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忌缠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大家都说美国是法治社会，岂知在美国打官司学问可大了。

　　我有个华人医生朋友，拥有三家医院，最近硬是被病人告垮了，还不只是垮了医院，照他的说法，简直是倾家荡产。更令他不平的是因为他倔强，只要自认有理就官司打到底，因此造成更大的损失。

　　举个例子，有位病人咳嗽严重，没约到自己的家庭医师，临时跑去找我这朋友看急诊。照X光片，肺部有阴影，判断是肺炎，开药，隔周再照X光片，好多了。我朋友又跟她约好复诊，却不见人影，心想应该已经痊愈，没想到半年之后病人发现脑瘤，是肺癌转移，于是把他告上了法庭。

　　我这朋友在庭上据理力争，说那原本也不是他的病人，临时跑来，又约好了复诊不出现，怎能说是他的错？

　　法官答得妙——“你最好合作，签字和解走人，赔的又不是你的钱，是保险公司的钱，这是我们美国人处理事情的方法。在我们的法庭里没有正义，只有钱！”意思是既然你有医生保险，病人告，由保险公司出面和解赔钱了事，现在病人要死了，她丈夫又失业，还有小孩子需要钱，你何必争呢？

　　我这朋友硬不妥协，官司打到底，原本五十万美元可以和解的案子，足足赔了九十一万美元。

　　◎里外都是输

　　从此他学乖了，再被病人告，就算自认理直，也交给保险公司和解。但是每赔一次，他的医生专业保险就加倍，最后他不用保险公司了，自己请律师。

　　问题是律师费奇高，每小时三百美元，上一次庭三千美元，写个状纸一千美元，简直是无底洞。连律师到后来都跟他说：“和解算了吧！别争下去了。对方有包打官司的律师，赔钱可以对分，非用钱摆平不可，我这边也每次要收费，你何必耗着呢？”

　　我这医生朋友脾气再硬、理再直，也没办法。最近一个案子用二十五万美元和解，加上律师费，又被剥了一层皮。

　　◎当先驱还是先烈

　　打官司，常常是必要的。为了证明是非曲直，为了不让恶人逍遥法外，当然要力争到底。问题是争多久呢？争到后来会不会两败俱伤，谁也没赢？

　　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经验，十几年前盗版猖獗，我忍无可忍，打了场官司。我是赢了，被认为是打版权官司的先驱。问题是得到五万块钱赔款，还远不及我从纽约千里迢迢赶去的旅费和律师费呢！而且因为受寒，重感冒，躺了足足一个多月。

　　我认为自己做得对，总要有人站出来才行嘛！所以连那五万块钱都不愿拿，全部捐给了公益团体，表示我不是为钱打官司。

　　只是私下想想，值得吗？可以说很值得，也不值得！因为我为这件事花掉的财力、体力、心力，太大了！

　　◎当心对方小动作

　　最近又听到个故事，让我十分感慨。朋友在台北近郊有块墓地，地震震落两块大理石，请墓园估价修理，居然要几十万，想请外面人进去修理，墓园又说不行。他私下跑去殡葬管理单位打听，说没这种规定，于是跟墓园吵了起来，一气之下去找了位律师朋友，打算告上法庭。你猜那律师怎么说？律师说：“墓园是他在管，给你一点小动作，你防不胜防。而且打官司花钱又花时间，何苦呢？干脆把墓园的地址名称告诉我，我找那个地方的议员，打个电话就解决了！”

　　我朋友听了很不解，跑来问我，明明自己理直，一定能打赢官司，为什么律师会那样说呢？有理走天下，不是应该力争到底吗？

　　◎投鼠要忌器

　　我把美国医生朋友的遭遇讲给他听。

　　他气得没错。如果这世上大家都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坏人就猖狂了。但俗语说得好，投鼠忌器。当你打老鼠的时候，是不是也得算算成本和代价？

　　今天你出国旅游，买了件好东西，回来发现有瑕疵，你会再请假，花时间、花体力、花钱，坐飞机回去找那卖家吗？

　　除非东西非常贵，远远超过你“追索的花费”，否则你是不是只好自认倒霉？

　　◎认赔杀出的时候

　　今天你做小工程，完工之后业主说你做得不好，硬是不付尾款，你自认理直，是不是要找公信单位来鉴定，上法庭告那业主？

　　搞不好更麻烦，是业主告你，要你赔。偏偏那业主平常没事在家，以跑法院当休闲，他不怕，三天两头跑去递状子，告完这个告那个。而你的事业正忙，东西南北都有工程，早出晚归已经做不完了，哪儿还受得了这官司困扰？你怎么办？算算你在精神金钱和时间上的损失，早超过了“他”要求的那点钱，你是不是会“认赔杀出”？

　　◎当你碰上大鲸鱼

　　再说个状况——当你是小虾米，碰上大鲸鱼。今天你买名牌登山鞋，发现那鞋底制作不良，非但不能登山止滑，恐怕还容易摔伤。你对厂商提出纠正，他硬不认账。你打电话，他要你等，告诉你他要录音存证；你找他碰面，他安排律师出来。他是闻名国际的厂牌，后面养了一大票律师，这官司你打不打？你告不告？

　　当然要告！不告真相怎能大白？公理怎能得到伸张？我确实应该这么说，以我的个性，也会想要干到底。只是除非我真有钱有闲，甚至有个庞大的律师团，和一堆支持我的公众媒体，否则我犯得着跟他纠缠吗？

　　◎白道养黑道，黑道养白道

　　今天我写的是处世书，不能脱离现实说空话。我必须说：别认为这是个处处有公理的社会，其实都避免不了有黑暗面，有财阀，有法匠，有讼棍，有白道养的黑道和黑道养的白道。

　　开车时闪躲路上每个小洞的人，出事率特别高。人生就像开车，我们没办法事事满意，也不可能永不吃亏，或吃亏之后一定能得到理赔。有些该争的，譬如领土，一寸也不能让；有些可以争赢，却会两败俱伤，只好暂时搁下。

　　最有理和最有实力的人最有发言权，只有理却没实力的人难免吃亏。所以为了争口气、争个理，当自己没有实力的时候，千万别暴虎冯河，宁可忍口气退一步，养足了力气，积够了实力，再出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有忍一时之气，谋长远之计的人会才是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