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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息2》 作者:夏茗悠

第六话

[一]
周末,全家聚餐时,岑宛当着岑时的面主动对百里玲提起季明樱事件:“真是万幸,不然还不知那狐狸精要仗着肚子里的小孩怎么纠缠轩辕。”
“哪来的孩子?”百里玲停下筷子,皱起眉问。
“不知道是和哪个男人鬼混出来的,到时候准要赖在轩辕头上。”
岑时听不下去,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哪儿学得这么没教养?”
“你怎么说话的?谁没教养了!”岑宛拔高了音调,“你还好意思说我!本来嫂子在场我不想多说什么,免得你又怪我挑拨你们夫妻关系。”
“这怎么又和你哥吵起来了?”百里玲没听出岑宛话里的意思。
“妈,你别理她,整天疯疯癫癫不干正事,搬弄是非。”
“岑时!”岑宛当下把筷子往他面前一摔,力道大得使筷子落下又弹起,最后两根都掉在地上。虽然早已习惯了小姑火爆的脾气,但这下动作速度快声音又大,林慧被吓得咬到舌头,拼命眨了两下眼睛,看着她冲岑时吼道:“你是鬼迷了心窍吗?居然为了那么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说我疯疯癫癫!哼,你以为她爱你啊?你以为是因为你优点太多所以她爱你爱得晕头转向啊?你要是不在社长的位子上,看看她会看你一眼吗?”
“宛宛。”百里玲用眼神制住她撒泼,“跟自己哥哥也这么没大没小的!好好说话,你哥哥和季明樱能有什么。”
“那个烂女人勾引了轩辕又来勾引我哥,我那天去哥办公室,她早就在里面了。”
岑时愤怒地打断她:“在里面干什么?你倒是说说清楚。你是看见她坐我桌上了还是坐我腿上了?”
“没坐在腿上就没什么了?你以为我不会找下面的人打听?你知道别人都说些什么吗?季明樱,真了不起,人称firstlady,第一夫人,难道这意思是说她和妈妈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吗?”
“我总算明白了,她名声不好都是被像你们这样嫉妒得发了疯的女人诋毁的,本身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优秀点怎么啦?招你惹你啦?你自己不完善自己整天盯着人家干什么?”
“岑时,”岑宛冷笑一声,“你胳膊肘往外都拐成这样了!清清白白?哼,清清白白地怀了私生子啊?你该不会傻到认为那孩子是你的吧?”
见岑时气得脸都铁青了,为了避免战争全面爆发,林慧忙在桌下拉住他,笑着打起了圆场:“小姑,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我知道,明樱她有男朋友,感情很好,我们还一起打过高尔夫呢。”
岑宛有些意外,答不上话了。
岑时见状补充道:“她在我办公室也是在谈正事,在公司我是老板她是艺人,沟通不好能办好事吗?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嚷嚷。”
岑时最后一句话又说重了点,眼看岑宛受不了又要大喊大叫了,林慧又笑着说:“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小姑平常都在忙自己的事嘛,要读书要恋爱,社会上的事自然是了解得少点。人家年纪还小,你做哥哥的怎么要求那么高?”
岑时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不想再和岑宛计较了。
林慧给气呼呼的岑宛夹了菜,“快别闹了,好不容易全家团圆聚个餐。其实啊,明樱和你哥的关系还不如和我的关系好,是你担心太多了。”
见局面终于得到控制,百里玲叹了口气,对岑宛说:“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坏了。不能好好说话啊?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这样子轩辕辙看了能不害怕吗?”
一提起“轩辕辙”,岑宛突然想到美容院事件,又气不打一处出,甚至更加觉得委屈了,嚷嚷道:“还不能说了吗?那女人就是不要脸,我一点也没看错,什么男朋友,我看都是幌子!上次我在美容院明明听见轩辕说她是他女朋友!我……”
岑宛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半边脸都麻木了。她震惊地看向岑时。岑时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没完没了了?你,害人家流产了,一点歉疚感都没有还好意思编这些?季明樱会和你去同一家美容院?”
岑宛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缓过来。
[二]
“啪——”
一记耳光。
溪川捂住脸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半天也没能重新站起来。
“CUT!”导演也绕开机器走了过来,“哎唷这是怎么回事?顾盼你怎么这么没分寸啊?演戏!你不会演戏吗?怎么能下手这么重真的打下去啊?”
