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恋

　　某些时候失去和疼痛是一种礼物，

　　经历了失去，

　　才会懂得珍惜，

　　经历了疼痛，

　　才会懂得慈悲。

　　喜欢苏扬实在是一场意外。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男生应该沉稳、优秀，并且具有一定的思想深度。苏扬完全不符合我心动男生的标准，何况之前他一直在捉弄我，让我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只是取乐的玩具，因此我对他只有厌恶。

　　却没想到英雄救美的浪漫童话也会在我身上发生。更没想到被保护的感觉竟是那么美好和幸福。那是十月初的一个傍晚，天气渐凉，放学后我一如既往一个人离开，看着身边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同学，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一种被世界遗忘的孤独感再次袭来，我不想立即回家，决定到城北刚刚修建完工的雁栖湖转转。

　　据说那里有很多大雁，我想和大雁们说说心里话，它们一定不会拒绝我。城北属于新区，道路空旷人很少。半路上，我遇到一个穿着很朴素，背着个大布兜的老婆婆，她满脸慌张，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恻隐心使然，我停下脚步，打量着老婆婆，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老婆婆也看到了我，脸上的焦虑感更强了，快步走到我面前，操着外地口音向我求助。她口音很重，我努力听她说了好几遍才算明白，大意是：小妹妹，我来城里走亲戚，这里太大了，我迷了路，找不到亲戚的家，都快急死了。我立即安慰她：“奶奶，您不要着急，如果有亲戚电话，可以打电话的。”她摇摇头，说自己压根儿就没电话。我问：“那您有亲戚家的地址吗？”老婆婆眼神一亮说：“有有有，我出门的时候大儿子给抄在小本子上了。”她边说边从包裹里掏出一个老式笔记本，打开后递到我面前，“小妹妹，你帮我看看地址，我不识字。”我接过，眼前的字很潦草，我凝神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几个字。一丝淡淡的香味缓缓传入鼻翼，仿佛带着丝丝哀怨。我突然开始情不自禁走神，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涌向眼前。人满为患的孤儿院，表情狰狞的大人们，我只身躺在被遗忘的角落里尖叫和哭泣，幽暗脏乱的老平房，永远下着雨的天空，乱七八糟的电线交织在狭窄的空中，永远潮湿的石板路，通向不知名的远方……恐惧几乎是我童年的全部情绪。这些被我埋葬在内心最深处，不忍回味的过往，此时此刻竟然肆无忌惮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喃喃自语：“妈妈，我害怕。”头越来越晕，简直天旋地转。我情不自禁以手扶头。刚才还一脸焦急万分的老婆婆突然阴森森对我一笑：“小妹妹，时候到了，快跟我走吧。”“哦！”我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主思考的能力，乖乖点头。心中其实也很焦急，但压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不由自主跟着她离开，宛如行尸走肉。我们走得很快，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有一个开着车门的面包车，里面影影绰绰。好似我离开多年的家乡，只要穿过那道门，就可以回到我的童年。我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突然——“许哦哦，停住，不要走！”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叫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将我拉到路一边。我忽然从幻觉中惊醒，抬头，发现竟然是苏扬。“许哦哦，不要跟他们走，他们是骗子。”苏扬将我拉到身后，大声说着。我点头，一瞬间头脑似乎清醒了很多。面包车里冲下来几个人，手中拎着家伙。“快跑！”苏扬低吼一声，然后拉着我的手转头就跑。后面的人疯狂追，一边追一边叫嚣：“兔崽子，砍死你们。”我吓得腿软，情不自禁呻吟：“苏扬，我害怕。”“晕，你怎么跑这么慢啊！”苏扬边跑边叹气，突然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苏扬怀里，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剧烈颠簸着，宛如云端，干脆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在危急关头本能爆发，或许是坏人有所忌惮，总之很快我们身后就空无一人。苏扬抱着我一直跑到雁栖湖广场，一些老人正在跳广场舞，还有家长带着孩子散步，空中飘着各种造型的漂亮风筝，天地间一片安详。苏扬将我扔到草坪上，是真的扔，然后自己一屁股瘫倒在地。“我的妈呀，许哦哦，你怎么这么重啊，得有两百斤吧，差点没累死我。”他边说边吐着舌头，像狗一样，好像那样能凉快些。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但腿脚完全没力气，最后也只是努力坐了起来。不过经过刚才一路颠簸，意识已经完全恢复。

