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果

　　每段青春都会苍老，但我希望记忆里的你一直都好。

　　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明天你好\/含着泪微笑\/越美好\/越害怕得到\/每一次哭\/又笑着奔跑\/一边失去\/一边在寻找

　　这首歌叫《明天，你好》，是我在高中入学迎新晚会上表演的节目。

　　我不喜欢这个歌名，好像对未来充满了期望，我很喜欢这个歌词，非常贴合17岁那年我的心境。

　　17岁那年的8月，我有惊无险地拿到了二中的录取通知书，这让我的白痴老师和同学们都大跌眼镜，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一个成绩烂到家的人还可以继续上高中，对此我也不解释。一是和他们实在没有共同语言，再者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个中原因，这让我显得很神秘，而神秘的力量是巨大的，比如他们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我其实有一个在教育局当领导的干爹，我的大学都已经被安排好了，北大清华随便我挑选，就算要上牛津哈佛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享受这种浮夸的谣言，这让我对小姨夫愈发感激，分手之后我们都履行诺言，决定老死不相往来。我当然还牵挂着他，并且通过各种途径打听他的消息，他的情况比预料得还要糟糕不少，听说纪委已经介入调查，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实则已经风吹草动，危机四伏。虽然他已不再是我的谁，但我还是祝福他能够逃过此劫，哪怕为此让我牺牲几年的寿命，我也愿意。

　　二中虽然只是职业高中，但作为省城的学校，还是云集了不少牛人，为了和他们相比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开学前我先是疯狂减肥，一个月前的药物流产产生了后遗症，我的身体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为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我采用那种最极端最变态的方法，就是只要吃完饭就将手指头插进嗓子里，确保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这样短短半个月就瘦了十多斤，好几次生生饿得晕倒。

　　更变态的是，我似乎喜欢上了自催呕吐这个举动，有时候走在大街上，站在人群中，我突然就停下来，然后举起胳膊，将手掌狠狠塞进口腔，手指头伸进喉咙深处。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立即上涌，整个肠胃都翻江倒海，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喷射出来，喉咙里发出闷且干涩的声响，眼泪同时强烈分泌。我拼命控制着呕吐的欲望，细细品尝着越来越强烈的呕心，直到最后无法抵抗，哇的一声开始剧烈呕吐，弯着腰犹如受伤的虾米。吐到最后连胃液都变得稀薄。

　　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好奇或惊讶地看着我，一些好心人试图上前给予我关心，然后看到我突然对着他们摇手感到不知所措，最后看到我满脸泪水，却分明带着笑容轻快离开，更是一脸的错愕，仿佛看到了一个如假包换的神经病。

　　身材恢复后，我又花了几万块钱给自己买了特别漂亮特别时尚的衣服和化妆品，以及一双10厘米的高跟鞋，这是我最喜欢也最满意的，穿上它后立即觉得挺拔而自信，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有一种主人的感觉，简直美妙极了。

　　我还买了各种各样能够炫富的东西，比如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最新的那种能够旋转360度的超薄笔记本，最新的平板电脑——鬼知道我买这些有什么用，但我就是想拥有，而且一定要比别人都全都要好，这些都让我很有安全感。

　　开学前的一个星期，我则天天泡在练歌房里，反复演练《明天，你好》这首歌，力求每一个音，每一个字都精准无比。迎新晚会即将到来，作为开学之后在全体师生面前的第一次亮相，我必须吸引全部的目光，而且要装作云淡风轻。

　　是的，我要在二中开启我新的人生，我要我的一切好像天生就是那么完美。

　　9月1日，我的高中生涯如期开始。

　　迎新晚会很热闹，二中的学生果然不是盖的，好多人都才华横溢，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不过那晚最受瞩目的新生应该是我，这从我上台后现场的惊叹声和我表演后响彻全场的尖叫声、口哨声、掌声都可以充分体现。我非常享受那种舞台女王的感觉。

