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爱之谜

　　知书识字之后，他才知道，形容他与她这样的关系，原来四个字就足矣。青梅竹马。

　　他牵着她悄悄抵达那条小河的时候，余晖如潮，在天际滚滚。她抬头问，这河里真有鱼么？他不语，固执地拉着她的小手，死死不松开，接着，啪啦啪啦，双双掉到了河里。那一天，他们第一次下河捞鱼，忘乎所以。他说，我要将这些带回去，养在一个秘密的角落里。她撅嘴不许，让他将小鱼给放了。他万般不愿，可还是照做了。

　　那年，他们均只六岁。归家后，被父母狠狠地打了一顿。她原本哭得伤心至极，可一听到远远地，他的哭声破空而来，她便笑了。似乎，这个疼痛的时刻里，只要有他陪着疼痛，她就可以瞬间忘却忧伤。

　　那条小河是那么神秘，他们的父母都不让他们去，可偏偏，他领着她去了，且玩得前所未有的开心。后来，去得愈加频繁了。每每她都会犹豫，忐忑，但只要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她就可以不顾一切跟随着他，不管前面是湍急的小河，还是万丈深渊。

　　再后来，他不拉她了。因为村里的人说，她是他的小媳妇儿。可他，并不爱她。抑或，他觉得自己不能牵绊她。

　　当她在学堂里琅琅书声之时，他正在山上放牛。顺着山路，一直下，一直下。后来，他只会去山背后的一棵树下静坐，任凭牛围着树转。因为，那个高度，他恰好能看到她在课堂里念书的模样。

　　她长大了，眼睛明亮，肤如雪，发如瀑。亭亭玉立的身体像三月的杜鹃一般，映红了他的胸膛。她说，我要去城里念书了。他在树下，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喃喃，去就去，又不是谁拉着你！

　　她真走了。

　　许久之后，他才回头，呼呼的山风，硬是吹不干在他脸上汩汩如溪的热泪。

　　这是她第一次离家，也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读书人。漫漫的山路上，站满了送行的乡亲。她站在路口，踟蹰了许久，都不曾走。她的父亲问，是不是落了东西？她说是，得想想。最后，太阳朗朗当空，她才落寞地垫脚朝人群里搜索。她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头也不会地走了。他蹲在不远处的茂密的树枝里，哭得没了声音。他实在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离别，才能消弱心中无边的伤感。

　　她第一次回来，搁下书包，便上了山岗。山岗上，他坐在树下，山风滚滚。他说，城里好玩吧？你可得好好读书，以后别再回来了。她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倾吐心中的秘密。

　　最终，他打破了沉默。嘿，你给我唱首城里的歌儿吧，听说城里的歌儿可比我们的山歌好听多了。

　　她想了想，坐下，双手攥紧了身旁的草，故作从容地唱，你是心中的日月，落在这里，旅程的前后多余，只为遇到你。

　　他说，这叫什么歌儿呢？真好听。她的心瞬间缩成一团卑微的浮云。许久才回，《心中的日月》。

　　那个午后，他跟着她，学会了一首城里的歌儿，心中的日月。每天在山岗上唱着，欢快不已。她回校的时候，他仍是没有来。

　　后来，她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北上之日，村里放了长长的鞭炮。他躲在茂密的枝叶深处，久久都不曾下来。

　　大学第三年，她绝望了，她想，他终究是不曾爱过自己的。于是，她答应了另外一个男孩儿的追求。年前归家，她将男友带回家中。恍然听母亲喃喃地说，多日之前，小河涨水，有小孩儿上前玩耍，失足落入水中，他恰巧就在河上，毫不犹豫地跳水救人......人是救上来了，可他却再没起来。你说，这好好的小伙儿，没事儿跑去河边瞎逛什么呢？

　　她疯也似地朝着小河的方向狂奔，泪水像脱缰的野马，在白皙的脸庞上任意驰骋。

　　河岸上，有人听见她对着河水，撕心裂肺地唱，你是我心中的日月，落在这里。悲凄至极。可有谁知道，她真正所想唱的，并非日月。

　　他的名字，叫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