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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大全集》 作者:朱自清

第83章 诗歌卷(8)

  麦克里希文中论到爱略特(T·S·Eliot)曾说道,“冷讽是勇敢而可以不负责任的语言,否定是聪明而可以不担危险的态度。”冷讽和否定是称为“近代”或“当代”的诗的一个特色。可是到这两首诗就不同了。前一首没有冷讽和否定,不避开环境而能够抓住环境,正是“负责任的,担危险的语言”。那鸳鸯菊耐寒不怨,还能够“用心头较热的力,造他们心头自己的气温”,正是我们“生活的路子的一个例子”。后一首第一节虽由冷讽和否定组织而成,第二节却是“表示接受和信仰的语言”——跟前节对照,更见出经验的强烈来。这正是“正视着自己”,正是“自觉的路子”。“话有何用”;重要的是力行。“但若尽力于无害的,我们,这最后的亚当,未必最劣。”“无害的”对战争的有害而言;这确见出远大的幸福在造就中。苹果是秋季的符号,也是亚当的符号;亚当吃了苹果,才开始了苦难。“我们这最后的亚当”也是自作自受,苦难重重。可是我们接受苦难,信仰自己,负起责任,担起危险,未必不能征服死亡,胜过前辈的亚当。这两首诗的作者虽然“将孤注押在自己这个人身上”,可是“自己这个人”是“作为社会分子”而生活着;所以诗中用的是“他们”“我们”两个复数词。作为社会分子而生活就是“公众生活”,就是“政治生活”;对于这种生活的经验,就是“怎样为人类作战”。这种诗似乎可以当得麦克里希所谓“能做现在所必需做的新的建设工作的诗”。这两首诗里用的都是些“削去修饰的词儿”。译文里也可见出。这跟一般称为“近代”或“当代”的诗是不同的。近来还看到一本英国诗选,题为《明日诗人》(Poets of Tomorrow)(第三集),去年出版。从这本书知道近年的诗人已经不爱“晦涩”,不迷恋文字和技巧,而要求无修饰的平淡的实在感,要求明确的直截的诗。还有人以为诗不是专门的艺术而是家庭的艺术;以为该使平常人不怕诗,并且觉着自己是个潜在的诗人(分见各诗人小传)。那么,这两首的平淡也是近年一般的倾向了。

  我国诗人现在是和这些英国诗人在同一战争中,而且在同一战线上,我国抗战以来的诗,似乎侧重“群众的心”而忽略了“个人的心”,不免有过分散文化的地方。

  《再别怕了》这本诗选也许是一面很好的借镜。

  1943年。

  译诗

  诗是不是可以译呢?这问句引起过多少的争辩,而这些争辩将永无定论。一方面诗的翻译事实上在同系与异系的语言间进行着,说明人们需要这个。一切翻译比较原作都不免多少有所损失,译诗的损失也许最多。除去了损失的部分,那保存的部分是否还有存在的理由呢?诗可不可以译或值不值得译,问题似乎便在这里。这要看那保存的部分是否能够增富用来翻译的那种语言。且不谈别国,只就近代的中国论,可以说是能够的。从翻译的立场看,诗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带有原来语言的特殊语感,如字音,词语的历史的风俗的涵义等,特别多,一类带的比较少。前者不可译,即使勉强译出来,也不能教人领会,也不值得译。实际上译出的诗,大概都是后者,这种译诗里保存的部分可以给读者一些新的东西,新的意境和语感;这样可以增富用来翻译的那种语言,特别是那种诗的语言,所以是值得的。也有用散文体来译诗的。那是恐怕用诗体去译,限制多,损失会更大。这原是一番苦心。只要译得忠实,增减处不过多,可以不失为自由诗;那还是可以增富那种诗的语言的。

