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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路过春暖花开》 作者:李琬愔

第6章 陌上足风流(1)

  她爱过这样一个人,是劫也是缘,曲高和寡,一生绕梁。

  2001年

  月当空,偶见星光,街道有热浪。

  蒋冬樱一路小跑,高跟鞋崴了脚,索性赤足。2001年10月7日21时21分,多少年以后,当这座城市的人因为ATP大师赛投掷千金之时,蒋冬樱会笑一笑,他们有过这样的岁月吗?万人空巷,全民疯狂,爱得伤筋动骨,以为至死方休。

  那一夜,谁会忘记?

  沈阳五里河体育场,中国对阵阿曼,第36分钟,李铁左路45度传中,经李霄鹏、郝海东两次头球接力,顶替祁宏上场的于根伟门前抽射破门,直至终局1∶0险胜阿曼,以5胜1平积16分的战绩稳居十强赛B组第一,提前两轮获得2002年韩日世界杯入场券。

  沸腾吧,中国。

  那是众口相传的奇谈,此一时,彼一时。23岁的蒋冬樱在外企加班,上司金发碧眼,洋鬼子不通人情,她经年等待的画面,观摩未遂。甩手走人?不不,尘满面,鬓如霜,蒋冬樱今非昔比,懂得为五斗米折腰。

  她总以为她会为那一刻斋戒沐浴,双手合十,紧要关头切齿闭目,听身边人狂欢。那是她少女时代的痴梦,可有生之年,憾事总归顶顶多。

  汽车鸣笛响彻全城3分钟不止,掌声惯耳不绝,喜极的市民蜂拥至街道广场,他们欢呼他们雀跃,彼此陌生又彼此相拥,男儿虎目含泪,银花火树的夜里,烟火亮如白昼,一霎时光尽褪。球迷穿睡衣举香槟,脱西服扔水瓶,摇红旗拉横幅,唱五星红旗,我为你骄傲,唱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

  申城APEC会议将近,安保措施空前良好,交通仍然陷入瘫痪,蒋冬樱没有回家,她站在原地,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将往哪方,只觉处处心安处处家。

  翌日,蒋冬樱去附近网吧,人满为患,群情激昂,大家都在围看网络视频和国足新闻。她将各地报纸头条进行编辑,附上照片:沈阳市民敲锣打鼓歌唱祖国;首都球迷情聚天安门;津门父老欢呼“于根伟万岁,国足万岁”;各高校的学子倒地长跪,眼泪流花油彩图案;香港人说,万水千山总关情。末尾,她将赛事做出文字详解,打印,定装,装入许久未开封的球报纸箱。

  嗨,足球迷秦铮,这遥遥无期的一天迫在眉睫,你高兴么?

  1999年

  末日谣言满天飞。

  物理系某男在宿舍楼下拦截蒋冬樱,替她打好开水。呵气成冰的夜,蒋冬樱无声而笑:“我不适合你。”

  “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男生讷讷表白。

  哈,秦铮,他一点也不像你,身高不够格,体型不够格,肤色不够格,全然不是我好的那一口。蒋冬樱是视觉动物,她习惯看着秦铮好看的脸,说一句“你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一万年也玩不厌。

  秦铮不乐意,苦口婆心:“孩儿,你长大了之后,要提防男人骗你,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是《倚天屠龙记》里的桥段。蒋冬樱撇撇嘴:“你皮相不错,可曾骗过我?”

  秦铮噎。他哪舍得呢。

  可他的姑娘只爱丁典,《连城诀》里的痴情大哥大,为爱生为爱死。秦铮不敢苟同:“堂堂男儿,怎可拘泥于区区情事?白白糟蹋了大好江山。”

  蒋冬樱狂摇头:“恋人已死,岂可独活?这不符合主流审美。”她看他道,“你不想要这样的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铮低下头,心想,要是有这样一个人,她死了,我大概会陪她去,可是我死了,我希望她能活。

  蒋冬樱一眼看穿他的心事,笑:“谁被你喜欢上,真是幸福。”

  某男垂首看着足尖。蒋冬樱无奈,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她长相平凡,高,瘦,轮廓凌厉,宛如一条秋刀鱼,考京城A大,进了遍地美人的外文系,更是土得掉渣。

  可她不知好歹,入校时在校报上发表长篇足球评论,字字珠玑,讨尽了一众球迷的欢心,封笔后“小女黄健翔”的名声仍响。追求者由此而来,他们都知道,这姑娘心气儿高,思路怪,不关心你爱不爱她,却只问:你最喜欢哪支球队?

