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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光年的距离有多远》 作者:曾炜

初冬

初冬

“每一个女孩都曾经是一个无泪的天使,当她遇上心爱的男孩时便有了泪,天使落泪,坠落人间。

所以每一个男孩都不能辜负他的女孩,因为她曾经为了你,放弃了整个天堂!”

——不知曾经在哪里读到过这样的言语。

当时总觉得这段话美则美矣,却太不真实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另一个人放弃天堂?怎么可以为了一段感情流那么多泪?

可是……

现在,我终天明白了,原来——眼泪,真的可以绵绵不绝;而天堂,怎么也比不上你对我微微地一笑。

不许哭!

说什么也不许哭!

坐在窗前那一盏昏黄的灯光中,小茵给自己下着死命令。

还没有到世界末日,还没有经历生离死别,眼泪、鼻涕,这些脆弱的产物是不允许出现的!

可是……

目光移向桌上那不再漂亮,不再闪烁光芒的PC120E,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了下来,滴落在银色的摄像机的金属碎片上。

虽然不愿去回想,安臣杰愤怒的面容和那些决绝的话语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了脑海:

……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还有你那该死的镜头,通通离我远一点!……”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你可以不惜伤害他人!”

……

伤害?

她真的有帮意去伤害过别人吗?也许阿杰是受到了打击,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那么伤心、愤怒,真正感觉受到伤害的,反而却是自己呢?

虽然阿杰砸了她的摄像机,还说了那么多伤她心的话,可是,她不恨他,一点也不恨。

她能够理解他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那种挫败、伤心和愤怒。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

小茵一次次地反问着自己。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如果真的错了,那么,她错在认识了他;错在让他加入DV社;更错在喜欢上了他……

可是……

可是,喜欢上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细雨斜斜地打在窗玻璃上,窗外的梧桐在风雨夜色中摇摆,飘下片片树叶。

即使穿上了厚厚的套头毛衣,她还是觉得冷。

好冷。

把脚蜷起来,让自己在椅子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都已经12月份了,也许,冬天已经来了吧。

抑或,她生命中的冬天,也已经开始了吧。

“喵”的一声,满月跳到了她的膝头——冬天,每到晚上,小茵就会让满月进入自己小而温暖的房间,远离漫漫寒夜。

一阵抓挠后,满月终于安静了下来,抬起头,碧绿的大眼睛严肃地审视着小茵脸上的泪痕。

“喵?”它疑惑地轻声叫着,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从来都是阳光般明朗的女孩身上,竟然也会笼罩上如此浓浓的悲伤。

小茵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黑猫温暖柔软的皮毛中。

满月。

因为满月,她第一次闯入了影园,也是长大后第一次和阿杰面对面。

“不过就是一些大鱼大肉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住在这里附近,我怎么好意思叫邻居来赔钱呢?”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说过这番话后,他不但没有为难她,还放走了闯下大祸的满月。

那是一个有着灿烂星光,有着动听音乐的夜晚,而戴着面具的他释放出的温暖宽容的魅力与绅士般的翩翩风采,盖过了一切美好的事物。

接着在青藤学院的网球场边。

“我是不会去自首的!你把这些‘犯罪证据’送去院长室吧!”

他一脸坏笑地说着这番话。

明明知道她冤枉他了,明明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他却毫不在意。他的调皮,他的坏,使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还有那个暴雨的夜晚,等在女子学院门口的他的痴心;郊游的那天,他的愤怒;还有……

还有,十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还是小男孩的他的善良与自信,即使是偶然的一次相遇,随口的一个承诺,他都会牢牢记在心里。

“那两颗星星之间的距离有一光年那么远……准确地说,相当于光以每秒30万公里的速度行进一年的距离。”

隔了那么久,她终于得到了从六岁起就开始等待的答案,可是,告诉她这个答案的人,她是否再也,再也得不到了?

还有她的梦想——拍摄电影,留住画面,记录下他和她之间的所有故事,是否,这个梦想也再也,再也实现不了了?

“喵!”满月不满地叫了一声,从她身上跳到桌上,抖了抖浑身的毛,居然洒出了一片水珠。

看看满月恼怒的绿眼睛,再看看桌面上那点点的水珠,在这一整天里,小茵第一次笑了。

笑容的背后,却是更深的无奈与失落。

说好不哭的,可是,她的眼泪却几乎让满月洗了一次澡;

说好不再去想的,可是,脑海中,她和阿杰在一起的画面已经播放了N遍了。

说好振作起精神的,可是,看看镜子中的那个女孩!她还是那个快乐、勇敢、有一些些固执的射手座的小茵吗?