顾盼没有愧疚之意,脸侧向一边似笑非笑,“我这不是为了追求真实感吗?”
“追求真实感需要打得人脸都红肿了吗?你说,这还怎么继续拍?”
顾盼瞥了仍坐在地上的溪川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谁让她这么不专业,被打了一下就忘了说台词。”
周围所有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谁都看出来顾盼是故意和溪川过不去,大家互相交换着眼神,静了几秒。
负责摄影的老师傅看不下去,走近了,把溪川扶到一边。
这个动作反而激怒了顾盼,心想着“怎么所有人都帮着这丫头”,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又对着溪川追加一句:“看看,就因为你的不专业得临时调整计划、拍别的镜头了。你以为整个剧组陪你玩啊?”
“什么?”这下连童翎导演也生气了,用眼睛斜着顾盼叉着腰问道,“拍别的镜头?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话指挥了?“
[三]
晚上,溪川洗过澡,刚换上睡衣在电视前坐下,正用冰块敷着脸,电话铃就响了,看来电显示的一串数字,是轩辕的手机。
“准备看电视吗?”
“当然了。”
“一个人吗?”
“是的。”
“紧张吗?”
溪川歪过头想了想,“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说很紧张才对吧?“
轩辕笑起来,“什么叫‘应该说’?紧张就是紧张,不紧张就是不紧张。”
“不是有那种情况吗?即使看自己第一次出演主角的电视剧也心情很坦然很平静,好像和自己无关一样,一点也不紧张,可是别人问起来为了表现得很谦逊,还是要说‘担心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受欢迎’之类的话。我现在就是这样,刚才接了姐姐打来的电话,也是这么回答。我是个怪人吧?”
“的确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虽然不会紧张,但一个人看电视会孤单吧?”
“嗯,有一点,所以想待会儿打电话叫个助理过来陪我。”
“这么晚就别任性地麻烦人家了,我去陪你吧?”
溪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沙发上,翘起小腿,开玩笑道:“难怪那么有女人缘啊,姿势对天下所有女人都这么百般殷勤的吗?”
“真是……什么话到你嘴里就会变味,我看起来就那么花心吗?”
“不,看起来一点也不花心。”
知道溪川又在调皮,轩辕等她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表面上非常正直,当大家知道你已经和上百个女明星交往过时才会大吃一惊。”
“你还真是会给人制造八卦啊,有这样的特长不去做娱记实在太浪费啦。”
“好吧,现在预计柳溪川要采访你啦,一定要老实回答哦。请问轩辕辙最欣赏的女明星是谁?”
“NataliePortman。”
“是吗?看来你的人生注定是个悲剧啊,估计再活两辈子也追不到人家。”
“那是啊,再活两辈子也未必会比现在条件好。”
溪川发出不屑的“啧啧”声:“说你胖你还喘了吗?”
轩辕在电话另一头笑。两人又插科打诨一阵,溪川无意中扫了眼挂钟,吓了一跳,“哎呀,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已经快开始放送啦,你还来吗?”
“这是邀请码?”
“算是吧,谁让你打乱我的计划了?不过也别开飞车,广告加片头曲还有二十分钟呢。”
“那可不行,我想听片头曲之前你的‘内心独白’啊。”
“那也还有一刻钟,开车过来足够了,安全第一。”说话的同时门铃又响了,“有人来了,这么晚,是谁啊?”溪川念念叨叨地去开门。
开门后看见是轩辕拿着手机站在门外,溪川的眼睛瞪得浑圆。轩辕见她的表情一时没忍住笑,“怎么神经这么粗啊?也不看谁就开门了。”
溪川把他让进屋里关上门,埋怨道:“这也能叫惊喜吗?人家还穿着睡衣呢。”
轩辕笑得更厉害了,“你不说我还不想嘲笑你,就这样小熊脑袋小熊尾巴的睡衣,你还好意思害羞?哎呦,怎么这么大的人还想婴儿一样,看见你我总是觉得自己心老得很快。幼稚也是病,你已经病入膏肓了,知道吗?”再仔细看看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语气立刻变严肃了:“你脸怎么肿肿的?”