　　“谢谢你，苏扬。”

　　“嗯，你确实得谢谢我，我救了你一命哦！”苏扬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坪上，嘴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叼了一根烟，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许哦哦，我知道你笨，但没想到会笨到那种地步，多明显的骗局啊，那本子上肯定有迷药，我大老远看到就明白了，没想到你竟然还上当。真是笨到家了，不，笨无可笨，笨不可赦，没有最笨，只有更笨，简直气死我了。”

　　“哦！”看着他骂我，我竟然一点儿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许哦哦，你还有心情笑，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如果不是我勇气可嘉，如果不是我大发神威跑得快，估计你现在已经被拉到外地，然后身上注射麻药，然后肾已经被取出来了。”

　　我吓得面如土色。

　　“这还没完，不是说把你肾卖了就结束了，你身上有用的器官还不少呢，别着急，一个一个摘掉，一个都不会放过，只要不死就行，最后把你舌头割掉，不让你说话，再把你四肢的筋挑断，让你变成残废，然后将你毁容，直接泼硫酸，最后把你拖到大街上，往人多的地方一放，在你面前搁个小面盆，好了，你就变成赚钱的道具了，你那么惨，一天保准赚不少钱。”

　　苏扬越说越兴奋，还不停在我身上比划着。

　　我已经吓哭了。

　　“别哭啊，这还没完呢，你再怎么毁容，再怎么丑，还是个女的吧，晚上你被拉回去后还得接客，你想自己都什么样了谁还愿意来啊，放心，现在民工多的是，他们不求长相，只要便宜，做一次一块钱，你一晚上至少得接五十个客人。你还别说，现在专门有一种变态，就是喜欢和奇形怪状的人做爱，据说快感会特别强，嘿嘿，许哦哦，我看你有戏哦！”

　　“求求你，不要说了，我害怕。”

　　“害怕？就是让你害怕，害怕了才能长记性，以后才不会那么愚蠢上当。”苏扬还真停不下来了，“我再给你讲个故事，给你加深印象，要不要听？”

　　“哦！”我心里一千万个不要听，但嘴上还是肯定地回答。

　　“好，既然你这么想听呢，那我就告诉你，听好了，现在的坏人越来越多，可以说满大街都是坏人，个个穷凶极恶，现在的骗局也越来越多，个个都很夸张变态，比如说有一个人带自己女朋友去商场购物，女朋友到化妆间试衣服，然后这哥们儿在外面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人，后来叫服务员进去看，结果里面压根儿没人，吓得他赶紧报警，警察来查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监控录像也没线索，他女朋友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几年后这哥们去了泰国，当地有一个节目叫‘人体不倒翁’。这哥们儿觉得挺有意思就去看了，结果一去就疯了，尖叫‘救命啊’，原来他发现自己的女朋友已经被人砍了四肢，眼珠子也没了，嘴角还被割开，好像一直在笑的小丑，屁股下安了个盆，看上去就像一个不倒翁。结果这女的也听出自己男朋友的声音了，但话又说不出，只能不停流泪，还不是泪，应该说是血，你说惨不惨？”

　　“嗯，好惨啊！”我听了后背发凉。

　　“你想凭空消失，然后成为人体不倒翁吗？”

　　“不想，我害怕！”

　　“那你以后还那么傻，轻易上当受骗吗？”

　　“不傻了。”

　　“乖，这还差不多。”苏扬突然直勾勾看着我，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闹腾了。

　　“苏扬，你看什么呀？”

　　“许哦哦，我突然发现，你哭的时候，还挺有女人味的，我喜欢，哈哈。”

　　“哦。”

　　“以后只许我欺负你，别人欺负你没门儿，你是我专属的。”