  有人追溯中国译诗的历史,直到春秋时代的《越人歌》(《说苑·善说篇》)和后汉的《白狼王诗》(《后汉书·西南夷传》)。这两种诗歌表示不同种类的爱慕之诚:前者是摇船的越人爱慕楚国的鄂君子晢,后者是白狼王唐菆等爱慕中国。前者用楚国民歌体译,这一体便是《九歌》的先驱;后者用四言体译。这两首歌只是为了政治的因缘而传译。前者是古今所选诵,可以说多少增富了我们的语言,但翻译的本意并不在此。后来翻译佛经,也有些原是长诗,如《佛所行赞》,译文用五言,但依原文不用韵。这种长篇无韵诗体,在我们的语言里确是新创的东西,虽然并没有在中国诗上发生甚么影响。可是这种翻译也只是为了宗教,不是为诗。近世基督《圣经》的官话翻译,也增富了我们的语言,如“五四”运动后有人所指出的,《旧约》的《雅歌》尤其是美妙的诗。但原来还只为了宗教,并且那时我们的新文学运动还没有起来,所以也没有在语文上发生影响,更不用说在诗上。

  清末梁启超先生等提倡“诗界革命”,多少受了翻译的启示,但似乎只在词汇方面,如“法会盛于巴力门”一类句子。至于他们在意境方面的创新,却大都从生活经验中来,不由翻译,如黄遵宪的《今别离》,便是一例。这跟唐宋诗受了禅宗的启示,偶用佛典里的译名并常谈禅理,可以相比。他们还想不到译诗。第一个注意并且努力译诗的,得推苏曼殊。他的《文学因缘》介绍了一些外国诗人,是值得纪念的工作;但为严格的旧诗体所限,似乎并没有多少新的贡献。他的译诗只摆仑的《哀希腊》一篇,曾引起较广大的注意,大概因为多保存着一些新的情绪罢。旧诗已成强弩之末,新诗终于起而代之。新文学大部分是外国的影响,新诗自然也如此。这时代翻译的作用便很大。白话译诗渐渐的多起来;译成的大部分是自由诗,跟初期新诗的作风相应。作用最大的该算日本的小诗的翻译。小诗的创作风靡了两年,只可惜不是健全的发展,好的作品很少。北平《晨报·诗刊》出现以后,一般创作转向格律诗。所谓格律,指的是新的格律,而创造这种新的格律,得从参考并试验外国诗的格律下手。译诗正是试验外国格律的一条大路,于是就努力的尽量的保存原作的格律甚至韵脚。这里得特别提出闻一多先生翻译的白朗宁夫人的商籁二三十首(《新月杂志》)。他尽量保存原诗的格律,有时不免牺牲了意义的明白。但这个试验是值得的;现在商籁体(即十四行)可算是成立了,闻先生是有他的贡献的。

  不过最努力于译诗的,还得推梁宗岱先生。他曾将他译的诗汇印成集,用《一切的峰顶》为名,这里面英法德等国的名作都有一些。近来他又将多年才译成的莎士比亚的商籁发表(《民族文学》),译笔是更精练了。还有,爱略特的杰作《荒原》,也已由赵萝蕤女士译出了。我们该感谢赵女士将这篇深曲的长诗尽量明白的译出,并加了详注。只是译本抗战后才在上海出版,内地不能见着,真是遗憾。清末的译诗,似乎只注重新的意境。但是语言不解放,译作中能够保存的原作的意境是有限的,因而能够增加的新的意境也是有限的。新文学运动解放了我们的文字,译诗才能多给我们创造出新的意境来。这里说“创造”,我相信是如此。将新的意境从别的语言移植到自己的语言里而使它能够活着,这非有创造的本领不可。这和少数作者从外国诗得着启示而创出新的意境,该算是异曲同工。(从新的生活经验中创造新的意境,自然更重要,但与译诗无关,姑不论。)有人以为译诗既然不能保存原作的整个儿,便不如直接欣赏原作;他们甚至以为译诗是多余。这牵涉到全部翻译问题;现在姑只就诗论诗。译诗对于原作是翻译;但对于译成的语言,它既然可以增富意境,就算得一种创作。况且不但意境,它还可以给我们新的语感,新的诗体,新的句式,新的隐喻。就具体的译诗本身而论,它确可以算是创作。至于能够欣赏原作的究竟是极少数,多数人还是要求译诗,那是从实际情形上一眼就看出的。

  现在钞梁宗岱先生译的莎士比亚的商籁一首:

  啊,但愿你是你自己!但爱啊,你

  将非你有,当你不再活在世上:

  为这将临的日子你得要准备,

  快交给别人你那温馨的肖像。

  这样,你所租赁的朱颜就永远

  不会满期;于是你又将再变成

  你自己,当你已经离开了人间,

  既然你儿子保留着你的倩影。

  谁会让一座这样的华厦倾颓,

  如果小心的看守便可以维护

  它的荣光,去抵抗隆冬的狂吹

  和那冷酷的死亡徒然的暴怒?

