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与十七岁有关的事(2)

　　冤家果然路窄。下课之后，苏泊然竟在单车棚里碰上了马小妹。苏泊然推着自行车自顾往前走，他生怕马小妹上来找麻烦。以前在同一个班的时候，他就窝囊够了，这次，他可不想再窝囊。

　　奇怪，马小妹明明看到他了，怎么视若无睹呢？

　　半路杀出陈咬金

　　苏泊然的疑惑越来越多了。按照马小妹的个性，无论如何，也会上来找点麻烦的。真够反常。

　　还有，马小妹的眼睛似乎比以前大了些。女大十八变？没那么夸张吧？才一年的功夫。难道，连马小妹自己都对自己那张小脸恶心了，悄悄去做了整容手术？

　　苏泊然想了一会儿，便再也懒得关心涉及马小妹的问题。他得努力学习，争取在毕业前评上省三好学生，这样，高考的时候，才能获得额外加分。虽然苏泊然的老爸荣升经理，待遇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日子仍旧过得紧紧巴巴。

　　马小妹走后，苏泊然的老爸也改变了唠叨的台词。以前动不动就是对马小妹好点，现在则动不动就是努力读书，自力更生。

　　苏泊然很清楚自己的路。他必须一切都靠自己。想要依靠老爸老妈成为个什么富二代，官二代，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他们老俩口，一个下岗，一个寄人篱下，自身都还保不住呢，哪有余力来帮苏泊然飞黄腾达？

　　苏泊然想得实在太入神了，转弯的时候，竟忘了捏刹车。呼啦啦的单车像只蛤蟆一样飞了出去。此刻正值上学高峰期，横空而降的苏泊然，晕头转向地砸倒了路旁的两名行人。

　　苏泊然刚挣扎着站起来，还没弄清楚情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大巴掌。

　　巧了，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初中时候将他翻来覆去欺辱了整整两年的漫画恶婆马小妹。

　　以前你欺我就算了，那是迫于生计，我低头，我忍。可现在，你爸都已经不在公司，另谋高就去了，你还凭什么这么嚣张？苏泊然双眼喷火，挥起手来就要还马小妹一巴掌。

　　啪！谁挨了一巴掌？苏泊然的手可尚且停在半空呢。

　　打苏泊然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小妹的贴身死党，林可卿。

　　苏泊然刚反应过来，打他的人就已经跑到了十步开外。苏泊然刚想拔腿狂追，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从自行车上跌下来那跤可真够狠的，把苏泊然的脚崴得像个包子。

　　扑朔迷离的真相

　　苏泊然在单车棚把马小妹给拦住了。

　　站在一旁的林可卿则挥着手问，哥们儿，是不是还想吃一巴掌？婉琼不想看到你。请你有多远，就g——u——n，滚多远，知道么？

　　可笑了，你以为我很想看到你们？再说了，这里是公共场合。你以为是马小妹的经理爸爸的私人俱乐部啊？此时的苏泊然，底气十足，毫不示弱。

　　哼，小人得志。不知道谁的爸爸才是经理大人。不过，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也不去问问你爸爸，他那个经理职位是怎么得来的？林可卿说这番话的时候，手指头差点没戳进苏泊然眼睛里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苏泊然情绪非常激动。而站在一旁的马小妹，则一言不发。

　　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爸出卖婉琼的爸爸，说他私挪公款，婉琼的爸爸会被撤职调查么？你爸又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么？

　　晚饭的时候，苏泊然坐在家里，咬了好几次牙，鼓了好几次勇气，还是没胆量问他爸爸关于马小妹他爸被停止查办的事。

　　最后，他爸主动开了口，然然啊，听说小妹现在和你又在一个学校了？你可要记得，好好对待人家。这人嘛，要懂得知恩图报，她爸当年可帮了我们家不少……

　　接下来的话，还没等说完，苏泊然就摔碗而去了。出门的时候，苏泊然到底扔了这么一句，爸，你好好想想再跟我说，马小妹的爸爸为什么会走？还有，你是怎么当上经理的？

　　走在熟悉的小道上，苏泊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论才干，论学识，论资历，马小妹的爸爸都要比自己老爸优秀很多。如果不是其他原因，自己老爸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挤掉马小妹她爸的。

