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饭局

　　知道，我装不知道，

　　不知道，我可以让自己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

　　大熊，也就是贾聪，胖乎乎的身体上顶着个圆溜溜的脑袋，戴副金丝边的眼镜，嘴大眼小，模样憨厚，笑声爽朗，因为长得像极了动画片《机器猫》里的大熊，故得其名。也只有夏菁的姐妹们这样叫他，在追夏菁的那段时间，第一次出现在夏菁姐妹们面前的大熊完全是一位追随夏菁的忠实的奴仆，他对夏菁的出手大方和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夏菁的姐妹们羡慕不已。这位仁兄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书更是读得不多，但是，他就是听夏菁使唤，用夏菁姐妹们的话说：“企业家怎么了？到我们夏大小姐这儿，就是一个听话的长工。”

　　回忆起自己速战速决地把夏菁弄到手，贾聪总是得意非常。这是在他周密策划、忍辱负重后，挑战成功的成果。在贾聪的心目中，夏菁和夜总会里的靓女、参加过选美的三流小明星那些大胸脯脑子里只想着钱的所谓美女，可不一样。她是才女，是精明能干的上市公司董事局主席的助理，是见过世面、正儿八经、出身清白、自食其力的好女孩。贾聪第一次见到夏菁，凭着自己敏锐的嗅觉，一下子就闻了出来。当穿着Parda套裙的夏菁款款走进房间，自然大方地和在座每一个人微笑着打招呼的时候，贾聪躲在镜片后面的小眼睛都激动得发红了，这是他第一次看中一个女人不是想把她摁在床上，而是想把她领回家。

　　那天的饭局大腕云集，在座的都是国内地产界名声显赫的人物。做东的是夏菁的老板，深圳永胜集团的主席穆梓。作为深圳在香港上市业绩最好的私营地产企业，永胜集团在芸芸深圳地产界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老板穆梓放弃政府公务员的身份下海，创立了永胜公司。从开发大型的精品住宅小区起家，十年时间，企业已经运作成为以开发运营城市中心区综合商业项目和中高档住宅并重的全国知名公司。而身为老板的穆梓，不光是企业做得好，为人豪爽和谦虚诚恳也在圈里有口皆碑。

　　小角色贾聪，以和穆梓是同省老乡而备感光荣，视他为自己顶礼膜拜的偶像和奋斗的终极目标。在一个偶然的酒局认识穆梓后，他极尽溜须之能，鞍前马后，服侍到家。经过一段时间的诚恳努力，终于得到穆梓的首肯，还叫他一声小兄弟，有合适的场合，总愿意带上他，让他见识见识。要不，像这种场合，哪能有贾聪的位置？就算贾聪的专做三级市场的地产中介公司在深圳算是前三名，也入不了各位开发商大佬们的眼，何况，人家这儿还坐着全国排名第一的地产代理公司老板，贾聪在这儿顶多算是穆梓的跟班，根本不能入流。

　　在座的各位都是来参加永胜主办的全国地产企业家论坛的，穆梓从北京请来了重量级的领导压阵，大哥们的大哥都来了，自然是要给穆梓面子的。在政府的五洲宾馆开了几天会，老板们都吃腻了宾馆酒楼里僵硬无味的政府菜，都嚷嚷着嘴淡，要求换口味，一致提出要身为主人家的穆梓请客，穆梓自然是欣然接受。

　　永胜的五星级会所名字叫“群英汇”，刚刚开张没几天，就开在永胜大厦的四楼。这是一间穆梓和北京某位神秘人物合开的高级餐厅，整个餐厅没有大堂，只有为数不多的十间包房，私密性极强。由于强调是神秘低调的，外面连招牌都没挂，没人领着，恐怕连门都找不到。

　　“群英汇”每个房间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精雕细琢出美式、欧式、中式和东南亚风情一应俱全。餐厅的主厨是胸前挂着金牌，被誉为“厨神”的著名潮州菜大师。穆梓花超级高薪从香港把他请来，就是因为他的拿手菜——鲍鱼和鱼翅。据说，有无数富豪还有历任香港特首，甚至各国元首都曾经是他的食客拥趸。会所还在试业期间，就已经成为深圳那么一小撮富人贵人极力追捧之地，即刻上位为深圳的“富豪食堂”。本身就是热情好客之人的穆梓，正好借这个机会，邀请各路英雄们在“群英汇”开宴。