  啊,除非是浪子:吾爱啊,你知道

  你有父亲;让你儿子也可自豪。

  (《民族文学》一卷二期)

  这是求爱求婚的诗。但用“你儿子保留着你的倩影”作求爱的说辞,在我们却是新鲜的(虽然也许是莎士比亚当时的风气,因为这些商籁里老这么说着)。“你知道你有父亲;让你儿子也可自豪。”就是说你保留着你父亲的“荣光”,也该生个儿子保留着你的“荣光”;这是一个曲折的新句子。而“租赁”和“满期”一套隐喻,和第三段一整套持续的隐喻,也是旧诗词曲里所没有的。这中间隐喻关系最大。梁先生在《莎士比亚的商籁》文里说:“伟大天才的一个特征是他的借贷或挹注的能力,……天才的伟大与这能力适成正比例。”(《民族文学》一卷二期)“借贷或挹注”指的正是创造隐喻。由于文字的解放和翻译的启示,新诗里创造隐喻,比旧诗词曲都自由得多。顾随先生曾努力在词里创造隐喻,也使人一新耳目。但词体究竟狭窄,我们需要更大的自由。我们需要新诗,需要更多的新的隐喻。这种新鲜的隐喻正如梁先生所引雪莱诗里说的,是磨砺人们钝质的砥石。

  苏俄诗人玛耶可夫斯基也很注意隐喻。他的诗的翻译给近年新诗不少的影响。他在《与财务监督论诗》一诗中道:

  照我们说

  韵律——

  大桶,

  炸药桶。

  一小行——

  导火线。

  大行冒烟,

  小行爆发,——

  而都市

  向一个诗节的

  空中飞着。

  据苏联现代文学史里说,这是玛耶可夫斯基在“解释着隐喻方法的使命”。他们说:“隐喻已经不是为了以自己的新奇来战胜读者而被注意的,而是为了用极度的具体性与意味性来揭露意义与现象的内容而被注意的。”(以上均见苏凡译《玛耶可夫斯基的作诗法》,《中苏文化》八卷五期。)这里隐喻的重要超乎“新奇”而在另一个角度里显现。

  以上论到的都是翻译的抒情诗。要使这些译诗发生更大的效用,我想一部译诗选是不可少的。到现在止,译诗的质和量大概很够选出一本集子;只可惜太琐碎,杂志和书籍又不整备,一时无法动手。抒情诗之外还有剧诗和史诗的翻译。这些都是长篇巨制,需要大的耐心和精力,自然更难。我们有剧诗,杂剧传奇乃至皮黄都是的。但像莎士比亚无韵体的剧诗,我们没有。皮黄的十字句在音数上却和无韵体近似;大鼓调的十字句也是的。杂剧传奇乃至皮黄都是歌剧体裁,用来翻译无韵体的诗剧,不免浮夸。在我们的新诗里,无韵体的试验已有个样子;翻译剧诗正可以将这一体继续练习下去,一面跟皮黄传统有联系处,一面也许还可以形成我们自己的无韵体新诗剧。史诗我们没有。我们有些短篇叙事诗跟长篇弹词;还有大鼓书,也是叙事的。新诗里叙事诗原不发达,但近年来颇有试验长篇叙事诗的。翻译史诗用“生民”体或乐府体不便伸展,用弹词体不够庄重,我想也可用无韵体,与大鼓书多少间联系着。英国考勃(William Cowper)翻译荷马史诗,用的也是无韵体,可供参考。

  剧诗的翻译这里举孙大雨先生译的莎士比亚《黎琊王》的一段为例。这一剧的译文,译者说经过“无数次甘辛”,我们相信他的话。

  听啊,造化,亲爱的女神,请你听!

  要是你原想叫这东西有子息,

  请拨转念头,使她永不能生产,

  毁坏她孕育的器官,别让这逆天

  背理的贱身生一个孩儿增光彩!