　　“哦！”

　　“哦你个大头鬼啊，一天到晚就知道哦哦哦。”

　　“哦！”

　　那天晚上，我和苏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基本上都是他说我听，他真是天马行空，什么话题都能聊，而且很搞笑，超级能讲冷笑话。我整整笑了一个晚上，超过了我之前三年所有笑容的总和，笑着笑着我突然觉得苏扬变得温暖起来，之前对他的厌恶和芥蒂也荡然无存。

　　他其实挺帅的，只是笑起来有点儿邪恶。他的睫毛很长，比我认识的所有男生都要长。他的力量很大，奔跑起来有点儿像草原上的狮子。他讲冷笑话的时候幼稚得像个孩子，我笑他就会很满足，我不笑他就会很抓狂，呵，真可爱啊。

　　他顽皮、正直、善良、勇敢、不拘一格、性格乐观、积极、主动、内心自由，身上有很多我想不到也做不到却非常渴望的优点，原来之前我都没发现，幸好现在还不算晚。

　　……

　　就这样，苏扬不停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则不停笑，然后认真打量着他，最后我看他的眼神甚至有点儿肆无忌惮，十六年来我第一次如此大胆和疯狂地去看一个男生，我不要再担心有人会说我自作多情，我完全放松，沉浸其中，原来和心动的男生交往是如此快乐而美好。

　　于是时间过得很快很快，转眼就已经七点了，天色渐黑，路灯已悄然点亮，美丽安静的雁栖湖呈现出一片祥和浪漫的景象，我突然感觉和苏扬是在约会，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想，身体里每一个爱幻想的细胞都情绪高涨，我甚至开始幻想着和苏扬恋爱后的点点滴滴，想到我们的婚礼也要在这里举行，将来要带着我们的孩子来这里散步，然后讲述他们老爸当年在这里英雄救美的浪漫故事。

　　手机响了一声又一声，妈妈一直在催我回家，而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只能乖乖离开。苏扬执意送我回家，理由是以我无比低等的智商，等会儿在路上再遇到骗子，依然会上当。我吐吐舌头，心中当然一万个愿意，幸福死了。公车上，苏扬依然一路絮叨，我则将头依偎在玻璃上，看着城市外的万家灯火，耳机里则传来浪漫动听的情歌。我嘴角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如此美丽。下车后，苏扬坚持要送我到家门口，被我拒绝了。苏扬自作聪明说是不是因为害怕被邻居看见了会误会。我说是。我骗了他，我其实害怕他看我住的地方条件那么差，会被瞧不起。苏扬没有坚持，还安慰我不要多想，因为他那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而我看上去又蠢又笨，就算是弱智也不会误会我们有什么特殊关系的。面对苏扬一如既往带有讽刺意味的调侃，我却没有半点失落。临分别前，我突然很想问苏扬一个问题。“那天，为什么，你会选择我？”“选择你？”苏扬一脸愕然，“哪天？什么情况？”“就是迎新晚会啊，你让我看你手机，那么多人。”“哎呀我去，你吓死我了。”苏扬表情好夸张，“我还以为啥事呢，说得这么文艺，还选择你呢，哈哈！”

　　“讨厌啦，你快说。”

　　“要不说你笨呢，这还要问吗？”苏扬用鄙视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你知道这个游戏是要吓人的，如果对方不被吓到就很没意思了有没有？所以一定要找个傻点儿的姑娘，确保她能被吓到。”

　　“就这样啊？”“不然呢？”苏扬对我翻白眼，“本来就是恶作剧嘛，难道还是缘分啊，天注定？拜托，许哦哦，你可不要犯花痴哦。”“不和你说了，我进去了。”我向前小跑了两步，回头，“你也早点儿回去，路上小心点。”“安啦，安啦，女人真磨叽！”苏扬不耐烦地挥挥手，然后转身跑开，很快消失夜色中。我努力凝视着他的背影，然后很认真地对着空气说：“苏扬，谢谢你！”

　　苏扬，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第一次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很充实，也很幸福，胜过任何一部言情小说里的浪漫描述。