小茵仔细地研究着书桌上那面镜子中的自己:哭红了眼睛,咬肿了的嘴唇,苍白的面颊,沮丧的神情。在她的浑身上下,写着两个字:

失败。

可以痛苦,可以伤心,可以失落,可以无奈,但是,小茵绝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失败!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以失败!

闭上了眼睛,深深深呼吸。

接着,睁开眼,看向镜子中那依然固执和勇敢的眼神。

——就算得不到阿杰,就算她最爱的人永远不爱她,她也不能,绝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

可恶!

安臣杰咒骂着自己。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一个星期以来,每天晚上回到家,穿过花园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向影园和碟园交界的那圈栏杆看去。

虽然明明知道不会再有什么人等在那儿,可每次看到那里除了玫瑰、夜来香花丛和几棵高大的香樟树外,空无一人时,他还是会感到有一点点的——只是一点点而已——失望。

他痛恨自己这种失落、沮丧、后悔的感觉。

是的,他后悔了。

只要一闭上眼,小茵哭着捡起地上撒落的片片碎片的那一幕,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苍白的脸色,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受伤的眼神。

那天,也许他是太过分了。

就算再生气,就算再火大,他也不该砸了小茵的摄像机。他知道,她是好不容易才弄到这台数码摄像机的;他也知道,她是如何地珍爱它;他更知道,在那小小的PC120E上,寄托着小茵全部的梦想。

可是,他居然亲手毁了她的梦想。

“阿杰!怎么又回来得那么晚?”

前来开门的管家老李疼爱地抱怨着。

看着小主人长大的他,对阿杰那张青藤学院的课程表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了。今天下午,三点钟以后阿杰就没课了,就算再打两个小时的网球,也赶得及回家吃晚饭。可是,现在已经将近十点了,他才刚刚回来……

“我有些事。”

冷冷地甩了一句,阿杰径直朝楼梯走去。

老李一愣,连门都忘了关。

阿杰是怎么了?平常,这孩子是最开朗,也最没有心事的,不是跟这个开玩笑,就是对那个来个小小的恶习作剧。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连着好几天都沉着脸,就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

安臣杰三步并两步地跨上楼梯——现在,他只想到自己的房间去,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小杰。”

他停下了脚步,无奈地向楼梯口看去。

“妈!”

史文倩仪态万千地站在那儿,即使马上就要睡觉了,她也依然保持着神清气爽的模样,仿佛随时都在准备接待客人。

“你上哪儿去了?不回来吃饭也应该打个电话跟我们说一声啊!”

“我无能为力君瑞家了。”阿杰随便找了个理由——总不见得告诉老妈自己就在自家的花园里喝了两小时的西北风吧。

不知道为什么,在影园和蝶园相交的那道栏杆边,他停住了脚步。虽然再往前走就是温暖明亮的大屋了,可他却发现自己宁愿呆在这儿,欣赏夜色中的花园,闻着樟树清香。

可是,直到他被夜风吹得浑身冰凉,被香樟树的味道熏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喷嚏后,他才发现,自己在这儿徘徊了两个小时的真正目的——居然是期待着能再次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嗨,阿杰!”

正是这个发现,让他怒气冲天。气那个老是从栏杆上摔下来的小混蛋,更气自己这个居然还会在那里等她的大傻瓜!

“君瑞?”史文倩重复着,随即放心了,“你没忘了代你爸爸和我向樊叔叔问好吧?”

阿杰的朋友里,史文倩最看得上眼的就是任雪儿和樊君瑞。除了为人温和懂事、知书达礼外,他们不是系出豪门,就是名家之后。君瑞的爸爸是出了名的大律师,十多年前,曾经为安氏集团出了不少力,因而成为了安越峰的莫逆之交。

“嗯。”安臣杰淡淡地应了一声,“我先上楼了。”

直到他转过身去,踏上了通住三楼的楼梯,史文倩才闲闲地扔下了一句。

“对了,”她不经意似的道,“那个姓卓的小姑娘打过电话给你。”

姓卓?

他猛然停下了脚步。

史文倩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我问她有什么事吗?她没说就挂了。”

小茵?她给他打电话?