  如果她务必要蕃滋,就赐她个孩儿

  要怨毒作心肠,等日后对她成一个

  暴戾乖张,不近情的心头奇痛。

  那孩儿须在她年轻的额上刻满愁纹;

  两额上使泪流凿出深槽;

  将她为母的劬劳与训诲尽化成人家底嬉笑与轻蔑;

  然后她方始能感到,有个无恩义的孩子,怎样比蛇牙还锋利,还恶毒!……

  (《民族文学》一卷一期)

  这是黎琊王诅咒他那“无恩义的”大女儿的话。孙先生在序里说要“在生硬与油滑之间刈除了丛莽,辟出一条平坦的大道”,他做到了这一步。序里所称这一剧的“磅礴的浩气”,“强烈的诗情”,就在这一段译文中也可见出。这显示了孙先生的努力,同时显示了无韵体的效用。

  史诗的翻译教我们想到傅东华先生的《奥德赛》和《失乐园》两个译本。两本都是用他自创的一种白话韵文译的。前者的底本是考勃的无韵体英译本。傅先生在他的译本的《引子》里说“用韵文翻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觉得这样的韵文比较便读”。《失乐园》的卷首没有说明,用意大概是相同的。这两个译本的确流利便读,明白易晓,自是它们的长处。所用的韵文,不像旧诗词曲歌谣,而自成一体;但诗行参差,语句醒豁,跟散文差不多。傅先生只是要一种便于翻译便于诵读的韵文,对于创造诗体,好像并未关心。这种韵文虽然“便读”,但用来翻译《奥德赛》,似乎还缺少一些素朴和庄严的意味。傅先生依据的原是无韵体英译本,当时若也试用无韵体重译,气象自当不同些。至于《失乐园》,本就是无韵体,弥尔顿又是反对押韵的人,似乎更宜于用无韵体去译。傅先生的两个译本自然是力作,并且是有用的译本。但我们还盼望有人用无韵体或别的谨严的诗体重译《奥德赛》,用无韵体重译《失乐园》,使它们在中国语言里有另一副面目。《依利阿德》新近由徐迟先生选译,倒是用的无韵体,可惜译的太少,不能给人完整的印象。译文够流利的,似乎不缺乏素朴的意味,只是庄严还差些。

  1943年,1944年。

  真诗

  二十年前新诗开始发展的时候,胡适之先生写了《北京的平民文学》一篇短文,介绍北京的歌谣(《文存》二集)。文中引义国卫太尔男爵编的《北京歌唱》(一八六九)《自序》,说这些歌谣中有些“真诗”,并且说:“根据在这些歌谣之上,根据在人民的真感情之上,一种新的‘民族的诗’也许能产生出来呢。”胡先生接着道:

  现在白话诗起来了,然而做诗的人似乎还不曾晓得俗歌里有许多可以供我们取法的风格与方法,所以他们宁可学那不容易读又不容易懂的生硬文句,却不屑研究那自然流利的民歌风格。这个似乎是今日诗国的一种缺陷罢?

  胡先生提倡“活文学”的白话诗,要真,要自然流利;卫太尔的话足以帮助他的理论。他所谓“生硬文句”,指的过分欧化的文句。

  但是新文学运动实在是受外国的影响。胡先生自己的新诗,也是借镜于外国诗,一翻《尝试集》就看得出。他虽然一时兴到的介绍歌谣,提倡“真诗”,可是并不认真的创作歌谣体的新诗。他要真,要自然流利,不过似乎并不企图“真”到歌谣的地步,“自然流利”到歌谣的地步。那些时搜集歌谣运动虽然甚嚣尘上,只是为了研究和欣赏,并非供给写作的范本。有人还指出白话诗的音调要不像歌谣,才是真新诗。其实这倒代表一般人的意见。当时刘半农先生曾经仿作江阴船歌(《瓦釜集》),俞平伯先生也曾仿作吴歌(见《我们的七月》);他们只是仿作歌谣,不是在作新诗。仿的很逼真,很自然,但他们自己和别人都不认为新诗。——俞先生在《欢愁底歌》(《冬夜》)那首新诗里却有两段在尝试小调(俗曲)的音节;不过也只是兴到偶一为之,并没有尝试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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