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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年锦记:巴黎2555天》 作者:郑乔尹

第10章 男朋友,女朋友(4)

  想要拯??地球的怪叔叔

  怪叔叔是安娜的叔叔,也是安娜的教父,他叫“巴黎客”,我叫他巴叔。巴叔住在巴黎另一个区,离埃菲尔铁塔不远。有座旧房子,带个小院子。他养了几只鸡,每天都能听到鸡叫,抬头便是埃菲尔铁塔。巴叔养鸡的初衷是觉得现在的鸡肉根本不能吃,“全是激素”“肉软绵绵的,没劲道”“太贵,1公斤要20欧元,简直是抢劫”。他养了很久的鸡,没见过他宰鸡吃肉。曾有人提醒他:“鸡肥了,可以吃了。”他一脸敌意:“别想碰我心爱的鸡!”

  每只鸡都有名字,巴叔把它们当狗养,养出感情了。

  巴叔是鳏夫,妻子4年前去世,此后他一直独居。

  巴叔有稳定的工作,一个职业干了30多年,收入可以应付生活,偶尔会去附近的国家旅行。巴叔每天都会去同一个咖啡馆喝咖啡,然后买彩票。他买了几十年,安娜说从记事起巴叔就买彩票,从没有中过。安娜曾对他说,几十年的彩票钱可以买房子了,巴叔说:“这是投资,要真中了,这辈子都不用愁。”

  每天都捏着几个数据,做一次梦,梦醒了又碎,不要紧,每天都有做梦的机会。无数的梦,像晨空里的肥皂泡,美丽,轻盈,易碎,碎了还有无数的肥皂泡升起。怀着暴富的梦想,走过每一天。

  巴叔今年55岁,儿子已成家。妻子去世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甚至把房产证、股票等拿出来给儿子和儿媳妇看,说:“万一我死了,你们知道这些东西放哪里。”

  听多了,儿子就说:“拜托,爸,你又来了。”

  某天,巴叔半夜打电话给儿子:“我见到你妈了,她全身发着绿光。”

  儿子让他去国外旅行,散一下心。巴叔不懂英语,选择了北非一个说法语的阿拉伯国家——突尼斯。儿子关照那里的朋友:“我爸就交给你了,让他开心点儿。”

  通过介绍,巴叔结识了一个突尼斯女人,他在突尼斯度过愉快的一周。刚回巴黎,他就说:“法国不行了,物价贵,人情冷漠,突尼斯是天堂。”他盼着下一个假期。巴叔会把“新女友”的照片给周围的人看,期待人家说她漂亮。有人调侃他:“很年轻啊!”

  巴叔笑:“22岁。”

  亲戚说:“这么年轻,哪能看得住,找个40来岁的女人过日子吧。”

  巴叔说:“40岁太老了。”

  亲戚提醒他:“你55了。”

  巴叔说:“那边的人都说我像30多岁的。”

  巴叔开始听年轻人的音乐,每次他开车,都会故意开着车窗,猛烈的摇滚乐一路驰骋而去。突尼斯女人时不时向他要钱:“昨天包被偷了。”“我爸爸生病了没钱。”“房子着火,东西都烧光了。”巴叔几百上千欧元地汇,突尼斯女人消停一段日子又会找借口要钱:这次,她说她想来法国。

  巴叔向银行贷款几万欧元汇到突尼斯。

  家里终于爆发战争。巴叔的儿子、儿媳妇、侄女、嫂子等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劝他,训他,说他糊涂,家产被妓女骗光了都不知道。

  巴叔说那女人不是妓女,是个被生活逼到绝境的可怜女人。

  亲戚说:“可怜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救这个骗子?”

  “她不是妓女,也不是骗子,我的钱我做主。”

  巴叔甚至想搬家去突尼斯,不过这个念头最终打消。那个女人来到欧洲,没去法国,选择了有朋友居住的瑞典。一段日子里,她没有向巴叔要钱,当然,一个问候都没有。

  巴叔继续沉迷于彩票,他的积蓄已被掏空,想中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美丽肥皂泡每天都在产生,属于巴叔的泡泡始终没到来。巴叔开始赌球、赛马,安娜会劝他,巴叔说:“你过世的婶婶会保佑我中彩票的。”

  继上次梦到全身发绿光的妻子后,巴叔又梦见了救世主,他逢人便说:“我梦见耶稣了,他朝我笑。”

