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人生的第一桶金

　　项胖子撇下了我，我只好孤军奋战，对此我感到很遗憾，或者说，我很替项胖子感到遗憾。这明明是个很好的机遇，捞上一票压根就不成问题，可是他居然拍拍屁股走人了，我甚至一直怀疑，那两大巴掌究竟是抽在他的脸上还是抽在他的心上。如果连这么点委屈都承受不起，又如何去挑战更为残酷的现实生活？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项胖子在我心里就变成了“玻璃项”，胆小、脆弱，且不坚挺。

　　为了把车牌卖好，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最终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从以往的经验教训中可以得知，我和项胖子前期最大的失败就在于势单力薄，不能有效地进行拦截，且让人没有畏惧心理。想攻破这个难关就必须再找外援，这个角色事关紧要，必须得认真物色，最后我把目光锁定于体育学院的学生们。这些学生个个膀大腰粗，奔跑速度还快，是最为合适的卖车牌人选，况且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农村，生活水平较低，属于可快速支配的兼职人群。就这样，我以每天早上每人8元的酬劳从体育学院雇用了10名学生，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卖车牌大军。

　　如此一来，每天早上我就要负担80元的人工开销，以单个车牌2.5元的利润计算，我每天早上至少要卖出32个车牌才能保本。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替我捏了一把汗？实际上，我早已做过预算，并调整了销售策略。一般一个车牌都是由一个塑料牌和一张车证配套，统一售价为10元，但在前期的销售过程中我发现有很多工人只愿意掏三五元钱来购买，或是说他们身上的零钱就只有三五元，以往碰到这种情况我和项胖子都是直接无视，毕竟不能亏本卖给他们。为了对付这类情况，我干脆把车牌的塑料牌和车证拆开卖，无论谁购买车牌，只发一个塑料牌，单价10元。至于车证则留着单独卖，3元也好，5元也罢，总之就是一个目的，灵活应付各类人群，在原有资源上争取创造利润的最大化。

　　我给雇用来的10名体院学生进行了简单的培训，主要培训内容就是两点：第一，必须遵从“六不劫”的原则。第二，在行动中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硬干，更不能蛮干，一定要最大限度地避免引发冲突。然后再按照各自的优势分了工，膀大腰粗的直接上前线，专门拦截过往的自行车。腿脚轻便的分成两组，一组负责追抓躲避检查的自行车，一组负责看管被扣押的自行车。而我则一边背着包贩卖车牌，一边四处游走叮嘱其注意事项，唯恐这些“愣头青”给我惹出乱子来。

　　那年月，大部分的自行车都没有上车牌，体育学院的学生基本上没费太大的力气，每天早上都能替我拦下上百辆的自行车。这些自行车的主人中有些怕耽误时间，直接交钱办牌走人，多一句废话都不肯说。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不肯妥协，常常是自行车扣在一边，他们就站在一边，硬生生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偏偏要跟我们耗到底。

　　我那时候最喜欢干的就是与这些人闲聊，如聊政治、聊体育、聊生活、聊工作，只要有话题，我都会伺机与他们接近，因为只有洞悉了他们每个人的真实想法，才有可能去打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俗话说，硬刀子扎肉，软刀子扎心，我选择的就是后者。在他们向我倾诉生活艰辛的同时，我也会适时地附和并抱怨自己的难处，并再三声明，大家都是为了生活，谁也不容易，只能彼此多理解、多支持，我也不想把大家的自行车扣给车管所，那样谁都讨不到好，还不如花10元钱买个车牌图个心安，以后也免得再被人拦截，毕竟上班的路是天天要走的。倘若舍不得10元钱，那也好办，5元钱办个车证，同样有效。要是兜里只有两三元钱，那就随便扔一两元走人就成了，车牌以后有机会再补办。如此一来，顽固的抵抗分子逐渐少了，而我的腰包也渐渐鼓了起来。

　　我粗略地算了下，当时每天早上从我手里卖出的车牌有近百个，这就是近200元的利润，车证大概每天能卖出50张，单张利润5元，这又增加了200多元的利润。另外，每天还有一些额外收入，有些人既不买车牌也不买车证，但多多少少都会给我扔下一两元的人情钱，这笔收入每天至少也能有40元。除去每天体育学院学生的雇用开销外，我每天早上都能赚到300～400元。对于当时而言，这比我在家电商场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