　　而我之所以要强调我只是最受欢迎的学生是因为我或许还不是那天晚上最拉风的人，一个叫陈思浓的老师似乎比我更出风头。

　　首先他真的很帅，身材还特别好，头发微卷，小麦色的皮肤，棱角分明，很像混血儿。其次他非常能说，而且说的都是各种蛊惑人心的大道理，这让那些身处青春期幻想旺盛的傻孩子们一个个无比兴奋，而那些话对我这个对未来没有太多想法的人而言无异是废话，更何况我总觉得这个陈思浓应该是个伪君子，或者干脆就是个大色狼，虽然他始终假装没有看到我，但我还是可以清晰地从他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他的虚伪和欲望，这种欲望和此前我接触过的任何一个色狼都别无两样。

　　迎新晚会上，我偷偷仔细观察着每个人，但外表装作绝对的冷漠和高傲，对于我的高中生活，我虽然没有太多期盼，但还是会有企图，比如我渴望能够征服所有的人，男人，女人，渴望成为他们的焦点，渴望被吹捧被奉承，我渴望能够在他们喜欢上我的时候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抛弃，看着他们痛苦的模样一定会很开心。

　　我将这种心情视为报复，我曾经被伤害，现在就要去伤害别人，这是我的企图和野心，这很变态甚至邪恶，但我却乐此不疲。

　　作为我企图的第一步，我首先得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这个词真是精辟，是的，要想在最短的时间获得别人的信任，除了收买，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好在我还有不少钱，足够我收买人心了。

　　我将班上的女孩分为三等。第一等我定义为自命不凡派，这种人不多，两三个而已，她们自视甚高，条件也不错，和我相比还算有点儿小竞争力。这种人收买的成本比较高，而且难度不小。我对她们的策略是先礼后兵，暂时井水不犯河水，待到时机合适时再一举拿下；第二等人属于骑墙派，自身条件一般，但成天咋咋呼呼的，绝大多数谣言八卦都是这种人在制造和散布，她们看上去很强势，其实是最好搞定的那种，而且这种人数量不少，我的策略是积极拉拢争取，为我所用；至于第三等就是默默无闻派，这种女孩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我都没兴趣去搭理，所以我的眼中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笨蛋。

　　开学头一个周末，我邀请骑墙派的女生一起吃日式自助餐，地点是全市最高档的姿三四郎，人均三百八，我敢发誓她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从来没吃过这么贵的，因为她们看到琳琅满目的各式料理时眼睛中发出的贪婪光芒早已背叛了她们起初矜持的外表，那顿饭吃到饭店要关门，其中一个很胖的女孩竟然来回端了八次盘子，我真怀疑她能把整个餐厅的食品都吃完。

　　吃完饭，大家开始聊天，和我想象的一样，她们开始对我各种好奇。

　　“孟亦柔，你家是干什么的啊？怎么这么有钱！”

　　“孟亦柔，你的衣服哪里买的？好漂亮的说。”

　　“孟亦柔，你的妆化得可真好看啊，是什么牌子的呀？”

　　……

　　对于这些问题，我的标准答案如下：

　　“我的钱是长期生活在国外的父母给的，他们都是微软的高级工程师，每个月给我一万块的生活费，还在美国给我买了房子，等我高中毕业就会移民过去。”“我只会在国贸春天买衣服，少于一千块的衣服是从来都不考虑的。”

　　“我最喜欢的眼影是香奈儿的四色眼影，最喜欢的唇霜是La Prairie的，最喜欢的粉底是Guerlain幻彩流星，最喜欢的香水一定是Dior的毒药。对了，Lancome刚刚发布了一款浓密娃娃大眼睫毛膏，效果真心不错哦。”

　　“其实化妆可有意思了，如果大家愿意，我可以把我的化妆品给大家分享，并且免费教给大家化妆技巧哦。”……我的回答得到了女生们的啧啧赞叹。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身边会有我这样的白富美。第二天，这些骑墙派便开始唯我马首是瞻。我们开始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做操，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不管我做什么，身后总会有人紧紧跟随。

　　特别是那个很胖的姑娘更对我心服口服，为我马首是瞻。她叫赵若兰，我管她叫大胖。大胖身高1米75，体重接近200斤，长相酷似沙皮，不笑的时候像生气，笑起来像发火，总之非常具有侵略性。大胖外表粗糙，内心细腻，身体灵活，头脑机灵，酷爱制造和传播一切谣言，没有原则和立场，而且道德感薄弱，这种女孩做跟班是再好不过了。