“哼,对我连个问好都没有,没家教的野丫头,也不知道范心虞是怎么教她的……”

“丁零零——”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史文倩不屑一顾的话语。

母子俩都一愣,随即,安臣杰迅速转身向楼梯上自己的卧室冲去。

“你告诉那个卓什么茵的女孩子,以后要打电话,就在晚上九点钟以前打过来,九点以后,我们都睡觉了,不会再接电话的!”

史文倩在阿杰的身后愤愤地叫道,回答她的,只有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小杰,是我……”

话筒的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随着这声温柔的呼唤,空气中仿佛顷刻间充满了茉莉的清香。

“雪儿!”

安臣杰喃喃道。

这是他最想听到的声音,这也是他最愿意接到的电话,可是……为什么他竟然有一丝丝的失望?为什么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欣喜若狂呢?

“对不起……”雪儿犹豫着说道,“我不应该在那次郊游的时候说那些话的。原本很开心的一天,可是,都是因为我……”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阿杰打断了她的话,闭上眼,那个周末的郊游,以及那天晚上面对小茵时的愤怒和挫折仿佛犹在眼前,“是我太冲动,太任性,也太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了!”

如果他不是那么自我中心,也许,他就能早一些看出小茵的伤心,也不会这么冲动地砸了那台摄像机。

“小杰?”雪儿有些诧异于安臣杰的沉默。

“对了,”他回过神来,“我想我应该祝贺你的。”他苦涩地说道,“祝贺你终于说服你的父母,终于能够实现你的理想了。”

他知道她的理想,也知道她的决心。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太了解她了。在那美丽柔弱的外表下,雪儿同时拥有坚强的意志和冷静的头脑,一旦下定决心,她会毫不犹豫地跨过所有的牵绊,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认准的目标走去。

可是,他曾经多么希望自己是她的目标而不会成为她的牵绊!

“只不过想要实现自己的一些理想,”电话的那头传来一声轻叹,“我却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其中,最重要的,就是……”

雪儿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就是你。”

他的心跳足足停止了半分钟,半分钟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

她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说过,在学业完成之前,不想为了任何人或任何事而分心,但是,我真的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真的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雪儿……”

她再度打断了他:“小杰,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

安臣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搬家时雪儿送的造型奇特现代的吊灯。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看见那玻璃罩子上已经积了一些灰尘了。

明天记得让老李找把梯子来,他得把这盏灯擦一下。

侧过身,床头柜上的夜光闹钟显示出了现在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应该早点睡了,明天一大早就是两节专业课。

可是——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

虽然已经挂了电话,雪儿的声音却始终盘旋在耳边。

愿意!求之不得!——他以为自己一定会这么说。

但事实上,他的回答却是:“我需要考虑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闹钟边的那只银质相框上。在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里,他和雪儿正亲密地朝着镜头大笑。

拍照片的时候,他们还在读初中三年级。尽管只有十五风岁,但他却已经认定了雪儿。

在她身上,有他所喜欢的一切:美丽、聪明、幽默、亲切,更重要的是他们亲密无间,他们彼此欣赏,他们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

他想像不出,他的生命中若是没有了雪儿,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可是,当梦寐以求的渴望终于实现,当雪儿终于希望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回答却是——“我需要考虑一下。”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像切西瓜那样劈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明白,”尽管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电话那头的雪儿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回答,“放下一切,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在几个月前,放下一切,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几个月后的今天,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两个月我会办理退学和出国手续。可能我会买下个月底的飞机票,因为过完新年,那边就开学了。所以……所以,你还有两个月的考虑时间哦。”挂电话之前,雪儿笑着说了这番话。

两个月,聪明的她给了他两个月的考虑时间。

但是,他根本就不需要两个月那么久,出国之前,他真正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买一台新的PC120E,然后来到卓小茵面前,对她说:“对不起,伤了你的心,但是,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然后,他就能无牵无挂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了。

是的,刚才那个蠢头蠢脑的回答只是出于一时的紧张与糊涂,事实上,他真正想说的一定是——“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米色的电话就在那儿,就在他和雪儿的合影旁边。

只要他拿起电话,拨出她家的号码,那么一切就会成为定局!

既然已经决定,那么何不马上告诉她?对,就现在!

拿起手提电话,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按下那些熟悉的号码。

电话铃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深时分惊天动地的猛然响起。

他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看着手中吵闹不休的手提话机,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个电话进来了。

铃响第六下。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对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喂?”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问道,“找谁?”

