子殿下!”

  袁豹大惊,纵马急冲上前,大喝一声:“快,拿下此人!”

  众卫士一齐围拢过来,早有两名甲士上前,将苏秦的两只胳膊分别扭住。袁豹环视四周,看到再无异常,缓出一气,回马驰至太子驾前,大声禀道:“启禀殿下,有人拦驾!”

  这场惊变突如其来,太子苏以为是公子鱼派来的刺客,吓得魂飞魄散,在车中如筛糠一般,颤声问道:“可是刺……刺客?”

  “回禀殿下,”袁豹朗声说道,“拦驾之人自称是洛阳人苏秦,声言求见殿下!”

  听到不是刺客,太子苏总算回过神来,掀开车帘,大声喝道:“什么苏秦?就地杖杀!”

  “殿下,”袁豹略一迟疑,轻声奏道,“末将察看此人,似无恶意。是否——”

  太子苏眼睛一瞪,截住他的话头:“惊扰国后就是死罪,还不快拉下去!”

  “末将遵旨!”袁豹转过身来,下令道,“殿下有旨,洛阳人苏秦惊扰国后车辇,犯下死罪,拉下去就地杖杀!”

  众甲士正欲行杖,苏秦爆出一串长笑:“哈哈哈哈,燕国无目乎!燕有大难,洛阳人苏秦千里奔救,却遭杀身,燕国无目乎?”

  太子苏怒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恃狂,行刑!”

  话音未落,后面车驾里陡然飘出姬雪声音:“慢!”

  姬雪的声音虽然柔和,穿透力却强,众甲士正欲行杖,闻声止住。

  姬雪缓缓说道:“把拦驾之人带到这里。”

  袁豹听得明白,即令卫士将苏秦扭至车前。

  姬雪轻轻拨开车帘,见拦车之人果是苏秦,心中一阵狂跳,将手捂在胸前。好一阵儿,她压住心跳,放下珠帘,颤声说道:“拦驾之人,你说你是洛阳人苏秦?”

  分别七年,苏秦再次听到姬雪声音,虽然激动万分,却也只能强自忍住,沉声说道:“启禀燕国夫人,草民正是洛阳人苏秦。”

  又顿一时,姬雪轻声说道:“袁将军,松开此人。”

  “末将遵旨!”袁豹应过,回身下令众卫士放开苏秦。

  苏秦跪下,叩道:“洛阳人苏秦叩见燕国夫人,恭祝夫人万安!”

  姬雪颤声道:“苏子免礼。”

  太子苏看到袁豹将苏秦放了,一时不明所以,跳下车辇,急对姬雪道:“启禀母后,这个狂徒拦阻母后大驾,已犯死罪,为何将其放掉?”

  姬雪这也恢复镇静,淡淡说道:“殿下,此人是洛阳名士,不是狂徒。”

  太子苏似也明白过来,眼珠儿一转,态度大变,转对苏秦深揖一礼:“姬苏不知苏子是母后的家乡名士,得罪之处,望苏子包涵!”

  苏秦朝他叩拜:“草民谢殿下不杀之恩!”

  太子苏亲手将他扶起:“苏子请起。”

  苏秦再拜起身。

  太子苏不无殷勤地说:“姬苏与母后欲去太庙,苏子可否随驾同往?”

  苏秦拱手道:“谢殿下抬爱。”

  太子苏为讨好姬雪,邀请苏秦与自己同辇,传旨继续前行。不消半个时辰,一行人马赶至太庙,姬雪、太子苏在太庙令的安排下步入大殿,按照往日惯例献祭,为燕文公祈寿。

  祭祀已毕,太庙令叩道:“请国后、殿下至偏殿稍歇。”

  姬雪、太子苏起身步入偏殿,分别落席。刚刚坐下,太子苏心中有事,急不可待地屏退左右,伏地叩道:“母后,儿臣所托之事,君父可准允否?”

  因有前面的尴尬,姬雪对此早有准备,大声叫道:“来人!”

  太子苏无奈,急急起身,端坐于席。

  老内臣急走进来:“老奴在!”

  姬雪朗声吩咐:“有请苏子!”

  “夫人有旨,有请苏子!”

  顷刻之间,苏秦走进,伏地叩道:“草民叩见燕国夫人,叩见太子殿下!”

  姬雪摆手道:“苏子免礼。”手指旁边的客位,“苏子请坐。”

  “谢夫人赐座!”苏秦再拜,起身坐于客位。

  姬雪将苏秦细细打量一番,缓缓问道:“请问苏子,这些年来何处去了?”

  “回禀夫人,”苏秦拱手答道,“草民与好友张仪同往云梦山中,拜鬼谷先生为师,修习数载,于前年秋日出山。”

  “张仪?”太子苏大是震惊,两眼大睁,一眨不眨地盯住苏秦,“可是那个助楚王一举灭掉越国大军二十余万的那个张仪?”

  “正是此人。”苏秦拱手答道。

  “呵呵呵,”姬雪轻声笑道,“本宫也曾听说此事,真没想到张仪能有这个出息。”

  太子苏更为惊诧:“听母后此话,难道认识张仪?”

  姬雪微微点头:“曾经见过他几面。”转身复对苏秦,“听闻苏子去年曾至秦国,可有此事?”

  苏秦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唉,是草民一时糊涂,欲助秦公一统天下。”

  “什么?”太子苏简直是目瞪口呆了,“苏子欲助秦公一统天下?你——”

  姬雪微微一笑,转对太子苏:“殿下方才不是询问所托之事吗?今有苏子,可抵虎符了。”

  太子苏不可置信地望着苏秦,好半天,方才愣过神来,半是恳请半是讥讽道:“姬苏恳请苏子,一统天下可否暂缓一步,先来救救燕国!”

  苏秦微微点头,明知故问:“请问殿下,燕国怎么了?”

  太子苏急道:“姬苏得报,公子鱼在武阳招兵买马,阴结赵军,欲里应外合,行大逆之事。君父闻报,气结而病。公子鱼听闻君上病重,气焰愈加嚣张,不日就要起兵蓟城,燕国……燕国大难不日即至。”

  苏秦微微一笑:“在苏秦看来,武阳之乱,不过区区小事。”

  太子苏震惊道:“什么?武阳之乱若是小事,何为大事?”

  “回禀殿下,燕国大事,在于朝无贤才,国无长策!”

  太子苏正要抗辩,姬雪摆摆手道:“时辰不早了,苏子且回馆驿,待本宫回过君上,另择时日向苏子请教。”

  苏秦起身叩拜:“草民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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