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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传奇》 作者:王培公

第87章 陈平毒计 楚霸王众将离心 范增中招 老亚父凄然身死(2)

  虞姬笑笑:“亚父您慢点说!千万别急!您的忠诚,每个人都很清楚!”范增抑止住咳嗽,望着她苦笑:“真是这样吗?项羽他也清楚吗?”虞姬不知道怎样回答这句话。范增激动起来:“他要是清楚,今天来我这里的,就不该是你,而是他!唉!多好心的姑娘啊!你是怕他伤了我的心,所以偷偷跑来安慰我,替他弥补,不是吗?难得!想当初,你们俩要好,老夫还曾经极力反对过。总认为,应当给他娶个名门之女,王族之后,那才能助他成功。幸亏他没听老夫的话呀!老夫实在是对不起你!你就原谅我一个糊涂的老人吧!”他忽然伏在了榻上,头碰得咚咚响。虞姬慌忙站起去扶他:“亚父您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

  范增抓住她,一双泪眼望着虞姬:“我实在是太爱他,太宠他了!我一心想让他成功,让他成为万人惧怕的帝王!他坑秦卒,杀子婴,屠咸阳,……我都没有阻止,反而还鼓励他!我以为,在这个乱世,要的不是仁君,而是霸主!我纵容他,养成了他的王气和霸气。可我没想到,我磨出的这柄利剑,有一天也会伤了自己!我没有完成项梁将军的委托!没有尽到应尽的谏诤之责!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刻薄寡恩之人!我好悔呀!”他说着,老泪纵横。

  虞姬望着他,一阵心酸:“亚父!您……”她再也忍不住,泪掉下来,急忙回头以袖拭之。

  营帐外。吕马童对项羽报告,今天一天都没人,只是来了虞子期和虞姬,还在里面没走。项羽猛地站住了,一把夺过乌骓的缰绳,瞪着吕马童:“你去!去把她给我叫回来!叫她马上给我回来!”

  范增长叹一声,笑笑:“唉!好在,局势已经这样了!荥阳城危如累卵,汉王一垮,天下将无人与霸王为敌,大楚的天下已经到来!那些项氏的族人们,也许就看到了这一点,才竭力蛊惑大王,离间大王与我们的关系,挑起他对我们的不信任,因为我们已经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障碍!而大王正是上了他们的当!你明白吗?军中的这些流言飞语,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怎么会一下子都冒了出来?像钟离昧、龙且这样的人,如果他都怀疑,都不放心,那他还有谁可以依靠?”

  虞姬问道:“这些话,您为什么不当面向他说明白?”范增苦笑:“说什么呢?不说了吧!对他来说,我只是个外姓人,将他和我联系在一起的,无非诚信二字,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现在,既然他已经把这条纽带割断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虞姬刚想再说话,有人来敲门,吕马童将虞子期叫了出去。范增立刻明白,肯定是项羽知道虞姬来此,叫她回去。他叹口气,从几上将写好的奏表卷好,哆嗦着手用蜡印封上。

  门重新打开了,虞子期走进来说:“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虞姬很为难:“亚父的话还没有说完……”范增笑笑:“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我要说的话,都写在这道奏表里,你带回去,替我呈交给他吧!噢,还有这方印信,你也转交给他。”范增坐在那儿,呆呆地望着虞姬离开,连衣服也不脱,就歪倒在榻上,闭上了双眼。

  虞姬回到项羽大帐,项羽非常气愤向虞姬发着脾气,听到虞姬屡屡为范增辩解,更是怒不可遏!虞姬无法理解项羽的执拗,将范增的大印和奏表留下,愤而离去。项羽打开封泥,看着奏表,上面写道:“臣范增诚惶诚恐,谨致于西楚霸王足下:天下大局已定。大王霸业将成。臣老朽,为大王效力至此,已无大用矣!特奉还印授。请恩准我这把老骨头告老还乡吧!”项羽冷笑一声,自语道:“好啊!这也是个办法!与其我赶你走,不如你自己走!准!准!准!”他提起笔来,在表章后面连批了三个准字,哗啦扔到一边,叫吕马童上酒。

