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大哥还钱
竹子第二天上班，还是反复回想着昨晚的事。她百无聊赖地打开
Sametime，看看有谁在线上，正好见到李之星的名字高高挂着。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也许他正在和大老板开会，也许他正在做汇报。
如果现在惹一下他，会不会是一个不很严厉但又印象深刻的警告，或是报复呢？
此时李之星正给产品经理和销售们做市场定位和客户需求的培训，来的人很多，有各个产品线的头头，市场部负责推广和渠道分析的两位经理，还有全国大区的大区经理。这种阵仗对李之星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自若地接好电脑，拉上投影仪，开启无线网络，等所有人到齐后开讲。
刚讲到细分客户群的方法、用酒店客户举例花细分图的时候，屏幕的右下角蹦出个框框，上书四字：“大哥还钱！”
李之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唰唰两下关掉Sametime。
“幸好我老板不在，否则她要考虑给我涨工资了。”他自嘲道。
52又红又专
从此刻开始，竹子真的时来运转，她的面试过关率大大增加，至少有10次以上闯入了最终面试，只是因为薪水没有谈拢、待遇上没有达成一致才不得不放弃。
采购部有了变动，肖飞燕要跳槽了，需要招一个人来替她的位子。
早上上班照面时，竹子礼貌地跟肖飞燕打了个招呼，此时她还不知道招人的消息。
肖飞燕似乎在走神，没理她。
过了会儿肖飞燕主动来找竹子：“竹子，你想不想留在采购部？”
竹子当然说好：“我对A.B.电气可是仰慕已久了，做梦都想留下来。”
“那我帮你做个推荐，八九不离十。”肖飞燕说。
过了会儿，竹子不在的时候，姚林峰走出来，说了说自己招人的想法，希望大家多给几个内部推荐，尽快招到人，也好减缓工作压力。
戴安娜举荐说：“我听说竹子有意愿留在这里，我认为她是合适的人选。”
姚林峰征求大家对竹子的看法，肖飞燕第一个发表意见说：“我评判人只用一个标准，那就是又红又专，竹子对A.B.电气忠诚吗？回答是肯定的，那就是红了；竹子是自动化专业毕业的，又做了一年实习，专业能力和经验上也没问题。”
老常也举手同意：“这个小女孩，她做事是绝对认真的，我检查过她出的报告，就像除草机割过的草一样。”
他又提了一点：“竹子属于闷声做事不求回报的人，这类雇员最是安全。”
周薇似乎没什么想法，她耸耸肩，算是默认。
“那么竹子该给谁汇报？”郑彦问。
“给你汇报，”姚林峰早打好腹稿，“她原来就是为你工作的，你对她的工作风格最为了解。”
“那我同意，”郑彦说，“以竹子的能力和经验，做助理是绰绰有余的了。”
姚林峰考虑，竹子的优势的确就像肖飞燕所说的：又红又专。采购部在今年下半年将会人手奇缺，肖飞燕走了，莉莉怀孕产假，连戴安娜也不动声色地作出了预备离职的暗示。这种情况下，他格外需要一个做事认真不计回报的主，这一方面竹子正好是符合的。
至于竹子的野心和进取心，他才不担心，反正以竹子的资历，怎么都不可能威胁到他的。
53自信的经典
事实上，在这么多面试后，竹子逐渐相信了一条，求职是件很需要技术含量的工作，但同时又需要运气，好运气不用多次，一次也就够了。
至于究竟什么叫好运气，她的理解是：当你掷骰子拿到三个六，那不是好运气，因为对手也有可能拿到三个六，而在你掷到三个一、对方却又弃权的时候，那才是好运气。
A.B.电气采购专员的职位，终面结束时外籍黑人采购总监惯例问道：“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
竹子突破常规给了个回答：“等贵公司录用我了，我再提问吧。”
采购总监心下一愣，顿时觉得这个女孩的自信不一般，对她的印象提升了半尺有余。他依旧微笑道：“那你势必失去好几个机会了。”