　　我私下找大胖玩过几次，给她单独买了一些价格不菲的礼品，告诉她其实我最在意的朋友只有她，其他人在我眼中只是浮云而已。面对我情深义重的表白，大胖激动得浑身颤抖，对天发誓永远都会将我视为最重要的存在，一辈子追随我，不管受到怎样的挑战都不离不弃。大胖发誓时的表情非常投入，而且眼神炽热，我真怀疑她是同性恋，她对我有着超越友情的需求，不过那样也好，对我而言只要能控制这个人，至于用什么手段和感情都无所谓。

　　就这样，在我刻意部署下，关于我的传言也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夸张，比如说我家的资产有好几亿，我的祖上其实是贵族，我已经拥有美国的绿卡……我自然乐于听到这样的八卦，因为可以让我更加优越和神秘。有好事者向我求证，我则不承认却也不解释，只是出手越来越阔绰，用实力证明所言非虚。我就犹如一个吸毒上瘾的人，肉体早已支离破碎，灵魂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我身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她们迷信我，膜拜我，向我俯首称臣，对我言听计从。在我的挑拨和暗示下，她们动用自己擅长造谣的手段，向所有负隅顽抗不肯就范的女孩们发动攻击，泼洒各种脏水，让她们无力辩解，只能就范。在我强大的攻势面前，那几个自以为能和我一争风骚的女孩要么纷纷投降，要么彻底偃旗息鼓，看到我就像老鼠看到猫儿一样晦气。

　　同年级的女生们很快被我摆平，剩下能和我抗衡的只有高年级的姑娘。我的横空出现让她们很不安，甚至恼羞成怒，经过商量最后她们派出了一个高三的女孩来警告我。

　　那个女孩长得很丑，人更是嚣张，直接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带着一群人闯进我们的教室。当时我正在和跟班们计划着晚上去哪儿吃饭，结果很快被一群高年级的女生围住。

　　“你就是孟亦柔？”为首的那个丑女孩一脸挑衅，“真够骚的啊！”

　　我乐了，这一天我早知道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看来我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这是好事。“老实点儿，别太得瑟了。”丑女孩对我的不屑显然很不爽，“我今天是来警告你的，做事做人得低调点，知道不？”哈，原来今天只是警告，真没劲。我情不自禁冷笑了起来。“还好意思笑？我说的话你听到没？”这个丑姑娘光知道发狠，一点儿实质性的举动都没有，简直弱爆了，真不晓得为什么她们找了这么一个孬种来警告我。我身边的姑娘们虽然也很害怕，但更兴奋，纷纷将几个学姐围住。学姐们见状一下子就泄气了，显然她们没想到我们这么抱团，而且压根儿没把她们放眼里。“干嘛呢？干嘛呢？学姐就了不起？学姐就能欺负人？”大胖更是威武，横着胳膊就要上前帮我理论。

　　我挥手将大胖拦下，用一种无比藐视的口吻对学姐说：“你说得越大声，我就知道你越害怕，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害怕我的风头把你们都盖过，你生气是因为你很不理解我究竟有什么资格可以把你们的风头盖住，对不对？”

　　学姐们都愣住了，显然剧情不是按照她们以为的那样发展，我的反应远远偏离她们的预期。

　　我冷笑了一下，继续说：“你能这么想，证明你是一个很笨的女人，我比你漂亮，还比你有钱，更重要的是我比你大方，大家和我在一起很开心。你除了比我老，没有什么超过我，大家选择跟我，没有什么不对的啊！”

　　学姐终于回过神来了，本来就很丑，激动之下的五官更显狰狞，看她愤怒的样子似乎就要动手打我了。我心想她要是真的动手反倒好了，说起来我到了二中，还真的一次架都没打过呢，想起来还有点儿怀念。

