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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增设分店的申请交上去，胡总也没有想过这么快会批下来，看来总部很重视“悦动”生活馆在岳城的市场份额，一阵鼓舞之后，问题摆在案前：要求五一节后开张，迫在眉睫，到哪儿去找合适的人手呢？
这个任务落在了人力资源部苏新的肩上，他的笔在白纸上圈圈点点，写了好几排名字又一一划去，“悦动”生活馆业务递增、竞争加剧，每位员工的工作量都是饱和的，难以在内部完成资源调配，唯有招募。
但上级不给经理名额，胡总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已指令由苏新兼任新店经理，至于工作人员、健身教练，一律按照临时工招聘处理。
苏新暗自皱起了眉头，没有三金和福利能网罗人才？新店要做旺，服务水平和师资力量怎能马虎？这个胡总啊，简直是苏新头疼的源泉。但过往教训已经说明，跟上司论理是没有好处的，而今的苏新总是面含春风唯唯诺诺，脾气、修养好得连自己都想踩一脚。
何况苏新以为，把信送给加西亚是职员的能耐。无论上司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指令多么武断，他都要做到、能做到，这是对自我能力素质的挑战。
工作人员相对好说点，虽然薪水微薄，但务工市场不乏后继有人。难的是健身教练，临时工待遇？谁干啊？ Q群的闪烁提醒了苏新，“悦动愈美丽”的群成员不断增加，只要是朋友介绍的，学员也好，街舞的轮滑的也好，他都一概准入。虽说他是群主，但风头都被几个嘁嘁喳喳、精力旺盛的丫头给抢了去，话题跨越到美容、护肤、电影、八卦……要从中辨别出谁有真材实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苏新有心，一个个窜空间看了，其中有个叫“小玲珑”的曾获得省健美操比赛第三名，应该有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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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粗笨的女人朋友们都叫我小玲珑，说粗笨主要是指心理上的，说玲珑主要看外形。我是一个平庸的会计却是一名健身爱好者，时常出没于不同的部门出席不同的会议参加各个圈子的聚会，予人以八面玲珑之感。但其实我有着聪明糊涂心和粗枝大叶的行为，说话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在Q群里这种跳跃性却往往独树一帜。网络是一个奇怪的东东，它凸出了人的亮点能够瞬间拉近人的距离，可是我从不期待见面因为深知另一面的自己。
“悦动愈美丽”组织过几次同城会，我去了，默默地坐在角落，看群友打听“小玲珑”是谁。我记得主持人介绍的群主，腼腆拘谨的样子，拿着话筒嚅嚅嗫嗫地讲话，没料想过他有一天却开私聊呼我，说有事商量，你在哪？我让司机来接你。
我刚好在“悦动”附近逛街，不劳司机自己就去了，他出门来迎，坐下后直入主题。
“悦动”准备开新店了。
好啊，恭喜。
师资方面我们以聘请兼职教练为主，你有兴趣参与吗？
好啊！
我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一秒钟犹豫，他似乎愣住了，一定准备了许多的说辞来说服我，但都没有用上。我想看看一个羞涩的男人是怎样开展工作的，这是一件有趣的事。健身是我所喜，我乐意以一己的兴趣爱好来付诸社会实践，何况还可以旁观一个有趣的男人。
结果却相当的失望。在两个月的接触中，我看到了一个成熟、稳重、亲和、不端架子的男人，这使我感叹在衬衫西裤的职业装下居然隐蔽了多少优秀的男子。他们以事业为中轴，以友善为辐射，与一帮朋友相处得其乐融融，相互支持。为什么我常常会生活得像一只刺猬？
苏新外表不温不火，其实什么都赚到。有车有房还有个漂亮、知性的女朋友，听说是大学同窗，两人都是初恋，互惜互爱走到今天，同居了，早晨两人分别开车去上班，事业各自精彩。作为女性，我还特羡慕他女友一点：咋能把男友的脾气调教得这般温顺呢？
不可否认，唇齿里泛出点酸味，但我对苏新，是宽泛意义上的，是一切个人问题不顺畅的青年对蜜罐里的神仙眷侣的共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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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店开局不错。以最少的成本，获取可期待的收益，胡总简直要为自己的创新之举得意了。他灵光一闪，脑门增亮几分，额前的发便掉几根，相当于一根毫发便是一枚簇新的点子，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把苏新的心情扫得寒噤噤的。上班略一盏茶的功夫，胡总喝完咖啡便开始呼视频了。这样那样，昨天一个思路今天一个点子，都是好主意，苏新点头称是，实则充耳不闻，除非他拍板的事。苏新的执行力还是相当强的，就是点子跟不上趟。胡总说，什么叫创新，就是变通嘛。路走不通，绕个弯着走，不就变通了吗？不就创新了吗？年轻人，要开拓思路。比如说，人工成本还可以减，居然弄出了十七人庞大的教练队伍，人多了不好协调啊。每个时段留一人就可以了，便于管理。按照顾客测评，反响最好的那个留下。
