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逢在青春的小站(1)

　　就像玲子说的，人生是一场旅途，既然我们在青春的小站相逢了，我们就要好好珍惜这份情谊。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走过这一程后，我们就会各自向前，唯有温暖的友谊可以长存心间，时时温暖自己。

　　彼时年幼，繁花不待

　　文\/陈小愚

　　一

　　我坐在左边第四排，那个位置很不好，有四分之一的舞台看不到。整个剧场里座无虚席，根本找不到人换位置。是的，我很着急，我怕你演出的时候会走进那四分之一里，哪怕只是几秒钟，我也不想错过你的任何皮毛表演。

　　你终于出名了！

　　我从剧组一个朋友那里拿来的演出单，你的名字改了，那个土气的“大”字没有了。上面还有你的相片，头发短了很多，努力笑得很阳光却显得很沧桑。你还是那么不上镜，让我想起多年前某著名导演来挑演员，我们一起去试镜。那个导演出了名的犀利，你站出来，他叫你随便摆个姿势，平时挺爱现的你习惯性地就举起手比了个耶的手势。全场停顿一秒后崩溃地笑翻了，只有导演怒吼了一句：“你当是拍照啊！”

　　那场试镜我们理所当然都没有上，你很受挫，提了两瓶二锅头到操场发泄。灌了几口后破口大骂，什么鸟导演，不是每个男人都长了梁朝伟的脸，周星驰成名以前不还是个死跑龙套。很多年后我在电影院看被你骂的鸟导演的最新电影，那个鸟导演真的很出名，拍了很多部大片，最新一部还得了奥斯卡提名。我想你选择了话剧这条路是对的，人家鸟导演愿意用演技不好的人也不愿意用你是有原因的，演技不好但人家红到发黑带动票房还能唱片尾曲，这些你就办不到。你那破锣嗓，唱一句吓走仨，唱到最后只剩你自己。

　　趁着舞台灯光出了点毛病调试的空隙，我得好好回忆你，我的兄弟周大鸣。

　　二

　　九七年我独行北上去戏剧学院报到。周大鸣半路上的火车，扛着两个大麻袋，一袋行李物品，一袋咸菜。他把麻袋堆在过道里然后一屁股坐到我面前，有很浓重的汗味袭来，我不禁擦了擦鼻。这个动作，周大鸣看到了也了解了，他有些尴尬有些紧张，汗冒得更猛烈，憨憨笑着说，兄弟你手表真好看。我扫了一眼那戴了多年的手表，耸耸肩朝周大鸣笑了笑，他才镇定下来。

　　火车启动后不久，周大鸣坐不住了，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他开口问，兄弟你不上厕所吗？我疑惑地摇摇头从包里抽出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的顾自翻起来，周大鸣终于忍不住了说，兄弟，对不住了，你忍一会儿，我脚痒得慌想脱鞋抠两下。

　　于是，在周大鸣脱鞋之前我去了趟厕所。周大鸣对此很是感激，当他得知我也是去戏剧学院报到后立即热情起来，他帮我泡了泡面，我们两个吃着泡面就着咸菜，结交。

　　分宿舍的时候周大鸣求人换了同我一个宿舍，还睡在我上铺。那些年里，有多少个夜晚宿舍的兄弟是被周大鸣的臭脚熏醒的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们床头都要喷花露水备着香皂。周大鸣生日的时候，兄弟们都送了香水给他，廉价的名贵的都有。

　　第一次上表演课，秃顶的老教授在台上讲授表演基础，台下的周大鸣在抠脚，影响了整个班级的气氛。老教授按捺不住地点评周大鸣：“你再不突破这形象就等着一辈子做群众演员。”这句话比任何名人名言给周大鸣的刺激还要深，从此周大鸣戒抠，而且戒得很彻底。

