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背山

　　刘东伟

　　放学后，大头来找小山，说小山你觉得老师的课怎么样？小山说很中听的，要是把老师的知识全学了，就回去开个大公司，把家乡变成聚宝盆。大头说美吧你，你连资本也没有，公司是想开就能开的吗？不过我倒可以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很快成为富翁。小山说真有这种地方？那太好了，工作累不累？大头说不累，很清闲，只要坐在那里，喝着饮料，就把钱赚到手了。

　　小山一听就催促大头带他去。大头说带你去可以，你得给我买包烟抽。

　　小山是在爹的背上长大的，母亲去世早，他从小就和爹一起生活，每次爹去山上砍柴，就把小山背在藤椅上。小山问爹你砍这么多柴干什么？爹说卖钱，然后供你上学，娶媳妇。小山七八岁时，爹把他送到了山后的小学，上学和放学时，爹就来回地背着小山。

　　现在，小山已经进城读中学了。城里的路平坦，小山不需要爹背了。因为小山已经比爹高出了一头，而且壮实的像座小山，爹也背不动他了。而且小山有自己的思想了。小山羡慕城里的同学，羡慕他们的爹。城里的同学从上幼儿园时，都是车接车送的，所以同学问起小山的往事时，小山总要把爹背着他上学这段光阴省略。省略了这段岁月，小山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空白就空白吧，小山认为那段记忆是灰暗的，不光彩的。一旦和同学们提起来，他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同学之中，和小山最要好的是大头。大头脑袋比小山的大，个头却只够到小山的腰上。大头虽然满脑袋希奇古怪的事，却从不问小山的过去。这也是小山喜欢和大头交往的原因。所以，当大头指点给小山一个可以变成富翁的方向后，小山毫不犹豫地跟他去了。小山认为只要有了钱，他就可以扬眉吐气，就可以随便把自己的往事编得天花乱坠。

　　大头带小山去的地方是个网吧。大头把小山摁到一台电脑前，打开一个网络游戏，手把手地教他。小山说你让我玩游戏？大头说这不是游戏，是梦想的开始。小山虽然上过电脑课，却从没玩过游戏。小山按大头说的，玩了几天，果然发现自己有了不少钱。虽然那钱是虚拟的，但毕竟是小山由生一来挣的第一份钱。小山很兴奋，他抱着大头，甚至要热泪盈眶了。大头说你不要这么激动，只要记着给我买矿泉水喝就行了。小山说别说矿泉水，有了钱，我别墅也给你买。

　　从此，小山和大头就天天来网吧，小山的虚拟货币越来越多，兜里的钱却越来越少。

　　小山便给爹打电话，小山说爹我又没钱了。爹说小山你别急，明天一早我就给你送去。小山说你别来，你千万别来，就把钱打到卡上吧。小山既然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他的往事，也不想让同学们看到他爹。城里同学的爹个个衣着鲜亮，车来车往，看上去形象高大，让人崇拜。和城里同学的爹相比，小山觉得自己的爹太土气了，就像个坷拉块。

　　这天，小山和大头在网吧里玩了个通宵，虽然很困，也很疲倦，但两人精神蛮好。因为两年多来，两人都成了大富翁，钱庄里存有亿万虚拟货币。

　　小山说大头有了钱我们该干些什么？大头说享受啊，不会享受的是孙子。小山说去哪里享受？有什么新鲜的玩法没有？大头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没多会儿，大头把小山带到城南的山脚下。小山说爬山啊，我家乡的山多的是，不爬了，我们回去睡觉吧。大头说放心，咱们不爬山，有一种新鲜的风景，你体重超标恐怕不行，不过我还能体验一下。小山问什么体验？大头说两年前这山上来了个背山工，有些带孩子的游客怕累坏了孩子，就让孩子坐在滕椅上，由他背上去，瞧，就在那。小山顺着大头的手一看，在前面不远的山道上，正有个乡下男人躬着腰向上爬着，在他背后的滕椅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旁边跟着一个中年女人。中年女人不断地吆喝，说快点，慢吞吞地，还要不要钱？

　　小山心弦一震，他撒腿跑了上去，奔到背山工的前面一看，那人正是他爹。

　　爹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儿子，他惊奇地放下滕椅，撇下那个小女孩，来摸小山的脸。爹问小山功课很累是不是？爹说瞧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好像一夜没睡好。小山“扑通”一下跪在爹面前，啥也不说，只是哇哇地哭。哭得随后跟上来的大头愣住了。小女孩等不及急了，下了滕椅，扑在中年女人怀里。中年女人说你这人还做不做生意？爹摸着小山的头嘿嘿地笑，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中年女人的话，因为此时，他的眼前只有儿子，他的世界里只有小山。

　　自从小山的娘去世后，爹就一直把小山放在心底最暖最暖的地方。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但要做到爹的责任，还要替小山的娘把那份未完成的爱继续下去。两年前，当小山的花费突然增加后，他没有问小山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让小山在城里好好地读书。为了应付小山那忽然增多的花费，他背着滕椅进了城，在山脚下当了一个背山工。

　　爹早就想去看小山的，但他记得小山的话，小山说过不让他去学校，他就没去，他担心影响了小山的学业。现在，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爹自然很激动。他从兜里抖抖索索地掏出一把五块十块的票子，全塞进了小山的兜里。爹说小山，这是爹这个月挣的，你全拿着。

　　小山突然抱起爹，把他放在滕椅上，然后猛地把爹背起来。爹又惊又喜，说小山快把爹放下来，别累坏了身子。

　　小山一边往上爬，一边流泪，说爹，你看山上的风景，是不是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