竹子同样报以微笑：“我相信贵公司的眼光。”
采购总监的微笑让竹子感觉如沐春风，于是竹子额上光采乍现，更显自信非凡，总之面试官和应聘者皆大欢喜。经此役，竹子如愿以偿。
54四大才有的年假
现在竹子的手上有三个Offer，一个是德勤的审计，一个是A.B.电气的采购专员，还有一个是霍尼韦尔的市场专员。
市场专员的工作职责，竹子是了解的，不需要向旁人打听，她想知道的是这个职业的正确规划和发展轨迹。
猎头朋友周小猫说：“A.B.电气的采购专员和霍尼韦尔的市场专员，我的建议是前者。”
竹子问为什么。
周小猫说：“只要你吃得起苦，并且掌握正确的学习方法，未来的发展是多元的。”
竹子有点困惑，为什么市场专员的发展就不是多元的呢？
周小猫用极其专业的口吻指点道：“定位在市场部的标准发展轨迹是：市场专员—产品经理—市场经理—产品总监—市场总监，或者是市场专员—销售代表—市场经理—销售经理—市场总监。”
“那不是挺明确的发展道路吗？”
“然而，你确定自己未来究竟会做什么吗？”周小猫质疑道。
竹子扪心自问，至今未曾对未来有任何明确规划。
“那么一个模糊但涉及面广的工作是适合你的。”周小猫说。
于是竹子决定，最后在A.B.电气及德勤里选择一家。
四大的Offer早已全部发出，尽管竹子的名字并不在德勤第一批Offer的名单上，但她却参加过最后一轮同合伙人的面试，所以她在Waiting List（候补名单）上，当有人放弃后，她就收到了德勤的Offer。
德勤要求竹子在一周内决定是否签约，即所谓的逼签。
面临抉择，竹子立刻发动关系，找了在四大工作的两位师姐打听情况，其中一位师姐没说几句，便让竹子去看投名状，竹子说看过了，师姐说：“你要重复看，反复看，至少看五遍，你会发觉那是四大的故事。”
竹子说我一定会好好看，她看了五遍投名状，又在网上查了相关的注释，发现这果然是个古装版四大的故事。
另外一位师姐很好心，对竹子说了四大的项目分类、四大的薪酬体系、四大的培养制度、四大的团队信念，末了对竹子说：“对于意志不坚定、职业规划不明确的人来说，最好是来四大了，不过的确累的确苦，但是哪个赚钱的工作不苦呢？”
“那么四大适合女生吗？”
师姐说：“科学研究表明，女性的忍耐力远远高于男性，女性比男性更适合四大的工作。”
最后竹子问：“师姐，你最近忙吗？”
“不忙，上周刚结束一个项目，正在休假呢！”师姐回答道。
“哦，那不错，可以休多久呢？”
“你猜猜？”
“两周？”竹子放大胆子猜。
“呵呵，是两个月。”师姐道。
“这么好，在家里白白休息两个月，照拿薪水？”竹子顿时激动起来。
“哪有那么好，”师姐叹气道，“是没有工资的无薪休假。”
“没有工资！怎么这么久！”
“现在我们的加班是没有补贴的，加上原有的带薪休假，加上公司强制的无薪休假，总共有45个工作日。公司要控制预算节约成本，这是最直接的做法，很多公司都这么做。”
竹子忙问：“那你今年的工资高吗？”
师姐说：“在四大做基层，要是没有加班费，还被强制休无薪假，那还不如在普通外企做了。”
竹子自己算了笔账，EC开出的工资是税前6000，12个月，税前年收入72000。
德勤给出的工资则是税前5200，如果算上加班补贴，一个月能多出两三千，再算上差补，总收入肯定是超过EC的，可要是加班没了补贴，又要强制休无薪假期，总收入就大打折扣了。
她决定放弃德勤了。
55藏獒离开了西藏，还叫藏獒吗？
竹子签了合同后不久，还有个小插曲，竹子回了次母校，顺便拜访了实验室的教授们，其中有位40多岁的实验室主任，也就是差点成为竹子研究生导师的那位，在了解了竹子的去向是外企后，摇头惋惜地说：“你不做我们这行可惜了。”
在实验室主任的想法中，竹子对射频前端部分的了解比一般人都好，如果能读个研，最好直个博，绝对有潜力成为这个领域的精英。主任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是准备开公司的，竹子这样性格单纯、基础扎实、干活努力、能力又强还不求回报的学生正是他所需要的。