　　那天晚上我毫不意外地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下午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放，竟然没有丝毫的后怕，反而多了一丝甜蜜。多年的暗恋经验告诉我，我还来不及防守，更没有做好准备。这个名叫苏扬的男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我的心里。

　　对我这样的女孩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意味着付出，意味着全心全意去对他好。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早市买了好多笔，各种颜色，各种型号，然后将它们精心放好。

　　“许哦哦，我笔没了，你把你的给我吧。”如我所愿，上课前苏扬又问我借笔了。

　　“好的。”我将准备好的笔递给他。

　　“奇怪，你不是只有一支的吗？”苏扬没了乐趣，“我不要黑的，我要红颜色的。”

　　“好的。”我将红色的笔递给他。

　　“我不要细的，我要粗的签字笔。”

　　“好的！”我将签字笔递到他面前。

　　“有没有搞错，你开文具店啊，买这么多笔干什么？”苏扬没了挑战，悻悻坐下。

　　嘻，他真的好可爱的。

　　对我这样的女孩来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在意他的很多细节，并且悄悄关心他。

　　他总是不吃早饭，说这样能多睡十分钟。于是我会买好可口的鸡蛋灌饼和牛奶，然后放入保鲜盒，再悄悄放到他的桌子上，这样他一到教室就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餐。他似乎从来没好奇过桌子上怎么会有美食，仿佛是那里长出来的一样理所当然，我也从来没主动提过这件事，反正我看到他狼吞虎咽吃完了，就会觉得很幸福，如果他不吃，我就会沮丧一整天。

　　他很爱打篮球，我会给他买好脉动，然后眼巴巴守在一边，等他打完球离场时假装正好路过，正好自己买了一瓶他很想喝的运动饮料，正好还被他看见，然后假装不甘心地将饮料扔给他，再躲在不远处看着他一口气喝完才放心走开。

　　他上课从来不记笔记，总是玩手机，自己手机玩没电了就会把我手机拿过去。等换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手机屏保已经换成了他的照片，很臭屁但很帅。

　　每天放学后我会把他的课本拿过来，然后在上面写满课堂记录，第二天早上再还给他，虽然他从来都不看。

　　他的电话总是欠费，我会悄悄给他充好值，我从来没告诉他这是我干的，结果有一次他还在我面前得意显摆，说自己打电话压根儿不要花钱，看着他臭屁得意的表情，我觉得我的付出好值得。

　　他说反正我打电话不要钱，许一静以后我就多给你打电话吧。我说好啊，于是经常接听他的电话从傍晚到深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再去给他充值，为此我整整一个月没好好吃午餐。

　　他和我总有聊不完的话，虽然他说的内容大部分我都不感兴趣甚至听不懂，但我都会安静听完。

　　他的文笔其实很好很好，经常会在空间里写一些很优美的句子，于是我会一遍又一遍去刷他的空间，然后不停地去点赞。

　　他说最喜欢看一个笔名叫一草的青年作家的小说，于是我买下一草的《那时年少》三部曲，并且在一草来到我们城市做巡回演讲时排了四个小时的队最终拿到他的签名，然后看着苏扬拿到手时兴奋尖叫的表情觉得再累也值得。

　　我不奢望太多，只希望他能幸福，并且，最好他的幸福能够和我有关。

　　我想他肯定还不知道我对他的暗恋，大多数时候我都会觉得他压根儿不解风情，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傻小子，我会因此而郁闷，但很快又觉得这样也挺好，最起码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而且我们的关系很安全。

　　然而有时候我又感觉他似乎是知道我对他的喜欢的，我会将他的很多举动进行细致的分析对比，视为对我的情感付出的回应，甚至一度我认为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否则这世间有那么多的女孩，他为什么专门欺负我呢？而且我会觉得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最放松也最真实，这证明我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不可替代的。

　　还有，我能明显感受到他对我越来越依赖，比如他会要求我每天早上电话叫他起床，而且在被叫醒后还得赖会儿床，甚至撒娇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有问题，就等着我去安慰，像个顽皮的孩子。

