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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羡林谈东西方文化(典藏本)》 作者:季羡林

第14章 关于“天人合一”思想的再思考(2)

  慎之在《后记》中又提到:“去年六月讨论环境问题的全球首脑会议前夕,有一批当今世界上在各种学科居于领导地位的科学家特地写信给首脑会议发出呼吁,认为只有发展科学,发展技术,发展经济,才有可能最后解决环境问题。决不能为保护环境而抑制发表,否则将两俱无成。我是赞成他们的意见的。”

  直白地说,我是不赞成他们的意见的,我期期以为不可。为了保护环境决不能抑制科学的发展、技术的发展和经济的发展,这个大前提绝对是正确的。不这样做是笨伯,是傻瓜。但是,处理这个问题,脑筋里必须先有一根弦,先有一个必不可缺的指导思想,而这个指导思想只能是东方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否则就会像是被剪掉了触角的蚂蚁,不知道往哪里走。从发展的最初一刻起(from the very beginning),就应当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念念不忘过去的惨痛教训,想方设法,挖空心思,尽上最大的努力,对弊害加以抑制,决不允许空喊:“发展!发展!发展!”高枕无忧,掉以轻心,梦想有朝一日科学会自己找出办法,挫败弊害。常言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到了那时,魔已经无法控制,而人类前途危矣。中国旧小说中常讲到龙虎山张天师打开魔罐,放出群魔,到了后来,群魔乱舞,张天师也束手无策了。最聪明最有远见的办法是向观音菩萨学习,放手让本领通天的孙悟空去帮助唐僧取经,但同时又把一个箍套在猴子头上,把紧箍咒教给唐僧。这样可以两全其美。真无愧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西方科学家们决不能望其项背。他们那一套“科学主义”是绝对靠不住的。事实早已证明了:科学绝非万能。

  二、东西方文化融合的问题

  李慎之先生说:“事实上,人类已经到了全球化的时代,各种文化的融和已经开始了。”

  笼统地说,我是同意这个看法的。因为,文化一经产生并且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融合;而只有不同的文化的融合才能产生更高一层的文化。历史事实就是如此。

  在这里,关键问题是“怎样融合”?也就是慎之所说的“如何”(how)的问题。这也就是我同他的分歧之所在。他的论点看样子是东西文化对等地融合,不分高下,不分主次,像是酒同水融合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平起平坐,不分彼此。这当然是很理想的,很美妙的。

  但是,我却认为,这样的融合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倒不是因为我们要争一口气。融合必须是不对等的,必须以东方文化为主。

  这不是有点太霸道了,太不讲理了吗?为了说明这个问题,话必须扯得远一点。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他的巨着《历史研究》中,把人类在几千年的历史上所创造的文明归纳为23种或26种。意思就是说,任何文明都不能万岁千秋,永存不朽。这个观点是符合人类历史发展情况的。我归纳了一下,认为人类的文明或者文化大体上有五个阶段:诞生,成长,繁荣,衰竭,消逝。

  这种消逝不是毫不留踪迹地消失了,而是留有踪迹的,踪迹就存在于接它的班的文化中。这其实也是一种文化融合;但却不是对等的,而是有主有从的。

  我们现在所说西方文化,是指汇合了古代希腊文化和希伯来文化而发展下来的欧美文化。其思想基础是分析的思维模式。其繁荣期是在工业革命以后,与资本主义的诞生有密切联系。这个文化把人类文化的发展推向一个空前的高度,创造的物质财富使全人类皆蒙其利,无远弗届A。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要强调的。但是,中外少数有识之士,已经感到,到了今天,这个文化已呈强弩之末之势。它那分析的特点碰到了困难,一些西方的物理学家提出了“夸克封闭”的理论。我于此是一个完全的外行,不敢赞一词。即使是还能分析下去,也决不能说永远能分析下去。那种“万世不竭”的想法,恐怕只是一种空想。反正一向自认为已经抓到了真理,无所不适、无所不能的自然科学家并不能解决或者解释自然界和人类躯体上的一切问题,这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了。

  西方文化衰竭了以后怎样呢?我的看法是:自有东方文化在。

  可是,李慎之先生在这里又提出了问题。他在《辨同异合东西》这一篇发言里说:“首先是,所谓东方与西方文化究竟何所指,就很难弄清楚。”

  这话自有其道理。一直到今天,主张东西文化有别的人还没有哪一个能够条分缕析地,翔实而又确凿地,令人完全信服地说出个道理来。这有待于我们进一步地思考与研究。但是决不能因噎废食,就说东西文化分不清楚了。世界上万事万物,没有哪一个是绝对地纯的。连“真空”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真”。自其大者而言之,东西文化确有差别,而且差别极为明显,这一点无法否认。人类创造的文化很多,但是从总体上来看,可以分为东西两大文化体系。人类的思维模式,尽管名目繁多;但是从总体上来看也只能分为两大体系:综合的思维模式与分析的思维模式。这与东西两大文化体系适相对应。我在上面已经谈到,西方文化绝不能万岁千秋,西方的科学技术也绝非万能。自然界和人体内许多现象,西方科技无法解释。比如人体特异功能、中国的气功,还有中国傩文化中的一些现象,按照西方自然科学的规律是无法说得通的。把这些东西过分夸大,说得神乎其神,我并不相信;但是这种现象确实存在,又无法否认。