　　苏泊然越想越难受。虽然马小妹这人是讨厌了点，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况且，她爸一有机会就拉上自己老爸，的确帮了不少忙。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该怎么面对马小妹呢？

　　心怀愧疚的苏泊然

　　苏泊然原本以为，回去之后，老爸一定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岂料，他竟然出差去了！苏泊然气得当场吐血。老爸啊老爸，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还有心情出差潇洒？

　　这下可苦了苏泊然。

　　原本正气凛然，势要找马小妹讨回公道的苏泊然，彻底变成了蹑手蹑脚的可怜虫。每次有马小妹的出现的地方，苏泊然都避之不及。而要命的是，自从这件事情之后，马小妹好像成了幽灵一样，无处不在。

　　食堂，教室，操场，楼梯间，没有哪个地方看不到她。苏泊然苦恼极了。

　　事情还没弄清楚，学校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反恐大调查，意在打击社会分子和校内非法组织。

　　换作以前，没得说，苏泊然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马小妹的蔷薇派乱吹一通，甚至，亲自带路，让校领导把马小妹当场五花大绑。可现在，他哪有脸面啊？于是，只好支支吾吾地跟调研的老师说不知道。

　　可苏泊然不说，自有人说啊。

　　为了在食堂躲开马小妹，苏泊然干脆把早餐直接带到教室里吃。这不，还没咽下几口，林可卿就风风火火地杀了进来。

　　林可卿是个急性子，还没站定，就在苏泊然的教室里开骂了。好你个苏泊然，你还算是人么？！你爸那样也就算了，没想到，你和你爸竟然是一丘之貉。婉琼这次可被你害惨了！你如果还有点人性的话，就自己去政教处跟老师们解释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苏泊然彻底蒙了。半晌之后，含着面包仰天大喊一句，爹啊，窦娥算啥啊？我可是新一代的冤枉哥啊。

　　水落石出

　　苏泊然生怕马小妹被学校处分，扔下面包，便慌里慌张地往政教处跑。

　　用力一推，没想到，门竟然是虚掩的。顿时，苏泊然一个踉跄冲了进去。运气真好，不偏不倚，刚巧撞到油肚翩翩的年级主任。

　　干什么？哪个班的？年级主任瞪得眼如铜铃。

　　苏泊然畏畏缩缩抬起身来审视一周，竟然没有发现马小妹。

　　天哪！糗大了！

　　苏泊然急中生智，谎称是交作业跑错了地方，继而赶紧逃之夭夭。

　　刚跑出没多远，就看到了坐在花坛里的马小妹。

　　咦？马小妹哭了？不可能吧？马小妹这种铁石心肠的野丫头也有泪腺？太不可思议了！算了，既然马小妹没被处分，那我还是赶紧跑吧。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呢，搞不好，又要惹祸上身。

　　一想到这里，苏泊然小腿就发抖。刚转身，马小妹就叫住了他，苏泊然，能过来陪我坐一会儿么？

　　叫我？不会吧？马小妹可从来没对我这么温柔过。好啦，过去就过去，男子汉臭豆腐，死就死啦！

　　苏泊然故作从容地走过去，还没坐定，就听到马小妹说了声谢谢。花坛下面到处是湿润的泥土，本来就很滑，再加上马小妹这声莫名其妙的谢谢，苏泊然彻底招架不住了。当场直播了一个狗啃泥。

　　原来，马小妹收到了他爸爸的来信。事情的原委始末，终于一清二楚。

　　马小妹的奶奶病危，急需一笔昂贵的医药费动手术。马小妹的爸爸东借西凑，还是差上一大截。于是，情急之下，只得挪用公款。他原本想用房产做抵押，贷款出来填补这笔漏洞，可惜，房子刚刚按揭，银行不受理此项申请。无奈之下，马小妹的爸爸只好向苏泊然的爸爸求助。苏泊然他爸感念在怀，欣然答应。