　　另外他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明显增加了很多亲昵的小动作，比如会突然抓住我的手，或者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甚至会提出抱抱我的要求，虽然我很害羞没有同意，但还是很高兴。

　　还有那天他救我的事，实在太巧合了，除非是他有意跟踪我。而他为什么要跟踪我呢？应该也是心里有我吧。

　　对于这样的结论我会异常高兴，只是好景不长，我会快又从他的动作中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于是又会沮丧很长时间，有的时候还会生气，最后又一定会在心底和自己实现和解，并且决定继续对他好下去。

　　我很累，但又乐此不疲。

　　有一天苏扬特别高兴地对我说要认我做妹妹，并且只认我一个人做妹妹。虽然这不是我想要的身份，但依然感受到了专属的幸福。

　　不管如何，那段日子我都过得很充实，我甚至一度忘记了孟亦柔，忘记了我渴望在高中找到一个好朋友的梦想，我只想能一直对苏扬好下去，一直能被苏扬这样亲密地欺负下去，如果能够这样被他欺负三年，甚至欺负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啊！

　　只是我如此卑微的奢望再次落空，有一天，苏扬满腹心思地对我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我商量。

　　我很紧张，竟然以为他要对我表白，我甚至想，如果他突然说喜欢我，我该怎么面对，是立即接受，还是假装拒绝，再给他点考验？

　　“许哦哦，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苏扬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幸福，可眼神中分明又写满了惆怅。

　　“啊？”

　　“可她并不喜欢我。”

　　“哦！”

　　“我不会放弃的。”

　　“嗯？”

　　“我认为她是在考验我，考验我对她的感情。”

　　“哈！”

　　“许哦哦，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是。”

　　“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行。”

　　“放学后，你和我一起去‘面包物语’，我想买一款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

　　“好啊，不过‘面包物语’好像没有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啊。”

　　“废话，我知道。”苏扬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所以才需要你帮忙！”

　　“那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嘛！”我不乐意了，感觉心都碎了。

　　“好啦，别啰唆了，你放学后跟我走就是。”

　　以前苏扬虽然经常捉弄我，欺负我，但不会对我真凶，现在如此对我，除了说明他动了真情导致情绪难以自控，没有其他解释。坐在位置上，我情绪难平，心乱如麻，感觉眼前一片阴暗，仿佛刚做了一场美丽的梦，还没有感受到太多甜蜜，梦就醒了。

　　很快我又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超搞笑的，强迫症一样猜测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花痴一样还傻傻以为他会对我表白，没想到他竟然爱上了别人。

　　我真可怜。

　　只是虽然心中一万个不乐意，可放学后我还是乖乖跟着他离开，没有办法，对于我喜欢的男生的要求，我从来都无法拒绝，哪怕这样的要求会将自己深深伤害。一路上他都很着急，车骑得飞快，我只能拼命跟上，很快我就浑身是汗，累得气喘吁吁，我觉得自己简直傻到家了，没想到更傻的还在后面。“面包物语”甜品店里，苏扬对胖胖店长说：“我要买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回答自然是没有。“求你了，给我做一个吧。”店长瞪大着眼睛看着她，仿佛看着外星人。“是这样，我女朋友她想吃。”苏扬一把将我推到店长面前，哭丧着脸，“我女朋友得了绝症，快不行了，临走前她就想吃一个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啊？”店长瞪大着眼睛看着我，表情惊愕。“还愣着干吗？你快说啊！你不是说最想吃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吗？”