　　可惜这个孬种学姐除了不停颤抖，什么实质性的动作都做不了。我真奇怪她到底来这里是干嘛的？是为了自取其辱？还是为了证明自愧不如？不管如何，我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给她们点颜色瞧瞧。相比打架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我有的是办法吓死这帮没胆量的女人。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市北公园。那里有着整个北方最高的蹦极台，蹦极台位于半山腰，下面是空旷险峻的悬崖。我和学姐站在台端，迎着飒飒吹来的冷风。“你先跳还是我先跳？”我笑着对学姐说，“或者一起跳如何？”“孟亦柔，你不要太过分。”“拜托，是你们耀武扬威打上门来找我的。再说了，刚才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不怕的吗？”“我只是想警告你。”“屁呀，警告别人是需要资本的啦！”我一把拉起她的手。“你……你要干吗？”学姐吓得脸色苍白。“不干吗？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跳下去。”“孟亦柔，你疯了，会死人的。”这是学姐说得最硬气的一句话，“我不跳，要跳你自己跳。”“哈，那你就是承认输了咯。”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死有什么好怕？死不了才真不爽呢。”“孟亦柔，你真是一个神经病，啊……”这是我听到学姐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女生们集体的尖叫声中，我已经从几百米的蹦极台上凌空跃下。犹如一只自由的飞鸟在空中翱翔，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羁绊我的方向。我其实很恐高，我其实很害怕失去平衡的感觉。那会让我瞬间想起12岁那年车祸时的无助和痛。可我更害怕我会恐惧一件事，害怕被别人嘲笑，支配，踩在脚下。空中短短的几十秒，我却仿佛过去了十几年，那些沉痛的、羞辱的、不堪回首的过往历历在目。如果12岁，不是我执意要去海洋公园玩，我们就不会出车祸，爸爸妈妈也不会突然离去。我的命运也不会发生如此的巨变；如果14岁，我没有冲动地去找犇犇，我就不会被玩弄和抛弃，不会承受那么多的苦痛；如果15岁，我答应了阿七，和他好好相爱，那么他就不会死，我也不会一直背负着不安；如果16岁，我没有被小姨夫打动，没有爱上他，那么我现在就不会那么疼地思念一个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只是生活没有如果，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装作坚强，义无反顾。而此刻，我自由飞翔在空中，放下了所有包袱，撕碎了所有伪装。我宁可自己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宁可自己贫穷到一无所有，只要还能拥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生活……妈妈，爸爸，抱抱我，求求你们了。”飞翔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耳边风声一片，眼前景色模糊，我彻底卸下所有的防备，终于看到了骨子里那个依然自卑脆弱的我。我放声大哭，哭得毫无顾忌，哭得酣畅淋漓，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那天之后，再也没有高年级的女孩来找过茬。

　　关于我的传闻中，又多了一条最狠的，那就是我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

　　那么多关于我的传闻都是假的，就这一条是真的。

　　真够逗的。

　　就这样，我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成为整个二中当之无愧的女王。这个速度远远超过我的预期，我将之视为我魅力剧增的原因，看来初中几年的混乱动荡没有白白经历，看来苦难是财富真是一句真理。

　　搞定女生的同时，我顺手搞定了男生，这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难度。相比女生的磨磨唧唧和勾心斗角，那些情商很低的幼齿男生就简单太多了。对于女生，我是主动出击，收买人心，党同伐异。对于男生，我则按兵不动，等待鱼儿主动上钩，然后逐一打发。

　　追逐最漂亮最有魅力的异性是所有雄性动物的本能。我的出现几乎撩拨起了所有男生心中的那根春弦，在入学第一周我就收到了不下十封情书，此后每周都至少保持这个数量增长，范围则从我们班蔓延到全年级甚至全校。

　　所有这些情书我统统都没看就直接扔掉了，对于这些小男生我压根儿没兴趣，他们一来没钱，二来幼稚，甚至很多男生还特娘炮，一天到晚扮娇弱，简直有病。总之我们学校的男生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不能给我加分，和他们交流无疑是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所以对于男生我永远都流露出最高傲的一面，直接拒绝，不留一点儿念想。仿佛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很快有传闻我其实是拉拉，我的内心是个汉子，我得了中二病……对此我也不解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有八卦总比没人关注要好。

　　只是有的男生真的很贱，你越是冷漠，他越是炽热，你越是拒绝，他越是疯狂，你说他傻，他却以为自己是情圣，你觉得他在浪费时间，他还坚信日久见人心，你对他说别折腾了，消停会儿吧，他还对你吟诗颂词：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简直有病。或许是我的魅力太大了，不光是男生对我有意思，男老师对我也同样心怀不轨，首当其冲就是那个叫陈思浓的语文老师。

