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过客

　　“笃笃笃！”许言午站在门外敲门。

　　“请进！”仍是那么温暖的请进。

　　一进门许言午就看见站在窗前回头望他的院长，他国字方脸上的眼睛充满笑意。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这位外语学院的院长，他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微笑，那么亲切。

　　“哦，许言午。”

　　“院长。”许言午微笑地叫着他。

　　“来，坐。”院长招呼他，“有事？”

　　“没事，来看看您。”

　　“哦，你们都很有心，直到毕业前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什么时候离校？”

　　“七月初了。”

　　“哦，还有一个多月，工作的事都好了吗？”

　　“好了。”

　　“哦，”院长似乎很欣慰，“我给你倒点水。”

　　“不用，不用”许言午起身阻止。

　　“没事，你坐。”说着他走到饮水机前，从柜子里取出一只一次性水杯给他倒水。

　　许言午看着院长躬着身体给他倒水，一阵温暖的感动。面前的这位老人，他把学生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他笔耕不辍，作为全国有名的学者，却从来没有架子。更像是个疼爱孙子的爷爷，他每次做完报告和演讲都会走到台中央向听众深深鞠躬，他一生游走在文字构成的世界里，辛苦却快乐着。

　　他总是忙碌着为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奔走，许言午那次在楼下碰见他正要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

　　“院长，您总是那么忙。”

　　“是的，多半还是社会上的事。”

　　“您还是要注意身体。”

　　“会的，谢谢，你也是。”

　　院长端水给他，他赶忙起身接住。

　　坐定后，院长说：“你知道吗，一个人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这一时期所形成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胜过一切。我知道你喜欢写作，你会坚持下去吗？”

　　“会的，院长。”

　　“嗯，那就好。”院长从沙发上站起来过去到办公桌上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一口茶，又踱过来说：“喜欢写作是件好事，但不能读死书死读书，要旧书常读出新意。俗见尽弃做雅人，流传了几千年的东西自然是有它独特而强大的文化魅力的。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我们才能看的更远，况且，最伟大的创新者必须是最深刻的继承者。”

　　“我记住了，院长。”

　　院长又坐下，如此近的距离，许言午清楚地看见这位老人脸上布满的皱纹，他放下茶壶，用一双干瘪的双手拍拍许言午的腿：“孩子，外面的世界很复杂，梦想与现实的差距也很大，走出学校，你将走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你会遇到前所未见的人或事，困难和挫折自然也不少。但是无论如何，你要坚强、坚定、坚持，做真正的自己，做积极进取的人，做乐观勇敢的人。混好了，把别人当人，混不好，把自己当人。要知道社会是一个容易打碎尊严的地方，你要敢于扞卫自己的人格。一个人可以长得不漂亮，但不能活得不漂亮。我对你们很有信心，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纵是蜀道之难也不能忘鸿鹄之志。

　　“嗯。”许言午认真的听着。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空你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一个人总要习惯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但别忘了，陌生的事物是新事物，所以，要敢于为人先，敢于创新。”院长端起茶喝一口，又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习是一个学与思的过程，在人生的路上你要行走并思考，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独立思想的人。历史证明，只有非凡的思想，才能孕育非凡的理想。而非凡的理想才能成就非凡的人物。”

　　“嗯，院长，我会记住的。”许言午有些激动，院长的一番话使他豁然开朗。

　　“文学是寂寞的，所以我们有权做寂寞的人，这条路很辛苦，你要经得起诱惑，耐得住寂寞。”

　　“我一定铭记。”

　　“你来。”院长走到桌前，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打开墨砚，从笔筒中抽出一支毛笔拿到眼前检验笔锋，然后润笔。许言午在旁边帮忙按着纸，只见院长在纸上写下五个赫然大字：知足知不足。

　　一个月后。

　　下午时许言午来到图书馆，与以往一样，他坐在一楼的落地窗前度徐志摩的诗集。有时他单纯地对着窗户外或动或静的风景发呆，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耳机里始终播放着陈奕迅。

　　他拿出稿纸错开，把笔放在稿纸上。透过窗户，他看见一阵风吹落了花园里的几片花瓣。他不禁心里想起小九喜欢的那句古诗：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他仰起头微笑，然后拿起笔开始写到。

　　小九：

　　你，还好吗？

　　度日如年，一个月过去了。或许这一个月对你来说是一如既往，而对我，却是非比寻常。这些天我走遍了我们常去的那些地方，仿佛处处都有你的影子，总是会不经意的想你，微笑或是沉默。仿佛一个月里经受了一次生命的轮回。

　　世界上最深刻的记忆由最简单的琐事堆积而成，就像是对一个人的爱，如果逃不出生活，也就逃不出她的影子。这就是爱情的罪与罚，于是我总是会在转瞬即逝的快乐和突如其来的悲伤中意犹未尽的想你，会听你喜欢的陈奕迅，会吃你喜欢的西红柿炒蛋，会仰望你喜欢的蓝天。或许我只是想把这些生活的点滴放在我的记忆之城里，以抵挡未来岁月里难以预料的孤寂。其实思念未必是件坏事情，至少在心中最理想的王国里住着自己眼中最美的公主，她神圣而高洁。

　　我不知道风在往哪个方向吹，就好像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曾很多次问我了解你吗，我总是说尽管我不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但是我想做那个人。可是为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很陌生。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撕心裂肺的难过，可是当我知道我对你的爱变成一种变相掠夺的时候。那一刻，我很忧伤。席勒说心灵开朗的人面孔也应是开朗的，我总是在笑。可为什么感受不到自己的快乐，相反，我总是在人最多的时候想沉默，在人最少的时候想唱歌。

　　席慕容说：“人生至少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记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你。”所以我要感谢你，带给我短暂而绚烂的幸福和快乐，这些日子里的点滴，我会一生怀念。虽然包括爱情在内的很多事都回不到从前，但记忆却像爬满苔藓的墓志铭，镌刻了永远，我很庆幸，至少这不是生与死的离别，使我享有祝福的权利，无论如何，都真诚的，祝福你。

　　这些天，我总在想一个问题：你是我想要遭遇的邂逅，那么，我是你一直期待的重逢吗？

　　或许不是，不然也不会是这样令人揪心的结局。或许有些风景注定了只能远观，以此来抵御占有的心，或许，这样最好，时间尘世未了，则以未了了之。

　　我们就像隔着马路的两条街灯，最适合的距离，就是彼此远远的望着。而这，对于一个从来都不敢对生活提出过分要求的人来说，足够了。

　　许言午

　　****年*月

　　写完信走出图书馆，夕阳的温暖光芒透过梧桐的缝隙照射在许言午的脸上。他平静的仰望，一脸忧伤，身边情侣骑着单车飞驰而过，女生在后座上开心的笑。他想，小九不是也如此开心的笑过吗，看着梧桐树下的路上，渐行渐远的单车，他想起与小九在桥上，在湖畔，在操场赏夕阳。那么甜蜜，那么浪漫。他突然羡慕起来，他也曾拥有过这样幸福的记忆，只是相比之下他们更加幸运更加幸福，而正是他们的幸运印衬了他的不幸。七月的风吹在身上凉爽舒服，似乎风里夹杂着小刚歌唱《黄昏》的沙哑声调，远处的教学楼窗前站着一个看风景的人，夕阳，校园、行人都是他的风景，那他又是谁的风景呢？

　　或者，她是在等人吧。

　　突然想起郑愁予的那两句话：

　　我哒哒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