  德国,荷兰,巴西,AC米兰,西班牙,英格兰,人气最高的中国和阿根廷,可她总不满意。一来二去,追求者开始打起退堂鼓。

  答案是什么呢?蒋冬樱问自己。

  “我是阿根廷队的球迷。我1990年开始喜欢足球,那场世界杯,阿根廷队淘汰掉巴西队以后,没有立即狂欢,而是在出口处排成一排,为巴西队送行,在每个巴西队员的脸上或肩上拍一下以示安慰,这就是足球精神。无论阿根廷遭遇怎样的非议,我都忘不了那一幕,太迷人。”

  “这样啊……”蒋冬樱笑,点点头,“那就在一起吧。”

  18岁的秦铮问她:“樱桃,你想去哪个国度?”蒋冬樱脱口而出:“生做中国人,死做中国魂。”少年哈哈大笑:“真爱国,可这并不矛盾。世界大而美,总要出去看看,固步自封怎了得?你知道马拉多纳吗?”

  阿根廷的球王,曾用“上帝之手”迷惑了裁判,曾在对阵英格兰队时连过五人,被称作足球史上的巅峰进球,在20世纪颠倒众生。

  蒋冬樱对足球的认知,是秦铮手把手交出来的。规则,历史,球队,无一不脱胎于他。秦铮说,只要阿根廷人一喊“迭戈”,迭戈就会回到祖国将胜利奉上,若不然,他会抚慰他的同胞:“是的,我和你们同样悲伤。”里巴斯·迭戈,他是信仰,是电,是火,是光,天生具有迷人气质。

  秦铮的梦想是成为中国的马拉多纳,为国足力挽狂澜。而18岁的蒋冬樱,梦想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他们本质相通,期待一场精神变革,引领一种精神潮流。秦铮说,足球是一种宗教,我们不缺信徒,只少了上帝。

  上帝是什么?是制度。可少年人不信世间事别有洞天,他们守着米粒之国,当真相被挖出时,连上帝都要被否定。

  “距离中国最远的国度,是阿根廷。小时候妈妈不让我出门,怕我闯祸,怕我犯病,把我一个人反锁在屋子里才去上班,我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空,捂着心脏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去最远的远方。不管是哪儿。”

  得不到,越想要。呵,秦铮。

  1997年

  年末,蒋冬樱独自前往电影院看《泰坦尼克号》。

  满座皆涕泪,她无动于衷。回寝室咬着钢笔给秦铮写信概括剧情:肉丝姑娘芳龄十七,和夹克先生相识于一艘中看不中用的大轮艇,日子不超过三天,画了一幅裸画,做了一次爱,而后她放弃一次次逃生机会,他以身相殉作尾。

  是的,蒋冬樱承认,她值得他这么做,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2012年4月,它以3D版面貌重回荧屏,故事至尾声,她摘下3D眼镜,画面一如当年,世家小姐款步优雅,莲步生香地走进奢靡豪华,永不沉没的Titanic大厅,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衣冠楚楚,他笑着向她伸出手,众人欣然鼓掌,华丽的水晶吊灯下,他们相拥热吻。

  这是她们的梦。

  蒋冬樱执著了多少年,她不明白Rose怎会另嫁他人,难道她不该此生致力于海事航运或机械制作?她如何能接受最终教她像男人一样岔开双腿骑马的男人不是他?她失去了他,是否怀念他?

  每周一封信,永远没有回音。室友问:“樱桃,你男友怎么不回你信?”

  蒋冬樱头也不抬:“我没有恋爱。”

  时间一久,她们更愿意相信,这位在寝室众人中各方面均不出众的蒋家姑娘,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和她们争辩什么呢?她没有底气告诉众人:是,我们相爱,却不相守,因为不知道他在哪儿,是否还在。

  1997年11月12日,中国在大连主场迎战科威特,1∶0胜,可之前的一局生死战2∶3负于卡塔尔,只得小组第三,日本,韩国和沙特晋级,中国队第六次冲击世界杯失利。蒋冬樱在信中写,他们说这是国家历史上最强大的队伍,可输得连范志毅都哭了。你呢?秦铮。大连金州是不相信眼泪的。

  秦铮秦铮,铁骨铮铮,仿佛喊一喊,脊背都能挺得硬气点。

  深沉的夜,北风裹着厚雪,一灯如豆。她被退回第一封信,邮局的印戳刺痛双目。

  地址无效。

  香山的枫叶几度飘红,蒋冬樱再也没有向南方的故乡写过信。

  她痴迷吴承瑛,爱意浓稠烈如酒,海报挂满床头。五虎将之一,外号拼命三郎,抢断凶狠,防守一流,脾气古怪,英雄宝刀未老尚且失意,她的少年有理由遁逃。

  1995年

  那一夜,申花球迷快活得死都瞑目。

  众女生在寝室抱团,以学习委员带头向男楼喊:“几——比——几——啦——”