苏新的心抽了一下。十七名兼职教练可是他多方探寻，甚至三顾茅庐得来的，运行两个月大家都各司其职、尽心尽力，这说辞的话叫他如何开口？
不过苏新毕竟是苏新，执行力不打折扣的苏新，小玲珑冷眼旁观，这等煞面子的事虽未发生在自己身上，亦不觉打了个寒颤。
既然是兼职，原本就是冲着兴趣而不是报酬来的，这群人都不是跑场子的，也就是个爱好，被苏新说动了心，出于锻炼下自己、体验下生活等等动机，参与到“悦动”的新模式中来。没人开口谈报酬，现代人一星儿难得的激情被点燃，是给了苏新多大面子，如今却是熄火还需点火人啊。小玲珑隐隐觉得：这事儿不好玩。
不过游戏既然开始，没有马上中止的理由。十七人中，留下了上午、下午、晚间共六名教练。每人每天两小时，节假日也不得休息，工作量赶得上专职。每天忙得马不停蹄，但小玲珑是个倔性丫头：既然接了，就要尽力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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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总经常坐他的宝马去各店巡视，第一次他来就否决了我的教案，说要上瑜珈。我是跳竞技健美操出身的，瑜珈非我所擅长。但我斩钉截铁地说“好”。既然我来，不就是要寻求突破吗？寻求与市场接轨吗？回家熬了三个晚上，搜课件，组合动作，摸索了一套新教程。胡总很满意，他在线看了视频回复了六个字：好，很好，非常好。我觉得开心，女人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小小一句表扬，迈出小小的一步，都会心花怒放。
苏新每晚都在线，我发现他偶尔答非所问，后来才琢磨出大约是开了多个对话框，不小心贴错了地方。这真是一个辛勤的男人，每晚加班与众多部下联络感情。他的恭维确实很受用，会故作醋意地说，胡总又夸人了，如果“悦动”职员都像小玲珑一样敬业，那根本不需要请什么兼职。有几回他更是问到我对目前的本职满不满意，收入多少等敏感问题，以我们的泛泛关系，交浅言深只能意会为有所指，像是在考察求职意向，我没有接话头，因为我本没有考虑过换工作。尽管我是个平庸的会计，但再平庸也在业内混了个脸熟，会计是到老愈吃香的，不像健身业吃的是青春饭。我没心没肺地续着玩笑话，也拿他这个大帅小哥开开涮。奇怪，多少帅哥都看腻了，这人初见平凡，久了，倒还瞅出点气宇轩昂的气质来。
感觉你好像内容和形式高度不统一啊。
呵呵，有人也这么说过。
谁？
同学。
女同学？
是。她在毕业册上写的：貌似忠良，实则内心够野。
无语了。夸他帅吧，他还真不自谦。说他有女人缘，他也不否认。我开始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将妾身轻许人，而他即使玩笑也从不过分，好像头上悬了一把老婆大人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端着凛凛然。
胡总偶尔也递个消息，表示下领导关注，建议改踢踏舞，建议改街舞，晕死。我每每垂手恭立、洗耳恭听，旋即贯彻落实，隔三岔五被累个够呛。凭什么我要被如此翻来炒去，像锅里的板栗一样逐渐爆裂？是“把信送给加西亚”的名言驱使，是执行力的召唤。我期望改造个性赢得口碑，但看起来是多么艰难。您别建议了，您一建议，我就满地找牙。我向胡总摇起了白旗。他哈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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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秋，“悦动”引进了一笔新业务：销售决明子枕头和颈椎升降按摩器。教练工资均降五百，奖金则按销售金额提成。兼职教练这块儿，减去五百相当于陪练，但凭业务量，应该不成问题吧。苏新寻思。作为人力资源部经理，方案是他一手做的，没料到会遭到小玲珑的冷嘲热讽。
这跟我去做传销、卖保险有什么区别吗？
需要做传销的热忱，卖保险的韧劲，更需要健身示范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小玲珑气结。这时候她的粗笨才初显端倪，拿职场腔调简直无以应对。
按销售提成，更有利于你们创造出优秀业绩，甚至超越专职啊！
⊙﹏⊙，小玲珑唯有打出一串郁闷无解的符号。她是竞技派，强调基础训练，衍生的各种门类操都是变形，是时代的花拳绣腿，为了迎合市场不得已而为之。她上课，连跑步机都不提倡。去大自然，去湖边跑，去公园跑！她说，在林阴大道上和鸟儿一起飞翔，干嘛要来空调房里踏步子？……不小心被胡总听到，这小丫头，他摆起了油亮的脑门：有才有貌有脾气！