　　苏扬一边说一边使劲儿掐我。“是啊……我……我最想吃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了，“我就快死了，我没其他遗愿，就想吃这个。”“小妹妹，你别哭，有话好好说嘛！”胖店长完全慌张了，“这样，我让面点师专门给你做一款吧！”“谢谢你哦，谢谢！”苏扬高兴至极，不停对店长鞠躬，“你是个好人，我女朋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不是，做鬼也会感谢你的。”“不客气，你们还是中学生吧？这么小就如此重感情，真是难能可贵啊！”胖店长完全动情了，就差和苏扬拥抱了。那天晚上我们顺利从“面包物语”获得了一款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回家路上，苏扬特别高兴，对我一阵猛夸：“许哦哦，真想不到，你演技还真好，说哭就哭，那眼泪都赶上自来水了。”“苏扬，如果有一天，我真死了，我特想吃一款市面上没有的食物，你会为我去找吗？”“怎么突然问这个？”苏扬丝毫没在意，“你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呢？”“你回答我。”“不会。”苏扬回答得很干脆。“哦！”“因为你不是我女朋友啊，我只会答应我爱的人提出的无理要求。不过你放心，你许哦哦是我的妹妹，如果你真死了，我会给你烧纸的。”苏扬很认真看着我，“怎样，够朋友吧？”“谢谢！”我的眼泪又出来了。“对了，你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苏扬突然很神秘又很幸福地看着我，还不停眨眼睛。“孟亦柔。”“Bingo，答对啦，你怎么知道的？”“猜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俩挺般配的？”“嗯。”“那你快祝福我吧！”苏扬激动得原地打转，“知道吗？哥哥我今儿个上午对她表白啦，她没有接受，不过也没拒绝，只是说如果我能给她买到一款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就会考虑我，我知道她是在考验我，让我知难而退。哈哈，她真可爱，实在太小看我了，如果我这么容易放弃我就不是苏扬了。她对我的所有为难和挑战，都只会更加激发我的斗志。等明天一大早我将这个给她，她肯定大吃一惊，然后超级感动，最后口服心服地接受我。”

　　“祝福你。”看着苏扬滔滔不绝地发表感慨，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好陌生，心中更是被伤心难受填埋，深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不懂得争取自己的幸福，还为别人作嫁衣，简直傻到家了。

　　我几乎是逃跑一样离开，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却绝不让苏扬看到。我害怕他看到了还无动于衷的样子，那会摧垮我最后一丝伪装的尊严。

　　第二天上午晨读课后，我看着苏扬兴冲冲提着包装精美的提拉米苏走到孟亦柔面前，然后手舞足蹈地对她说着话，孟亦柔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接着就看到孟亦柔将整份提拉米苏扔进了垃圾桶。

　　苏扬哭丧着脸回到座位，然后精神萎靡地趴了一整天，中午饭也没有去吃。好几次，我心疼得想安慰他，可是又觉得自己那样真的很贱，于是狠心不去想。快放学时，苏扬在背后用笔捅我。“许哦哦，我很不高兴，放学后你陪我聊会儿天吧。”“对不起，我晚上有事。”“不行，我憋了一天了，真的很难受，不说出来了我会死的，求求你了。”呵，苏扬竟然会求我。其实他不求我，我也会答应的，我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我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我根本就是一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我恨我自己，但我却只能做自己，一个不懂得拒绝，宁可默默忍受的可怜蛋。

　　放学后，我和苏扬来到雁栖湖。苏扬像个诗人一样看着湖水，万分伤感地说：“你说你难受的时候，就想到这里和大雁说话，我还觉得你矫情，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能够和大雁说说心里话，其实挺幸福的。”唉！多愁善感的苏扬让我觉得更加陌生，看来爱情真的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

　　“许哦哦，我说你叹气干吗？是我失恋又不是你。”苏扬颓废的口气突然大变，“可恶，孟亦柔压根儿就不喜欢吃菠萝提拉米苏，她根本就是想耍我。”

　　“哦，你淡定点！”

　　“我没法淡定，我还以为老子和其他男生不一样，我还以为我肯定能打动她，没想到我压根儿没什么了不起的。”苏扬越说越激动，声音大得将大雁都惊飞了，他突然转过身，像电视里的马景涛一样瞪大着眼睛，双手紧握我的双肩，用一种很夸张的文艺腔对我说，“许哦哦，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女孩子，我从来没这么动情过，现在我好难受好难受，你陪我喝酒吧，对，喝酒，一醉解千愁。”