　　表演课漂亮女生多，周大鸣从教授那里找来了名单，指着最好听的一个名字说，直觉告诉我这个一定就是那个最漂亮的女生。我们嘘嘘和周大鸣打赌不是，周大鸣在第二节课上课几分钟前走到门口对着全班喊，×××有人找。几秒后，一个架着黑框眼镜戴了牙套的女生站起来，急急走出去。我们哈哈大笑，周大鸣岔了气垂头丧气回到座位，那个女生从门口冲进来当着全班的面就扫了周大鸣一巴掌。我们都抽了口气，只有周大鸣捂着脸傻笑。

　　三

　　周大鸣立志成为第二个周星驰，因为自身条件不允许他成为梁朝伟。他上课的时候总是特别认真地埋头记笔记，后来我觉得蹊跷伸头过去看，才知道他在写情书。周大鸣说，写好了情书很重要，著名的编剧都是真正的情书高手。

　　周大鸣的情书写给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女生叫刘如花，名不虚叫。而我成了周大鸣的信差。这档事往往就发生在两个朋友之间，当信差的最后总是出了状况。我总结出一点，那是因为送信的比写信的主动，主动的男生总能打动人，所以后来刘如花和我好上了。

　　整整两个月，周大鸣没有和我说话。期末表演课考试的任务，要每个宿舍自成一组编演一个短剧。周大鸣提出演田汉的《获虎之夜》，我举手赞成自荐演那个扮成老虎被打伤的少年黄（男主角），我知道周大鸣老早想揍我了，我也愿挨。可是周大鸣出乎意料没有演福生（莲姑的恶势力爹），而是要反串女主角莲姑。我们又开始说话了，先是从肉麻兮兮的对白开始。后来有一阵子我一想起翘兰花指扮纯情的周大鸣就反胃得吃不下饭，这比让周大鸣揍我还折磨。周大鸣却幸灾乐祸地自顾自吃泡面就咸菜还问我要不要来点。总之我和周大鸣是恢复了兄弟关系。

　　短剧反映特别好，尤其是反串莲姑的周大鸣得到老教授很高的评价。老教授说，表演就是要敢于牺牲。但我看周大鸣这牺牲得还挺乐意挺享受。

　　短剧的另一个重要影响就是班上的女生都对周大鸣刮目相看。放假的时候有个女生在男生宿舍门口给周大鸣道歉，那个女生就是之前扫了周大鸣一巴掌的名字最好听的女生。

　　“对不起啊，上次打了你。”女生有些害羞。

　　“没事没事，挨打才会长进，那事我都没放心里。”周大鸣也憨憨地站在那里。我们起哄，女生的脸就红到耳根，我们才发现摘了牙套的女生还蛮漂亮，周大鸣肯定也注意到了。放假一回来，周大鸣就牵着那个女生进出食堂，很长一段时间只留我一个人在宿舍吃泡面就咸菜。但周大鸣从食堂回来总不忘给我带点荤的养养胃，我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排骨鸡翅的分上还鼓励他多约会。

　　四

　　分专业那会儿，我和周大鸣打定了要钻到电影系，周大鸣的小女友也报了电影系。

　　结果下来的时候，我在电影系那张表格上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名字也看到周大鸣小女友的名，可是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周大鸣的名。我以为出了差错跑到教授那里问，教授回我说，周大鸣不是老早就被话剧班的名导挖走了吗？

　　老早？周大鸣你不够哥们。我憋着一肚子火去找周大鸣，在学校的小池塘边看到了他还有他的小女友。小女友的眼睛红红，周大鸣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头沉默。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所有的好像静止在空中。不知池塘哪个角落的青蛙呱地叫了一声，打破了寂静，小女友说，我们分手吧。那句话在空中袭来，一圈一圈绕在胸口，我都难受，周大鸣肯定更难受。

　　许久，我才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说，不就一个女人嘛，这世上什么都缺女人多的是。

　　我要出名。周大鸣咬牙切齿，眼圈微微泛红。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周大鸣从小没了爹娘，是大哥赔了一生把他拉扯大，周大鸣发了誓要让大哥过得好，所以要混出点名堂报答大哥。打定要报电影系的时候其实周大鸣心里很没底，这一行混的是青春饭，这个视觉享受的年代他拿什么资本去和人拼。不久话剧班的名导找到周大鸣，他说他看了周大鸣编演的短剧觉得他应该在话剧这方面发展，虽然形象不是很好，但放得开演得有感觉，话剧这行，形象不是很重要。

