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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是深闺梦里人》 作者:井上三尺

第24章 玉碎(2)

  小护士笑笑,连她的笑容里都挂着怜悯,“这可没说。不过……昨儿走时,面色不大好。”

  她会这么说,念汐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是觉得她又给他丢人,找麻烦了。对啊,一个女人若犯了不贞,做什么都错。好是错,歹是错;解释是错,不解释是错;活着是错,死了照样是错。

  谢念汐今天学会了什么叫作“哀莫大于心死”。

  按医生说法,伤处位置尽管忒险,不过只要好生养,很快便会愈合。然则即便愈合之后,终不免要留下疤痕。

  宝瑟日夜不敢离床,哪怕稍微走开也会叮嘱旁人帮忙盯住念汐,生恐她又做出傻事。其实她多此一举,念汐这回寻死不成,早根绝了自尽的想法。醒来后即刻后悔不已,心想我若死了,文钦就没了妈了,丢他在这世上,我怎么对得起这孩子?纵为他,也当好生生地活着,看着他长大,不能叫人欺负了去。她一面自责,一面重给自己打气,便算松霖将来对她再不念半点儿情分,文钦总是她的孩子,她该顾及他、为他负责。

  宝瑟伺候她几日,成天提心吊胆,有天实在忍不住,流泪说道:“姑娘,别怪我多话。算是宝瑟求你,再别干这等叫人害怕的傻事。跟姑娘说句你不知道的,当日我给文阿寿欺负后,也跑到河堤上想跳来着。我要不是想着姑娘会伤心,这时候早死了。我能替姑娘活着,姑娘怎么不能替我略想想呢?你撒手去了容易,我留在这家里还有活路吗?想咱们刚入书寓那会儿,天天被领班拿鞭子抽,逼着学艺,逼着笑脸迎人。那样苦都熬过来了,现在还有了小少爷,就更加要珍惜自己才是,你说是不是?”

  念汐鼻子发酸,眼圈发红,翻腕握住她手,颔首动唇慢慢道:“我懂,我懂。”

  我答应你。

  活着再难,但该活下去的时候,就得咬牙活下去。

  她回家那天,自然没人来接。也不知他们怎么跟外头人解释家里姨太太抹脖子,想必又成了坊间谈资。果不其然,路经之处,街坊四邻皆投以注目之礼,眉目一派肃穆。

  多天不回,她那屋内桌案积了一层灰。肯定老太太授意底下的粗使丫头不许给打扫。念汐叹口气,让宝瑟将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归置归置。镜子碎片早被扫走,唯地下有摊暗褐色血渍,褪不掉。

  她甚为想念儿子,多天没给文钦喂奶,尽管知道老太太定不会叫孙子饿着,可当妈的到底不放心。于是叫宝瑟搀着自己,往婆婆屋子里来。还没到门口呢,就被文妈气势汹汹给截下了。

  “老太太早吩咐了,叫小姨奶奶以后别来。问安都免了!”

  念汐冷笑:“问安?你发痴呢吧?这是问安的点吗?我来看我儿子。”

  “姨奶奶别乱叫,什么儿子不儿子?咱们小少爷管您,只能叫姨娘。小少爷的正经妈,是太太,可不是您。”

  “那小少爷可也不是打太太肚子里头出来的。更不是打你这老货肚子里头出来的。你拦得着我吗?”

  文钦在屋里放声哭起来,顾严氏的声音便自里间传出:“吵什么?好容易哄着,看又给惊醒了。”

  文妈这下有了底气,忙扬声:“老太太,姨奶奶嚷着要见小少爷。”

  “见个屁!轰出去!以后敢踏进这院子就给我打!”

  母子骨血相连,念汐不等人拢过来,拼命撞开文妈要往里闯,只想看儿子一眼。可她们人多势众,早被几个有膂力的用人给生生拉住,拖出门外,宝瑟还挨了几拳。文妈手脚利落,指使人关门闩牢。念汐只感痛彻骨髓,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捶着门扉撕心裂肺叫道:“我是他妈!你们总不能不让我这个妈见自己儿子吧?让我看他一眼!”