　　宴客的房间不是“群英汇”最大却是最豪华的一间。欧式风格的房间墙壁上，贴着气质非凡的意大利进口的丝质墙纸，主背景墙上画着古希腊美酒之神狄奥尼索斯宴请众神饮酒作乐的场景。虽说只是临摹的装饰画，并非大师之作，却画得极有水准，栩栩如生，衬得整个房间氛围欢乐非常。圆形的巨大餐桌上铺着纯白色的亚麻台布，精致的蕾丝边流畅飞绕，估计是好几个意大利老妈妈费了不少时间的心血制作。桌中间的异形水晶花瓶里看似简单地插了几枝鹤望兰，丰富渐变的橙红和晶莹夺目的花瓶互相陪衬，显得相得益彰。

　　餐具都是根据每个房间的风格特别定制的，穆梓的用意，就是要凸显“群英汇”的独一无二。

　　晚宴安排的菜式不多，都是“群英汇”的特色和招牌，为了让大腕们吃得满意，穆梓特别交代夏菁要用心安排菜谱。和“群英汇”的经理商量了好几轮，穆梓亲自过目后，才最后确定了菜单。凉菜、汤、热菜、点心、主食、佐餐酒都各有讲究。融西式中式为一体，昂贵又可口，奢华又营养。这种搭配，是富豪们的最爱。

　　可就是这样一个精心准备的重要饭局，夏菁却迟到了，而且还是故意的。

　　她视为亲人的姐姐，也就是她以前的老板刘宏，曾经教过她：“如果你不是必须在场的工作人员，越是重要的饭局，你越是要适当迟到。只有在你迟到着走进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光和注意力才会都在你身上。那个时候，你就是走红毯的明星！记住，这是技巧，更是社交的艺术。”

　　夏菁就是这样适当迟到的，当所有人都已经落座，正等着上菜，有些发闷的时候，夏菁走了进来。在大吊灯光芒璀璨的映衬下，夏菁飞扬着挡不住的健康神采，像一阵和煦的春风飘然而至。

　　她大方地和上座的那几个常常出现在各种杂志上的熟悉面孔认真从容地用眼神做了初步的交流。

　　穆梓很清楚地看见了大家眼里因为夏菁出现的小火光，他的嘴角不禁泛起笑意，特意稍稍提高了声调向大家隆重介绍：“这是我的助理夏菁，这几位是……”

　　“潘总、刘总、吴总。”夏菁脆生生地打断了穆梓的话。

　　“杂志上经常换着登各位的大头像，我还能不认识？潘总，我可是你博客的忠实读者哟，还给你写了好多留言呢！还有吴总，我待会儿要代表全深圳的女孩儿敬您一杯，感谢您为我们建了万象城，这么好的商场，一周不来逛逛，我就心痒呢！”夏菁清脆悦耳的声音和甜蜜得刚好的笑容引得满堂都是开心的笑声。

　　“穆梓啊，你这个助理可不得了，这么会说话，哪里找的，给我也找一个吧？”潘大腕带着他特有的陕西腔半开玩笑地说道。

　　穆梓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称赞：“好啊，要不让夏菁到你们公司去？”

　　“行吗？小夏，去我们公司吧？”潘大腕这可全是玩笑话了。

　　夏菁侧脸看着潘总假装正经地说道：“潘总，就算您有这想法，也别当着我老板说呀，我能表什么态？找个时间，我们俩单谈。”

　　大家又是一阵笑。

　　她和来宾一一交换了名片，气氛在玩笑中自然地融洽了。

　　贾聪被安排坐在永胜公司负责会议的策划部经理旁边。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还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纵然一身上下都用名牌武装着，但是他的风度气质，和整个场合还是有些格格不入。贾聪在一旁贪婪地看着夏菁在场面上应付自如，他早就把名片捏在了手里，渴望她能早点转到自己的跟前。

　　可夏菁到了他这儿就停住了，准确地说，是到部门经理那儿停的。贾聪坐在经理的下一位，穆梓又没介绍他。按照夏菁的经验，太下座的人，在无人介绍的情况下，可以忽略不计。

　　给夏菁留的位置在部门经理的上一位，坐下的时候，夏菁非常友好灿烂地对部门经理绽开了笑脸，是同事，又一起为会议战斗了多日，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亲切。

　　贾聪在旁边急得很，他探出半个身子越过经理对着夏菁献媚地笑，完整地露出他两排非常整齐、明显经过人工大力改造过的大白牙。夏菁只是对他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侧头小声地问旁边的经理：“谁呀？同事吗？”

