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天使

　　三秋过后，窗外，已又停泊着一个冬季了，而我，依然是那个冬天里等着下雪的孩子，就算时过境迁也罢，就算沧海桑田也罢。

　　你，是天使滢滢透明的翅羽么？轻盈地拂过深邃宇宙。而今，你又在哪一方星空下独自深情歌唱。

　　我注定是要寻你的，在我梦里萦绕了千百次的雪天使。从那个遥远到时光的巨手再也无法触及的冬天开始。

　　那时候的我，像一片掌握在四季手中的叶子，春天的潮湿，夏天的炎热，秋天的干燥，冬天的寒冷，都在消损着我那淡淡的绿色……

　　依稀记得那年冬天，我病得特别厉害。也记不清是什么病了，只成日在疼痛的昏梦里叫喊，半夜里醒来，泪水汗水湿透了枕巾。也就是在那时，一幕幕发黄的陈年旧事像电影般在脑海里闪过，那个曾一度躲在角落里的丑小鸭，她是如何难耐孤寂地出逃，又是如何在流浪里渐渐长大……逝去的往事里，永远只有我一人，我的泪又有如泉涌，不是病痛，是心痛。

　　远远的梦里，落花满天满地。我就这样沉沉地躺着，不知多少个日子。直到有一天夜里，母亲温柔中又带着喜悦的声音把我从那遥远的梦里唤了回来，她告诉我下雪了。我费力地睁开眼，恍若隔世，屋里灯黄如豆，黄色的灯光洒在窗台上，却反射着金光，哦，结冰了。再看看窗外，细细腻腻的小雪正披着黄色的灯光姗姗飘落外面，外面，已是一片白色了。我挣扎着起来，开门出去，母亲并没有跟着出来，她理解我。

　　天地间，就只有雪和我了。星星点点的小雪片，犹如降临于人间的天使般圣洁。但见她悄然撑起一把精致的小伞，从夜空中姗然飘落。一阵清冽的冷风吹来，眼前便是一片柔和的洁白，恍若天使的翅羽在风中轻盈舞动。它的悄无声息的灵性，创造了一个如此恬静的境界，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空灵的世界，一个任何人任何事都触及不到的时空。我脸上渐渐拂起了笑意，纵使我心里有再多的激动，在这样一个超然的境界中，我所能回报给天使的，只能是一个真挚的微笑。我眯起双眼看天使在风中轻盈舞蹈，或静静地聆听它飘过我耳边吟唱一曲悠远的歌。

　　我便也想自己是雪该多好，在无尽的夜空里盛开，在苍茫的天地间自由行走，快乐旋转，在广袤的土地上悄然化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而超然，至纯至真。不用去体味尘世的烦恼，不用去拥有那些或空虚或寂寞的心绪，更不用去做那片绿得好辛苦好辛苦的叶子。雪从我沁凉的颊上无声飘落，是天使舞袖的触摸吗？却怎么凉凉的？好冷。

　　意念中，有人在轻轻拂去我肩上的雪，回过神来，却满眼灿烂的微笑，如雪般闪着动人圣洁的光彩，熟悉中又有几分陌生的脸庞。是儿时的玩伴么？我却怎的有些忘却了。他举起一串亮晶晶的小风铃，在我眼前轻轻摇晃，落在风铃上的小雪片被摇得纷纷洒落，伴着丁丁当当的风铃声，唱着一首儿时的老歌：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山风在我们身边穿梭，草丛里流萤来往如梭，苍穹里有星云数朵，夜露在暗夜里闪闪烁烁，我们静静伫立，高兴着有你有我……我的泪水止不住滑落，喃喃地说：“我是在天堂里听天使唱歌么？”“不，不是天堂，却是天使。”他拭去我的泪轻轻地说：“告诉我，说你别再生病了好吗？你看，今晚雪天使来保佑你了，你会好起来的，对吗？”我点点头，一种久违的温馨在灵魂深处升起。哦，这漫天飞舞的雪天使呵……

　　那一夜后，我奇迹般很快好了起来，梦里不再是灰黄的记忆，却是雪天使如歌的萦绕，还有那对星星般温暖的眸子和那串亮晶晶的小风铃。

　　是的，我是要等你的，我的雪天使，不管你走后来或不来，你那一夜在那个虚弱而落寞的人儿面前展现的那种诠释生命乃至净化灵魂的美，让她懂得热爱生命，珍惜自己。

　　我淡淡地笑着，走过了岁月，永远保持着那一夜雪天使为我创造的恬淡心境。纵使那令我陌生的人性世界里有许许多多的纷纷扰扰，我却能从容地重塑尘事的崭新。

　　三秋过后，窗外，已又停泊着一个冬季了，而我，依然是那个冬天里等着下雪的孩子，就算时过境迁也罢，就算沧海桑田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