是他。

“阿杰!”小茵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一样,“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还没睡觉呢。”

他不再不耐烦了,但她希望那声音代表的是平静,而不是冷漠。

“哦”了一声后,尴尬的沉默笼罩在这根午夜电话线上。

“小茵,”他打破了寂静,“有什么事吗?”

“阿杰,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她终于从一片空白的脑海中,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了,“麻烦你走到你家四楼的阳台上来,好吗?”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终于云开雾散了。

夜风拂过花园,带来雨后清新的野草和香樟树的味道。

他站在阳台上,记起小茵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大阳台上还怒放着玫瑰,可是现在,却只剩一些残枝败柳了。

“嗨,阿杰,我也站到了阳台上,”电话中,小茵听似轻快的声音响起,“所以,现在我们是面对面了!”

安臣杰向对面看去。

果然,一个穿着白色棉裙的女孩站在蝶园四楼的阳台上,风吹起了她披在肩上的乌黑的头发,也吹起了她白色的裙摆。

他第一次注意到,小茵的头发留长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小茵穿着裙子的样子。

小茵不再是他的“弟弟”了,不知为什么,这个发现让他感到失落的同地,却又有些惊喜。

“你要给我看什么?”他问道。

“抬起头,看东边的那颗最亮的星星,还有……一直在它身边的那颗不起眼的小星星。”

那两颗星星很容易打到,在雨后明净的夜幕中,它们分外耀眼——至少,对那颗明亮的大星星来说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阿杰,”话筒中传来她故作轻松的话语——可是,在这声音的背后,他听到的却是不确定与没有自信,“我总觉得你就是那颗最最耀眼的大星星,整个夜空因为有你,才会那么明亮,那么美丽。而我,我就是你身边那颗不会有人注意的小星星,那样平凡,那样黯淡……”

“小茵……”看向对面纤细、瘦弱的她,他觉得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刺痛。

“可是,即使是最不起眼的小星星,它也有梦想,它也有希望。它期待着有一天,大星星会注意到它,会把自己的光芒照耀到它的身上……因为,毕竟,它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那么的接近,只有一光年而已……”

小茵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阿杰。

也许因为从床上被她拉起来的缘故,所以他的头发有些乱。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她所见过的最帅的男孩,在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温暖明亮的光芒。

“阿杰,”她喃喃说道,“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一光年的距离有多远吗?”

“记得。”为了找到这个答案,他曾翻遍了厚厚一大本百科全书,并且用了整整三天,才把那一长串的数字和公式背了下来。

“你告诉我一光年等于九万多亿公里。”

“确切地说,是约94605亿公里。”

她侧着头笑了一下,有些苦涩:“毕竟是学理工科的,数字逻辑概念超强。我就不行了,再怎么样,我的脑袋里也装不下那么一大堆数字。”

她举着话筒站在蝶园的阳台上。风从街的那头吹来,吹起了片片落叶,也吹乱了她的头发。

——穿那么少站在风里,她就不怕生病吗?

“小茵,天冷了,”他诧异于自己的心疼,“我们进屋谈吧。”

“不,有些话我要看着你说。”小茵坚持着,“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用了一些其他的方式,来了解一光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

“其他的方式?”他有些不明白。

“阿杰,你知道我认为一光年有多远吗?”电话里小茵那清脆柔和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忧伤。

“多远?”

“一光年的距离——”她慢慢说着,“就像你和我之间的距离那样远。”

隔着影园和蝶园这两个深宅大院,他们远远地相望着。

夜色中的影园在夜灯的打造下,美得不可思议;而蝶园却杂草丛生,荒芜一片。分明是同时期建造,分明是同样的设计,同样的结构,可是,它们的命运,它们的结局,却是这般的不同!

