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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七贤》 作者:王少农

第58章 西晋开国 (1)

  阮籍一死,天下人皆叹惋:何贤士之易凋也?昔日的竹林七贤,如今已去其四,岂不伤哉!

  向秀在山阳听说了阮籍的死讯,着实伤感了好一阵。

  嗣宗幼承家教,特立独行,出仕后依然不为世俗所染。年轻时放浪形骸,不以礼教为念;后来局势越来越险恶,他不能为叔夜的刚烈激昂,只好敛性自守,做个老好人。但做老好人又岂是易事?被人欺压不说,他心里那份巨大的痛苦,又有几人经得起!

  好在嗣宗有文才,所作诗赋,直逼建安时三曹七子,实有屈大夫之遗响。且生平持重,令人好生佩服。我们一直视嗣宗为师友,如今遽去,谁人继之?

  《史记》上说:孔子将亡,子贡来看他。孔子倚门长叹道:

  泰山坏了吗?

  栋梁毁了吗?

  哲人们都要死了吗?

  又对子贡说:“天下无道久矣……”

  如今确也是“天下无道久矣”!

  所幸哲人虽死,我辈继之。

  向秀与红妹在家后小山上做了一个阮籍的衣冠冢,先望西而拜,然后又望南而拜。阮籍是在洛阳病逝的,但以阮家的清白家风,一定会把灵柩送回陈留老家安葬。洛阳在山阳之西,陈留在山阳之南,所以向秀先向西而拜,又向南而拜,哀哀之心,合于古礼。

  又寄了一封信给王戎,劝他在经商之余,宜常读书,常作文,不可自降品格。

  王戎看了向秀的信,对夫人笑道:“你看,子期要我少赚点钱呢。”

  万氏说:“那好啊,我们也用不着那么累了。”

  可不是吗,平时夫妻二人白天忙碌不说,晚上还要在灯下算账数钱,常常打熬到深夜,确实累人。

  值倒也值,不过假若大好青春年华都抛在了做生意、算账数钱上面,岂不太无聊、太可惜?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王戎愉快地给向秀回了信,信中说:吾友之言,甚合我心。从此以后,我将少赚钱而多读书,休闲休闲。

  向秀接了回信,也是与红妹一笑。心想仲已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减少事务,恐怕“少赚钱”是不可能的,“多读书”嘛,但愿是真的,至于“休闲休闲”,这才是今日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不过既然赚了钱,就应该去花。赚钱不花太反常,正如有学问不说一样。谁知道你是高人?

  当然,向秀是学者,任何时候都能沉静下心来做学问,这是没问题的;况且他是当今大师,早就获得人们的认同,完全没有必要去各处宣传自己的学说。

  他的学说谁都知道,那就是“自然”!

  唯我道家,真正懂得自然,真正地在行自然。

  自然之道,天下之人皆微笑!

  自然,自然而然!自然而不然可乎?可!但不自然而自然更好。

  关于自然与名教之争,在此时向秀的心中已经没有太多的痕迹。潜心治学这么多年,他除了深悟道家的玄理外,对于儒、墨、法几家的学问,也日渐精淳,心里更多了一份学术包容。

  但对于人类社会的种种罪恶,他永远也不宽容!

  自从灭蜀以来,魏国上下一直处于某种兴奋状态。

  大家都知道改朝换代已成理所当然之事,虽有人担心害怕,但更多的人都迅速地调整了心态,以积极的态度迎接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旧时代已经结束,新时代就要来临!

  太平盛世,指日可待也。

  此时的司马昭、司马师与山涛之流自然是劲头十足,加速筹画开国之事。首先,应把东吴灭掉;然后再把朝政大大地改革一番,这样一来,国家统一,人民富足,我们稳做统治者,千秋万代地传下去,岂不美哉?

  谁敢不顺从天意,死!

  魏咸宁四年,司马昭升殿而坐,命镇南大将军杜预为大都督,引兵十万出江陵;镇东大将军司马佃引兵五万出涂中;平南将军胡奋引兵五万出夏口;又命龙骧将军王溶、广武将军唐彬领水陆军马二十万人,战船数千艘,从原蜀地沿长江而下;又命冠军将军杨济驻兵襄阳,作为接应;司马昭亲领百万雄师殿后,涛涛南下!

  一共一百六十余万军队,分兵十路,一齐南攻东吴。

  只见战旗猎猎……

  只见人马飞渡……

  只见鼓声轰响……

  只见浊浪排空……

  只见头颅纷飞一…

  只见刀光如雪……

  只见流血千里……

  只见万民哀哭……

  吴国灭亡。

  此役屠杀东吴军民百万:司马昭大赏群臣,天下乃定。

  打下天下,接下来就是治天下了。

  山涛庄严出场。

  从他还小的时候,就梦想着这一天:他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作一个命世大臣,天子宰辅。为了实现这一远大理想,他苦等、死等、累死累活地等、忍辱负重地等了四十多年,如今终于实现了,实现了!

  当今天下,舍我其谁?