　　这件事情被项胖子得知后，他懊悔得恨不得用脑袋去撞墙，甚至忍不住还抽了自己一大巴掌。对此，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通过这件事情，他也会明白信任与坚持的意义。不过，我仍然拿出了一笔钱赠予他，起初他也不肯接受，在我再三坚持下才勉强收下。这笔钱的数目倒不大，但我想告诉他两点：第一，这个商机是他带给我的，所以他有资格拿酬劳。第二，他仍旧是我的好朋友。或许大家觉得我这样做有些多此一举，但我想说，钱不是一个人能赚完的，对待身边的朋友时刻都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事实证明，我当初的这个决定很英明，因为项胖子日后不遗余力且第一时间向我提供了一份回报巨大的商机。我想，如果当初我对他没有安抚，那么他就是死也不可能再向我提供任何讯息。

　　那段日子是我到目前为止最为忙碌的时光，每天凌晨4点钟起床去卖车牌，早上8点钟上班直至傍晚5点半，6点后夜市出摊再到半夜11点半，我差不多两天要在外面奔波近20个钟头，每天的睡眠时间基本上只有三四个钟头。每当我回想起这段经历我都会很感慨，人在年轻的时候精力真是无穷无尽的，尽管很累，尽管很苦，但同时也很享受，也很充实。我无比怀念那时候自己的朝气，更感谢那一段坚强的过往。在我心里，它一直都是我最大的骄傲。

　　确切地讲，夜市的摊位我只做了3个月，因为这是季节性的商机，到了秋季，凉意渐起，自然也就撤市了。卖车牌我只做了不足两个月，因为小城市居住的人口很有限，大部分都分配在农村，车管所又雇用了大量的外援，所以“狼多肉少”的比重早早地就让车管所完成了售卖车牌的任务，如此一来，我自然下了岗。在这段时间里，我挖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而那一年，我即将年满17周岁，我的存折里有6万多元的储蓄。这件事情只有我和母亲知道，我没有选择还债，而是老老实实地存住了这笔钱，准备为父亲脑病复发或投资项目时使用。

　　当幸福降临的时候，灾难总会同期而至，它就像个小偷，即便不会夺走你的全部幸福，但至少会让你很难过。在我给顾老板打工第4个月的一天，我的灾难降临了。顾老板憋红着脸向我诉说了他的难处，当然，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则是我被解雇了，因为他花高薪聘来了另外商场的销售员。以他的实力，他只能承担一个员工的工资，所以我只能无辜地被牺牲了。记得当时我久久没有说出话来，内心很愤慨，也很羞辱。对于我而言，被人否定就等于利刃穿心，那是一种钻心的痛，会留下永久都无法抚平的伤痕。

　　尽管当时顾老板也注意谈话的技巧，生怕刺激了我，但我仍旧臊红了脸，低着头说了比蚊子声还要小的“再见”，然后就慌不择路地逃开了。不过，我仍旧很感谢顾老板，至少他没有让我难堪，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我没能做到理想中的自己，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优秀。那一天，我欲哭无泪，只能用酒精麻醉自己。

　　对于顾老板，我没有任何怨言，是他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给了我一份工作，也是他提供给我学习销售的机会，即便他放弃了我，我对他也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介绍过很多相熟的顾客去他那里购买电器，不为别的，就是想回报他当初给我的机会，我念着他对我的好。或许他不是一个优秀的老板，但他却是一个好人，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这件事情过后很久，我曾和顾老板一起喝过一次酒。他向我承认，当初选择放弃我绝对是一个错误，对此我只能笑笑，以酒代叹。其实，这件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怪过顾老板，恰恰相反，我还很感谢他当初解雇了我，如果不是他这个痛苦的抉择，那我就不可能有日后一系列的境遇。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这一点上，我的体会颇深。有时候我们总是过于患得患失，总觉得失去了就不再拥有，殊不知，失去后的我们会拥有得更多。

　　顾老板成全了我的第二次下岗，但我却无暇悲伤，因为我需要工作的延续性。那时的我心情很糟，不过并没有消沉，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再找份销售家电的工作，既然是从这里跌倒的，那就一定要从这里站起来，在同一个地方多跌倒几次无所谓，它反而会让我以后站得更稳，所以我不怕再次跌倒，真正怕的是跌倒后的放弃。有时候，坚持自己的信念真的很重要，这个历程中难免会有困惑、痛苦、讥讽、嘲笑乃至失望。在这些困难面前，有的人挺住了，有的人放弃了，境遇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我很庆幸，那一次，我最终坚持了自己的信念。