　　我是说过的，虽然他真的很像一个正人君子，也成功在很多女孩心中扮演了一个正人君子，但在我眼里，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色狼，因为色狼看我的眼神都一样。只不过相对那些毛躁的少年们，他的欲望眼神更隐蔽，隐蔽到稍纵即逝，并且充满了伪装。

　　是的，你很容易将那种眼神视为一种关怀，特别是眼神的主人有那样帅气的面容。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些年身处男人包围圈中，如果不是见多了各种伪善男人虚伪的面孔，我一定不会在意这稍纵即逝的欲望眼神。而我更明白，这种欲望一旦形成，就一定会付诸行动，犹如草原上的狼发现了猎物，无论按兵不动多少天，只为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就是我对陈思浓的判断，我认为他一定会对我发动进攻，我其实很好奇一个老师将会有怎样的手段，特别是他这种道貌岸然的男老师，他的手段一定很特别，或许会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让我很兴奋，于是我一直在等，只可惜我一直没等到。一度我甚至以为这头狼已经吃饱了，决定放弃窥视已久的猎物。又或者这头狼意识到我这头猎物绝非等闲之辈，要想拿下必须付出不菲的代价，所以他心生畏惧也说不定。只是贪婪毕竟是狼的本性，我最终还是等到了陈思浓向我出手。而且相比所有追求我的人，他更直接，几乎是直奔主题。这多少出乎我的意料，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最简单直接的手段往往意味着最高的效率，看来他对我已经研究透彻，并且势在必得。

　　开学后第二个月中旬的一天晚自习，陈思浓是坐班老师，像往常一样他耐心辅导完几个好学生的问题，然后和我们讲了一会儿《红楼梦》。一切都和往常无异，课间休息时他漫不经心走到我身边，若无其事地对我说：“孟亦柔，你来一下，我找你有点儿事。”

　　话不多也不少，声音不大也不小。一切都恰到好处。我没有任何迟疑，不动声色站了起来，随着他走出教室。校园里，他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没有说话，径直走向教工宿舍区。我始终没有犹疑，甚至没有半点儿紧张，就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似乎这是我们蓄谋已久的约会，彼此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我的表现显然让他很满意。走到教职工宿舍楼门洞时，他见四下无人，突然停住脚步，等我走到身边，然后大胆伸手，轻轻搂住我的腰。这当然是试探，我心知肚明，所以我没有躲闪，反而对他笑了下，有点儿害羞，又有点儿欲语还休。他也露出了笑容，这一次笑容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很快来到他的单身宿舍，那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整体布置得很有品味，墙上挂着油画，桌子上摆放着各种风格的摆件。灯光很温馨，空气中充满了暧昧的香味，一切显然都是他精心准备过的，看来今晚的行动他已蓄谋已久。

　　“请进！”他很绅士地伸手邀请。“谢谢！”我心跳加速，拼命装作镇静。“要喝点儿什么吗？我收藏有很好的红酒。”顺着陈思浓的指引，我发现客厅里竟然还有一个简易吧台。“不了，谢谢！”我淡淡环顾四周，我想很多女孩子一定很喜欢这里，这里也一定糟蹋过很多单纯的女生。

　　陈思浓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然后用两只手指头夹着酒杯半举在空中，然后死死盯着我，笑。我知道他在勾引我。他的手指很修长，笑容也很英俊，我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我还是心动了。我尽量躲避他的目光，倚坐在沙发背上，低头垂眉，手在脖颈间轻抚，牙齿紧紧咬着嘴唇。我们都没说话，仿佛很熟悉的两个人，甚至是恋人。空中暧昧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他在进攻，我在防御，就看谁先控制不住。他突然起身，动作很快，把我拥入怀里。我用力推了推，没推开，也就不推了他发了疯一样喘着粗气吻我的脖颈，坚挺的舌头在我肌肤上游走。“孟亦柔，你个小妖精。”他喃喃低语。我则发出娇羞的呻吟。此时此刻，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的行动无比正确且英明，并且已经笃定认为我是跑不出他掌心的小羔羊。他的喘息声越来越强烈，用一只手就轻松解开我的胸衣纽扣，另外一只手则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很快裤子就脱落掉到地上。我感觉火候已到，立即用尽全力，狠狠用膝盖顶到他的腹部。他弯腰惨叫，抬头，一脸的恼羞成怒。“老师，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刚才吓到我了。”我嘴上惊慌，