　　我依然没法拒绝，只好跟着他走进附近一间小饭店。

　　“老板，来十瓶啤酒，要冰的。”

　　“会不会太多了？”

　　“你懂什么啊，我就是要醉，估计十瓶都不顶事。”

　　“好吧。”我知道苏扬此刻头脑不清醒，只能顺着他了。

　　酒真是个好东西，两瓶啤酒下肚，苏扬情绪平复多了，开始絮絮叨叨讲他第一次看到孟亦柔的感觉，他喜欢孟亦柔的经过，喜欢上以后是多么投入，多么真心，多么快乐，多么纠结。

　　苏扬喜欢孟亦柔的原因并不奇特，过程也不复杂，孟亦柔很漂亮，一颦一笑都很完美，深深打动了情窦初开的他，虽然他并没有和她说过几句话，但在他的眼中她和他无比般配，而且她所有的动作都因他而起，并且为他而做，在他表白前，已然在自己心中上演了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

　　呵！原来暗恋对谁都一样，别人不经意的瞬间，自己已经地老天荒。

　　我情绪复杂，有点儿气愤，有点儿难受，又有点儿小庆幸。

　　我难受不为其他，而是我终于明白，原来就在我喜欢上苏扬的这些天，就在我猜测苏扬是不是也喜欢我的这些天，就在我幸福地品味着暗恋的这些天，他其实正悄悄喜欢着别人，有可能就是在我给他买早饭的时候，他幸福的表情是因为想起了孟亦柔的笑，有可能是他喝完了我精心准备的脉动大呼很爽，只是因为他又看到了孟亦柔，可能在给我打完电话后他又开始给孟亦柔发短信，反正他的话费有个笨蛋会自动充好，他不用白不用。

　　我觉得这很残忍，并且不公平。

　　“我不能没有她，现在我感觉我会死掉。”苏扬终于如愿以偿喝醉了，他粗鲁地拉着我的手说，“许哦哦，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我对她爱得多深？”

　　我摇摇头。

　　“我告诉你，我非常非常喜欢孟亦柔，我不骗你，我知道有很多很多人都喜欢她，但我和那些死蠢的男生都不一样，那些蠢蛋只是想和她上床，而我却爱她的灵魂，我能读懂她，给她快乐，真的，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说完后竟然哽咽了，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生，一天到晚没心没肺恶作剧的男生，此刻竟然委屈地哭泣着，像个无依无靠受了伤的孩子。

　　我好心疼，我的心疼覆盖了之前的郁闷和气愤，苏扬说的那种痛我比谁都懂，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的痛和我的痛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之间真正不同在于对爱的态度，他想占有，而我却想着成全，他总觉得自己才能给爱的人真正的幸福，而我只要对方幸福就好，至于是不是我给的，那并不重要。在爱中，我总是忽略自己，隐藏自己，直到最后忘了自己。

　　“许哦哦，没有人知道我有多难受，除了你。”苏扬彻底醉了，“帮帮我，求求你了，我不要再那么痛。”他喃喃自语，仿佛呻吟，又似哀求。原来越是不在乎的人爱了就越是放不下，越是没心没肺的人爱了受伤就越深。

　　那天我陪苏扬在小饭店待到很久，听着他抒发感情，表达痛苦，直到最后沉醉睡去。他睡着的时候我可以大胆甚至贪婪地看着他，我甚至控制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那是我第一次触及到男孩子的肌肤，手指头的热不知道是他的温度还是我的，我本来以为我能做的只是听他唠叨，然后不发一言，默默陪伴，可是在触及的那一瞬间，我骨子里那种根深蒂固的牺牲精神又蠢蠢欲动，我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决定为他做得更多一点。