　　“不是，好像是老板的小兄弟，做三级市场的。”经理不屑地答道。

　　夏菁点了点头，挑眉斜了一眼贾聪。

　　至此，一顿饭从开吃到结束，夏菁没再瞧过和理过贾聪。

　　贾聪天生就是个会观察形势的人，他的脑袋上好像装了天线，耳朵好像雷达一样，到处搜索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信息。大家对他的不重视，包括夏菁对他的轻蔑，他都看在眼里清楚得很。对于贾聪来说，比起他步行几天走出村子，历尽千辛来到深圳，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何况，他是干中介的，没有忍耐力和厚脸皮哪里干得了这行？

　　贾聪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大家讨论的话题，好不容易逮到能插话的时候了，他赶紧插进去高声发表了一阵。毕竟是业内人士，房地产产业链上，中介这个环节上的意见是来源于市场的，做开发的大佬们还是愿意听的。这时，穆梓才算是正式地介绍了他。

　　“这位是贾总，我的小兄弟，红日置业的老板，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后起之秀呀！”大家这才顺着穆梓的介绍看了看贾聪。

　　“哪里哪里，大哥过奖了，你才是我们家乡的骄傲。要向各位老大们多学习，有机会多教教我。”贾聪不失时机地表示自己的谦虚。觥筹交错间，大家对“群英汇”的菜式出品和环境赞不绝口，纷纷夸奖穆梓有品位有眼光，让穆梓听着十分的顺耳开心。席间严肃的地产话题中间还掺杂着黄色笑话，穆梓的脸上始终都挂着绽放般的笑容。

　　夏菁找准了席间的冷场时间，介绍了公司的经营发展理念和新的项目概况。夏菁知道什么时候该住嘴，什么时候该出声。在这个城市同样的行业里，已经十年了，长期的职业经验已经形成了习惯。虽然到永胜才一年多，但和老板之间已经有些默契了。这些不用穆梓交代，她自己知道做。

　　饭吃得舒适自然，酒也喝得恰到好处，这种人多的大局，酒是不会喝过量的。虽说在酒桌上称兄道弟，好像是好得不得了的朋友，实际上，同行之间还是有所顾忌的，大家都知道适可而止。

　　贾聪说的已经够多了，大量的时间都被他抢来主讲。他激动得急于表现，语速一快，就有些大舌头、口齿不清，而且还带着浓重的乡音。几次，夏菁和经理面面相觑，觉得好笑。经理附耳和夏菁说：“搞不懂，老板为什么要叫他来，档次太低了。”

　　夏菁笑着说：“娱乐大家呗。”

　　这些，也都没能逃过贾聪的眼睛，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可心里难受得很。特别是夏菁，一个晚上都没用正眼瞅过他。“让你傲，有什么了不起！”贾聪心里恨恨地说。

　　饭局结束前，穆梓热情地邀请大家去饭后的余兴节目，到俱乐部去喝酒K歌，大多数人不像穆梓那样有文艺爱好，又有各自的私人安排，兴致不高，纷纷委婉拒绝了穆梓的盛情。

　　告别的时候，夏菁得体的寒暄又惹得众人笑声不断。她把每个人都周到地送进车，甜笑着和每个人挥手道别。看着一辆接着一辆各个品牌的高级轿车开走，夏菁松了口气，她知道，今晚的饭局，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但是给老板长脸，在圈里给老板挣形象，也是非常重要的。这晚在夏菁的工作日志上，算是一顿成功开心的饭、圆满完成的工作饭。

　　“贾聪，房订好没？”人刚送走，穆梓就急着要去下场了。

　　“订好了，皇家俱乐部888。”贾聪充当穆梓的茶水小弟还是很合格的。

　　“那走吧，夏菁，你也去吧，忙了几天，慰劳一下你们，把北京来的那几个会务的工作人员也叫上。”穆梓认为的慰劳，在夏菁这儿被看成是穆梓给她布置的又一项工作。

　　“好吧，老板，你们先去，我去宾馆接他们。”夏菁情愿当司机，也不愿意和穆梓、贾聪早早坐到夜总会去。

　　“夏小姐，我送你去吧。”贾聪赶紧接道。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夏菁的语气相当冷淡。

　　贾聪满脸堆着笑说：“那好那好，等会儿见，一定要来呀！”

　　这一晚，直到晚饭结束为止，对夏菁来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不过是工作应酬，见到几个大人物，配合老板做好接待工作而已。她怎么也想不到，几十分钟之后，在皇家俱乐部，发生的意想不到的事，为她以后生活的巨大改变，缓缓地拉开了序幕，让她走上了一段比电影、电视还戏剧，比小说还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