  任她怎么说、怎么敲打,那扇门再没开过。

  谢家长公子的老婆姓秋,单名个英字。名字本给儿子取的,不意生下是个闺女,懒得更替,便将就用了。她名字既有男相,与谢元朗做夫妻亦有妻管严之态。平素谢元朗爱摆少爷的款,拿腔拿调她看不惯,犹要说上两句。现在谢元朗依旧每天出去走鸡斗狗,开销没减少,且不往家里拿钱了。这真要了人的命,犯了她的大忌讳。

  她坐在炕上一溜地斥骂:“除却是我这个瞎眼的,给你花言巧语骗到这儿来。不然你上外边瞅瞅,哪个女的肯嫁你这窝囊废?别人家的男人都养老婆,咱们家的老婆养男人。也就是我傻,倒赔着嫁妆让你在外头浪。裤兜里正经票子还没两张呢,就好意思自称财主!你吹吧你!”

  说着掉转枪口又直指不在家的小姑子,“还有你们家那两个小姑子。一个嫁了人就忘了本,自个儿攀高枝去了。当初要不是咱们帮衬,她能有今天?她还能从良?她早死在窑子里头拉上城外乱葬岗叫狗啃了!如今怎么着?不念过往也就罢了,禁绝门户算怎么回事情?瞧不起人,可他们顾家算个屁,外边摆排场,内里虚着呢,别当谁不知道。打肿了脸蛋充胖子,总有露馅儿的时候!”

  “你家那老三,也是个懒货。小小的年纪就知道吃喝拉撒睡,平日没事便给我拉长一张脸。老娘养着你们兄妹两个,还要她来给我脸色看!明明一穷二白,分文没有,像这样的哪个不是本本分分等着将来配个人家?就说你们祖上做过官儿,那还有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哪!现在不也落魄了吗?想拿大户小姐的架子,也该问问自己拿不拿得起来!你们家老太爷是伺候过宣统皇帝没错,可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啦?宣统皇帝都给人打紫禁城里赶到山东去了。今时不比往日,还小姐?哼哼,哪门子的小姐。念了两年学堂学了几个大字,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亏得瑶佳人不在跟前,不然听见这些个冷嘲热讽又得难受半天。谢元朗被她叨叨得立不住脚,摘下鸟笼子就往外走。秋英见他想跑,嗓门即刻高了八度。

  “你跑,你跑!有种别回来,死外头得了!”

  谢元朗心中暗自嘀咕:说顾家不准娘家人见二妹妹这准是那老妖婆的馊主意。他二妹不会如此。可也气念汐非要去嫁那个顾松霖,弄到他这边人财两空。越这般想越厌憎顾家那群人,个个狗眼看人低。

  元朗低头急匆匆出大门,恨不得拿棉花将俩耳朵眼儿给堵上才好。当门正脸正碰上念汐与宝瑟。他呆了一呆,愕道:“你……你来啦?”

  后半截“来做什么”不及出口,念汐早越过他,径自排闼而入,口中说道:“大嫂子中气十足,精神头真正不错呀。这可叨扰了!”

  秋英心虚,登时一憷。她可领教过这位小姑的厉烈之处,笑里藏刀、变脸如翻书,生得精明,手腕狠毒,全不似瑶佳那般闷葫芦。这谢家三兄妹,一人一个样,数她最为惹不得、躲得起。

  秋英噤声,蹑脚下得炕台,悄悄自后门溜走。不料给念汐逮个正着,一脚踢开房门,朗声道:“许久没来看望哥哥嫂子,怪想念的。嫂子怎不多坐会儿,咱们姑嫂说会子话。宝瑟,东西拿给嫂子。”

  宝瑟将路上顺道买的水果点心,并一匹缎子搁在桌上。秋英见礼品微薄,自是不快。念汐没工夫同她们计较礼节生疏的问题,只问道:“瑶佳呢?怎没见她?”

  往日若知她到,瑶佳必头一个出来迎接。此刻找她不着,念汐能不起疑?秋英答道:“三姐儿不在。”

  “去哪儿了?”

  这又不是上学的点儿,她向来没几个朋友。就算在学校好容易交得个朋友,也不敢带回家里来的。瑶佳本身极乖巧,下学便即刻回家,从不在外头流连。她刻下不在,大嫂子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不蹊跷吗?