　　我很傻吗？是的，我很傻，可这就是我。

　　第二天傍晚，放学后的回家路上，我拦住了孟亦柔。我蓄谋已久，守在她回家必经的路口，远远看着她和几个女孩有说有笑地走来。她一如既往化着浓妆，黑黑的眼线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我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伸开双手，低着头——我害怕看到她那冷漠而高傲的眼，可以将我的勇气和冲动瞬间秒杀。“孟亦柔，请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咦——”从她发出的声音判断，她显然很惊讶我的突然出现。她惊讶，她的跟班们却开始愤怒了，尤其是那个叫赵若兰的胖女孩儿更是一步上前不怀好意地猛推了我一把：“许一静，你干什么？找碴儿啊！”我被推得一个踉跄，但还是勇敢张开着胳膊，以一种飞翔的姿态，阻拦着孟亦柔。“若兰，你别吓人家了，让她说什么事吧。”孟亦柔终于开口了，依然是慵懒至极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可冒犯的权威。

　　赵若兰又瞪了我一眼，然后乖乖退下。孟亦柔则慢慢走到我面前，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感，“我给你一分钟，快说吧。”“求求你，放过苏扬吧。”我突然对孟亦柔深深鞠了一躬，做完这个动作后，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哦？有趣！”孟亦柔竟然笑了，虽然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却有着说不清楚的好看，她没有正面回应我，而是用一种笃定的口气问，“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我下意识摇头，又点头。我发现在孟亦柔面前，撒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原来是为了爱情，很伟大哦。”孟亦柔脸上突然露出鄙夷的笑容，“不过坦白说，我最恶心你们这种痴男怨女了。因为在我眼中，所谓真爱，一文不值，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

　　“不，求求你了，苏扬现在很痛苦。”我脑子很乱，反反复复还是那句话。“苏扬那种烂人，还能让你这样的傻丫头喜欢，他挺幸运的。”孟亦柔打量着我，“你叫许一静？”“嗯！”“也是二中的学生吗？”我差点儿晕倒：“老大……我们……一个班的。”“是吗？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孟亦柔的表情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哦！”一瞬间我天旋地转，强烈的羞辱感和失落感顿时袭来，“我先走了，再见。”

　　“什么情况？真是莫名其妙！”我几乎是逃跑一样离开。只是身体离开了，耳朵却还在，而且听力出奇的好，最后愣是听到孟亦柔发出这样的感慨，于是心中再次无比悲凉。原来之前所有的美好真的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原来在孟亦柔眼中，我卑微到连空中飘浮的尘埃都不如。

　　我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啊……

　　此前我曾听其他女生私下里悄悄说过，在二中可以得罪老师，但绝对不要得罪孟亦柔，否则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我一直以为这很夸张，后来才明白此言非虚。

　　第二天早上，我刚坐到凳子上就感觉不对劲，屁股下面黏糊糊的，用手一摸，原来是胶水。同桌很紧张：“许一静，你干吗看我，又不是我弄的。”“哦！”我默默忍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中却充满了委屈和愤怒。“唉，听说你昨天在路上拦截了孟亦柔，你要倒霉了，小心点吧。”同桌半是关心半是警告。

　　“知道，谢谢。”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竟然一点儿惧意都没有，反而有点儿兴奋。因为，我觉得我和孟亦柔之间，总归发生了点事情，哪怕要为此付出代价，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赶紧冲到洗手间，想简单洗洗裤子。洗手间里，我和赵若兰狭路相逢，她对我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我不知所措，本能地报以微笑。突然，她手一扬，将整盆水泼到了我的身上，然后恶语相向：“真矫情，还有脸笑。”然后将盆用力摔在我脚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我浑身流着水，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然后冲出了洗手间。

　　一路上，我糟糕的形象引来无数嘲笑，这些可恶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关心，而是像打量一只滑稽的猴子那样，只顾自己快乐，全然不考虑猴子的悲伤。

　　课自然不能再上了，我得先回家换套衣服。传达室保安见状也没有为难我，只是叮嘱我换好衣服赶紧回校。我骑着车，浑身湿漉漉的，一路回头率百分之一百，我气得浑身哆嗦，恨得咬牙切齿，我真没想到孟亦柔会这么狠，简直太过分了。

　　我害怕，但不会逃避，我决定勇敢面对，看她究竟要把我为难到什么程度。

　　我表现出来的勇气让我自己都惊讶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