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雨中各自心疼的两个人

　　过去了几个昼夜，他也分不清。

　　每一个画作者在画画时都有自己的喜好和厌恶，慕新砚喜好安静，厌恶自然光线，所以阁楼的窗帘总是紧闭的。

　　之前他依靠进度来判断时间的，比如说完成了一幅画，大概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但这一次，画笔总是走走停停，思绪也是断续着无法连贯，原本一天就可以勾勒出来的轮廓，不知已用了多久。

　　他索性丢了画笔，打开门，迈着虚晃的步子走出阁楼。

　　想着要回房间睡一觉的，走到卧室门口时，他注意到窗外暮沉沉的天色。

　　大概已经是下午了吧，他想，这时候倒是可以去找李逍然喝酒了。

　　于是，他走出了公寓。

　　“慕新砚！”走到公寓大楼的出入口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

　　他浑身一怔，而后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想，只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慕新砚，慕新砚！”那个女声一直在后面追着，焦急的唤声惹来许多过往行人奇怪的注目礼，但往前走的人一直没有回头，在后追的人只能继续再追。

　　“慕新砚，慕新砚……”而且她还拔高了音调。

　　终于，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他停住了脚步。

　　手臂立即感觉被人抓住，他想扯回来，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了她满额头的汗珠和苍白的面色。

　　他不由得一怔，转过脸来。

　　“慕新砚，你怎么……”到了嘴边的话也戛然顿住，她急切地眼神顿时被惊讶所代替，“慕新砚，你……生病了吗？”

　　为什么他的双眼满布血丝，面颊憔悴，从来干净清爽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话说间，她的眼圈倏地红了。

　　见状，他冰冷的眼神微微闪动，语气却仍是冷硬：“不用你管！”

　　沈小兔这才看到了他眼里拒人千里的陌生，心口一震，抓着他胳膊的手不由得松开了。

　　他生气了！因为那晚她的失约。

　　她不求他的原谅，但她还是想要解释：“慕……慕新砚，那天我……”

　　“小兔！”突然，一个男声将她打断，“你跑这么快干吗？伤口不是还没好吗！”

　　因为语气太过温和，言辞上的责怪听起来竟更像是无奈的宠溺。

　　慕新砚立即转睛，在看清来者时，脸上顿时露出了些许讶异。

　　沈小兔也挺惊讶的：“凌……凌轩学长，你还没走？”

　　刚才在公寓的花园门口下车后，两人分明已经道别来着。

　　凌轩将手中的外套一扬，语气温柔：“你忘记拿衣服了，快下雨了，你注意别着凉。”说完，他将外套轻柔且仔细地给沈小兔披上了。

　　“凌……凌轩学长……”这件衣服不是她的，是凌轩说撞到她时害她弄脏了外套，所以硬要赔给她的。

　　可是，她已明明白白说过不必要了啊！他为什么为了件衣服跟着追了这么久？

　　沈小兔实在太惊讶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慕新砚已面露冷笑地离去。

　　“凌轩学长……”她费了点工夫才稳住呼吸，“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话说间，她一边转回头来，才发现身旁早已成空。

　　“慕新砚……”她惶恐地抬头，目光急急朝前寻去，在那穿梭如织的人流中，她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身影。

　　他已经走过马路，正拐弯要走入另一条街道。

　　不能再耽搁了，一旦他消失在视线之中，也许就很难再找到他了。

　　沈小兔抬步就要往前，却被凌轩拉住了胳膊。他没有看到她的焦急，而是面带微笑着继续说：“小兔，这次让你受苦了，我真的十分抱歉，哪天你有时间，我们一起吃个晚餐吧。”

　　凌轩在邀请她共进晚餐！

　　这曾是沈小兔几年来唯一的梦想啊！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毫无被邀请的激动，她脑子里想的，只是快点追上慕新砚。

　　“再说吧，凌轩学长，再说吧。”顾不上失礼了，她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使劲挣脱出来，然后大步朝前跑去。

　　那件披着的外套，很快因为跑动时带起的风力掀摔在地，但沈小兔浑然未觉，反而更加快了速度。

　　凌轩冷冷地瞧着这一切，唇边勾起了一抹残忍和得意。

　　看得出来慕新砚很在乎这个蠢女人，他这次倒是赌对了。

　　下班的高峰时间，车多人也多，两人始终被隔开了好几十米的距离，渐渐地，沈小兔受伤的胳膊和小腿都开始隐隐作痛。

　　被排除了脑震荡可能性的脑袋，也跟着一起疼了。

　　看看暮霭沉沉的天空，如果现在下雨了该多好啊，行人们十之八九要找地方躲雨，道路就不会这么拥挤了。

　　沈小兔也服了自己，这么着急的时候，竟还有这些怪想法。

　　咦？这脸上冰冰凉的是什么？

　　一滴、二滴、再一滴……沈小兔奇怪地抬起头，立即看到了镜片上的水滴，正快速地聚集着。

　　耳边，传来了路人的声音：“下雨了，快走。”

　　下、雨、了！

　　这老天爷都在帮她啊！

　　沈小兔顿时精神大振，快步朝前追去。但渐渐地，她又高兴不起来了。

　　路上行人渐少，因为雨越来越大，他们都避雨去了，可是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始终在雨中前行。

　　他看上去已经像是生病未愈的模样，为什么就不知道躲雨呢！

　　“慕新砚，慕新砚……”想到这里，她的叫声几近恳求的哭号，她是多想让他找个地方躲雨，不要再继续走了。

　　可是，哗啦啦的雨声又很快便将她的声音掩盖。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一前一后地走过了好几条长街，远远的，她瞧见他在街边的一栋房子前停住了。