“摔跤了。”
“真的吗?”
都说情圣是识谎高手,这话一点不假,骗不过轩辕,只好坦白承认:“说是被演对手戏的演员扇的显得我太无能了。”
轩辕笑了,瞥见电话旁的一大包冰块,“在冷敷?”
“嗯。”
“可是我听说消肿是要热敷的啊。”
“欸?是吗?”溪川也不确定了。
“还听说用土豆片敷可以消肿……嗯……好像还有说用牛奶……或者是赤豆?”眼看着溪川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轩辕无奈地捂着额头结束了这混乱的话题,“算了,我去买药膏吧。”
“欸欸!”溪川揪住他,“别去了,这么晚,我懒得出门才拖到现在。”
“又没让你跟去,你就好好在家待着等我回来。脸,是艺人的生命。”
[四]
过了没多久,门铃就再次响了,估计是跑着去跑着回的,溪川有点感动,拉开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清门外的人时却愣住了。
景添微眯了眯眼睛,“回来?”
溪川半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景添把这神情理解为惊讶,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我给你送药膏来,顺便陪你看电视。”
溪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景添已经被别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塑料袋声吸引了注意,转过头去,轩辕站在他四五步之后。
不需要回答了。
[五]
见明樱斜靠在椅背上休息,岑时想都没想就拉开车门上来了。
“找你可真难啊。”
明樱冲他笑了笑,阖上手机。
“打扰你讲电话了?抱歉,我没看到。”
岑时突然变客套了,明樱感到有点忐忑,“已经讲完了。”
“CICI和Cookie呢?怎么没陪着你?”
“Cookie去取午饭了,我想休息会儿,就打发CICI和她一起去。”
“那还不好好休息,着急打什么电话?身体,怎么样了?”岑时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柔。
“很好,没事的。”
岑时垂下眼沉默许久,明樱也不开口,知道他在斟酌措辞,一插嘴打断他的思路就听不到自己想听的话了。
“我替岑宛向你道歉。”
短短一句话,向明樱传递了几重信息。
字面上看,他称岑宛为“岑宛”而不是“我妹妹”,有两种可能性,要么他和妹妹并不十分亲近,要么他是刻意要在明樱面前与她显得疏离。
明樱习惯把事情往最坏考虑,所以不认为是前一种可能。
可如果是后者,也完全不是坏事,一个亲妹妹,一个亲近的“妹妹”,岑时意识到不能在明樱面前把她和岑宛分出高下,这意味着明樱在他心里已经有不容忽视的分量。
但深入思考,到底还是岑宛占了上风。从来只存在“替亲人向外人道歉”,不可能“替外人向亲人道歉”。
迅速揣摩透彻之后,明樱先故意板起脸冷冷地说道:“道歉?道歉有什么用?”
岑时觉得她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低下头,“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补偿你。”
过了半晌,没听见动静,岑时才又抬起头,却见明樱在笑,一头雾水。
“我开玩笑的。”明樱看见岑时发愣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掉进这个小圈套里,“我怎么可能怪你呢?我说过,我什么也不需要。”
岑时觉得感动,却还因着内疚而感到不安,“可是岑宛她……实在……”
“她比我小,不太懂事也很正常,只不过轻信了媒体的谣言,一直对我心怀芥蒂。我是不会和比我年纪小的人计较的。”
岑时望着明樱,吁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为什么那么善良呢?”
明樱没有立刻把手抽回来,让这种感动和温情多停留了几秒。
当然,明樱的目的达到了,这两句话也肯定会对岑时的潜意识造成影响:岑宛不懂事;岑宛没脑子;岑宛心胸狭窄;岑宛和我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只有我和你能心灵相通;岑宛不可能理解你只会瞎胡闹。
经过设计的欲扬先抑也让岑时更鲜明地意识到明樱的善良无私。
明樱确定这场事故已经让自己取得了很大进展,但光是一味地表明自己善良无私掀不起什么大浪。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明樱才自然地抽出手,提起正事。
“我约了金振宇今晚见面。”
岑时删去了感动神色,坐直了,“需要提供什么帮助尽管说。”
“需要哥和我一起去。”
岑时并不意外,并且等着明樱继续说下去。
“还要叫上四个绝对可靠的人,最好是总监和理事一级的。这样能够表现我们这边的重视程度和诚意。但理事长不要亲自现身,否则反而让他自视甚高了。而且,你们之前都没有介入过这件事,很多细节并不是很了解,主要的部分最好让我来谈,人多口杂容易给错或多给条件。”
岑时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这些都没问题。地点定在哪儿?”
