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个人的遭遇

　　你好，认得的，你是我儿子同学的爸爸。你女儿叫黄某某，她现在在哪工作呀，啊，工作后又去读研？还是你女儿有出息。你问我儿子？死了。怎么不会？死好多年了。怎么死的？自杀。看你一脸惊讶，是自杀。你问我？我现在孤身一人。老婆？别提她了，要不是她，我儿子会走上那条路吗？我儿子会死吗？哎，说起来话长，也不想再说。

　　其实我儿子与你女儿只同学不到两年吧，两年后他就没再上学了。说起来话长啊。

　　那一年我在厂里下岗了，生活无着落，后来我妹夫介绍我到两家歌厅当保安，一个月收人2900元。这个数字在九十年中期算是不少了。结果就是这个钱作怪。你知道我这人，对钱不是很感兴趣，挣的钱都交给老婆了。我太忙了，两家歌厅，昼伏夜出，就是这样，我老婆就出怪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用我的钱养了一个男人，这是个外地人，在本地做生意亏了本，就把我老婆给勾引上了。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因为发烧，老板放我假，我半夜回家，才发现她们的秘密。依我当时的脾气，一刀就结果了这一对男女，但为了儿子，我忍了。怎么办，离婚吧，这样的老婆，你还能要她吗？后来就协议离婚了。她要跟人家到外地去，儿子就判给了我。当时协议中说她每月给多少钱作为儿子的生活费，但她一分钱也不给，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算了吧，我只要肯吃苦，养我和儿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我没法管我儿子，我晚上上班，天亮才回来，我在儿子床头放两元钱，是他的早点费。有时候一天中我们父子俩也顾不上说一句话，儿子渐渐就学坏了。

　　有一次我带他到一个亲戚家去玩，亲戚家很有钱，家里养了两条京

　　巴，儿子不小心踩了一条京巴的脚，那个亲戚当场就不高兴，狠狠训了我儿子一顿。这年头，有钱人就是这德性，这你知道的。我儿子一气之下就同那亲戚打了起来。我只能打我儿子，向亲戚赔不是。可一连几天，都不见我儿子的影子。当时急得我像疯子在大街上到处转，后来在一个游戏厅找到了他。据老师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上学了。我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将他送到学校。你猜老师怎么说，她说，你这个儿子将来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劳教所，你把他从哪里带来，再带到哪里去吧。那个老师你也认识，我记得有一次你应她们校长的要求为她们学校写了一篇报道，她同校长有矛盾，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你臭骂了一顿，这事你一定还记得的。

　　老师不要，我儿子也不想再上学，我只好又把他带回来了。我用绳子将他捆在家里三天三夜，是想杀杀他的野气，你想，梱得住他人，捆得住他的心吗？后来我索性不再管他了，由他去吧。可是你不管他的事，他的事却要你这个当爹的来管。后来的几年，我不断接到公安或派出所的电话，都是让我去领人。摊上这么个儿子，你有什么办法。你是文人，你当然懂得，我儿子走上这条路，跟我那个老婆有很大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老婆的事，我儿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呢？他那时候在班上学习虽然不叫拔尖，也在前十几名吧。

　　后来的事不说也罢，那些年，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看守所，这倒给那个老师讲对了。因为是未成年人，法律拿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我只有拿钱消灾，我记得有一年赔得最多有四万多元。你是记者，一定听说过某某黑道头目的名字，这个黑道头目就是我儿子，你要晓得，当时他才十六岁啊，成天在腰里揣把刀，在一些娱乐场所混，收保护费什么的，还有就是江边沙场，也是他的地盘。你别看他年龄不大，他手下管着几十号人，有的人能当他爹了，可都服他，黑道上就那么回事。

　　事情的起因我不说了，有些事，就是公安也不完全清楚。我所知道的是，他弄出一桩人命案来。有一天天还没亮，他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一身是血。我知道出大事了。我问他，他也不说，只是说，老爸你只当没我这个儿子吧。说着就要出门。我哪能放他出门？你知道我这一身功夫，他再有本事，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三两下就将他制服了，用一根铁链将他捆

　　得严严实实。我对他说，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自首，但自首后可能也是个死，一条是自己把自己结果了。我说，你跑是跑不掉的，跑到天边也会被公安抓回来。他想都没想就说，我选后一条吧，我也活腻了。我知道他说到做到，可我却受不住了，自己的亲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啊，可他却说活腻了，什么世道啊。我大哭了一顿，抬头看他，他无动于衷，我知道，这个儿子从肉体到精神，全完了。我解下梱他的铁链子，甩头就出门了。那天我在外面喝了个烂醉如泥，心里只是扑扑地跳，我知道家里会发生什么事，不等到中午，我就回家了……

　　就是这样，不说了吧。是的，你理解我，我现在把一切都看淡了。要不是我那个老婆，我现在怎么会弄成这样？你问我怎么过？就像你看到的，我在这里做保安，一个月千把块钱，晚上就睡在保安室里。我很少回那个家去，你应该懂得，那是一个伤心之地。混一天是一天吧，就是这样。你女儿结婚了吗，还没？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看得起我就给个帖子，我也去讨杯喜酒喝。好的，就这么说定了，你忙吧，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