小玲珑不知何出此言，她有脾气没错，不过忍着尚未发作。没有合同保障，没有底薪酬劳，全凭几句话忽悠，几个子儿买断，就要乖乖地接受领导，这老板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吧。如果这也叫有脾气，那么她也认了。
原本还打算给胡总上一堂健美理论课，免了。但自身的利益不得不争取下：兼职教练精力有限，不必涉入公司的业务范围吧？
一视同仁，同样使用，同样待遇。
呵呵，那何不招成正式员工咯？想到苏新说过胡总对自己的欣赏，不知是真是假，不如借此探个底细吧。
你这样的人才，我们哪敢要？
原来胡总当我是人才啊！
大家合作是一种缘份，我想我们都珍惜这种缘份。
屁的缘份！网线这旁小玲珑已铁青了脸：明摆剥削人！还满口雌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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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总的话如凉水灌顶，令我从头到脚由里而外打了个激灵。士为知己者死，这话对女人也适用。曾以为一份欣赏也就乐此不疲了，不过是被人当脚力。
虽然我并不真的想到“悦动”，但被人拒绝的滋味总不太好受。收拾起失落的心情，我想我是来“悦动”干啥的哩？来参与、体验，来投奔健身理念，来伸展自我的能力与意识……既然这个大目标还在，没钱就没钱吧，无趣就无趣吧，到想撤的那一天再撤吧，何苦要去纠结一些细微的情绪？
重新投入工作， Q上潜了不去空间窜。心淡了，D调是王道。苏新一忽儿一个指示，他是一位可怜的二传手，没有思想没有主张没有原则或者说，看不出思想、主张和原则。他只是一位职场中人，将老板的话奉为圭臬。我认识不少这样的人，有的还留有几分真性情，所以私下尚可做朋友，但苏新令我难过，他转弯转得缺少人情味。
我信你，但不能任你――听起来像我小玲珑在“悦动”胡作非为。
我的协调工作没有做好――听起来像是我和胡总之间的事儿。错，具体工作是由苏新牵头和主持，他把我拢来，怎么听起来就跟他没么子干系？
我找个托辞，说单位上工作时间限制上网。懒理他隔空喊话，讲多错多。
再有事他就短信了。我飞信隐身，闲来调剂下，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短信。
是谁说过，通话这么方便，搞暖昧的人才短信呢。
想他那边手指摁疼，而我在键盘上翻飞，不拔一毛，轻松回信，小有报复的快感。
日子这样敷陈倒也罢了，不过胡总没有忘了挑战我的神经，他要求20：00段教授钢管舞。我只好告辞。
可以再考虑吗？短信来了：我请你喝茶。
免谈。
……
第二天上班，收到短信：昨晚夜不能寐。
咋啦？失恋了？我打趣道。
我没失恋过。现在尝到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笑笑。昨天的回绝已然淡忘。因为一早知道会离开，只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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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了，终于有了每晚休闲的时间，被老妈扯回相亲的队伍，却怅然若失。大概，相亲是比跳钢管舞更无聊的事情。
我是需要一名耿直的男人，与我一道赴汤蹈火？还是像消防队员，稳健得像个口是心非的木偶？还真有些想不清楚。
苏新升职了。在我离开后迅速招了几位青涩妹妹，换上兔女郎耳朵、吊带黑袜迷你裙，每晚激情演绎sex大戏，“悦动”新店胜过娱乐场所，试点成功正准备向联琐店推广。业绩斐然，胡总自要提拔有功之臣。
我一直当自己帮了苏新一把，如今哑然：没准我的参与还给他带来了一度困惑，没有我的存在，情况也许更好。
但总算他没失去什么，该得到的一应俱全。
我并不超然，有时也会因为失衡的心态泛起涟漪。在“悦动”大半年，按传统的眼光来看，我一无所获。
不是不愠怒，只是不知对谁。开始始自苏新，他在办公室接待我，送我到楼下。到故事濒临完结时，以辛勤的指头，陪我摁下了数百条短信――心软的我一想到这儿，那股气也就烟消云散。
恭喜你升职。离开后，我第一次主动问候。从他回话的字里行间，也睇得见眉宇间试图按捺的神采飞扬。
我不必再隐身，也不会再联络。道不同，不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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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终，我这个粗笨的女人，没能睇透这个男人。是厌，是喜，尚不清晰。
有的时候，我攸忽会看到自己的内心，一颗玻璃心已驻成千疮百孔。我需要时间，把粗糙的断裂细细打磨，和着泪花，把自己浸淫成一枚玲珑剔透的翡翠，有着四通八达的行道，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小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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