  吕马童一怔:“大王!亚父不是有过禁令,破城之前,不许喝酒吗?”项羽愤怒地一指地上的奏表:“他都要滚蛋了!他的禁令还管个屁用!取来!”项羽在灯下自斟自饮,很快喝光了一整坛。项羽心里也很痛苦,他猜忌范增,想让他少一些啰嗦,少干涉自己,但没想赶走,可他竟然自己要走了!说霸王要胜了,刘邦要完蛋了,他没什么用了!难道说项羽是过河拆桥的人?是妒贤忌能,刻薄寡恩之人?难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竟然如此地不堪?虞姬虽与项羽斗气,仍担心他喝酒伤身,让虞子期前来解劝。项羽很伤感,已经喝得半醉,见到虞子期,便知道虞姬担心她,项羽喃喃着:“她还在关心我!天……天下人都不相信我,全跟我作对,我也不怵!只要虞相信我,能跟我在一起,……”项羽醉笑着,又灌进三碗酒。他醉眼迷蒙地给自己倒酒,有的酒倒在了外面。虞子期道:“大王!姐姐说,让您答应她一件事。”项羽边喝边说:“你……说吧!别……说一件,十……十件,一……一百件,我……我都答应她!”“您得答应,别让亚父走!”

  项羽被戳到伤心处,泪水盈眶:“你错了,子期!哪是我……我让他走?是他自己要……要走啊!”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几上的印授,“印、印都……他……他可不是别人啊,子期!他是寡人的亚父!”他抓住虞子期,瞪着他,“知道亚父是、是什么意思吗?啊?亚、亚父就……就是……”虞子期的两臂被他抓得生疼,又不敢叫,苦着脸:“懂!我懂!这怎么能不懂呢?您……您能不能松开我?”项羽松了手,人忽然像累瘫了一样,无力地倒在席上,喃喃地:“幸好有虞懂我!幸好她还能理解我!这我就安……安心了!”他忽然伏在几上,睡了。虞子期小心地推推他:“那,是不是亚父就不走了?”项羽闭着眼,喃喃地:“不、不走了!谁也别走!”

  天已微明,又一个清晨来临了,清冷的晨光照耀着旌旗飞舞的军营。范增已经衣冠整齐地坐在榻上,身旁的包袱里装了简单的衣物和几本书。他穿上鞋,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他翻阅过的军事地图、他批复过的文件、他每天都要阅读的兵书……这些,他都不想带走,全都留在这儿了!老人的眼睛湿润了,他心里还有一线希望,自己交上去的奏表没有回复,也许,项羽会不同意他离开?

  吕马童打着哈欠,巡守在项羽大帐外。看见范增坐车而来,他愣了一下,连忙迎上去。范增问昨日的奏表如何批复,吕马童跑了进去,一会儿,拿着一卷木简出来。范增展开自己的奏表,急切地往后看,忽然,他浑身一震!在奏表最后,项羽潦潦草草地竟批了三个“准”字!他瞪着项羽批的字,浑身都开始发抖,牙齿也在打战!吕马童并不识字,他不知道大王批了什么,令范增如此激动?范增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批得好!批得好啊!”他将奏表扔给吕马童,“拿着吧!老夫去也!哈哈哈哈!”吕马童愕然看着范增乘坐的马车在他的笑声中渐渐远去。

  虞姬起床正在对镜梳妆,虞子期闯进来:“姐!姐!亚父走了!有人看见他坐着车出了营门,可、可不是说不让他走吗?他、他怎么又走了呢?大王回来是怎么跟您说的呀……”虞姬不待听完,撂下牙梳,起身就走。