  念汐心下着慌,默念道:万万不要出事。起身便向三妹屋里探视。秋英忙在后头阻道:“哎哎哎,三姐儿情实没在。方才出去啦,说要去瞧她同学。”

  她一个字都不相信,一眼瞧出这准是谎话,大嫂子在信口胡诌。元朗大感不妙,缩了脖子欲待避避风头,给老婆一把扯住,恨声埋怨:“躲哪儿去?这火药桶是你妹子,你不顶着,打量让我给你顶缸,没门!”

  谢念汐一间一间屋子挨个搜过去,及至瑶佳闺房,推门看时,大吃一惊。房里空空的,只有张单人的破旧小床,放在窗户边。几把椅子,一张书桌。书桌上书本都被清空,床上枕头褥子全不见,唯余下光秃秃的床板。瑶佳的东西全给搬空了!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不想噩梦成了真!

  “谢元朗,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劈手一下,将大哥脖领子揪过来,“你还有点儿人性吗?”

  元朗自知理亏,没敢还嘴。念汐气极恨极,脑中乱极,拿手没头没脑死命捶他,愤然问道:“你把她卖哪儿去了?你说话呀!快说,不然我跟你拼命!”

  元朗没辙,哪里还能还手,两手盖着脸,由得她打骂。秋英急忙上来拉劝,替他圆话,“不是小姑子你想的那样。三姐儿找了个好人家,比咱们家还好呢。昨天刚刚收拾行李搬了去,是顶好的老实本分乡下人。”

  念汐反手一记耳光,给她打得蒙了。她怒道:“再编!把我妹子逼走,这里头准有你一份!别以为我不知道。”

  回过头又逼问自家大哥。元朗实在瞒不过,只得照实交代:“今儿清早,我哄她说有个老家的乡亲在外边开绣楼,缺个针线女,想请她过去做事,为家里补贴补贴。她应了,后来……后来就给人牙子带走了。”

  “那人牙子现在哪里?”

  “这我真不知道。只知道打着山西乡音,似乎是大同那边的人。”

  然后将模样大略描述一遍,连姓名都没问出来。谢念汐越听越着急,山西大同是什么地方?是烟花最盛的所在之一。说好听叫绣楼,其实都知道,所谓的绣楼就是做皮肉买卖的幌子。比她从前所在的长三堂燕平书寓还要险恶得多。若是黄花闺女,去了就得破身,当晚便要强迫接客。

  瑶佳若去了,会有什么下场?

  她连想都不敢想。

  再深问,谢元朗也就答不出什么来。念汐知道多说无益,丢下这对混账夫妻便要去寻瑶佳。到门口,跨着他家门槛,厉声道:“这事没完,我回头跟你们算账!”

  秋英与谢元朗对望一眼,均没搭腔。

  念汐与松霖近来夫妻关系降到冰点,平素几乎互不理睬,话亦说得少而又少。不过论关系,仍为夫妇。此刻出这样大的事,她最先想到的自然还是松霖。

  顾松霖是她男人,她丈夫,她有难不向他求助向谁求助?

  他再讨厌她,但事理总该明白的吧?

  念汐虽如此反复告诉自己,可到底没有多少把握。雇辆人力车,一路风驰电掣奔到药行,上柜上找着松霖,急急忙忙把事情给他一说。松霖听罢,略为失措,道:“怎会这样?你问明白究竟卖到哪里没有?”

  念汐焦道:“就是没有,我才这样慌张啊。”

  松霖转念想了想,皱眉道:“既不知道卖到哪里,又不知道卖给了谁,你要我怎么做呢?这城里满大街都是人贩子,终不能一个一个去问吧?”