　　通过家电销售圈一些朋友的推荐，我认识了王老板，王老板四十多岁，为人极为和善，待人也很厚道，身上一点老板的架子都没有。他在一家小商场里经营着一个小摊位，主打电器品牌为TCL电视机，裕兴电脑VCD，另外，还有一些音响和洗衣机，称得上种类繁杂。原本他的摊位有一名家电销售员，正巧这时候辞职了，我也够幸运，通过了王老板的面试。就这样，我完成了下岗再就业的转变。

　　在与王老板谈及工资的时候，王老板仍旧给我家电销售员的普遍工资每月300元。对于这个价码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而是与王老板达成了一项协议，内容就是我在王老板这里试工7天，让王老板亲自检验我的销售水平。相反，他对我不认可或是仍旧坚持每月300元的工资，那么我分文不取，自动离职；相反，他若能看到我身上的闪光点和价值，那么他将重新给我开出一份更为丰厚的工资。

　　刚刚被一份月工资300元的工作辞退，转身就去谋求一份高于月工资300元的工作，而且还是同行业，或许大家会觉得我有些疯了，但对当时的我而言，这确实是一条以退为进的道路。我事先做过细致的分析，首先，我对自己的销售能力很认可；其次，王老板代理的TCL和裕兴两个品牌都属于后起之秀，逐渐进驻消费者的心里，且本地区的广告力度投入很大，这会带动很多潜在的消费者购买；最后，此时即将进入家电销售的旺季，很多农民卖粮后手里有了钱都会进城来购选家电，这将是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而且还有最主要的一点，越临近家电销售旺季，成手（销售经验丰富）的家电销售员越少得可怜，王老板即便放弃我，那么，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再招到成手。所以基于以上几点，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尽管我事先做过详尽的分析，但我仍旧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个小商场的内部环境。这个小商场的家电摊位只有三家，王老板是其中之一，但摊位位置极差，一般属于顾客最后光临的角落位置。另一家是刘老板在经营，他的摊位位置很不错，但专门销售高档的音响，例如爱浪、山水这种动辄几万一套的大品牌，由于刘老板的音响品牌定位是高端人群中的发烧友，所以他与王老板毫无竞争关系可言。最后一家则是孙老板，这个孙老板在当地的家电圈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是最早承包商场家电摊位的那一批老人之一，经营范围极广，摊位也极多，不但经营黑电（电视机、VCD、音响、家庭影院之类的电器），而且还经营白电（冰箱、洗衣机、空调之类的电器），就连一些琐碎的小家电也照卖不误。甭管哪一家的商场，孙老板都能插进一只手去，只要有家电商场，就必定会有孙老板的摊位。

　　如果说这个小商场家电摊位的面积是一块“大蛋糕”，那么王老板和刘老板就只能各自占有这个蛋糕的十分之一，而其余十分之八的蛋糕则都属于孙老板，这就是当时的现状。更为糟糕的是孙老板很懂营销策略，他更不肯分王老板一杯羹，所以把他这个商场里所有的家电摊位都连成了串，或用电视墙，或用玻璃墙，直接就把王老板的摊位挡了个严严实实。除此之外，他还想出了一个损招，那就是让自己摊位处的十多名家电销售员都站在人流的两侧，一是为了销售自家的货品，二是把未曾购买的顾客直接送出商场。倘若有顾客想去王老板的摊位，那么这些家电销售员就会利用身体和招揽声硬生生地把顾客给挤走。总之，就是一个目的，饿死王老板，让王老板自己滚蛋。

　　对于孙老板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这家伙欺行霸市，还曾勾结过黑社会恶势力打压过同行，可谓臭名昭著。在其他的商场，为了排挤竞争对手，他还找人将竞争对手打成重伤住了医院，吓得竞争对手不得不从那家商场撤了出去。我一开始也很疑惑，以孙老板歹毒的经商手段，竟然没能垄断这个小商场的家电摊位。后来我才知道，刘老板的高端音响与孙老板毫无冲突，所以孙老板才会网开一面。至于我的雇主王老板，孙老板不是没搞过，是确确实实搞不动。别看王老板为人和善，但家底却硬得很，他不但和这个商场的老总是铁哥们，而且黑白两道都有亲兄弟，就冲这两点，孙老板也拿他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