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替母亲洗头

　　吴宏博

　　父母都是快古来稀的年龄了，和哥哥住在农村老家。

　　工作后很少回家，有时自己都不知在忙些什么。

　　上个周末，妻子说：“回家看看孩子吧！”两岁的儿子在老家由父母带着。于是我们就以看孩子的理由回老家了一趟。

　　坐三十分钟的车就到家了。前门半掩着，推门进去，家里静悄悄的，找遍前后几个屋也没人，我大声喊：“妈！妈！”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管是放学还是玩耍回来，进门第一声就是喊妈，每次母亲总会大声地应一声“哎”，说“我娃回来了！”

　　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我以为父母出去了。突然听到小儿子在后院喊：“爸爸回来了！”我忙拉开后门，看到父亲和儿子正在羊圈那里喂家里那几只奶山羊，母亲低头在暖暖的太阳地里洗头。儿子看见我和妻子，扔掉手里的青草，跑过来喊妈妈。突然觉得父母真是老了，耳也背了，连自己儿子喊“妈”的声都听不见了。

　　父亲转过身，看见我们，边说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边急忙走过来帮我拿手里的东西。母亲也闻声抬起头，闭着眼似在问父亲：“是博回来了？”水顺着她的头发滴答着。我走过去，说：“妈，听不出我声了！”母亲说：“我一听就是博嘛，咋会听不出呢？”母亲伸手在放脸盆的高凳子背上摸毛巾，我说：“妈，你别动，我帮你洗吧！”我看到母亲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高兴，但稍后母亲就低低地说：“我头好长时间都没洗了！”我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我就故意绕过去说：“那我多洗洗！”

　　母亲本来就消瘦，洗头时又脱了外套，显得身体更单薄，我边替她搓头发边嗔怪母亲，“你都不怕感冒了，穿这么少！”母亲说：“不要紧，太阳地里暖和！过去给你姊们几个洗头还不都是在太阳地里。那时就你调皮，我给你洗头，你却急着在盆子里拨水，弄得到处都是！”母亲无意间的话语，不知怎么就一下戳到了我感情的软肋。是啊，母亲从小就帮我洗头，而我竟是第一次替她洗头，不知为什么，我眼里突然没理由的湿漉漉地。母亲觉得我停了下来，闭着眼稍微抬了抬头，对我说：“净了就行了！”我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眼却更湿了。我说：“不急，我再给你用清水透透！”我把水倒掉，又掺了一盆温水放到高凳子上，用手试试，让母亲靠前，母亲很听话地用双手拄在盆沿，头低得很下，就像小时母亲给我洗头时我的姿势一样，那时母亲总提醒贪玩的我，“把头低下，要不水就灌到我娃脖子去了！”我喜欢母亲给我洗头的感觉，很舒服，那搓揉抠抓里都是母亲深深的爱。长大后在理发店洗头是找不到那种感觉的。

　　三十年了，我第一次替母亲洗头，第一次放母亲的头发在我的掌心，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仔细的看母亲的头发。母亲的头发白了，哪一天开始白的她的儿子竟不曾注意，小时侯爬在母亲后背拨弄她浓黑头发的情景似乎就在昨天呀！母亲真的老了，就连低个头都是那样吃力，看着母亲褶褶皱皱的脖子，我用手舀了一掌心水，小心地浇到她后脑的发跟，另一只手护在领口，生怕水灌了进去。一下一下认真地替母亲用清水冲着她的头发，冲得越净竟显得母亲的头发更白，冲一下心里酸一下，眼也模糊了，看见脸盆里母亲脸的倒影竟是自己小时的模样，我不知此时是我为白发老母在洗头还是黑发母亲为乳儿在洗头。母亲还是闭眼低头，听话地双手扶着盆沿，陶醉着儿子为她洗头的快乐，也许是这样的次数太少了。

　　母亲腾出一只手抹掉嘴边的水，侧了侧脸，对我说：“小的时候，给你洗头时还说什么时候你就长大不淘气了，一晃你都又给妈洗头了，时间真快呀！”我不敢接母亲的话，因为眼里的泪水快溢了。

　　替母亲冲净头发，匆忙把毛巾塞给她，在她没有睁眼的片刻，我冲进里屋去洗脸。

　　我怕母亲看见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