  大家都拿他的话当笑话。只有安娜经常来看他,他会对安娜说:“现在的肉啊不能吃了,还是自己养鸡好,我过段日子去乡下,自己种地养鸡。”

  很多时候,巴叔会看着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尖顶,说这个世界千疮百孔,迟早会打仗,原子弹大战啊,日本的地震啊,俄罗斯啊,美国啊,中国啊,迟早会打起来,所以现在要贮备粮食,城市没有乡下那么安全。

  “打仗的话,只需一个炮弹巴黎就没了。”他说。

  巴叔以前很喜欢画画。妻子去世,突尼斯女人又离开他之后,他又拿起画笔,花了很长时间描了一幅画,然后把画送给安娜。

  安娜的客厅里挂满了画,都是亲戚朋友们的作品。橙黄蓝绿紫,鲜艳的一大片,一大屋热情洋溢色彩斑斓的画里,只有巴叔的惨白无力的雪地画显得可怜凄清,清冷得像是刚从冰窟里解冻。

  画里是冬天,漫天漫地的雪,枯树,枯井,牵着牛的女人不知何去何从,神情忧伤落寞。

  巴叔还在巴黎,每天喝咖啡,买彩票,日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露华忽变霜阵

  万圣节又到了,我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那个上门来讨糖果的小男孩。

  要不是狗叫,我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敲门,更不会想到那晚是个节日。

  家里开足了暖气,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码字,男女主角还没有相逢。有人敲门。门外是个小男孩,顶了条粗糙的白被单,双眼处挖了两个洞扮鬼。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是个小男孩,也只有这个年龄的男孩才有这份顶真的不修边幅——即使是扮鬼。

  那双球鞋,通俗的蓝白色。他好像提了个篮子,专门放糖果用的。我想他对今晚的成果可能抱有非常乐观的态度。

  “女士,晚上好。”

  “晚上好。”

  接下来不言自明,要给他糖。男孩大概十来岁,被单后的眼睛眨巴眨巴,其实他不披白布更可爱点儿。我担心他走的时候会被单子绊倒。

  糖……我很少吃糖,已经过了吮糖果的年龄了。家里没有备糖。

  当然不能让他失望,于是让他等等,我去找糖。

  厨房里只有白砂糖,红糖是在中国超市买的,煮枸杞桂圆粥用。

  我当然不能找几张玻璃纸裹几把糖霜给他,有虐待嫌疑。

  男孩很耐心,门外静悄悄的。狗狗守在门边,喉咙噜噜响,不时吠一记。

  在地窖里找到了陈年的糖果。说是陈年,估计起码满周岁了,叠在一个木制大碗里。

  怎么办呢……就这么办吧……

  木碗有点儿重,男孩把碗放在地上,然后一把一把抓着糖果往篮子里塞。

  我家的陈年糖果终于找到了下家,还好蜜糖是不会坏的。

  不知那孩子吃了多少,还是讨回家就随手扔在一旁了。希望他回家翻查战果时,回忆不起那些蒙了灰的糖究竟是从哪家讨来的。

  我记得,男孩离开时,步伐是跳跃的,风鼓荡起那条寒酸的单子,袍角翻飞,颇有几分小鬼夜行的韵味。

  今年,我也打扮打扮,蒙头去讨糖果吃。

  首家是隔壁的女巫,不知她家的糖果是否也是蜥蜴蟾蜍蜘蛛之类的造型……

  德国同学的信

  德国同学余力是我语言班的同学,第一年语言学习结束后再没见过他。留在我印象里的是他的金发和高高的个子,总是一个人很沉默很严肃地听老师讲课。他的笔记工整有序,是班里最漂亮的。

  语言学习结束后,他回德国,一年给我发一封信。信的开头用法语写:“你好吗?最近怎么样?”然后是一大串问号。

  我很简单地回信:“很好啊,你呢?”

  很长时间不见回信。

  第二年,余力又给我发了一封相似的信,开头用法语写:“你好吗?最近如何啊?”还是一大串问号。

  我照旧回信:“挺好的,你呢?最近如何?”

  然后是第三年,他依旧是那几句话,下面拖着一大串问号。我觉得这位同学简直是欧盟的奇葩,回信道:“我很好啊,看来你也很好啊,有什么事快说吧,没事别打问号啊!”

  发完了信,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儿过分,余力同学算是很优秀的学生,怎么发这么无聊的信。我想,等到他的下一封信估计是明年了,干脆说明白吧。我打了一封稍微有长度的信,说:“你这3年给我发的信,标点符号多于文字啊,全都是问号,怎么回事呢?”

