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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江湖》 作者:吴飞飞

第23章 毕业歌(1)

  ——人要相信精神生活,荼毒自己的灵魂,终有一天它会让你愰愰不可终日;有个名词,叫“舍得”。舍得、舍不得,有时都要统统放下;

  等我回到学校,比比教授的事已经传开了。我也知道了大概:有个女人,天天在天黑时磨刀,她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比比,她冲击了几次教务处,还在学校池塘边打转转,那阵式吓唬了不少人。她叫多娜,一个具有俄罗斯血统的混种儿。

  比比找到我了,按他的意思,那个女人只是想继续做他的模特,而他的模特太多了,她的线条感太粗,所以没有要她,这就疯了。言下之意,就是:至少我和他之间,没有第三者风波,没有硝烟,战火未燃,一切都皆有可能。

  我搬离了他的家。他问为什么,我说我看到他打人了,是一个中午,他打了那个在池塘边打转转的精神错乱的女人,恰巧被我看到了,我端着从食堂打出来的一盒饭,一抬头就看到他扇了那个女人一巴掌,而且还试图把那女人推到池塘去,然后,一盒饭我一口也吃不下。

  “你的手不是用来画画和摄影的吗?”我讥讽他。

  “难道你要我被她逼疯吗?她天天缠着我,像只苍蝇。”

  “人家至少没有说出你的那些破事,到现在人家还只是说想当模特,一个精神错乱分子,到现在这种地步,潜意识中还在保护你呢。”

  “全是你个人的想像。”

  “我讨厌不面对真相的男人。”

  “真相是什么,你无非是想知道我和她干了些什么,干了又怎样,难道非要纠缠一个过去时,你就没有?”

  我很想扇他一个耳光,然后说:你就是我的过去时!

  虽然离开了比比,不过,我和他儿子至今还是好朋友。他儿子评价过我和阳光,他说阳光比他爸爸好,因为阳光不披长头发,长头发打理起来很费事,而且和爸爸出去,所有人都注意他爸爸了。

  比比说我做的太绝了,他接受不了。因为我把给他买的那些他很喜欢的头发箍子也收了回来。没有我,比比瘦了很多,没人给他做好吃的夜宵以及满足他跳跃而快乐的思维。他还说阳光不适合我,因为距离,我离阳光的单纯还远得很,所以他呼唤我回到他的身边,别再让彼此苦熬那些未卜的爱恨。他甚至当阳光的面把汤汁泼到我身上。

  ——他惹恼了我,我把自己的实习生活安排到了云南沧山脚下,我报名自愿支边。阳光要同去,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离毕业还差二年,而且他家族已在办理他毕业出国的手续。

  有件事,不可交待的太详细,因为与主题无关,但也不能不交待。就是比比最后被多娜亲自操刀杀掉了,警察到他充满艺术气息的屋子里清理尸体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一样东西,就是他的下部分的那截小玩意,有人推断,是被多娜切碎扔池塘了,这话一传出来,谁也不吃学校食堂的鱼了,足足有个把月,鱼养得比人还肥。

  我选择去云南,还有一个原因,我哥和毛毛常去那里做贸易——拿枪的贸易。我和他们四个人,存在于彼此的时间之外,我喜欢他们对规则的无视和断点的人生,这非常切合我的野性思想和心跳的速度。

  我匆匆地迎接毕业了。

  大家说毕业前来首毕业歌吧。于是,凑在一起练歌的练歌,跳舞的跳舞,有人提议选《五月的花朵》,差点被笑掉下巴,他看上去就像迷途的少年,他后来被放在最后一排,因为个子还蛮高的,然后,有张照片记录下了这一幕:舞台上几排微笑沉着的即奔远大前程的中国大学生,其中有一个端着风格炯异的儿童般灿烂笑容的脸——就是他。这张照片听说被永久地摆放在了学校的陈列馆——我们当年唱的是《一无所有》,我们的乐队长是个崔健迷,没想到合唱的效果挺好,而且,那张照片里的所有人在大食堂改造的舞台上,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有种特别的迷茫感。

  学校在我们毕业前还狠狠收刮了一笔毕业材料转送费,不是一无所有是啥,这叫有项目就收费,没有项目制造项目也要收费。

  学校考虑到临近毕业收的钱有点说不过去,于是为了安定毕业前浮躁的学生,特意安排了长达几个星期的电影节,像《教父》、《乱世佳人》、《罗马假日》和《人证》都是在这段时间看的。

  比比死亡的阴影还一直留在心头,别人毕业前都是在快乐和痛苦中准备着,而我是在焦躁中巴不得快点逃离校园。说真的,我的同学情结不太多,我和大家不熟,话又说回来,那些偶尔搞搞抱头痛哭的也不见得有多熟,不熟的也不见得没感情,我和我们的班主任就不熟,可我只要到苏州,就会去见见她,管她记不记得我,反正我记得她,因为她上课时,我最容易胡思乱想,没有那时的胡思乱想,就没有现在的我,而且,我考的不好,她也没有罚我,她说让我及格通过的原因是,学校几千个学生有很多人不认识她,但没有人不认识我,有名气也是人生卖点,分数在名气面前等于负数——就是比零还不值!