竹子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很是真心实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实验室主任问竹子为什么觉得外企好，为什么一门心思想去外企，他觉得外企的待遇并不是顶尖的，甚至是有点差劲的。
不知哪来的灵感，竹子突然说了句：“藏獒离开了西藏，还叫藏獒吗？”
当天晚上，竹子同两个朋友碰了面。马丁在海宁的核电站工作，李影在上海烟草集团上班，工作有三年，都是生活上无比滋润的主，谈到竹子的去向，两人都唏嘘嗟叹羡慕不已。
马丁说：“外企在中国的发展快，盘子越做越大，WTO后，一些大牌企业凭借和政府的关系，能够分到更大的利益，竹子你就等着发财吧。”
李影说：“采购好啊，那是一个公司中最核心的部门，你说要是原材料不好，整个工厂都要停工，血本无归。”
竹子做了一年实习，对工作职责了解得再清楚不过，自己做的那块不是生产资料和原材料的采购，而是做Expense Bidding（经费报价）的，也就是非投资类项目，给销售的礼品、市场部印的样本和宣传册、展会时的创意设计公司、其它细碎如饮用水、办公文具设备、油墨纸张、快递班车等，这是竹子会碰到的。
她笑呵呵说道：“我听说采购没一个做得长的。”
李影打趣道：“不能在一个公司做10年采购，但是可以在不同公司做一辈子采购。”
马丁正是做采购工作的，他指导竹子：“该拿的钱绝对不要拒绝，日后会后悔的。”
李影附和说道：“公司和老板都是不足以忠诚的，能忠诚的只有金钱。”
竹子的心意悬而未决，影响她的有对未知前途的恐慌、生活富足的前辈、以及不肯服输的倔气。她扯开话题，问核电站的马丁：“究竟是上海好还是海宁好？”
马丁叹口气：“竹子，其实我们都没你好。因为你的选择空间太大，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去什么公司就能去什么公司，而我们呢，只能一辈子在现在这个公司了。”
竹子心想：还能自己创业呢，再说，也没听说国企不能跳槽啊。
两位前辈安慰人的本领可算是一流，无奈竹子清楚自己的现状，上海是个竞争激烈的城市，A.B.电气又是个要求很高的公司。
对于自己未来工作的现状，竹子最了解不过了，她将面临很高的工作量，上头的又是不愿提人的老板。幸好长假快到了，她有整整七天的长假可以好好休息，长假后正式上班，她一定会精神满满。
“你在海宁过得怎么样？”她问马丁。
“马马虎虎。”
李影瞅了马丁一眼，故作神秘莫测状说道：“听说你买房了？买的是哪儿的房子？”
“买房了？”竹子有点儿不敢相信，马丁才比她大一岁，工作也才两年。
马丁轻轻叹口气，面显阴郁：“我正愁这事儿呢，买房的钱不够，你们谁的手头上有闲钱，先借一些来，我按银行的利息算给你们。”
“你要多少？”
“总共要50万，我自己拿出20万，向父母借20万，剩下的10万得想别的办法了。”马丁显得很郁闷。
“没有，”竹子和李影一致摊手，“哪来的闲钱。”
竹子好奇道：“你买在海宁还是上海？”
“海宁啊，”马丁说，“我是落户海宁了，连妻子也是海宁人。”
“海宁的房价这么贵，首付要50万？几成呢？”竹子好奇问道。
马丁连连唉声叹气：“别提了，公司提供的特价房，条件是不能贷款，我只好筹钱一次性付清，幸好只要50万，否则我再凑也拿不出钱。”
“多大啊！”李影嚷嚷道，“问了你好几次，你就是支吾着不说。”
“普通，”马丁故作矜持地摆摆手，“200多个平方而已了。”
“靠！”竹子放下手里的筷子，她想起“北极熊”的承诺，两年买车，五年买房，那果然不是一个梦。
在国企和垄断企业的校友混得这么好，竹子真不知道，自己在外企累死累活能得到什么。
56是生存，不是生活
当晚吃的是羊蝎子火锅，羊蝎子从北方传到上海后，火了一阵后淡了下来。羊肉蝎子的味道还行，不过竹子却真的没吃饱，相反还沾了一身羊膻。出了火锅店，她和两位朋友分手，沿着外滩河岸慢慢走着。