　　然而，就在苏泊然他爸四处奔走筹借款项的时候，东窗事发了。公司董事团发现财务漏洞之后，第一时间，想到了报警。

　　马小妹他爸举家搬迁，打算远走他方。

　　这头，苏泊然他爸竟然主动投案，说自己是罪魁祸首。

　　马小妹他爸到底良心不忍，不得不重回旧地。

　　事有凑巧，马小妹回来那天，刚好看到苏泊然他爸从警局出来。因此，才会误以为是苏泊然他爸忘恩负义，出卖朋友。

　　冰释前嫌

　　苏泊然收到林可卿和马小妹的联名致歉信，是在一个阳光大好的午后。

　　林可卿骑着轮胎干瘪的自行车冲到苏泊然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苏泊尔电饭锅，我们嗓子都喊哑了，你没听见啊？那么大热的天，你竟然让我骑着轮胎炸掉的自行车追你。你可真够狠的！

　　为了表示诚意，林可卿和马小妹主动邀请苏泊然去市中心的肯德基大吃一餐。

　　冷气呼啦啦地从空调里吹出来，夹杂着四处弥漫的冰激凌香，让人有种昏昏沉沉的幸福。

　　这是苏泊然第一次和马小妹相视而坐。

　　十七岁的马小妹，蓄了长发，束了马尾，淡紫的蝴蝶结带着若有似无的薄荷香，顺着空调吹来的冷气，一阵阵袭来。

　　马小妹眼睛比以前大了很多，亮而深邃，像午后幽深的古巷，又像笔直清净的石板小路。

　　苏泊然脑袋有点发胀。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马小妹。他实在不习惯马小妹对他温柔，可此刻的马小妹由于先前误会，急于补偿，偏要对他百般顺从。

　　第二天，苏泊然收到了马小妹的英语笔记。上面不仅有学习英语的浓缩精华，还有马小妹多年总结的宝贵经验。

　　捧着沉重淡蓝的手抄本，苏泊然又有点昏昏沉沉了。扉页上尚且贴着马小妹的大头贴。看上去，实在调皮可爱。

　　苏泊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胡思乱想，脑袋发热，可偏偏，满脑袋都是马小妹的音容笑貌。

　　这是，苏泊然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和马小妹有过那么多美丽的回忆。

　　难以启齿的秘密

　　十六七的爱慕，有的时候，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就像苏泊然为什么喜欢马小妹，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找不到半点原因。

　　苏泊然和马小妹明明熟得不能再熟，可偏偏，每次不经意碰面，苏泊然还是会紧张半天。

　　苏泊然暗示过自己很多遍，可都不起作用。苏泊然啊苏泊然，不就是个高二（3）班的马小妹吗？至于把你弄成这样吗？争气点，抬起头，直视她，用你热烈而又神秘的目光俘虏她。

　　暗示是这么暗示。可每次临阵对敌，别说直视，别说俘虏，就连说句话，苏泊然都要扑通扑通地心跳半天。

　　苏泊然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况且，马小妹那么优秀，要是不及时把握机会，很可能就会被他人捷足先登。

　　说干就干。

　　苏泊然文笔还算不错。因此，他打算给马小妹写封颇具徐志摩气质的情诗告白信。

　　折腾了一夜，内容终于想好了。不算深奥，也不算浅白。苏泊然趴在台灯下面，铺好信纸，打了好几次草稿，才工工整整地誊抄上去。

　　信写完了，该怎么送呢？找林可卿帮忙？算了。不被嘲笑一通就算谢天谢地。自己送？听起来很有诚意，不过，太具挑战性。

　　寻思半天，苏泊然最终决定把这封自认完美的告白信夹在马小妹的英语笔记里一起送回去。

　　蔷薇一派

　　马小妹一直没有回音。甚至，每次遇到都若无其事，看不出半点内情。

　　马小妹没有收到信么？还是中途被别人抢了去？就算被别人抢了去，按照常理，也一定会在嘲弄一番后，规规矩矩地还到马小妹手里。

　　苏泊然还没想明白，高二的号角就吹结束了。

　　幸好高二假期有补课计划，不然，苏泊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高三才开学，省三好学生的评比结果就出来了。马小妹苏泊然均位列其中。不过，又有所不同。因为马小妹不但是省三好学生，还是全校唯一一位省十佳少年。

　　苏泊然丈二摸不着头脑。三好学生就三好学生吧，马小妹成绩本来就好，这没什么稀奇。可她怎么就成了十佳少年了呢？

　　校长挺着圆滚滚的油肚走上讲台，卖了半天耗子药，最终才说明缘由。咱们学校这个，这个马小妹啊，组织的这个蔷薇派，实在是好啊。几年间，该派不但秘密资助了十五位山区失学儿童，使之重返校园，还在节假日成功组织了上百次走进乡村小学的义务支教活动……

