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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味是清欢:苏轼的词与情》 作者:西坡

第18章 何处安我心(3)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坐见黄州再闰,儿童尽、楚语吴歌。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

  云何。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好在堂前细柳,应念我、莫剪柔柯。仍传语,江南父老,时与晒渔蓑。

  楚语吴歌,铿然在耳;鸡豚社酒,宛然在目。东坡在黄州种下的,不仅有堂前细柳,还有一整段人生。他被风卷来,不得不在这里扎根、抽芽。几年后,绰约的风姿证明了这粒种子的顽强和饱满。

  后人有公论:被贬黄州是东坡政治生涯的低谷,却是他精神历程的一次升华。苦难不一定是财富,打击不一定是锻炼。它们就像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进去的若不是孙悟空,结果就不是火眼金睛而只能是灰飞烟灭。

  我们不赞美流放、禁锢、折磨,但是赞美流放中的潇洒、禁锢中的自由、折磨下的坚强。因为在这背后,有一颗闪光的心。

  [1]倾盖:车上的伞盖靠在一起,引申为初次相逢或订交。

  [2]松楸:墓地上的松树和楸树,代指坟墓,此处特指家乡的祖坟。

  [3]菟裘:《左传·隐公十一年》,鲁隐公说,“使营菟裘,吾将老焉。”后世即以菟裘指晚年休居之地。

  [4]愿为同社宴春秋:愿与你同住一个村社,宴饮度过年岁。

  问书生何辱何荣——行香子·寓意(三入承明)

  三入承明[1]。四至九卿[2]。问书生、何辱何荣。金张七叶[3],纨绮貂缨[4]。无汗马[5]事,不献拂,不明经[6]。

  成都卜肆,寂寞君平[7]。郑子真[8]、岩谷躬耕。寒灰炙手[9],人重人轻。除竺乾学[10],得无念,得无名。

  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太皇太后高氏已经去世,宋哲宗行“绍述”之政,恢复神宗新法。“三入承明。四至九卿。”至此,东坡已三次进入朝廷做皇帝的近侍之官。但这一年,东坡失去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两个官职。已经过了八年太平日子的东坡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息,于是写下这首《行香子·寓意》,自问“书生何辱何荣”。

  东坡在仕途上的遭遇与中国古代其他士人别无二致,荣辱不定,充满各种不可测,且与皇帝的喜怒紧密相连。面对荣辱沉浮,东坡早就不是“乌台诗案”发生时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那个太守,他已学会了如何与命运相处。

  古代中国人,除皇帝和贵戚外,大体可分四类:士、农、工、商。士为四民之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每个寒士的心愿,东坡曾说自己年少时也唯以读书中举为业。

  宋朝又是士大夫地位最受尊崇的一个黄金时代。北宋第三位皇帝真宗亲作《劝学文》,以“书中自有黄金屋”劝诱世人读书。以皇帝九五之尊,躬操吆喝之业,读书之事不可谓不贵。但竟有读书人对此并不买账,曾任明代内阁首辅的高拱写道:

  偶遇一学究,其壁上有宋真宗《劝学文》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予取笔书其后云:“诚如此训,则其所养成者,固皆淫逸骄奢、残国蠹民之人。使在位皆若人,丧无日矣。而乃以为帝王之劝学,悲夫!”

  士人“富贵不能淫”的气节于此清晰可见。比宋真宗更高尚的是北宋大儒张横渠,他说读书人的使命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煌煌斯言,声震古今!明代东林党领袖顾宪成有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则是在一片诗意中道出万千士人的家国情怀。

  可读书人的命运,果真如孔庙中的青烟一样肃穆而典雅?如孔府中的青松一样劲直而骄傲?