  他这话口气颇有些不大想管的意思。她当即心中冷掉半截,试探道:“能不能歇了柜上买卖,将行里伙计抽调出来,去外边寻寻?你知道我这妹子同我大哥不一样,是个好女孩。她……她都还没嫁人哪。”

  松霖脸上写明了不赞同,不禁道:“今天正好有当兵的来征饷,大家抽不开身。你看要不你先回家等等,等探听明白了确切消息,咱们再拿钱去赎人。”

  “这事等不得,晚一刻都不成的。”

  他厌烦道:“你这不逼我吗?不要无理取闹。”

  念汐自知再同他磨也没个结果,反耽误救人,就不求了,当下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好,你忙你的吧。”

  说完,她抽身便走。

  我来错了。

  我想错了。

  我大错特错了。

  男人,原是靠不住的。我何苦求你呢?无理取闹,好个无理取闹。

  松霖刚把她打发走,登时便后悔。他原怕不依她会当场闹翻,引人围观,没想到她竟不吵不闹就走了。这不像她的脾气。他觉得她这样表现一定有特殊的因由。

  对了,她会不会上别处想办法去了?

  她会不会去找那个王七少?

  念汐先定住神,理一理思绪,好歹镇静下来。继而跟宝瑟吩咐:“你先回家,我自去找三妹。你回家后就跟屋里待着,别理会他们问什么。若先生问你我去哪里,你就说不知道。”

  宝瑟瞧她神色不好,亦没多问。谢念汐肚里计较明白,独自一人向王霆宅邸而来。

  她这是头回预备要欠他的人情。

  除了他,没人能帮她。

  念汐登门拜访,长生听说,跑到外头一看,几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这是稀客啊!简直蓬荜生辉。顾家小姨奶奶竟会不顾世俗流言蜚语,自己上门?七少还不得乐得蹦起来。

  王霆倒没蹦起来,不过离蹦起来也差不离儿。他当自己大早上没睡醒,这里发梦呢。

  长生将念汐请入厅上,王霆便挥手让他退下,近前问:“小辣椒,好久不见,近来还好吗?”

  “承惦记,七少……七……”

  她本来并非拙嘴笨舌之人,自打出生以来,什么时候在人前犯过结巴?可话至嘴边,忽然间便成乱麻,居然如此费劲。方才的腹稿,连开篇都没开就说不下去了。

  王霆发现她神色有异,“找我有事?”

  她以手掩唇,眼中已模糊一片,“瑶……瑶佳被我哥给卖了……”

  王霆吃了一惊,“什么?”

  念汐语无伦次:“说卖到绣楼,但不晓得卖给谁,又是哪家绣楼。人贩子是山西人,我怕……怕她被人拐到山西去,你……你能不能想想法子?”

  他见她方寸大乱,双手按在她肩头,一字一字道:“你别着急,慢慢说给我听。”

  念汐眼泪早坠,哭着说个开头。没等听完,他便断然道:“甭说了,赶紧捞人。”

  于是把长生叫进来,吩咐道:“你跑一趟洪胖子府上,跟他说我要捞个人,是个姑娘,名字叫作谢瑶佳,大概……你妹子有多大?”

  谢念汐就将瑶佳年纪体态相貌特征给长生简略讲了一回。王霆让念汐暂留厅上,自己进屋里挂个电话。她听他说了几人名字,均是这地界上有名姓的人物。末后王霆挂线,取下架上外衣,回头说道:“我得出趟门,不定什么时候能回。你留在这里,一有消息我马上叫人回来送信。”

  念汐忙道:“不成,在你这里我不方便。”

  王霆这才意识到她还是人家的姨太太,论理不该在自己府上久留。他一拍前额,道:“瞧我这个冒失。那我叫人送你回家?”

  她转开头,不与他对视,“没瑶佳的消息我不回去。”

  他是聪明人,一听此话,心下即刻了然,不禁一笑:“也好。这样,我叫辆车,给你送到饭店找个房间,你跟那边等着。我找着了人便去同你会合。”

  这方案稳妥便捷,最为合宜。二人分道扬镳。王霆乃道上人,比松霖老于世故,见多识广,所以清楚里头的利害关系,分得出轻重缓急。想瑶佳是个规规矩矩的黄花闺女,早上被卖尚算运气,白昼里不忙接客。可这会子就得分秒必争,到晚上如果被嫖客沾身,那就一失足成千古恨。早一刻救出来与晚一刻救出来绝不可同日而语,将来两世为人。这些道理,松霖如何想得到?

  谢念汐听从他的安排,先至饭店找个包间。才将房门关起,人就已经挺不住,将头伏在桌上放声大哭。把多天以来的委屈愤怒统统哭了出来。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哭了多长时间,后来实在倦得太厉害,恍惚中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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