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家的温柔港湾(1)

　　1

　　东学从德国出差回来，给薇薇带回许多礼物：衣服、皮包，还有很好吃的巧克力。薇薇佯装毫无心事，欢欢喜喜地迎接丈夫。

　　东学却告诉薇薇一件新闻：刘伟在和他老婆闹离婚。

　　薇薇大惊：“不是才生了孩子吗？为什么离婚？”

　　东学说：“自然是为了外面的女人。”

　　薇薇不解：“怎么会呢，刘伟看着像老实人啊。”

　　东学说：“就是老实人才容易出这种事。说来怪我不好，介绍他认识了王希。”

　　薇薇更奇：“此事与王希有关？她才看不上刘伟呢。”

　　东学叹口气，道：“我们结婚那天，他俩喝多了，最后不是一起走的吗？好了，两人竟开房去了。”

　　薇薇惊呆了，愣了半晌，又说：“一点都看不出来啊。王希在单位里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跟没事人一样。”

　　东学说：“是，王希自然潇洒。刘伟却迷上人家，非缠住她，要跟她继续好。现在被老婆发现，干脆破罐子破摔，说要离婚。”

　　薇薇感慨不已：“女人生了孩子，身材臃肿，又整日在家哺乳，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不修饰自己，老公看了自然厌烦。再到外面看看别的女子，魔鬼身材、短裙、丝袜、大波浪头发、鲜红嘴唇，巧笑倩兮，自然抵挡不住诱惑，真不公平。”

　　薇薇又说：“男人啊，没良心，老婆为他忍受生育之苦，他却去外面爱别的女人。”说到这里，她停住，她自己不也曾是那“别的女人”？而她所爱慕的陆正隆先生又何尝不是妻子眼中“没良心的男人”？

　　东学却接上去说道：“一夜情也就算了，怎么还想要下文？这个刘伟。”东学摇头叹息，仿佛不再认识这个好友。

　　是，世道变了。薇薇想，以前都是女人想不开，有了关系便死缠烂打不肯放手，没想到现在女人比男人潇洒。

　　“他们才见过几次？”薇薇又叹，“我们结婚那天，他们也就是第二次见面吧？”

　　东学说：“王希不是最懂得维护客户吗？刘伟在她手上做理财，恐怕三天两头会接到她的问候电话。”

　　薇薇说：“这倒是的，她给客户打电话，我听了都肉麻。”

　　东学笑道：“这女人是妖精，是个男人就要勾引。”

　　薇薇一怔：“她勾引过你？”

　　东学笑笑不语，又说：“她那些伎俩对我不管用的。”

　　薇薇沉默了一会儿，对东学说：“你劝劝刘伟，孩子还不满周岁，离什么婚啊。就算离婚，王希也未必肯嫁他，王希眼光多高。”

　　第二天上班，薇薇见到王希，只见她专注于工作，午休时分又与同事嬉笑怒骂，十分轻松潇洒，丝毫看不出异样。

　　薇薇想，王希这样的女子，一夜情说不定是家常便饭，此刻她早已把刘伟抛到脑后，可人家还在那里为她闹离婚。

　　薇薇远远地看着王希，漂亮是真漂亮，但主要还不是漂亮，而是那股风骚劲儿，太招男人了。

　　但王希却一直没有正式的男朋友，她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薇薇想起一次同事间的闲聊。王希公然说，和男人第一次约会，先看他开什么车，如果是50万以下的车，我才不会见他第二次。

　　有同事打趣问道，如果是500万以上的车呢？是否立马嫁了？

　　王希笑着回答说，500万以上的车，如果有司机，可以考虑。若是自己开来的，对不起，阁下八成是别人的司机。

　　同事们大笑，说王希是男人问题专家。

　　作为专家，王希又补充道，男人呀，都是blowfish，都喜欢把自己吹得比实际情况更好、更富有。奉劝各位姐妹，若真碰上开豪车的男人，请暗自记住他的车牌号码，回头找找门路，查查这车是否是他本人名字登记的，可别是借来的。还有，若真属于他本人，还得查查车子是不是付清款项的，可别欠了一堆贷款，回头要你陪他一起还。

　　同事们啧啧称奇，说我们是没有这种门路的，不像你希希，门路多。

　　王希只是笑，才不介意别人怎样看她。她就是世俗，就是势利，但她世俗势利得坦荡荡。

　　薇薇想，有志者事竟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公然发誓要嫁有钱人，最终一定是能够嫁到的。