　　大哥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上次回去他还咳出血。从小池塘走回宿舍的时候，周大鸣滔滔说了很多，空气中弥漫着从周大鸣话语中散发出的小哀愁。

　　那个晚上我听到睡在上铺的周大鸣哭了。

　　五

　　戏剧学院有一部分在另外一个校区，而那个校区远在上海。周大鸣选的话剧也在上海校区，他从宿舍搬走那天，很多人去送他，周大鸣的前女友也去了。

　　临上火车，我把手上的手表解下来送给了周大鸣，周大鸣握着手表久久说不出话。这块手表，周大鸣每一次和那个小女友约会的时候都问我借。

　　我重重拍着周大鸣的肩膀说，出了名别忘了我们。周大鸣猛地点头然后踏上了火车，我分明看到这个大个子红了眼眶。

　　火车载着周大鸣通往他的成名之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在三年前，周大鸣的大哥查出肺癌晚期，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周大鸣从医院出来一句话也没说，我紧跟着他走在空荡的街头，有酒鬼提着酒瓶摇摇晃晃走在对面胡言乱语“你们都抛弃我，你们都不要我……”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暗夜里的酒鬼，我心里五味杂陈，周大鸣抬头看着深海般的夜空泪流满面说，大哥不会抛弃我，大哥会在天堂看着。

　　成名之路艰辛而曲折，周大鸣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将是一场完美的演出，周大鸣，不，是周鸣，将越走越好，这么多人看着他，他知道。

　　1∶10000的结局

　　文\/阮小青

　　宋小乐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大学同学。

　　九月。正当我一路大汗淋漓地忙着报名、领取生活用品时，一个瘦高的男孩提着比我还要夸张的行李包闯入了我的视线。他问那位发报名表的学姐，阿姨，麻烦您一下，这物电系的男生宿舍在哪？

　　那女生还未回答，周围的几个男同学就笑得不行了。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说你是真礼貌还是假礼貌？

　　他一脸困惑地解释着自己是个新生，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把她误以为是阿姨。看他那认真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所说的宋小乐。

　　事后，我主动与宋小乐成了“莫逆之交”。他帮我提水，打饭，拿课本。我说一，他从来不会觉得那是二。

　　可尽管如此，一年之后，依然还是没有人问过我是否和宋小乐恋爱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是女生都不可能看上他。而我这种一进学门就被这系那系、这级那级学长邀请去参加各种舞会的人，更是不可能对宋小乐感兴趣。当然，宋小乐也一样。他说过，他要找一个外国老婆，以后小孩一生下来就会说英语，不用像他现在这么辛苦。

　　这话如果是换别人说出来，我可能会笑，但对于宋小乐，我却不会。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他不但对语言没有天分，而且说话时还有点大舌头。往往一个稍微复杂点的英语短句都能实实在在地折磨他一上午。

　　我暗暗赞叹着自己可真是慧眼识英雄。能找寻到那么好的一个，没有任何企图和心机的免费保镖。

　　在庞大的物电世界里，我个人认为，只有寻找到一个绝不带电导电的物体，才不会受伤害。而找寻到这种物体的概率大约是1∶10000，也就是宋小乐所说的万分之一。

　　宋小乐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依旧每天早起晨读，直到上课前十分钟跑到楼下叫我。

　　我梳理完毕后，宋小乐早已在楼下默默练习着口语等待我多时。一看到我从女生宿舍门内远远走来，他就娴熟地从背包里拿出我的早餐和牛奶候着。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他刚才练习的口语，一边告诉我吃快点。

　　宋小乐是我上街时的必带人物。因为我所购买的零食都是以寝室为单位的。

　　购买卫生用品时，宋小乐会木讷到和买零食一样地紧紧跟着我，并在我选取之后反复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拿？你放到箩筐里来吧，我拿得动。