小茵有些自嘲地笑了,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就像我们之间的距离那样。看上去,我们离得那么近,仿佛一伸手,我就可以碰到你。可事实上,我们之间却隔得好远好远,身为平凡的小星星的我,无论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身前伸手,还是够不到你。”

“小茵……”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所以,我能够做的,只是远远是看着你,在你身边,散发我能够散发的所有的光芒,即使这些光芒那么微不足道,但是,我已经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

她眨眨眼,眨回了眼眶中的泪水。

抬起头,虽然视线有些迷离,但那颗大星星依然骄傲地闪烁着,而那不知名的小星星,在她的视野里,却已经模糊不清了。

“阿杰,我不会忘记你那天大叫着对我说,‘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他闭了闭眼睛,这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的。”

“不,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恰恰相反,我还要谢谢你打破我的痴心妄想。你说得对,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任学姐,她那么漂亮,那么高贵,那么聪明,再怎么样,我也比不上她。”

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稳,可是,却依然有一丝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出来。

风冷冷地打在身上,他却不骨丝毫感觉。

他一直以为,她活泼得像头小鹿,诡计多端得像只老鼠,同时,顽固得像水牛一般决不认输。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也有认输的时候,而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她认输的时候,他竟然会——心痛。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能够搜索到的词汇依然只有——“对不起,小茵……”

“别再说‘对不起’了,”小茵打断了他,“还记得《爱情故事》吗?”

记得,他在心里回答,在那段把她当“弟弟”的快乐而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他曾在她家,陪她一起边吃垃圾食品,边看完了这部有“催泪弹”之称的电影。其中所有的情节他都不记得了,惟一记住的只有一句对白:“Love me ans neversay sorry!”——爱就不必说抱歉。

“爱,不必说抱歉。”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如果是朋友的话,那么也不必说对不起!”她犹豫了一下,“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曾经对她大吼大叫,他曾经把她当做自己受到挫折时的出气筒,他曾经摔坏了她的摄像机,他曾经毁了她的梦想。

可她……还那么小心翼翼地接近他,那么不确定地问他——“我们还是朋友吗?”

“最好的朋友。”他茫然道,不知道心中的疼痛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她笑了,努力挤出笑容的同时,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只是朋友。”

甩甩头,甩掉所有不切实际的痴心幻想,甩掉未经许可擅自掉下的眼泪,也甩掉萦绕已久的心痛感觉。

“所以,”小茵拿下了电话,直接向着对面的阳台大喊,“晚安!阿杰!”

星空下,他看到她的笑容——如此可爱,如此坚强,却又如此悲伤。

“那要看你出多少修理费了!!”同样,胖老板咬牙切齿地迸出这句话。

专卖店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这边。

隔着柜台针锋相对的那两个人,眼睛越瞪越大,脑袋越凑越近,眼看就连鼻子都快顶到一起时——

“修,当然修,”就在他俩旁边,一个带笑的男低音悦耳地响起,“至于修理费,照给就是了。”

小茵和胖老板的杀人眼光终于从对方身上收回,注意力集中到身边那个胆敢不知死活地打断他们灵魂交战的人身上。

“照给?你给?”小茵冷冷地扔下一句,向身边看去——质地良好的棉质T恤、洁白的衣领、上扬的嘴角、挺直的鼻梁,再加上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这个多嘴多舌的男孩子长得还蛮斯文帅气的呢。

“修?你来修?”老板翻着白眼,从那个男孩手中一把夺回了先前给他看的那个新款摄象机——看他那副锦衣玉食的样子,哪里知道劳动人民的疾苦?

“抱歉,”男孩彬彬有礼地回答,“我不会修……”

“哼……”老板张大了鼻孔呼气,不会修在这里瞎搅合什么?

“可是,”男孩接着道,“修理费,我来出!”

“什么?!”老板目瞪口呆的同时,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跳了出来。

小茵站到了那个男孩的面前,大眼睛中又开始火冒三丈:“喂!我修我的摄象机,要你来管什么闲事?我卓小茵虽然没多少钱,但还没有沦落到要*别人施舍的份上!所以,你不妨把你的好心用在真正需要的人身上……”“抱歉,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男孩打断了小茵义正词严的滔滔不绝,“我不是替你出修理费,而是想把钱借给你。”他微微一笑,“对了,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你等着这架摄象机急用,是吗?”

如此镇定的笑容,如此温和的口吻,小茵发现自己的恼火竟然无法发作,只能愣愣地点头。

“那么,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老板,你报个数吧,需要多少钱才能修好?”他看向老板,依然温和有礼,笑容却多了自信和精明。

咽了口口水,面对这样的笑容,胖老板忽然觉得最好还是实话实说:“起码三千。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建议,最好再买一台新的。”

“那就三千。”抢在她再度发火之前,眼镜男孩拍板成交,拿起小茵放在捉上的皱巴巴的几张大钞,“你这边有五百,剩下的我先垫着,等你赚了钱再还给我。”

“老板,什么时候能够交货?”男孩问道,就在转眼之间,混乱的场面不复存在,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一个星期以后吧。”老板叹着气,收下了柜台上那架只能称之为“残骸”的摄象机。

“那么,你就一周后的今天来拿吧!”男孩把收据递到了小茵面前。

“可是……”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为什么她该死的就是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呢?