　　这条街是富人区，寸土寸金的城市，这里的房子却都是独栋的别墅，是以价值更加不菲。

　　片刻，房子的门打开，他走进去了。

　　沈小兔已追到了那房子对面的人行道，却踌躇着没有再上前。她拿不准这是谁的家，或许，是他女朋友家也说不定。

　　他有一个条件优越的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时，二楼一个房间的灯开了，暖色的灯光一扫雨夜的寂寥，温度顿时暖暖上升。

　　“慕新砚，你没搞错吧，”李逍然将浑身湿透的他上下打量，“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走路来的！”

　　说着，他跳到门外，冲着楼梯大喊：“裘妈，煮一碗姜汤上来。”

　　回头再看，慕新砚正停下了才脱到一半的衣服，呆站在窗前。

　　“在看什么？”他好奇地凑近，却被三个字给打发了：“没什么！”

　　说完，窗帘立即被粗鲁地拉上了。

　　李逍然吸了吸鼻子，好大一股怒气，而且还是变了味儿的。趁慕新砚转身继续脱衣服之时，他赶紧拉开窗帘一看，“哇！就知道有问题啦，慕新砚，那个被雨淋透的眼镜姑娘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兔妹妹吧！”

　　慕新砚没出声，继续褪去长裤。

　　“我看她浑身也被淋湿了，你怎么不带她一起进来？”

　　“少多管闲事！”丢下一句阴狠地警告，慕新砚走入浴室去了。

　　李逍然看看他，又看看对面街道那棵大树下的沈小兔，索性在窗户前坐了下来。

　　待慕新砚洗澡出来，他便立即汇报观察结果：“慕新砚，据我不完全统计，在你洗澡的这段时间，那只小兔子一共打喷嚏5次，咳嗽5次，冷战若干次！”

　　慕新砚略停擦拭头发的动作，继而冷哼：“不必管她。”

　　说完，浴巾一丢，他拉开被子，将自己疲惫的身躯躺了进去。

　　“谁说要管她？”李逍然双手抱胸，挑着好看的浓眉，“我只是无聊看了看，你好好睡吧，我继续看球赛。”

　　走到门口时他才说：“我忘记说了，我的观察结论是：她感冒了！”

　　然后，才关门走人。

　　三、二……“啪”，开门声响了。

　　李逍然咧嘴一乐，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连“一”都不让他给数出来。

　　“拿套衣服给我！”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命令。

　　乐意之至！李逍然冲自己的衣帽间一指，同时不忘提醒：“除了一件褐色细格子的外套，你可千万不能穿。”

　　理由嘛，那件衣服乃意大利名设计师专门为他量身定做，名字叫做：李逍然扮酷耍帅专用服！

　　片刻，衣帽间门开，一个褐色的身影窜出来，飞快朝楼下奔去了。

　　等等，褐色的身影！

　　“慕新砚！”呜呜，要不要这样啊，那只兔子早被雨淋花眼了啦，你穿得再帅也没用啊！

　　沈小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此刻站在面前的人，仍是慕新砚那张脸。

　　但他不但撑着伞，还穿了一件特别帅气的衣服，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看到了童话中的王子。

　　“沈小兔，你走开！”一句冰冷的呵斥让她回过神来。

　　这一刻，她不觉得伤心，反而松了一口气。站在面前的不是什么王子，而是慕新砚，她一路追过来，总算是能与他面对面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会走，但在走前她想说：“慕新砚……阿嚏，阿嚏，阿嚏！”

　　她话还没说，先来了三个响亮的喷嚏。

　　她尴尬地捂着嘴，想要说声抱歉，却又不禁浑身深深一颤。

　　雨水浸透衣服的湿凉，冷到了骨子里。

　　慕新砚揪起浓眉，恨恨地道：“沈小兔，你是蠢猪吗！你不知道找地方躲雨的？”

　　“我……”辩解的话已到了嘴边，但还是被她咽下，他的前半句话很气人，后半句却让她听到了关心。

　　“慕新砚，你看你，这说得什么话啊！”

　　这时，一个笑嘻嘻的男声靠了过来，她抬头看去，一个身形修长、面容英俊的男人撑着伞走到了慕新砚的身边。

　　是他！

　　那个叫李逍然的人！

　　原来这里是他的家！得知这一信息，沈小兔心中莫名地欢喜起来。

　　“李逍然，这里没你的事！”慕新砚转头低叱。

　　李逍然只当没听见，转而冲沈小兔笑道：“我认识你，你就是那只小兔妹妹！你好，我叫李逍然，是慕新砚青梅竹马的同学。”

　　“很高兴认识你，李先生。”沈小兔苍白的脸上抹出一丝笑意。她喜欢这个李逍然，如果说慕新砚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李逍然就是春日里的阳光。

　　“叫李先生多老气啊！”李逍然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比我小，你得叫我小李子哥哥！”

　　小李子！

　　这三个字让沈小兔差点笑出声来，这不是古代皇宫里的公公名字吗？还是第一次听男人如此自封的！

　　“跟我回公寓！”

　　慕新砚却突然抓过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朝前走去。

　　沈小兔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李逍然在后面喊：“喂，慕新砚，你这个大恶狼，可别伤害我的小兔妹妹！下次见面我可是要检查……”

　　没能听完他的后半句，慕新砚已拦下一辆出租车，将她使劲塞入了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