“五行广场边有个餐厅。你五点开车来接我一起去,我们应该早点到,路上会堵车。”约定好时间地点之后,明樱又突然想起,“哥是上海人吧?金振宇是北方人,所以订的是北方口味的餐厅,怕你会吃不习惯……”
岑时笑起来,“我又不是去吃饭的。”
明樱严肃地摇摇头,“不对,哥就是去吃饭的。”
岑时一愣,顿时明白了明樱的意思,“你说得对。”
[六]
这顿饭让岑时认识到明樱相当细心。
地点的选定自不用说,餐厅很上档次,不会给金振宇留下小家子气的印象;其次这里离程氏总部不远,是个很容易让金振宇碰上同事的地方,金振宇虽然下决心要跳槽,但在没有完全定案前是不会和程氏摊牌的,如果金振宇碰上同公司的人,正好断了他退路,即使没有碰上,至少让他担心一场。人一畏怯,分散了注意力,思维就达不到最佳状态。
在包房的选择上,也看得出明樱的心思。虽然餐厅很高档,但要的单间很小。太富丽堂皇的环境容易让人与人变得疏离客套,但座位的远近决定的地理距离也能够影响人的心理距离。明樱准确地说要四个人作陪,让他们一改打车赴宴,加上岑时和岑时的司机,还有明樱自己。百里总共到场七人。
“金振宇不会带任何人。他戒备心很强,不可能把现在公司的司机那类闲杂人等牵扯进来。”明樱在路上说。
果然,十人间撤去两个座位留出位置上菜,剩下的八张椅子距离刚刚合适。
岑时注意到,明樱和自己一样是上海人,平时普通话说得很一般,时常还带出点口音,可和金振宇说话时却把东北话说的字正腔圆。
佩服之余,心下突然有点庆幸,幸好她是自己的人,要是YXC和大枫的人,金振宇这事百里肯定毫无希望。
岑时没想到的是,连自己也被明樱设计了。
这四个作陪者,虽然是岑时选的,可也是根据明樱定下的条件来选择,都是公司里有一定分量的高层和中层。利用这些人,并不只是为了表达诚意这么简单,明樱不仅要以此辨别哪些是岑时最忠心的麾下,而且要在他们面前把这个“firstlady”的角色演得天衣无缝,让他们也认定明樱是岑时最值得信任的“情人兼助手”。
明樱自信可以利用感情蒙蔽岑时的双眼,但这一招没法对这些人使用,唯一能让他们放松警惕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觉得自己和岑时足够亲密。之所以叫四个人,是因为数量少才能找出真正的心腹,其余的只要有利益诱惑马上就会转舵。至于为什么非要叫高层和中层,是因为小人物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小鱼小虾固然也可以对岑时死心塌地,但毕竟人微言轻。
一顿饭下来,已经基本敲定了签约条件,有点出乎岑时意料的是,明樱给金振宇的条件并不高,金振宇也似乎完全无视了这与大枫和YXC的差距。虽说明樱以前也和金振宇公开过恋情,但到底也只是前男友,而且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如此受感情左右?这里面掺杂着多少私人因素,岑时完全没底。
结束饭局后,岑时和金振宇道别,准备送明樱回家,金振宇却站在原地没动,明樱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接着扫过岑时,对岑时说道:“我再和振宇哥去喝会儿茶叙叙旧,哥你先回去吧,晚上我给你电话。”
岑时的目光也在这站得有段距离的两人之间游弋了一个来回,微微点头,上车离开了。
[七]
“你怎么总给人惊喜呢?”金振宇在深沉夜色中安静地望着明樱,“我开始后悔当时放你走了。”
明樱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惊喜?是指整容的惊喜吗?”
金振宇笑笑,“是变得更有魄力了,你当艺人真是屈才了。”
“哥不也一样吗?”明樱顿了顿,“我不想喝茶,晚上会睡不着,我们散散步吧。”
金振宇跟着走出几步,慢吞吞地说道:“你以为我放手是因为整容风波吗?”