　　嘿，好你个马小妹，什么破蔷薇派，什么峨眉高手从小习武，竟然瞒了我这么久！苏泊然站在领奖台上，狠狠地瞪了马小妹一眼。

　　高三的第一个晚自习后，苏泊然收到了马小妹的回信。那是两张一粉一蓝的信纸。

　　蓝的那张，赫然写着：每朵蔷薇，都只有一次开放的机会。在有限的花期里，美丽而聪明的蔷薇，应该懂得放下玫瑰一样的孤傲，团结所有含苞待放的蓓蕾，去给那些看不到春天的人送去希望与芬芳。

　　粉的那张，是蔷薇派副帮主的专用申请函。

　　陌生爸爸

　　一

　　苏乐童有一把精致的小剪刀。对于他来说，这把剪刀就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时常会拿着一撮细碎的头发跑来问我：“嘿嘿，猜猜看，这是谁的头发？答对有奖，答错也有赏。”

　　每每碰上这种问题，我总是惊慌失措地先摸摸自己的头发。苏乐童皱着眉头鬼叫：“我有那么卑鄙吗？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来不欺负智商有问题的孩子！”

　　苏乐童是我见过的最调皮的男生。真想不明白，为何他肚子里能装那么多坏水。更让人疑惑的是，这种成天每个正经的人，竟然能稳坐班上外语成绩第一的宝座。于是，我绝对有理由怀疑，苏乐童不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我一口咬定苏乐童是个低等的混血儿。苏乐童急了：“请不要怀疑我的身份！我是一名中国人，我热爱我的祖国！”这句话如果是喊在国外，绝对能让同胞兄弟们热血沸腾。可要是嚷嚷在中国大陆的中学教室里，就难免让人对他的智商产生怀疑。事实已经表明，班上很多同学的确对苏乐童的症状报以了高度同情。

　　我和苏乐童几乎无话不谈。但惟独有一个问题，我无法向他敞开心扉。苏乐童也好奇至极，总是拉扯着问我：“小子，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你爸爸的事情，他老人家不会是间谍吧？即便是，咱们关系那么密切，总得透露一点，是不？”

　　对于这个问题，我始终都是打岔和保持沉默。我该怎么说出口呢？难不成要我嬉皮笑脸地告诉他我没有爸爸，他在很早之前就已因病去世了？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同情，更不想因此，被埋上浓重的单亲家庭的阴影。

　　苏乐童似乎对这个问题失去了兴致，终于不再纠缠不清。

　　二

　　周四的语文课上，苏乐童给我传来了纸条：“小子，给你出个谜语，要是你猜对了，将有机会获得年度大奖。看好了啊，‘鹰猫六只脚，告诉你你都不知道。’说，是什么动物？”

　　我蒙了，想了半天，不但没明白鹰猫是什么东西，更不清楚什么动物长了六只脚。于是，只得在课后向苏乐童虚心请教。他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孩子，这都不明白？看看，不都已经说了吗？‘鹰猫六只脚，告诉你你都不知道。’你的脑袋真有点残疾，不就是鹰和猫吗？真是告诉你你都不知道！”

　　苏乐童爆笑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憋气。放学后，他请了去必胜客大吃了一餐，嚷嚷着说是散伙饭。我一面头也不抬地狼吞虎咽，一面含糊不清地问：“你要转学了？下学期打算跟你的黑人老爸回美国？”

　　苏乐童抓住我手里的比萨再次警告：“我是中国人，记住了！再者，谁告诉你散伙饭就意味着永不再见？难道就不能短暂分开？”

　　没过多久，我便因成绩“下降卓越”进入了班主任手里的“黑名单”。说实话，我并不害怕倒数。我所担心的，只不过是周末的那场差生家长会。

　　当天，所有的家长都到齐了。惟独我，只身一人。班主任在台上暴跳如雷：“李兴海，你爸妈呢？”我心虚得声若蚊蝇：“他们都出差去了……”后来有同学说，那天的会议，班主任一直铁青着脸。反正我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反正我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