  “天下可忧非一事,书生无地效孤忠。”陆游这句诗,道尽书生参政的渴望和悲愤。“学而优则仕”,朝廷以此为标榜,学子以此期望,但何者为“优”却无固定标准。“屡试不第”一词在历朝史书中高频率的出现,已经可以说明一切问题。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天下传诵的只是少数幸运儿的一朝成名,无数寒窗下默默苦读的身影则湮没无闻。后人考证,“寒窗苦读致疾”并非夸张的形容,风寒外感、中气下陷、心肾不交都是常发的“苦读病”。

  明清才子佳人小说中,动辄安排主人公高中状元,不是因为中状元易如反掌,而是由于及第艰难导致写小说的穷酸书生对“状元”格外热衷与渴望。

  虚构的人物有中举后疯癫的范进,现实的人物则有十试不第、终生潦倒的蒲松龄。四十八岁那年,蒲松龄第六次参加乡试。文思如注、运笔如风的他,在誊写试卷时一时大意,竟然“越幅”(误隔一幅,不相接连)。蒲松龄在词《大圣乐·闱中越幅被黜,蒙毕八兄关情慰藉,感而有作》中,将考场里发现自己“越幅”后的震惊和颓丧表露无遗:

  得意疾书,回头大错,此况何如!觉千飘冷汗沾衣,一缕魂飞出舍,痛痒全无。痴坐经时总是梦,念当局、从来不讳输。所堪恨者,莺花渐去,灯火仍辜。

  嗒然垂首归去,何以见江东父老乎?问前身何孽,人已彻骨,天尚含糊。闷里倾樽,愁中对月,欲击碎王家玉唾壶。无聊处,感关情良友,为我欷歔。

  一个偶然的差池,就惊得人魂飞魄散、如丧考妣。此时的书生,安敢以“为天地立心”、“治国平天下”自命?科举是君王收缚天下英雄的罗网,而多少寒门子弟自缚而进却被逐出门外,就像待价而沽却无人问津的家禽。

  即使在偶然中遇偶然,幸运后又幸运,过关斩将,顺利地将学成的诗书礼仪“贩与帝王家”,换来一官半职,前途就注定一帆风顺吗?

  杜甫用“炙手可热势绝伦”讥讽兄以妹贵的杨国忠,但功名利禄只流向莺歌燕舞的杨家,而对书香门第的杜家不感兴趣。富贵的逻辑,不同于文章的道理。这是再入木三分的诗句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何况,君恩难测,伴君如伴虎。“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是韩愈的命运,他纵然“文起八代之衰”,“九重天”上的主儿又怎会在乎?

  而遭贬谪的厄运若与焚书坑儒、党锢之争、文字狱等不时出现的浩劫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李国文说过:“文人越位的结果,无非两道,一是春秋战国屈原跳进汨罗江的自杀,一是秦始皇‘焚书坑儒’式的坑杀。”

  “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不是挖苦,而是前人的教训,后人的警示。

  问书生,何辱何惊?看透尘世游戏规则的东坡,最后停眼在佛学上:“除竺乾学,得无念,得无名”。可怎样算“无念”、“无名”?他在接下来的另一首《行香子·述怀》中说得很透彻。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有人说:读书人的命运在外人看来是崇高的,在自己看来则是凄凉的。其实许多读书人把生命过得太过凄凉,是因为之前没有看透,所以太执迷。佛家讲,我执是痛苦的根源,“烦恼障品类众多,我执为根”。

  关于“我执”,梁文道的一段话最能醒人:你所见到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你以为是自己的,只不过是种偶然。握得越紧越是徒然。此之谓我执。

  东坡懂得,只有放下浮名浮利,那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才属于自己。

  [1]三入承明:汉代有承明殿,旁建室以供值宿侍臣居之,曰承明庐。“三入承明”谓三次入朝为官。

  [2]九卿:汉代仅次于三公的高级官员。

  [3]金张七叶:金,指汉武帝的亲信贵臣金日磾。张,指汉代张安世。七叶:七代。金日磾和张安世七代为侍中常侍。

  [4]纨绮貂缨:纨,白色细绢;绮,细绫。纨绮谓贵者之服。貂缨:用貂尾制成之冠饰。

  [5]汗马:喻战功。献赋:古时辞赋家把自己所作的辞赋呈献给皇帝,求得赏识。

  [6]明经:原意是明晓儒家的经书,“明经”是古代选官考试的一种科目。

  [7]君平:指西汉末年蜀人严君平,他自甘寂寞,以贫贱清静守,卜筮于成都街市。

  [8]郑子真:即郑朴,字子真,西汉末年隐士,躬耕于岩谷之下。

  [9]寒灰炙手:寒灰,指无法富贵的人。炙手,指权势高贵的人。

  [10]除竺乾学:指佛学,佛学本自西竺乾天。除:除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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