  大家去看电影,我在烧书,当然都是教材类的东西,它们压迫了我很久。陆陆续续有人跟随我一起烧书,这情绪逐渐漫延开来,等学校警觉的时候,他们怎么顺藤摸瓜也摸不到我了,我已经打好包裹,到西部迎接支边青年的大红花了。我的包裹里全是书,都是一本本用来教书育人的好书。

  学样扣留了一些人的毕业证,像与导师闹婚外情的、与男生搞大了肚子的、拍祼照出名了没完成毕业答辨的、恋爱发疯了的、被钱愁死了去偷盗的;由此,学校的官司越来越多,中国教育面临始无前例的信任危机可见一斑。

  这种危机时刻,我和毛毛在学校里居然见了一面。我把那天当做我们的纪念日,它具有划时代的意思,因为我们突破重重阻碍,终于在精神和肉体两方面同时拥有了对方。

  那天的事,想起来总有许多追悔莫及的小细节。那时候还没看过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不然出口就是:曾经有一份爱摆在我的面前……。

  他来宿舍找我的时候,正赶上我和几个同窗分赃款,都是一年来就着夜色打牌,苦心赚来的,要分手了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所以赶紧把没清算的账都一一了结了。

  我往隔壁老张同学扑过去,压着她,叫她吐出三笔某月某日她以男朋友没钱买鞋为由欠的赌债,她杀猪似得乱喊:“谋财害命了!我的脖了快扯断了。”

  “哈哈,乖乖别怕,这里没外人,咱们玩玩就好。”

  “啊!色狼啊!快来人啊!这里有色狼啊!”

  大家笑成一片。谁也没发现门口站了个男人。他顶着个光头,青皮。他看到我的时候,我应该是这个样子:两腿骑在老张的大胸脯上,头发被这死妮子扯得乱七八糟,天热,上身本来就没穿多少,露了半截肚皮,短裤也被拉到膝盖,还有一付血液奔腾翻滚的脸。

  我检讨自己,除了在少年时还算个女孩子,自从出了高中,就难有女孩样了,后来几次见毛毛,我都是一付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是天公不作美。

  我先是愣了,然后往他光头上一扑,后面有人说:哇噻,她除了扑女人,还扑男人?

  临走时,老张问我:“你今天还回来睡吗?”

  我说:“不。”

  “我那钱……”

  “喂喂,你们谁抢回来,我五五分成,对了,利息也要算的,按一年5个点的利息。”

  “比高利贷还狠那!玩命了,玩命了。”

  宿舍女人大笑:“哈哈,此时不狠更待何时。”一帮色狼往老张身上扑过去抢钱了。

  毛毛把我扛着,带我出了校门。我拼命打他,才放了下来。他带我往宾馆走。而且是高级宾馆。不带转弯的。一看就知道他早瞅准了。

  “你有钱啊?我的家教费泡汤了,那老师死掉了,而且赌债……你也瞧见了,我这不还没收回呢?”我心有戚戚地说。

  他买了几瓶啤酒,也不看我,半眯着,通知我:“我们今晚喝这个。”

  “那我要是不喝呢。”我调皮地说。

  “嗯……灌!”

  “切!灌也不喝呢?”

  “拿命来。”

  “凭什么。”

  “我拿命赔你就是。”

  这话说的,直指人心,让我说什么好呢。

  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他的酒量,我们从没在一起喝过酒。进了宾馆,就叫开房。服务员一直盯着我看,我出来就换了一套顶时尚的T恤,而且还挺着一双高跟鞋,和社会女青年只差描口红和在地头混熟了的那种笃定感。

  毛毛穿的也是T恤,前面写着“名牌”,后面贴着“名牌”,具体名字忘记了。有本书,具体名字也忘记了,那里面说有个少年一心想得到一只蓝色的风筝,因为他认为他心爱的姑娘会喜欢,所以他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它,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只蓝风筝,指不定毛毛心中的那只蓝风筝,被他取名为“名牌”。真笑笑笑死我了。

  就连我们自己,也觉得像开房的人。

  进了房,他没脱衣服,也没正眼瞧我,就把我紧抱在怀里,两人热血沸腾之后,他突然说,他去冲个澡。水哗啦啦,哗啦啦。他赤裸着走了出来,身上的肉那会长成块了。

  “我不用洗吗?”

  “不用,就这样。”

  他先是从身后环绕着我……环绕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小心我的叙事方式,不记得不是真的不记得,它们只是很私密地被收藏了起来。

  他依然什么也没对我表白。

  “这是个很高级的宾馆,一个晚上要不少钱呢?”

  “钱不是问题。”

  “我们结婚就好了啊?”

  “连家都没有。”

  “我们在一起就是家。”

  “哪有这种事。”然后,他说他累了,他睡着了。我们在这点上永远找不到方向。我比他先离开宾馆,早晨很早,我留了张条,上面写着:欲知你我后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也是他的意思,我想。

  我和一个同窗,姓简的,在云南待了二年多,她的男朋友也追随来了,我们支边的地方——那里生产一种蓝色的织物,遇暖会变形,而他们的爱情冷暖皆宜。与之相反,我的孤独感日益加俱,我差不多要爱上一个当地的男青年了,他热情而成熟,满口健康的白牙,人们叫他“江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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