  这一年又快过了,圣诞来临之前,我终于又收到余力同学的信,好长一封邮件。

  他说,经过研究,发觉是我的邮箱问题。我的电子邮箱是在中国注册的,他的是德国的。那些“问号”是他打的中文字,不知道为什么到我的邮箱里就不兼容了,全成了问号。原来,他学过一段时间的中文,信的开头是用法语问候,接下来想卖弄中文。不过到我这儿,法语能显示,方块中文字显示不出来,全成了问号。

  幸好开头几句是法语。

  好大的误会。

  我觉得有点儿抱歉,但转念一想,为什么是我的邮箱有问题,我说他也有一半的责任,然后写道:“你可以明年圣诞再回信。”

  第二天余力就回了信:“你好吗?我来巴黎玩两天,你有空吗?”

  又是圣诞节

  那年的圣诞礼物是一袋桔子。

  事情是这样的,我进超市买了几个桔子。超市扫描仪出了点儿故障,收银黑哥弄了半天也没扫进去,黑哥气馁,把桔子递给我,说:“拿去吧。”

  大约4块钱的桔子,我坐在路边就给扒干净了。开始下雪,小小的一阵,飘完了不留痕迹。那年的圣诞节有火炉,有火鸡,还有一个相伴的人;今年的圣诞节独自一人坐在路边吃桔子。雪飘在膝盖上,连根取暖的火柴都没有。

  阮神父给我发了条信息:“来教堂做弥撒吧。”

  我回:“我倒是很想吃一碗热腾腾的越南米粉。”

  阮神父回道:“明天请你吃。”

  安娜的母亲去世,她家今年不过圣诞节,她说打算跟男朋友去美国过圣诞。提到美国,我想到安祖,他可能带着女朋友来巴黎的奶奶家过圣诞,像4年前带着我一样。

  那些自以为是的情绪又紧紧地包围了我,跟他分手时也没有这么难受,大约是孤独了。

  巴黎浸泡在红灯绿叶的圣诞气氛中,街上有人卖烤栗子,一丝丝焦味。行人拎着礼盒往家里走,家在不远处。余力到巴黎时,天已黑,那头漂亮的金发我一眼就认出来,他远远地朝我招手。一年一封信的老同学,没什么大变化。

  但很快,圣诞气氛被我们的谈话中断。

  余力问:“你男朋友呢?”

  我说:“可能在火炉前跟他的恋人说情话。”

  “这么悲惨,但你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悲伤。”

  难道要我坐在你面前哭给你看吗?

  余力说:“我们都认识他,那时他经常来学校接你。”

  很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这时,余力说:“我觉得他经常来学校接你,可能是想看看班里男生的情况,同时表示你有男朋友了,免得被男同学抢走。”这个跟我同窗一年,彼此谈话不超过10句的男同学,忽然发表对安祖的看法。那些仅存的温暖的回忆,被他数落得一无是处,在冰冷冬风里失去温度。我可以拿他的话当玩笑,但我没有,我仍然很在意。

  余力拿着两张电影票,站在地铁口看我愤怒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他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到巴黎,才刚出地铁呢,就闹个不愉快,估计是又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德国了吧。

  那个圣诞节,我真的是一个人过了。

  穿紧身豹纹衣的奶奶

  1941年的冬天。法国阿尔萨斯。

  天极冷,雪下得很厚,詹妮趴在哥哥的背上,她没有鞋子。哥哥比她大不了多少。两人在雪地里转着,不敢回家。家里的父亲很暴力,街上又有德国人,他们只能在雪地里消磨时间。詹妮幻想着,或许能够在雪地里找到一只冻死的小兽,像上次那样吃顿肉,肚子会好受点儿。

  妈妈一定在那里。

  詹妮说:“哥哥,别去那里。”

  他们的母亲在路边接待德国兵,衣裳不整,醉得一塌糊涂,是当地有名的妓女。詹妮对母亲没有一点儿感情,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她极富个性,当懂得母亲只会与男人周旋时,她选择远离,冷冷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她说:“如果妈妈能够给我和哥哥带来一点儿食物,我就不会恨她,但她只会喝酒,填饱自己的肚子。现在又与德国人鬼混,我看不起她。”

  那年她10岁。

  她恨父亲,那个因为她偷吃了一点儿香肠而拿猎枪顶着她脑袋的男人。人生的起始岁月,她只记得哥哥,不过战争很快让她失去了哥哥。

  上个世纪60年代是法国的黄金年代,詹妮从阿尔萨斯搬到了巴黎。

  她17岁有了第一个孩子,男孩;很快有了第二、第三、第四个儿子。丈夫是个胆小的好人,不敢坐飞机,不敢坐火车,一辈子窝在阿尔萨斯那个小村庄里。儿子们渐渐长大,她离了婚,丈夫后来因酗酒去世。

  詹妮对第一个儿媳说:“别让我再见到你,贱人!”