明樱料想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但主要原因明樱想不到,不想乱猜,只埋头走路,等对方说话。
“易新诚先生似乎对你有特别的厚爱啊。”金振宇纵使再理性,也难掩话里的酸涩之意。
这答案脱线得明樱连做梦也不可能梦见过,单听金振宇的语气又绝不想开玩笑。
易新诚为什么要特别关照自己?
易新诚为什么要特别关照自己之后却丝毫不露口风?
易新诚是凭借什么方法牵制住金振宇,使他心不甘情不愿第罢了手?
几个问题像财经新闻放送时屏幕下方滚动的跑马灯迅速闪过明樱的脑海。虽然没有答案,但明樱已经猜到金振宇跳槽是因为与易新诚不和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而且这不和的根源很可能与自己有关。
明樱把自己的疑惑和惊讶掩饰得很好,像是早有预料地轻描淡写主导着话题:“易理事长对旗下艺人都宠爱有加,你我都一样,离开YXC并不是因个人情感,主要还是出于对未来发展的全盘考虑。这次拍《麓境》,我幸运地卡准时机早早抽身,哥却受合约限制被拖死了。我对岑社长的影响力你也看到了,你放心,在百里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见明樱一心在工作上,金振宇便也不好再多纠缠什么,不然身为男人反而显得不分主次不求上进,再加上“你我都一样”一句把金振宇从感情话题直接框进事业话题,而“我对岑社长的影响力你也看到”一句表面上听来是让人宽心,实际却在暗示“别再重蹈覆辙打我的主意,我在哪个公司都是第一夫人,和老板作对有你受的”。
金振宇喜欢傻乎乎的女孩,并且习惯于做出老大哥的姿态在她们面前显示自己的聪明。而言清的明樱显然已经和当初判若两人,金振宇立刻调整了对她的态度,决定从此对她敬而远之。

易新城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躺在床上敷面膜的明樱百思不得其解。回想起此前和他交流时他的种种反常,更觉得这是个谜一样的人物,没有人能了解他行为背后的目的。值得庆幸的是他显然是在暗中帮助自己。
明樱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吓了一跳,瞬间想起之前答应过给岑时去电话,看来他好像等不及自己先打来了。
“喂?”
“已经到家啦?那我就放心了。”果然是岑时。
“嗯,刚想给你打过去。”
“没想到今天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不过我看我们开出的条件比大枫低多了,是怎么回事?”
明樱微笑着把听筒换到另一边,“因为大枫根本没搞清楚金振宇想要什么,还盲目地志在必得。”
“这话怎么说?”
“那么点签约金根本不是重点。金振宇虽然已经快三十了,但男艺人和女艺人不同,尤其是演员,不存在年龄限制,有些甚至年龄越大发展得更好,金振宇当然不会认为自己老了,他觉得自己才刚起步而已。”
明樱停顿了片刻,等岑时消化揣摩一下这番话,再继续说下去:“外界风传他不与YXC签约的原因是他与老板不和。但像他这么理性的人绝对不止考虑到这个层面。我猜想他离开YXC的真实原因是《麓境》那个剧。”
“《麓境》不是收视率很高吗?”岑时没反应过来。
“收视率高只是有利于投资方制作方,而让金振宇出演《麓境》这件事本身就传递了一个信号——YXC并没有多器重他,也不打算把他推向更高的平台。让电影演员突然下档次出演电视剧,还利用它带新人,金振宇能不窝火吗?”
岑时领悟了:“他肯定还想再电影业又新的建树,甚至走出国门去好莱坞。”
“不打好坚实的基础他是不会贸然进军好莱坞的。所以目前他还是很想找个合适的能托得起他的东家。大枫专于唱片业,显然没那个实力为他建立平台铺好路,YXC又实力却无心捧他,因此他的眼睛一开始盯准的就是百里娱乐。我故意拖了那么久,估计他也已经走投无路了,才开始洽谈。金振宇没有别的选择,无论我把条件压得多低这个约他都得签。可如果不平等倾向太明显,留下芥蒂以后合作起来会有矛盾。”
“做得太好了。”岑时不得不佩服明樱,还以为她使了个美人计,现在看来是自己大大低估两人的智商了。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提起:“刚才听你叫他一口一个‘哥’的……”
岑时没说完,就听见明樱轻笑起来,“在公司多少人喊我姐姐?和真正的姐姐能一样吗?”