右手边是风格各异的万国建筑，左手边隔着河是璀璨的东方明珠塔和金茂大厦，还有那些小资的大资的餐厅闪耀着低调或是招摇的牌子，动辄几百上千，河上是五彩缤纷的游轮，长长的黄浦江蜿蜒盘旋，逐渐越来越细，望向远方，长长的蛇尾还是低下了地平线。
不知怎么的，一阵静静的忧伤向她袭来。
真是好笑的改变。
差不多半年前，她还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而现在，她连自己都掌握不住。
竹子多希望自己身处在这样一个场景中：左手边是黄浦江，能望到很远，河岸两侧是红彤彤的大灯笼，江的对岸是现代的建筑，黄浦江的这边则是喧嚣鼓噪的酒吧，各式风格的，她则哪儿都不去，一个人靠在河岸边走，清爽的风吹在身上，将用餐时的羊膻味吹尽了，风中带着淡淡的海藻香气，最后衣服也沾染上了。
抬头望天，月亮被遮住了，也只有一颗星。曾几何时，她爱上了繁星点点的天空，然而上海的天空却很少能如清澈见底的水滃。
手机响了，李之星又打电话来。竹子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起来，
“在哪儿？”
“我在外滩。”
“今天是周末了，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竹子有点懒洋洋地说，因为突然有股温暖的风吹过来，害得她整个人舒服得有点神兜兜的。
“吃饭了吗？”李之星问。
竹子正展开双手伸了个懒腰，电话离开了耳朵，她伸完懒腰，问道：“你说什么？刚才没听见。”
“陪我吃个夜宵吧。”
“刚吃了羊蝎子呢。”竹子咧开嘴笑道，“不过没吃饱。”
“火锅吗？”李之星说，“为什么亏待自己，怎么不吃饱？”
“心情突然有点不好。”竹子说。
“别急着回家了。”李之星热情地说，“我请你吃烧烤，有家烧烤店特别地道，也适合你现在的心情。”
李之星的热情让竹子非常舒服，她连忙说：“好啊。”
“你知道吴江路怎么走吗？”
“嗯，不过很远。”
“那你原地别动，我来接你。”李之星说。
“你在哪儿呢？”
“我在浦东。”
竹子恰好走到路牌下，看了看正色说：“我直接去那儿吧，你也直接去，你把店名告诉我。”
“好，”李之星说了个地址，“街口只有一个烧烤店，很容易找到。”
“随后见。”竹子说。
知道时间宽裕，竹子便悠闲地游荡过去，一路上都走些小路，那些具有上海特色的小食品店和饮食店，但一个都没有吸引到她。
她摇摇头，眼睛紧紧地闭上。
果不其然，她又错了件傻事，她在李之星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要是他完全像个成年人倒也算了，如果他世故他城府，她完全能在身体周围筑起一道围墙保护自己，他没法入侵；但他有时却又像个孩子，让她没法不走出自己的围墙去保护他，要是她不管他，他会痛苦迷茫致死，她没法放任他不管。
“我真傻，”竹子皱了皱眉，“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有孩子气的时候？”
当你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他的所有缺点都被你看成是优点，比如他的孩子气，在你的眼里就是天真可爱纯真的表现；而如果是另外一个你没有感情的男人，他的孩子气就会让他贴上幼稚不可靠的标签。
你伤心，那不是别人让你伤心，只是你自己愿意伤心了。
你担忧，也不是别人让你担忧，只是你自己情愿担忧了。
你喜欢你爱，就由得你自己爱吧，那不是别人的错。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自由，你不能、也没有权力把这归咎给别人，那是懦弱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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