　　我开始和他上思想课，告诉他怎么追求女孩，并且怂恿他去追求我的一位室友。因为我不想宋小乐跑得太远，太远的话他以后就不会听我的话了。况且，他追求的对象要是和我熟悉的话，我还可以帮他多美言几句。

　　我知道物电系是出了名的狼多羊少，却没想到会少到这个地步。我介绍给宋小乐的那个室友，在我看来已是十分极端的人物了，可仍是有不止一个男生在苦苦追求于她。

　　我和宋小乐同时无语了。宋小乐大笑，我才不想恋爱呢，我觉得现在我们两个人就挺好的，多自由。我说是的，全校一万多人，要找到像我们这么纯洁的友谊，那概率至少也得是1∶10000啊。宋小乐又帮我严肃地纠正道，说概率是不能说1∶10000，要说万分之一。

　　说到数理化，我不得不承认上帝是公平的。在让宋小乐没有了相貌、声音等的外在条件之后，赋予了他聪明的头脑。而遗憾的是，宋小乐好像全然没有把这种敏锐的逻辑思维运用到现实生活中来。

　　宋小乐21岁生日的时候，又一个男孩向我大胆表白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宋小乐待久的缘故，以至于反应都有点迟钝了。对于旁人都会忍不住为之尖叫的告白，我竟然无动于衷。

　　刚和宋小乐一起过完生日，我和他恋爱的消息就如同一夜梨花般疯长了出来。宋小乐不语，我却在旁大骂那些乱造谣言的人。

　　当我知道柳江月追求宋小乐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一切俨然已成定局。宋小乐不悲不喜地跟我说，我恋爱了。我哈哈大笑着，好啊，好啊，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可别忘了啊，你的那些伎俩可都是从我这里偷学的。

　　宋小乐真的请我吃饭了，可柳江月却姗姗来迟。柳江月看着面无表情的我笑笑，转而对宋小乐说，看来你的爱情也不坚定啊。接着对我说，当初，我喜欢的男孩偏偏要死心塌地追求你，今天，我抢了你的男朋友，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和宋小乐一起大笑，持续着，一直停不下来。当柳江月莫名其妙地走掉时，我就很想停下来了，可看着宋小乐那么开心，我又不忍。

　　我打趣地说道，宋小乐啊，你可别忘了师父教给你的最后一招啊，就是越挫越勇。他笑着说，哪儿需要勇啊，我都没喜欢过她，呵呵。

　　直到此时，我才忽然开始明白，宋小乐的用意。一心想着要摆脱贫困生活，带着母亲出国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几天之内喜欢上柳江月。他仅仅只是想和我保持这种纯洁的关系，一直就这么下去。

　　原来，没有任何心机的他也害怕，怕我会像对待那些与我有绯闻的男生一样对他。

　　我欠宋小乐一段完整的爱情。我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念叨着。

　　于是，我决定帮宋小乐追求到一个值得他所爱的女孩。我翻阅众多的营养学书籍，帮宋小乐制订了增肥方案，并告诉他该剪什么发型，穿什么衣服，等等。

　　终于，在我的精心打造后，宋小乐一天天胖了起来。胖起来的宋小乐看起来协调了很多，只是他的大舌头仍旧是个问题。

　　圣诞晚会上，不知谁特没新意地模仿别人弄了一个真情告白节目。宋小乐第一个被抽了起来。

　　请问你最喜欢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一出，全场的目光马上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我自骂着，他喜欢谁关我什么事啊，我这是紧张什么啊。

　　当宋小乐说出我妈妈这三个字的时候，全场一片哗然。

　　八卦的主持人接着问道，为什么你只喜欢你妈妈，难道你不喜欢你爸爸吗？

　　我没有爸爸，听说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工地上死掉了。宋小乐眼睛看着地板，硬生生地挤出了呵呵两个字。

　　我的心里忽然一阵剧痛。与宋小乐相识了三年多，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那些原本怀有恶作剧的同学再也没有刁难宋小乐。真情告白这个节目也于宋小乐之后无故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