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岑时终于放心。
夜深了,明樱吃了药还是睡不着,打电话给轩辕,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清醒。
“金振宇和百里签约了。”
“是吗?”轩辕并不觉得意外,“我真想亲眼看看我姐的表情。不过,你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左右股价?”
“对股价造成的影响并不会很大。截止到现在还只是前戏,真正的还没有开始呢。”
“你也挺沉得住气。”
我在百里玲办公室见到那个当年追杀我的人了,真没想到百里玲还把他留在身边做保镖。“
“那很正常,他是知道内情的人,只有放在身边时刻盯着才能保证不出乱子。我觉得很佩服,你居然连和他面对面都没爆发。”
明樱冷笑一声,“我呼吸都困难,真想当场拿刀捅死他。可是和这种棋子拼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义……百里玲才是罪魁祸首,我要让她遭到应有的报应,否则我死了也不会瞑目。”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悲观,不要把‘死’挂在嘴上,”轩辕叹了口气,“我都跟着你心惊胆战。”
明樱隔了半晌没说话。
“轩辕,谢谢你。”
“还没到剧终谢幕呢,客气什么?”轩辕停了停,“岑宛那边有什么动静?”
“从岑时的表现来看还得添柴,等我开演唱会回来就和她摊牌,你看怎么样?”
“我没异议,不过我必须得在场,她已经是个半疯子了,谁知道她疯了会干出什么事。”
“你当然要在场。你不参与这戏怎么演……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会在岑宛这件事上帮我?”
“别想那么多了,本来整天费尽心思就死很多脑细胞。我说过,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都会出现。世界上不是还有那种心甘情愿做棋子的人吗?不要怀疑也不要内疚,把我当做你计划的一个环节就够了。不可否认,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不多,曾经还有两个,可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有我,如果你还有需要,有个人也会心甘情愿帮你。”
“谁?”
“柳溪川。”
明樱沉默了十秒。
“溪川,我不想她卷入这件事,就让她代替我,得到我得不到的幸福吧。”
不知为什么,一提起溪川,轩辕就无法自然地把这话题进行下去,“哦,对了,你那助理怎样了?”
“怀孕了,我让她多休息,现在变数还很大,不能让她暴露,所以我也不能向岑时要求换助理。这样一来能帮我的只剩Cookie,可是她几乎不中用。”明樱大口喘气,“马上要开演唱会了,我都不知道靠我一个人怎么支撑下去。”
“当初何必煞费苦心选择CICI呢?直接从他情妇里挑一个不就行了。”
“她是最合适的了,有点小聪明,又自以为很聪明。我的对手都不是白痴,特别是岑时,就算是自己亲生儿子,百里玲也不可能放心把公司交给没才干的人。由此可见岑时的头脑不一般,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我。”
“这倒是分析得没错。”
“同样道理,能征服岑时的女人头脑能简单吗?这些女人,精明不在我之下,一旦反被她们利用从中捞取什么好处,就会节外生枝,产生无穷无尽的麻烦。CICI察言观色的能力是不错,但算不上很聪明,否则怎么可能在离岑时最近的得天独厚的地方磨蹭了那么久都没有进展。”
“看来真是非她不可。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现在岑时已经相当依赖我了。但又产生了新麻烦,我在金振宇签约一事上表现得太过聪明,他会佩服我的能力,但相应的,也会对我产生一点戒心。我要让他连这点戒心都彻底消失,完完全全信任我依赖我,把整个心都交给我。”
“开演唱会是这个目的?”
“开演唱会只是一部分,我‘表忠心’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明樱卖了个关子,“你说一个人最容易丧失判断力、智商降低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吗?当然是看中美女的时候。”
“岑时会像你这样,一颗脑袋里只有一个细胞吗?”
轩辕听明樱少有地开玩笑,知道她心情不错,继续没正经,“你是在夸我吗?”
