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怀念一条狗

　　鲁生家的狗死了。

　　我听到这条消息，心里不免有些戚戚，虽然它只是一条狗。

　　当时我坐在鲁生的车里，我们的车向我的出生地--铜陵和悦洲的方向而去。夜里睡得不好，坐在车上似在梦中，又似在清醒中。听到后座鲁生的女儿晶晶与我的小侄女冉冉在聊着什么，两个小丫头好像在说一条狗，那条狗因为吃了什么，忽然就死了。听到这儿，我猛然清醒了，我问：“鲁生，你家的狗呢?”鲁生手把在方向盘上，眼盯着前方的路，说：“她们说的就是我家的狗。”我“呵”了一声，车继续往我的出生地而去。

　　鲁生家的狗，我一共见过三次，第一次是在它刚刚抱来时，那时它还是一条幼狗。那一次我很快就离去了，我曾用火腿肠喂它，它朝我摇着短小的尾巴，算是与我交上了朋友。第二次是在不到一个月以后，我再次去桐城陶冲，狗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小小少年，但它还认得我，或者说，它从我的身上闻到了火腿肠的气味，它扑向我，同我嬉戏。我想把它带出鲁生家的院子，带到旷野里去，但是它不，就像一个胆怯的孩子，它走到院门口就自然停住了。于是，我从对门的小店里再次给它买了火腿肠。我与这条狗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是在半年以后，今年九月。在去陶冲的路上，我问鲁生：狗还好吗？鲁生说，狗长大了，开始不老实，稍不留神，它就溜出去，找异性朋友去了。一条狗的生命大约在十六七岁，鲁生家的狗一岁多了，它应该到了找异性朋友的时候了。鲁生夫妇之所以不放心它，继续把它锁在院子里，是因为此前鲁生家养过的一条狗被别人用药毒死了，或者是它自己不小心吃了什么含毒的食物，死了。因此，鲁生夫妇总是把这条黑狗锁在院子里，当然，这是不人道的，或者说是不狗

　　那条狗见到我时的情形，我已经在九月份的博客中写过。不妨再述说一遍。当时它站在院后的走廊边上，见到我，本能地吼了两声，它站在那里.怔怔地看了看我，大约五六秒钟，接着，它不顾一切地扑向我。我惊讶而激动，事隔半年，它依然认识我，认识我这个老朋友。这一次我早有准备，我将带来的火腿肠一截截掐给它吃，它吃了一根又一根。事后鲁生说，我走之后，狗吐了一地--我的火腿肠造成狗的消化不良，责任在我，在于我用廉价的火腿肠以换取狗对我的至尊的情感。人都是自私的，人的爱也不免带着自私的成分，我对狗的爱也不过如此，这是人共有的毛病，我当然也不例外。

　　那一次我在鲁生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我走时，狗用它的前爪死死地抱住我的腿，死都不肯放松，直到它的主人朝它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腿，它这才不得不放开我，站在那里，怏怏地看着我离去，我走出好远了，它这才想起了它的尾巴。

　　我没有想到，那是我与狗的诀别。

　　狗是怎么死的，一直是个谜。鲁生说，有可能是啃了一根骨头而哽死的，总之是吃了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它回到院子里，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很快就死了。鲁生家前一条狗是这样的下场，这一条狗也是这样的下场。可见狗的世界也同人的世界一样，充满了凶险和不测。

　　我怀念这条狗，我觉得这是一条好狗，因为在它短暂的一生中从没有干过损害别人的事，至少它没有胡乱咬过人。而且它懂得感情。鲁生则不这么认为，鲁生说，它同你亲，是把你当做火腿肠了。我说，那也是条好狗，毕竟它知道我喜爱它，知道我给过它好处，知道别人给过它好处，就把自己的温情尽情地送给别人，让别人更加高兴，更加快乐，这还不是一条好狗吗？人与人的世界越来越复杂，而狗与人的世界却总是这样简单，因此，我怀念这条狗，怀念一条简单而懂得爱的好狗。

　　我建议鲁生再养一条狗，鲁生说，不想再养了。我知道鲁生为什么说不想再养了，两条狗的死，对狗的主人不能不是一种刺激，他怕第三条狗还会是同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