  男生围在收音机前听现场直播,一进球就齐声向对面女生汇报。

  校门紧闭,学生会主席蒋冬樱跟着辅导员提手电筒在宿舍楼严防死守,广播放了一遍又一遍:稳定情绪,考试第一。

  秦铮全寝室八人掩耳盗铃,伸腿一跃迈出危墙,另一脚荡在空中,生怕跳不好崴了脚踝,动作危险,姿势极为不雅。虹口体育场,真想飞奔过去。

  “喂。”

  他低下头,小家伙身板瘦瘦弱弱,两个撂倒一个不成问题,哎,可惜是个姑娘。

  一堵墙,两个世界,那头尽是梦想和自由。这边只剩两个男孩,秦铮迅速原路而下,小声附耳他的伙伴:“你们先走,我掩护,我断后。”

  蒋冬樱嗤笑他的个人英雄主义,故意放沉声音:“一个都不许溜。”

  秦铮苦恼地挠挠头,见月黑风高夜,正是做坏事的时候。蒋冬樱回过神,身体已被秦铮抱进怀里耳鬓厮磨:“小樱桃,行行好。回头哥哥给你买糖吃。”

  多好的月色,多好的少年,那颗心脏若是能一直雄而有力地跳动三五十载,她有什么不能答应?

  “不行,你这儿受不了。”蒋冬樱戳戳他的胸膛。

  她的声音阴冷,耳边有撕裂的秋风,秦铮乌黑幽亮的眸子熄灭了光。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蒋冬樱想,她知道,她不是掌握杀伐大权的将军,他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她准会丢盔弃甲。

  “好吧,听你的。”他也不是不委屈,“我已经很注意身体了,一年连球都没摸过几下。”

  蒋冬樱是学校出名的尖子生,所有人都以为她做事规矩,埋头苦干,她装得好。上课看金庸古龙梁羽生,下课找人下五子棋,体育课打乒乓球,周末读新概念英语,梦想当一名外交家,搓搓普天下蛮夷的锐气,她有英雄情结,一腔爱国热情,还要等一个萧峰萧大侠,塞外牛羊许个约。

  可命运不许她异想天开。中午吃完饭,捧着饭盒路过操场,转过脸看帅哥,“呯——”一声,蒋冬樱很镇定,她先取下眼镜看有没有损坏,因为上个礼拜爸爸下岗了,他说以后每一分钱都要花在血刃上,注意,是血刃。而后往鼻子下抹了一把,很好,也没有流血,她看看倒地的足球,想了想,不管了,转身欲走。

  肇事者没见过这么不爱吭声的姑娘,比她还手足无措。

  这哪儿是踢球啊,分明是泄欲,蒋冬樱想。她不知道秦铮是不同的,他太久没有上战场,技艺生疏,像一个饿太久的人,食不知味。力道角度都难揣摩。

  高一将近结束,班主任要求期末考前一对一补差。男补男,女补女。可那一天,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伊尔比德赛区第三轮,中国队耻辱地败给也门,早早淘汰出局,班长心力交瘁,将秦铮托付给了蒋冬樱。

  活不难干。蒋冬樱知道,他们住在一个棚户区,贫民窟的孩子,英雄惜英雄。

  可这门怎么也敲不下去。里头动静很大,有足球评论员在讲解赛事,说国家队出征前,刚刚就任国奥队主教练的戚务生对记者说“我们不喜欢和弱队比赛,我们喜欢和强队交手”。蒋冬樱失笑,又是一个球迷,她真不明白一颗球怎么会让全国人民疯狂,况且它的前身不是起源于本土的蹴鞠么?打成这样真丢人。

  这门还是敲不下去,播音员的声音戛然而止,尖锐的女声传来,像指甲划过瓷器的声音:“这破球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的破身板能上场踢吗?你爸号称足球教练,不好好踢球,倒跟着人家女球迷跑了,中国足球还会有希望?早完了。你也完了。”

  哦,真劲爆。

  门开了。两人照面均是一愣,秦铮低下头,蒋冬樱抿抿嘴,没有一点客套:“我都听到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房间逼仄,比蒋冬樱家还小,但整洁,看得出来女主人操持有道。秦铮的床头放一本《镜花缘》和最新的《足球世界》。

  她单刀直入:“你看得明白?”

  “缘是镜中花,留在镜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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