明樱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不过轩辕看不到。
“等着瞧吧。我会把岑时的脑细胞一点一点置换成我的脑细胞。”
这修辞让轩辕笑出声来,“哦,对了,我想起一个人,可以过去替代CICI帮你。绝对是你的死忠fan,本身又是经纪人最佳人选。”
“嗯?谁?”
“L-ETHER的经纪人哪!你这人还真是忘本。”
“辛安?你刚从火星旅行回来吗?自己用枪指过的人都认不出,难道百里玲的保镖被闪电击中过?”
只有在需要这里才能寻到一点活着的根据。
微笑,或者流泪。
至少不是完全麻木的。
不是利器戳穿皮肤都再也流不出血液的痛彻心扉的麻木。
NewArrival!
[十]
睁着眼睛一个人躺在床上观察天明的过程,明明门窗紧闭,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寒风,骨髓里渗透进凉意。
明樱把被子卷了又卷,还是无济于事。
有种让人心生恐慌的错觉——自己已经死去,丧失体温,变成尸体。
内心的恨意太强烈未必是坏事,只是连它也终究会有殆尽的那一天。
所有深爱的人,所有痛恨的人,
全都变成记忆的时候,
再没有仇可报的时候,
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黎明时分的寒冷会比深夜更甚。
[十一]
“Luna联系我,希望你能担当她巡回演唱会最终场的嘉宾。”景添一边把饮料递给溪川一边说道。
“我要去。”溪川的反应时间只能以零点零几秒计。
景添点点头,“是要去的。以来对提升你的人气有很大帮助,而来Luna和老爷子关系不一般,就算我不同意最后还是要屈服于老板……你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话被你一说都充满了市侩。不过……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她和老爷子关系不一般啊?”
“应该说老爷子很少对人这么仁慈,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出反常了。”
“该不会是明樱长得像老爷子死去的女儿之类的原因吧?”溪川随便瞎扯了一句。
景添却微蹩起眉想了半天,最后才摇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哈啊?真的有死去的女儿?”溪川回过头,动作幅度太大,把手里的饮料泼了一半在景添身上。
景添哭笑不得地站起来取纸巾,“嗯,是有。长得不像Luna,倒有点像你,特别是额头到眼睛这部分,不过你也别异想天开,美女多半长得像。她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比你小两岁。”
“谁说我异想天开了?哦,这么说来也不可能是明樱。”溪川没想到自己的“异想天开”居然能找到现实依据,真有点佩服自己。幼稚地自得好半天才把注意力转回手里捏着大把纸巾的景添身上,“擦不干净了吗?”
“拜你所赐。”
“很贵吗?”指的是身上的高档西装。
“DiorHomme的,你说呢?”
“哎呀你和轩辕穿同一品牌的衣服……唷。”话说到一半,溪川已经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可即使面对对方瞬间变化的脸色,还是连后半句带最后那个滑稽的尾音一起脱口而出了。
景添只绷着脸看着她。
女生耸耸肩,“Sorry。”
“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我对一个词有了特别深刻的体会,”因为生气或者无奈,总之声音显得比平时更低沉郁悒,“那就是——尴尬。”
[十二]
对于彼此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日子,尴尬地领着塑料袋,站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三个人沉默着对峙。
玄关处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最终因平静而归于黑暗。淡淡的月光打下来,映在脸上,幻化成一些细碎的情愫。时间悄然流逝。
和第一次在雨中遇见她的时候已相距数年。
见过她阴郁的神情,更常见她不沾尘埃的笑容,这样一个精致灵巧的小姑娘,你想把她放进温暖的玻璃花房细心照料耐心灌溉,可她却一次次倔强乖张地生长出桀骜不驯的枝节,剪也剪不完。
奇怪的是每次服输离开的人,总是景添。
下一次再见,她古灵精怪地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忤逆你的那些过往就全都一笔勾销灰飞烟灭了。你操控谁都易如反掌,却唯独拿她没辙。
人与人的关系,从第一眼就确定了。
彼此间,有连自己也分析不清的羁绊。
[十三]
“你好像根本分不清什么人该做知己什么人该做情人。”《麓境》首播后的第二天,提及前一晚的窘境,景添是以平淡的口吻为开端的。
“你的意思是轩辕适合做知己?”
“我的意思是说他不适合做知己,更不适合做情人。”
溪川理直气壮地用眼睛横扫他一眼,“大婶,你有什么立场对我的私人人际关系指手画脚啊?”