男孩微笑着看向小茵状若痴呆的脸,“我相信,这家专卖店的维修水平,一定能让你的摄象机完好如新!”“就这样?”阿杰重重地捏着小茵的脸颊,让她从对那个斯文帅哥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就这么结束啦?”

“不要啦,很痛的啦!”小茵抱怨着躲开。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四眼帅哥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换人家钱,对吗?”阿杰拿过了小茵手上的PC120E。

“我那个时候就在拼命想,好象有一件重要事情漏掉了,可是,直到他走得不见人影了,我才想起来,忘了问他的名字了。”

唉,她生平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欠别人的钱了,现在可好,不但欠了一屁股债,就连债主是谁都不知道。

“话又说回来,”他头也不台地研究着修理一新的摄象机,“你把120E修好了,又没用多少钱,这不挺好的吗?”

抬起头,他发现自己面对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嗯?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是不是我认识了别的帅哥,你吃醋啦?”

“吃醋?怎么可能?”

他干笑着,他只不过是有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而已,想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竟然不是他……"好啦!放心啦!”她一掌拍向他的后背,就差拍得他口吐鲜血而亡,“没有人能够动摇你的男主角地位!”

“男……男……男主角?”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对啊!”小茵上下打量着——很好,在停工的这几个礼拜,他修长的身材没有丝毫走样的迹象,帅气的脸庞也一如既往,“我收回撤消你担任男一号的成命!”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他提出不做这个该死的男主角的!“我……”天哪,他再也不想回到水银灯,不,日光灯下过那种非人的日子了,现在还是赶快闪人比较安全,“对了,我……我约了君瑞打网球,再跟你扯下去,就要迟到了!”他开始一步步后退,“我……”

“安、臣、杰!”小茵一字一顿,“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如果当我是朋友的话,对我的事情是不是就应该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是。”他欲哭无泪。

“我的片子马上就要完工杀青了,所以,在这个当口,你这个好朋友兼男主角是不是应该坚持到底,直到完成伟大的事业呢?”

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些呢。

可是……也许,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惟一的意见事情了。

“两个月。”他喃喃地道。

“你答应了?”小茵没听清楚。

“希望你的电影能尽快拍完,因为——我只能做你两个月的男主角。”他暗自叹了口气,想起了昨夜和雪儿的那通电话,也想起了那个虽然还没来得及对雪儿承诺,却已经在心中决定下来的选择——如果雪儿留学,那么他这个超级护花使者也只有一起出国。

而在出国前,他所能为小茵做的,只有成为她——最完美的男主角。

“两个月?”她一愣,却又很快欢天喜地起来,“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啦!真够哥们儿的!”她再度重重地拍向他的后背,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失落,“哇哈哈哈——到时候,我就能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导演啦!”

不知为什么,她的兴高采烈却让他的情绪更为低落。

“给你。”他把PC120E塞回小茵怀里,背上一折为二的网球拍,决定离开这片不再繁华似锦的花丛,也离开哪个满脑子只知道拍电影,当导演的傻女孩。

“顺便说一句。”走上大道前,他停下了脚步,“你手中的摄象机已经不是原来的了,这架PC120E是全新的!”

直到看见她的嘴张大得连下巴都快掉下了了,他才再度微笑了起来。迎着阳光,向门外走去。

“新的?”

何美嘉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PC120E,小眼睛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真的耶,那道被我的发夹刮出来的痕迹不见了,令剑合脏手抓过的地方也是干干净净的,镜头上也没有淋过雨的迹象,还有……”

“还有,即使再怎么天衣无缝的修理技术,”芝薇轻轻柔柔地接着道,“也不可能把那堆碎片修复得一点伤痕也没有。”

“所以,”美嘉下着结论,“一定是那个四眼帅哥帮小茵买了台新的摄象机!哇!好浪漫哦!”