  怎样来解释这些现象呢?西方的科学技术已经无能为力,也就是说,西方以分析思维模式为主导的探讨问题的方式已经无能为力了。换一个方式试试看怎样呢?在这里,alternativeA只有东方文化,只有以综合思维模式为主导的东方探讨问题的方式。实迫处此,不得不尔。一个人的个人爱好在这里是无能为力的。

  东西方文化的差别表现在众多的地方。原来我以为只有在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方面是这样的。后来我读了一些书和文章,才知道区别并不限于上述两种科学,连自然科学也不例外。给我启发最大的两篇文章,一篇是吴文俊教授的《关于研究数学在中国的历史与现状》,副标题是《东方数学典籍〈九章算术〉及其刘徽注研究》序言,发表在《自然辩证法通讯》第12卷,总68期,1990年第4期;第二篇是关士续先生的《科学历史的辩证法与辩证唯物主义的历史观》,副标题是《由吴文俊教授一篇序言引起的思考和讨论》,发表在《自然辩证法研究》,1991年第5期第27~31页上。两位作者都根本不是讨论东西方文化的问题,然而对探讨这两种文化之差别时有非常深刻的启发意义。我郑重推荐给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同行们读一读。

  话扯得有点太远了,是收回来的时候了。话虽然多,但我深信并不是废话。看了这些话以后,读者自然就能明白,我理解的东西文化融合与慎之理解的大相径庭。我理解的不是对等的融合,而是两个文化发展阶段前后衔接的融合,而是必以一方为主的融合,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吧。试问一个以综合思维为基础的文化怎样能同一个以分析思维为基础的文化对等地融合呢?那样产生出来的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呢?

  这里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必须加以解决,否则的话,我上面的那一些论证都成了肥皂泡,一吹就破。这就是:中国文化,或者泛而言之的东方文化,也已有了若干千年的历史,难道这个文化就不受我在上面提出来的文化发展的五个阶段的制约吗?难道在这里必须给东方文化以“特权”吗?

  否,否,东方文化也必须受那五个阶段的制约。在规律面前,方方平等。我拿中国文化作一个例子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汤因比在他的书中曾把中国文化分为几个文明。其说能否成立,姑置不论。但是中国文化作为一个整体,在几千年的发展过程中,有过几次“输液”或者甚至“换血”的过程。印度佛教思想传入中国,是第一次“输液”。明清之际西方思想传入,是第二次“输液”。五四运动也可以算是第三次“输液”。有这样几次“输液”的过程,中国文化才得以葆其青春。这样的“输液”,西方文化是不明显的。工业革命以后的繁荣阶段,更是根本没有。这是东西方文化最显着的区别之一。

  基于上述理由,我不能同意慎之的意见。

  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问题

  这个问题在上面二里实际上已经解决了。但是,慎之在《后记》里十分强调说:“季先生所提出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论,是我最不能同意的。”因此,我觉得还有必要,再唠叨上几句。

  这个问题,与其说是一个理论(慎之的“论”),毋宁说它是一个历史事实。既然在人类历史上有过许多文化或者文明,生生灭灭,变动不已,从广义上来看,这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把范围缩小一点,缩为东西两大文化体系,情况稍有不同。在这里,历史上曾有过“三十年河东”,现在正是“三十年河西”,是否能再一个“三十年河东”,这就有点理论味道了,因为历史还没有证明其“是”与“否”。我认为是“是”,理由上面二里已经陈述过了。至于究竟如何,那就有待于历史的证明。黑格尔用正-反-合这个公式说明事物发展规律。我觉得,在东西文化的关系上应该是正-反-正。但是我对于理论不是内行,提出来求教于通人。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笑话,是关于两个近视眼看匾的,内容大家都知道的。我同慎之以及其他先生讨论的问题,等于还没拿出来的那一块匾。这样的问题只有历史的发展能最终解决,理论不管多么完美,多么奇妙,在没有被事实证明以前,都只能说是空想。因此,我对这个问题的考虑就到此为止,今后不想再写21世纪“畅想曲”了。这个问题留给文学家,留给诗人去处理吧。

  下面介绍第二篇文章:郑敏教授的《诗歌与科学:世纪末重读雪莱〈诗辨〉的震动与困惑》。雪莱(1792年~1822年)这一篇文章是一篇极为重要的文章,真正闪耀着“天才的火花”。西人有言:“诗人是预言家”,这话极有见地。诗人大概比我在上面提到的看(猜)匾的近视眼要高明得多多了。郑敏先生又以自己诗人的敏感写出了重读这篇文章的震动与困惑,极具有启发性。这与我在《新解》中提出的看法几乎完全符合。我不禁有点沾沾自喜了。

  我在下面就郑敏教授的文章谈几点意见。

  一、雪莱预言工业发展的恶果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以惊人的诗人的敏感,在西方工业发展正如火如荼地上升的时候,预先看到了它能产生的恶果。因为我自己没有读《诗辨》,我只能依靠郑敏先生的介绍,我还是抄一点她的文章吧:

  在他的感受里19世纪上半期的英国文化和人民的心态可谓病入膏肓。人们醉心于利用新兴的科学占领财富,一味放纵钻营的才能,而忽视心灵的培养。人们以机械的生产压制真正的创造性,而只有创造性才是真正的知识的源。在《诗辨》中雪莱指控工业革命将人们引上贪财、自私、愚昧的道路。

  郑敏先生接下去在下面又写道:从17世纪到19世纪,西方文明在强大富裕的路上疾驰,价值观念经受强大的冲击,科技的惊人成就使得人文科学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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