　　2

　　转眼到了圣诞节，纽约百老汇经典音乐剧《剧院魅影》来沪演出。东学的公司发了门票，是一楼大厅的佳座，东学要带薇薇去看。

　　薇薇说不想去，已是六个半月的身孕，还是在家歇歇比较稳妥，去影剧院里一坐三小时，恐怕吃不消。

　　东学说，此次来沪表演的是这出经典音乐剧十年前的原班人马，机会难得，票价昂贵，不去岂不可惜？

　　他又鼓励她，就算怀孕，也不能放弃生活中的精彩部分，不然等孩子出生，就更忙得没有自己的生活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而活，抓住当下每一刻，为了孩子牺牲一切的错误观念需要纠正过来。

　　薇薇被说动，终于和东学一起去。

　　这是薇薇第一次看这种有现场交响乐团演奏的音乐剧，以前只看过类似话剧的音乐剧，效果完全不能相比。

　　薇薇觉得深受震撼，心想幸亏来了，不然真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同时也感激东学，让她体验了生命中崭新的东西。

　　整整两个半小时，薇薇一直很沉醉。

　　听到那段《TheMusicoftheNight》幽灵独白的时候，薇薇眼眶湿润。她对东学说，其实那个幽灵更值得同情。这个故事可以映射人生，一开始，我们的要求都很低很低，渐渐却想要更多，于是悲剧发生。对他人的期待越多，失望也就越多。

　　散场时，薇薇觉得口渴，东学让薇薇在门口等着，他去买饮料。

　　此时，许多观众逗留在剧院门口，纷纷站在“剧院魅影”那个标志性的大面具布景前拍照留念。

　　薇薇靠边站着，忽然旁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麻烦你帮我们拍一张照行吗？”

　　薇薇转过头，看到说话的中年女子，而这女子身旁站着的男人，竟是陆正隆。

　　这两人一看就是一对夫妻。

　　薇薇呆住，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陆正隆也发愣。

　　就在薇薇和陆正隆一瞬的怔愣间，陆正隆的妻子觉出了异样，问道：“你们……认识？”

　　陆正隆忙解释道：“哦，我说怎么有点眼熟呢，是老陈的侄女吧？老陈生日吃饭时我们见过。”

　　薇薇红着脸，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眼神却回避与陆正隆接触，她毕竟不太会撒谎。

　　陆正隆妻子笑道：“哦，那可真巧。老陈有这么大的侄女呀，都快当妈妈了，那老陈不是要当叔公了？”

　　薇薇只唯唯诺诺，接过相机替两人拍照，心中惶惶然，不知怎么会这么巧，上海那么大，竟在这里撞个正着。

　　薇薇躲在相机后面，从取景器看过去，陆正隆和妻子并肩站着。这是薇薇第一次见到陆正隆的妻子，三十八九的女人，微有些发福。不太美，但仪态大方，衣着素雅，穿黑色套裙和中跟皮鞋，站在陆正隆身边矮了约二十公分。脸上有细微皱纹，化了淡妆。首饰简单却名贵，一枚大颗的钻石戒指，两粒小小的钻石耳钉，一看就出自一线品牌。

　　陆正隆站在妻子身边，虽然略有不自然，但还算镇定自若。

　　薇薇心里很触动，明明是挺好的一对夫妇，怎么会有个曾经的自己插足在他们中间？而现在她肚里还怀着这个男人的孩子。

　　这一瞬间，她本已平静的心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正在这时，东学买好饮料回来了，见到这场景，只当薇薇在给一对陌生人拍照，不以为意，走到她身边等着。

　　薇薇却十分无措，拍完照只好这样介绍东学：“我丈夫。”又介绍陆正隆夫妻，“这位是……陆叔叔，我叔叔的朋友，还有他爱人。”她说得磕磕绊绊，照搬陆正隆先前即兴撒的谎。

　　东学何等聪明，见薇薇这样说话，这样的神情，又看一眼对方二人，立刻猜到了八九分，当下也不流露什么，只客气地微笑一下，说：“你们好，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

　　在场除了陆正隆的妻子，其余都是知情人，彼此不免尴尬。东学却处理得很好，微笑得体，语调轻松，眉宇间一派气定神闲。

　　陆正隆对东学稍作打量，只笑笑，不说话。

　　他妻子却说：“是啊，真巧。这歌剧太经典了，上次来沪上演出还是十年前呢，我们也来看了。”说着看一眼陆正隆，眼神流露出恩爱。

　　陆正隆一直不说什么。他妻子却热诚，又与薇薇攀谈。她说薇薇的肚子尖尖地朝前隆起，从后面一点都看不出有身孕，怀的必定是男胎。她还劝薇薇多出来走动走动，到时好生。

　　薇薇很尴尬。在场另外三人都知道背后的隐情，而这个女人却全然蒙在鼓里，不知眼前这位怀孕的少妇曾是她的情敌四年之久，也不知身边这位看似忠厚体贴的丈夫曾经背叛过她。

　　而她此刻还温柔和蔼地向自己的情敌传授着生育经验，而这情敌怀着的正是她丈夫的孩子。

　　这太让人内疚了。陆正隆的妻子越是不知情，越是和善，薇薇就越感到良心不安。她的脸色难看极了，相信陆正隆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场的知情者里，唯有东学最坦荡自若。他把买来的热巧克力递给薇薇，对她说：“喝一点吧，你好像累了，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薇薇“嗯”了一声，低头喝饮品。在对外交际方面，东学远比她成熟老练，能够为她承担和抵挡眼前的状况。