对于女生胡来的尊称,景添的耳朵自动开启屏蔽功能,“你不要想太多,我和你,只能是经纪人和艺人。给你的建议,也是出于公事考虑。”
“啧啧,是谁想太多了?”溪川睨着他,“我和你看起来像艺人和经纪人吗?不知道的都以为是理事和理事助理,而且是奴隶般的助理。”
景添叹了口气,“你非要那么小心眼,我也没办法。”说着把新一集剧本放在她面前,用手指点了点,“歌手和花花公子这种组合只能存活在电视剧里,你就好好体会了去演吧。提醒你,你听不进去我也没辙。”
溪川有点愠怒,“你有多了解轩辕?就凭报纸上登的那些东西能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吗?”
“你错了。我对他的反感完全源于他对我的艺人下手。”
“你是会把我蒸了吃还是煮了吃?还有,别总把‘我的艺人’挂在嘴边,我不是谁的。”女生的倔强劲又占了上风。
“没有听我的话,强行以SEAL出道,结果呢?”景添顿了顿,“第一次演电视剧第一集收视率就过三十的人,怎么能去做歌手?因为比你有远见才强烈反对的,和你又没有过节,你就那么爱记仇吗?”
景添不想跟她像小孩子一样争执下去,站起来转身离开。
与惯常截然不同的冷冷的声音响在身后,仅一句就让景添再迈不出第二步。
“你以为,我以SEAL出道是因为渴望出名吗?”
景添转过头,视界中央的女生面无表情像个人偶。
“要听真正的原因吗?非要以SEAL出道,正是因为你投了反对票。”
景添的眉头瞬间紧蹩。
“没错,是为了和你作对。”女生虽然笑起来,但笑容却掺着意味不明的委屈和凄凉,“还要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吗?我,非常非常讨厌你。”说这话时微眯起眼睛显出真实的敌意。“你说话的腔调,做事的风格,太像我平生最痛恨的一个人,一个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人。所以……”
景添匪夷所思地听着女生用极其缓慢且清晰的表述鞭笞着自己的每根神经。
“不要再没分寸地表现亲密和干涉我的生活了,那些应该建立在好感度而不是反感度的基础上。”溪川扬了扬眉毛。
[十四]
“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叫来。”
“不用不好意思,把手机举高点……唔,只是烧了保险丝,有替换的吗?我帮你换。”轩辕拍拍手,接过溪川手里的手机,把她从凳子上扶下来。
“没有欸。”
“那怎么办?”轩辕摸摸下巴,很快在光线昏暗的空间里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去把邻居家的偷来吧?”
溪川忍不住笑,捶他一拳,“亏你想得出!我锁了门一起去买吧?”
“这个时间商店应该都关门了,今晚你住我家好不好?我保证明天你工作的时候我会像田螺姑娘一样过来帮你修好。”见对方犹豫地皱起眉,轩辕直接伸出手指推平她眉间的褶皱,“走吧,你又不是没去过。”
“其实我直接睡觉也可以……”
“干吗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惨?因为没电所以只能睡觉。担心什么?经纪人?”
溪川愣了两秒,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洞察力惊人,张嘴就说到关键点上了。我和他今天还大吵了一架。”
“因为他看我不顺眼吗?”
“有这个原因,也有别的原因。”
“那又是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因为……抢他工作给你买药陪你看电视了?”
“原话是,他对你的反感完全源于你对他的艺人下手。”
话说得有点绕,不过轩辕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帮溪川锁了门,“你应该转告他,他的艺人那么强悍不是谁都敢下手的。”
发出淡蓝色荧光的手机被阖上翻盖,仅有的一丝灯光也消失了。
在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月光下,黑暗中谁拉起自己的胳膊朝前走,像在海洋深处一条鱼紧紧地贴着另一条游。
“我的一切都调查过吗?”
“一切不敢保证。百分之八十知道了,百分之十猜到了,剩下的等你想起来告诉我。”
“关于那百分之八十,有什么感想?”
“IQ数据很惊人,三围数据很平庸。”
无人察觉处漾起了一点笑容,没有声息。
非常非常深的地方,以为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淹没的地方。
也许存在着模糊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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