  第二个儿子结婚时,她祝愿儿媳妇能够淹死在塞纳河里。

  第三个儿子曾偷过珠宝店的金饰,警察来搜查时,詹妮把金首饰藏在冰箱的冷冻室。三儿子后来成了亿万富翁,没有结婚,詹妮跟儿子女友的关系很好。

  第四个儿子结婚时,詹妮说儿媳妇的嘴像鸡屁股。

  她尖酸刻薄,只有二儿子经常来看她,二儿子的性格跟他父亲一模一样,是个好人。

  孙辈们也渐渐长大,大孙女曾说:“我去奶奶家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她从不会去看詹妮,詹妮也不过问她的生活。孙子找了个黑人女朋友,她当面说其是“黑奴”“睾丸清空机”。

  詹妮活得并不凄凉,她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收入,做得一手好菜,穿衣打扮向来得体,甚至时尚。但很少有人来看她。

  直到某天,她的曾孙女出生,一个黑白混血儿。詹妮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自己当了曾祖母。她给所有的家人打了电话,请他们周日过来聚餐,儿子孙子们陆续来了,十几个人,一张大桌子都不够。詹妮抱着曾孙女,很开心,她大概忘了,曾孙女的妈妈是她口中的“黑奴”。

  她站起来,一个个亲吻着孩子们,拥抱他们,衰老的皮肤滑过年轻的脸。孩子们有点儿不适,也有点儿感动。不过感情并不是一天铸就的,聚餐过后,孩子们仍然没有探望她的习惯。詹妮仍然孤独地活着,时不时抱怨儿孙,说着儿媳孙媳的坏话。

  詹妮是我们这栋楼的保洁员。我第一次见她,是震惊于她的紧身豹纹衣、漂亮的口红、高耸整齐的发型。她在外面套了一件工作服,每天都这样,穿得很漂亮,然后打扫卫生。

  若不是因为詹妮抢了另一个保洁老太太的工作,若不是那个老太太替我收了一封信,让我去她家拿,若不是那个下午我恰巧有空,老太太愿意跟我闲聊,我就不会知道詹妮的故事。

  老太太和詹妮是亲戚。

  我们那栋楼里的人,背地里叫詹妮“穿紧身豹纹衣的奶奶”。

  算来,她已经快80了吧。

  今晚,可不可以

  陪我去红磨坊

  门铃响的时候,我还在想会是谁。

  一段日子,我锁在家里昏天暗地地写文。小说、论文,中文、法语,不断交替。天气暖了,暖气刚断,脚上的疤依然在,提醒着我别再惦记夏天的裙子。刚写完小说《翡冷翠》,我把资料收拾齐整,给家里来个大扫除,窗明几净的,我没想过谁会来,更没想到会是他。

  美国和法国的距离,到底没有中国和法国那么远。安祖站在门外,行李包在脚下,脸上有点儿胡渣。我差点儿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才想起来,这段日子没搬过家,我在蒙马特高地住了1年多了。

  1年多的时间,从失意、绝望,到慢慢挣扎着回到现实,脚还没踩稳,又被一巴掌扇回原地。我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到。”

  他没怎么变,晒黑了点儿,套一件印着他学校名字的T恤,有股加州阳光的热度,大西洋西岸的海风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我承认有那么一点点陌生的感觉。

  没再说什么,让他进了门。我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点儿菜和肉。想煮碗面时,发觉安祖已经睡着了,躺在地毯上,头枕着行李,发出舒适轻微的呼吸声。

  我给他留了条子,我要去看小孩子,傍晚回来。

  很忙,忙得连回想的时间都没有。当我赶回家时,安祖已经走了。我想,他或许去看住在养老院的奶奶,或者又回美国去了,甚至,他不曾来过。这一切都是我忙极时想象出来的自我安慰。但厨房里的面碗是空的,他真的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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