　　东学适时地对陆正隆夫妇说：“不好意思，她身体不适，我们先走一步，改天聊，再见！”说完扶着薇薇离开。

　　陆正隆夫妇目送他们走远。

　　薇薇低着头，挽着东学，没有再看那对夫妇的表情。

　　3

　　回家的路上，薇薇和东学都很沉默。

　　东学只专心开车。薇薇坐在一旁，双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目光无知觉地望向窗外的街景，心事很深很深。

　　六个半月，胎动已很显着，薇薇时不时感觉到腹中孩子的踢动。

　　如果这孩子是东学的，此刻她会欣喜地与他谈论这一切，分享怀孕的种种感受。可现实却是，这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所以她不能、也不该主动去说这些，哪怕东学再有度量。

　　想来，今天是东学第一次见到陆正隆，虽然他表现如常，但内心的起伏不会没有。薇薇偷偷看东学一眼，他开着车，看起来很平静，但这平静似乎另有深意。他比往常沉默，这是显然的事实。

　　“你……不想问点什么吗？”薇薇毕竟城府浅，受不了太久的沉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他。

　　“想问呀。想问，那个人是否就是曾经那个他？还想问，他就是你孩子的父亲吗？还想问，你还爱他吗？还想问，你们还联系吗，还来往吗？”东学笑呵呵的，不大正经的样子，口气是模仿薇薇平时可爱又啰唆的样子。

　　薇薇扑哧一下笑出来，知道东学在逗她，也知道东学这样说就代表他其实挺轻松的，不仅没让今天的事往心里去，还拿来调侃。

　　但笑完了薇薇还是作出严肃的样子回答东学：“是，就是他。但现在他只是个陌生人了。我和他没有再联系，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东学微笑着，沉默少顷，说：“好吧，我谈谈我的感受。要说完全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你是我爱的女人，我当然有点嫉妒他。但人有理性，我再爱你，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有你的自由，不仅在过去，哪怕是现在和将来，作为你的丈夫，我更应该给你自由，让你快乐。所以，我不会介意你遇到他，或者你们还有联系。这是你的事，你有权决定，你有自由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开心。”

　　“不，我不想，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会再见面。”

　　东学只微笑，他的眼睛在说：不用向我解释，也不用向我保证。你有你的自由，给你自由，是我爱你的方式。

　　薇薇感觉到，东学的境界与他爱的方式，真的很稀有，但渐渐又觉得，这真是极其可贵的一种品质。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有在心里面，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鄙视曾经的我呢？”

　　“曾经的你？”

　　“是的……我曾经是那样一个人，和那样一个男人……”薇薇忽然说不下去，那些往事毕竟不光彩。

　　“不，我不鄙视你，我爱你。”

　　“可是……我是不是很自私、虚荣，或者愚蠢、幼稚？”

　　东学沉思了一下，说：“每个人都自私、虚荣，也都有愚蠢和幼稚的时候，这些都是正常的人性。”

　　“可是，我心里有后悔。如果没有那一段，或许我们俩现在会更幸福。”薇薇有些怅然。

　　“或许，如果没有那一段，我们俩也就错过了，不会再相逢。”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没人说得清。不要后悔，已发生的事，都是最好的事。”

　　薇薇叹气：“你真坦然，什么都能看得开。”

　　东学笑：“不是我看得太开，而是大部分人都太看不开。说实话，薇薇，在内心，我非但不鄙视你，还有点佩服你，也羡慕你，因为你活得很勇敢，很真实。”

　　“你是说，决定生下孩子，即便知道和那个男人没有未来？”

　　东学点了点头，仿佛很有感触：“要知道，许多年轻女孩，在你这样的年纪，会选择堕胎。毕竟，那是更轻省的逃避方法。”

　　薇薇黯然道：“我也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不忍伤害自己的孩子。那是一个小生命，我没有权利杀死他。”

　　“对，忠于自己的内心。人生苦短，想做的事要尽力去做。”

　　“可如果自己想做的事情会伤害到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