  要讲安邦治国,本大人正是行家里手。

  百姓不听话吗?经常镇压镇压自然就乖了。

  百姓没钱吗?放松手让他们自己干,也就慢慢富起来了。

  百姓没文化吗?让他们多读书自然就好了。当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文化太高了要造反。最好是让他们对这个社会半懂不懂,对国家及我们这些统治者永远心怀虔诚的敬畏之感,如此相安无事,则江山永固,大家共享太平!

  说到那帮读书人,要尽量让他们来做官。人一做官就好办,就不会闹事。当初他们为什么闹事?还不是因为想做官。有官做了他们还闹什么闹?所以要放心让读书人做官。当然,他们自搞一套是不行的,要听朝廷的话!严格地说,没做过官的人不能叫人。这做官乃是读书人的最高境界!至于像我山公山大人这样的大官,那更是人间极品!

  至于军队,那更好管。不论是灭蜀还是灭吴,都可以看出那些当兵的完全是些机器,让他杀人就杀人,让他放火就放火,任由我等操纵,快哉!当然想割据一方是不行的,军权不能下放给军方,当由天子与丞相共执之。

  最后还有一个点睛之笔:把天子的尊严提高到无以伦比的地位。古往今来一切的所谓圣贤豪杰,与“吾皇”相比,简直如灰尘泥沙,都不堪人眼,虫蚁一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愿这种统治永远继续,但愿天下人永远是奴隶,而我山公山大人永远是奴隶总管。

  几个月下来,司马昭见山涛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焕然一新,大是赞赏,让儿子司马炎多向山大人学习。

  司马炎才不愿学呢:老子即日就当皇帝了,只管下令杀人,哪用费心管事?

  笑话!

  一日上殿,有大臣向曹奂上奏曰:“晋王之功,古今罕有,实宜嘉奖之。”曹奂无法,只好想办法“嘉奖之。”可是怎样嘉奖呢?如今司马昭已是晋王,超一品的爵位,无法再封官,心里好生为难,实说道:“这个……这个……不太好办吧……”

  话还没说完,只见下面的司马师竖起浓髯①,瞪着血红大眼直勾勾地逼视着他。曹奂心中恐怖,瘫在龙座上,口吐白沫,半天才苏醒过来。

  群臣窃笑不已,最后拟定,晋王可戴十二旒冠冕,建天子旌旗,乘金银马车,在三军仪仗队的护围下,巡视洛阳城,以示威严。

  司马昭大喜,马上回晋王府准备。可惜乐极生悲,这天晚上我们的晋王饮酒过多,竟然中风而死。真是怪哉,他和曹奂一样,也是口吐白沫,抽着羊角疯,样子十分难看,完全不是平时那副英明神武圣天子的模样。

  司马昭一死,司马灸马上废了曹奂,一剑砍碎曹家的龙椅,理新换了一把更大更威武的,钟鼓齐鸣,就此接受群臣的祝贺,君临天下,南面登基。

  国号“晋”(史称西晋),改元为泰始元年.大赦天下.同时大收天下之财,确是绝代名主。

  司马炎追认其父司马昭为文帝,其祖司马懿为宣帝。于是祖宗三代都是皇帝了,好不威风。不但祖宗三代,而且要千秋万代,永远传下去!

  山涛劳苦功高,又兼治国有方,官进丞相之职,领一品爵位,统领文武百官,为朕看管天下小民。

  诸文臣武将,皆有封赏。

  于是乎举国上下,真的是一片莺歌燕舞。

  见大家都兴高采烈,王戎自然也高兴。“吾从众,吾从众”,大家玩玩嘛,有财就发,有乐就享,万事随缘,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要较起真来,谁怕谁!

  这天王戎身携十万银票,乘一辆豪华大马车去洛阳城中心的何尚书府,准备豪赌一番,以抒发抒发心中的爱国之情。

  这何尚书名何曾,也是个宠臣、重臣,曾居魏国“五大名公”之首。哪五大名公?何公、山公、阮公、王公与贾公。王公就是上次带王戎一起出使东吴的王肃。这王肃乃是司马炎的老丈人。既是国丈,又是“一代名儒”,所以被世人尊称为王公。

  贾公呢,就是当初曾伙同山涛威逼过曹髦的贾充。除了阮公稍弱,这四人都是非常人物,称得上开国元勋。尤其是这何公、何尚书、何大人处世最为高深,他的尚书之位从曹丕时做起,一直做到眼前的司马炎手下,总也风平浪静,毫不动摇。虽无建树,但光凭这份保官的能力,就堪为万世之表,难怪世人景仰。

  这天王肃没来,山涛西巡去了,但贾、何二公均在座。此外还自崔御史、郭大夫、胡将军、唐将军等人,都是重量级人物。王戎侧身其中,并没有任何不协调之处:本人有钱,就是司马炎来赌,我也与他平起平坐。

  待人聚得差不多了,大家寒喧一阵,说的无非是哪家买的姑娘好,哪家又进了什么奇珍异宝,谈笑了一会儿,开局。

  既然都是大人物,他们的赌法自然与民间的很不一样。

  那时,随着天下一统,大晋朝成为继秦、汉两大帝国之后的又一帝国。文风衰退,牌风大盛,举国豪赌,堪称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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