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曾左互助

　　要说曾左不和是一段史有明证的公案，其实也还有问题。最大问题是，从左宗棠的发迹历程来看，如果没有曾国藩的大力帮助，他绝不会有后来的地位和成就。但要说两人不和，曾国藩为什么又要把左宗棠扶上那么高的地位呢？

　　先看一下曾国藩是如何帮助左宗棠的。

　　左宗棠作为史上最牛的师爷，一直是湖南政界的重量级人物。但不论他是如何的“重量级”，也不论历届湖南巡抚多么倚重这位最牛的师爷，但他毕竟没有朝廷认可的功名和名份，他再牛也只是一个师爷，也就是当地行政长官私人聘请的幕僚而已。俗话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左宗棠虽然干着参谋长的工作，但实际上他连个参谋都不算。

　　可左宗棠不在乎，他只要有实权就行，所以他大包大揽，把巡抚的大小工作都一肩挑。湖南当地的大小官员也都知道左宗棠的重要性，也都对他敬而远之。可就有这么一个不开眼的，这个人的名字叫樊燮。

　　樊燮是永州镇总兵，是一个武官。这家伙是个典型的贪官，左宗棠早就代巡抚骆秉章拟过奏折，打算把樊燮撤职查办。可朝廷一直也没结果下来，但樊燮因此也就知道了左宗棠要对自己不利。

　　有一次樊燮到巡抚衙门办事，当时正好骆秉章和左宗棠都在，樊燮办完事冲骆秉章行大礼就要离去，但却对左宗棠视而不见。这一下左宗棠气坏了，当时发难，把樊燮臭骂一顿，说他不懂规矩。结果樊燮立刻反唇相讥，说你又不是朝廷命官，我为什么要拜你？

　　左宗棠火爆脾气，一听这话，大喝一声：“滚出去，王八蛋！”

　　说完飞起一脚，就要踹将上来。骆秉章好不容易拦住左宗棠，樊燮才连滚带爬地跑了。

　　樊燮回去后立刻向湖广总督官文告发左宗棠，说左宗棠以一个师爷的身份挟制官衙，企图乱政。官文是个满族官员，其实就是朝廷放在两湖监督湘军的，所以一听抓住了左宗棠的把柄，立刻密报朝廷。结果咸丰皇帝也搞不清状况，当时下了道密旨，让湖北方面审讯左宗棠，并说：“如左宗棠有不法情事，可就地正法。”（《清史稿》）这一下左宗棠再狠也狠不过圣旨，只得连夜逃亡。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湘军两大主心骨曾国藩与胡林翼分别秘密上疏咸丰，说明左宗棠的才学和重要性。曾国藩、胡林翼更是积极运作，动用京城的各种手段来搭救左宗棠。当时翰林院侍读学士潘祖荫向咸丰帝上了一道奏疏，其中有一句名言，让天下人一下都知道了左宗棠。这句名言就是：

　　“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这句话份量十足，也彻底打动了咸丰的心，左宗棠因此逃过一劫。

　　紧接着第二年，曾国藩作为湘军统帅连上三道奏折保荐左宗棠，请求朝廷给予左宗棠军职，让他出来带兵。咸丰开始是先让左宗棠到曾国藩手下参赞军务，也就是在幕府中当幕僚，后来在曾国藩反复推荐下，终于同意左宗棠自己招兵买马，成立“楚军”，成为湘军重要的辅助力量。其实，所谓的楚军也是湘军的一个组成部分。

　　左宗棠真是有才，带着自己的楚军能征善战，屡败太平军。因为他在军事上统一受曾国藩辖制，虽然他平常傲气得很，但曾国藩从来不吝惜对左宗棠的推崇。左宗棠每胜一次，他就向朝廷保举推荐，三年之内，把左宗棠由襄办军务一直推到浙江巡抚的位置上，再从浙江巡抚一推再推推到闽浙总督的位置上，便得左宗棠终成一方诸侯，最后确立了自己在湘军中重要的核心位置。

　　可以说，是曾国藩亲手把总跟他闹别扭的左宗棠捧到了跟自己一样高的位置上。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先卖个关子，暂且不答。再来看看左宗棠对曾国藩又到底是怎样。

　　1860年，曾国藩做出了一个看上去是错误的决定，他把他的湘军老营，也就是他的总部安在安徽的祁门。他的学生李鸿章反复苦劝他不可扎营于此，因为祁门这个地方四面环山，中间只有一条大道通过，按李鸿章的说法，这是一个兵家绝地。可曾国藩不听，一意孤行，还是扎营祁门。后来李鸿章的话果然应验，李秀成十几万大军把曾国藩牢牢困死在祁门，以至于曾国藩在祁门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最危险的时候，他又写了篇遗嘱，准备自杀了。

　　这时候湘军各部都被牵扯在局部战场，没法来救主帅，而满族带兵的将帅都坐山观虎斗，恨不得曾国藩就战死祁门。这时候只有左宗棠，这个史上最牛的师爷，带着五千楚军，猛攻李秀成的侧翼，拼死来救曾国藩。

　　因为左宗棠打得太猛了，把李秀成打懵了，以为湘军有主力包抄，所以主动撤围，曾国藩才最终得以捡回一条老命。可以说，没有左宗棠的拼死相救，曾国藩在祁门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后来，到了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率湘军主力攻下了太平天国的都城天京，最终剿灭了太平天国起义，这时候已经是浙江巡抚、一方统帅的左宗棠派人秘密来见曾国藩，送来一封密信，密信上只有八个大字：

　　“鼎之轻重，或可问焉。”

　　什么意思？

　　很简单，驱除鞑虏，恢复汉家天下，只要你曾国藩愿意，我左宗棠唯你马首是瞻，我们趁势就反了满清，夺了天下。

　　古代所谓逐鹿中原、问鼎天下，这个“鼎之轻重，或可问焉”就是劝曾国藩要改朝换代的意思。

　　可惜曾国藩毕竟是个极讲究所谓忠诚的人，虽然他手下的人都支持他造反，就连左宗棠、胡林翼也都全力支持他，他还是不愿反了满清王朝。他把左宗棠给他的信只改了一个字，又让人捎还给左宗棠。

　　改了哪一个字呢？

　　改了一个“或”字。他把这句“鼎之轻重，或可问焉”改成了“鼎之轻重，不可问焉”，最终还是拒绝了左宗棠的好意。

　　但不管怎么说，不论是从左宗棠拼死救曾国藩祁门之围，还是从他劝曾国藩造反，我们都可以看出来，他虽然恃才傲物，但在内心深处却是唯曾国藩马首是瞻的。也就是说，虽然我们说左宗棠、胡林翼都是湘军的核心人物，但像左、胡这些人，都是把曾国藩看成是湘军真正的领袖，真正的带头大哥的。

　　那么，还是要回到这个疑问，就是曾国藩既然跟左宗棠内在如此一致，为什么两人又龃龉不断呢？要说两个人关系一直不好，甚至后来发展到断了私交了的地步，两人内在又怎能如此相互呵护、步调一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