小茵的结论却截然不同——“我被人耍了!”现在她终于明白,见到她去拿摄象机时,胖老板那一脸不怀好意的因小是什么意思了!她都能想象得出那个恶心笑容背后的潜台词——哎呦,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看看你这个小姑娘,人虽然又凶,长得又不怎么样,还真是蛮有一套的嘛。只出了区区五百块钱,就把一台价值近万元的全新摄象机弄到手了,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本事老子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呢!

——太过分了!

“啪!“小茵推开椅子愤然起身,刚想迈开大步向门外走去时,却发现自己面对了一屋子诧异的眼光。

“小茵!”何美嘉轻声惊呼,“现在是仪态课,你想找死啊!”

惨了!因为太生气,竟然忘了自己还在上课,还是该死的仪态课!小茵看向讲台上尤老师那张由面色铁青转为堆满笑容的脸,不由打了个寒战——她不是想找死,而是死定了!

“卓小茵同学,”果不其然,尤彩花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我知道你这么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一定是想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演一下我刚才说的‘亭亭玉立’姿势,既然这样,”他优雅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就请你上台来吧。”

完了。

小茵步履蹒跚地向讲台上走去。

“‘亭亭玉立’?看她那样子,怕是一百年也‘玉立’不起来吧。”

“正因为这样,所以尤老师才对她特别‘关照’呀!”

杂她身后,陈玛莉和苏丽丝用教室里几乎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

尤彩花笑眯眯地看着小茵走上前来。

“来,双腿站直,保持笑容,然后抬起头,挺胸,收腹,很好!”她不断休正小茵毫不容易摆出来的POSE,“不过,要摆好这个‘亭亭玉立’姿势,最关键的就是要持之以恒,所以,”她点点头,“卓小茵同学,你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下课,千万不要动哦,否则就前功尽弃了!”她的悲惨状况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又三十七秒。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使小茵变成一具“亭亭玉立”的化石。

即使早已下课,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还挺立在讲台的正中央,不是摆POSE摆出了瘾,而是她已经浑身僵硬,几乎“活”不过来了。

“我要杀了他!”从那两片“微笑”得不能动弹的嘴唇中,困难地吐出了这五个莫名其妙的字眼。

“谁?尤彩花?”一边揉着小茵僵直的四肢,美嘉一边好奇地问道。

“四眼帅哥!”两道杀气从小茵的眼中冒出,这是她目前浑身上下惟一还能灵活运用的地方。

“为什么?”芝薇捧住了胸口,每次听到“打”啊“杀”的,她那颗温柔的小心脏就有些承受不住,“他对你那么好,帮你买了摄象机,也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可是,他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小茵挪动着麻木的双腿,还好,虽然走起来姿势难看,但至少已经可以慢慢地向门口迈进了,“我最讨厌的事情,第一是欠人家的情,第二是欠人家的债,现在可好,在不明不白的状况下,我不但既欠了情又欠了债,还居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而且,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被罚站!”

“哪有你这样的怪胎!”何美嘉不满地翻着绿豆眼。

“不如这样好了!”芝薇总有层出不穷的浪漫想法,“反正圣诞节很快就要到了,你就把四眼帅哥当成是又帅又体贴的圣诞老人,知道你要什么,就提早给你送来了。”

“呃!”小茵抑制不住地一阵干呕,“芝薇,拜托,不要总是这么恶心好不好?”

“既然说到了圣诞节,”随着一阵淡淡的茉莉清香,一个柔和的声音加入到了她们中间,“不知道你们的平安夜是怎么安排的?”

小茵抬起头来。

任雪儿站在门口,裁剪高雅的白色套装勾勒出苗条的身材,如云的长发烘托出高雅的气质。

“任学姐!”小茵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眼前的这个女孩才是真正的“亭亭玉立”呵!

雪儿微微一笑:“如果没有什么其他活动的话,那么在‘影园’会有一场圣诞舞会,届时希望你们能够参加!对了,还有令剑合,也麻烦你们帮我通知一下他。”

“‘影园’?”芝薇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安臣杰希望我们都能成为他的贵宾呢。”雪儿俏皮地侧侧脑袋,“而且,在这个PARTY上,不会有一位家长在场哦!”

“可是,”美嘉看了看小茵,“为什么他不自己来邀请我们呢?”

穿过走廊的风吹起了雪儿及肩的黑发,她的脸上浮起一抹漂亮的红晕。

不知为什么,小茵已经预感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也许,小杰觉得我来也是一样的吧,”雪儿微笑着慢慢说道,“他邀请我担任——舞会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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