  钟离昧、龙且以及项佗、项非这些正副将们都来到了项羽的大帐,大家带着困惑不安的表情,望着眉头紧皱的项羽。项羽被大家看着很不舒服:“你们看着我干什么?真的不是我让他走的!他送来了一份奏表,表示要告老还乡,自己竟然就走了!老人家的脾气也太大!”虞子期和虞姬冲进帐来,虞姬问道:“亚父的奏表,你确实没批准?”项羽有些心虚,喝了太多酒,他确乎已经记不清了……

  钟离昧很着急:“大王!亚父向全军颁过禁酒令,您作为我们的王,怎么可以带头喝酒呢?是谁把酒给您拿来的?”吕马童吓得跪下:“大王!您得给小的做主!小的也提醒过,亚父下令禁酒……”项羽喝断:“行了!是我让他破禁拿酒的!这些天,寡人的心情实在太乱!你们都听了军中的传言,亚父竟然背着我,在军中拉帮结伙,封官许愿!寡人亲自派出使者,到汉营探听虚实,连荥阳城里的汉王都认为,楚军的实际指挥者不是寡人,而是亚父!这能容忍吗?换了别人,寡人可以撤他的职,罢他的官,将他拿获治罪,可他是寡人的亚父啊!”他激动得声音发抖,痛苦地说:“寡人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可是,谁也不理解我!刻薄寡恩,而这四个字,是亚父对我的评价!你们大家都在这里!你们说一说,评一评吧,寡人真的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吗?”

  钟离昧跪下,大声道:“大王!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亚父从来没有向末将许愿封王!这全是谣言!”龙且也跪下:“末将也愿以头颅担保!”

  项羽扫了一眼项佗和项非。项非首先跪下:“大王!臣奉大王之命,去钟离昧将军营中反复调查,可以确定,钟离昧将军对大王忠心不贰!所有传言,纯属空穴来风!”项佗也跪下:“臣也可以保证,所谓龙且将军心怀不满等等,完全是无稽之谈!毫无任何根据!”项羽惊讶地望着二人:“那,这些流言从何而来?”虞姬走上前:“我能说几句吗?”项羽木然地点点头。“现在已经看得很明白,亚父是受了冤枉!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他老人家追回来!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那就以自己的行动证明这一点吧!”项羽愣了一下,叫道:“龙且!命你率人立即追赶亚父!哪怕追到彭城,追到居巢,也要把他老人家追回来!钟离昧!”钟离昧出列:“末将在!”“命你合同项佗、项非,尽快查清营中流言从何而来!向我如实禀报!”项羽神情严肃,握紧的拳头,青筋毕现。

  范增伏在一家农家草屋的草铺上,一声声呻吟着。老仆将草药递给在门口生着炉子的农夫,忽见到外面过了一队楚军,他连忙报告给范增,“那些楚军该不会是大王派来追您的吧?”范增十分愤怒:“休要提他!老夫辅佐他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羽儿啊羽儿!我犯了什么不赦的过错,竟让你如此绝情,连批三个‘准’字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呀!”他捏紧拳头,狠狠地捶了几下铺板,忽然惨叫一声:“啊!”老仆慌了:“老先生?老先生!”范增呻吟着,没有回答。老仆揭起了盖着的被子,只见范增那瘦骨嶙峋的脊背上,肿得老高的背疽已经溃烂破裂,脓血直流。老仆慌了:“老先生!疮破了呀!怎么办?”范增仍不回答。老仆用手一试他的呼吸,立即傻了!

  老农此时跑进来:“来了一些军爷!说找范老先生!”随着他的话,龙且带着人跨进门来。“亚父何在?”老仆扑通一声跪在铺前,哭了起来:“将军!您来迟了呀!老先生……呜呜呜!”在他的哭声中,龙且傻了!他两腿一软,也噗通跪倒在地。

  范增被流言所害,钟离昧和项非等人经过彻查,找出了楚营中的二十几名流言传播者,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这一切始自汉营。项羽重重一拍面前的几案:“把这些人统统拉出去砍了!各营立即开始攻城!”他咬牙切齿,“刘邦!我一定亲手抓住你!挖出你的心来,祭奠亚父的英灵!”他重重一掌拍在几上,“哗啦”一声,几案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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