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亲的皮带

　　张琼

　　他小的时候非常顽劣，逃学，上网，打架……因此常常少不了父亲一顿鞭打。而哥哥弟弟从来没有被打过，他感觉父亲的旧皮带不是用来系的，好像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他曾经天真地想把皮带偷走扔掉，父亲就不会打他了。哪知父亲找不到皮带，充满怒火的双眼狠盯着跪在地上的他，然后迅速在门外找到一根拇指粗的棍子，抽打在他的后背上，打得他直吸冷气。过后父亲又准备了一根皮带，他再也不敢动它了。

　　调皮淘气的个性常常使他好了伤疤忘了痛，不几天又复发了。但是有一次却让他终生难忘。

　　放学时，他和同学打架，他一砖头下去使一个同学的头缝了五针。父亲如一只发怒的狮子转身去拿皮带，他乖乖地跪在地上，静等着一场狂风暴雨的到来。母亲看父亲的架势不对，害怕地使劲拉扯着父亲，大声叫道：你把孩子打伤了怎麽办？他下次会改的，一定会改的父亲把母亲拉到房门外，反锁着房门。母亲使劲捶着门，抽噎着苦苦哀求。父亲无动于衷，皮带重重地抽打在他的后背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谁叫你屡教不改，你哥哥弟弟哪个像你，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父亲大声吼叫着。这一下激起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怒火，他头一扬，毫不示弱地说道：“你整天就看我不顺眼，反正我也是抱养的，你打死我算了。”他话音刚落，皮带停了下来，然后父亲拖着皮带，垂头丧气地走出房间。他为自己还击的胜利而得意。

　　母亲一下子冲进房里，和他抱头痛哭，倔强的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母亲轻轻地撩起他的衣服，他倒吸一口凉气。母亲一边给他擦药膏，一边擦眼泪。这时只听客厅里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接着嗵的一声。母亲慌忙跑进客厅，接着焦急地大声喊道：“孩子你爸给气病了，快到楼上抽屉里拿降压药。”他心里一咯噔，爬起来就往楼上飞跑。拿来药时，父亲已经躺在沙发上，脸痛苦地扭曲着。母亲小声抽泣着服侍父亲吃药，父亲望着药停了停，然后一仰头把药片吞下了。他在一旁手足无措，心才开始痛了起来，自己犯了多麽大的错误。

　　渐渐的父亲不但没有好点，反而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父亲艰难地张了张嘴，像是有好多话要说，但终究只说：“孩子你不是抱养的，只是我爱的方式错了，是爸爸错了！我再也不会打你了，你看我把皮带都剪断了。”说完父亲指着地上，此时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懊悔和自责，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泣不成声。在这之后，他的脾性大改。

　　后来他上大学，参加了工作。春节快到了，他打电话问母亲家里需要什麽，母亲说什麽都不需要，转而又犹犹豫豫说给你父亲买根皮带吧，因为那件事，你父亲一直用布条，都没用过皮带。他怦然心动，鼻子发酸。

　　当他把名牌皮带放到父亲粗糙的手上时，父亲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说了：“孩子，你还记得你被打得最狠的那次？”他点点头。

　　“你恨我吗？你一定不会谅解我的。”父亲艰难地说道。

　　“爸爸，我不恨您，是怪我太淘了，我该打。”

　　“不只这件事，还有……”

　　父亲顿了顿，下决心似的说道：“我次次打你，你不但没改，还对我心生怨恨。我就——把皮带剪断了，装病吓唬你，过后你还真变了。我原想让这一直成为秘密，可是我本来打你就不对，如果再骗你装病，我良心上会更加不安。现在你长大了，一定理解我，是不是？”父亲嗫嗫嚅嚅说完，殷切地望着他。

　　“原本你爸爸装病，可吃药后成了真病，痛得他挂了三天吊针才好。”母亲抢着说，父亲制止已来不及了。

　　他顿感意外，转而泪水盈满了眼眶。父亲费尽苦心让儿子改过自新，甚至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而且还为此内疚好多年。如山似海般的厚重父爱啊！自己用几辈子才能偿还得了！他紧紧握着父亲拿着皮带的双手。父亲一行浊泪一下子涌到布满沟壑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