　　眼神充满了奚落。

　　他显然捕捉到了我的不屑，脸色瞬间变换了几种颜色，只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慢慢端起一边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嘴角流露出挑衅的笑：“怎么，不愿意？”

　　“老师，我害怕，你想干什么呀？”

　　“很好，孟亦柔，你果然很不简单，老实说，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泼辣劲儿，过瘾。”他又凑了上来，眼神炽热地看着我，“说吧，你要什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爱情？”我笑，“我还小，不需要爱情。再说了，陈老师，你真不配谈感情的。”“为什么？”“我相信你能瞬间编造出很多的虚情假意，但你的心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

　　“好，非常好，孟亦柔，我喜欢你的直接和聪明。”此刻的陈思浓已经卸下所有伪善的面具，眼神如鹰地盯着我，“那钱呢？你一定需要钱，我也可以给你。”

　　我迟疑，因为他说中了我的需求，我现在确实很缺钱，这段时间我花了太多钱，小姨夫留给我的那笔钱已经所剩无几，而我却已经习惯挥金如土的生活，眼看就要入不敷出了，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着得赶紧再找个金主，否则生活会变得狼狈不堪的。

　　我看了眼陈思浓，决定还是放弃打他的主意，他太聪明，也太危险。何况他只是个老师，再有钱也不会符合我的要求的。“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姐，不是卖的。”“只是交换而已。既然你不像其他女孩渴望真爱，所以我只有付出金钱了。”陈思浓果然是老狐狸，话锋突然一转，“孟亦柔，我一直好奇，你中考成绩那么差，为什么能来二中！”他没有再出声，死死看着我，显然在吊我胃口。我心中发毛，使劲儿咬自己舌头，外表不动声色。“所以我就对你很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你初中的故事，我有所耳闻，我知道你很需要钱，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个月都给你钱。你现在先不要忙着拒绝我，有些机会不要轻易放弃，别人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我能给你的，别人不一定给的了，你是个聪明女孩，我想你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我也笑了，我说：“老师，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我一句都听不懂，我倒是最近有看新闻，全国发生了好多起老师性侵学生的案件，据说那些老师都被判了无期。陈老师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刚才的事要是传出去意味着什么。不过老师你别想多了，我是一个特别健忘的女孩，初中的事情呢，我都忘记了，刚才的事情，我也会很快忘记的，老师以后如果不提，我可能永远都会想不起来的。”

　　那天从陈思浓单身公寓出来时我情绪很复杂，有得意的快感，也有挫败的失落，我没有让他得逞，甚至还小小捉弄了他，但我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让我意识到我的生活并非我以为的那么风平浪静，一切尽在掌握，而是险象环生。我的小姨夫曾经说过，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不管如何，我都要更加注意保护个人隐私。而陈思浓显然要比我以为的老奸巨猾很多，我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和这个人再有什么接触，惹不起我只能躲。

　　第二天上课，陈思浓看到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还主动叫我回答了一个问题，然后不动声色点评了两句，表现得不能再正常。之后他也并没有再主动找过我，似乎那晚的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慢我也消除了紧张担心，全力投入到我编织的生活中。

　　就这样，我的高中生活开始了不到三个月，我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享受着各种虚伪的羡慕和奉承，有快乐，也有一些小的烦恼，但整体而言还是无聊。每个人都似乎找到了自己的轨迹，学习的孩子用功学习，不学习的孩子各种顽皮，严苛的规章制度让我意识到自己能耐再大也不过是个学生。接下来的时光将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我能做的只是接受。

　　这让我一度很郁闷，没有变化的生活还不如直接毁灭。

　　还好，我的生活从来就不缺变化，就在17岁那年冬天开始的时候，他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他来得那样突然，那样柔和，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和以往一样的是，我的生活因为他的出现又出现了一轮血雨腥风，并且伴随着毁灭性的绝望。

　　而关于和他的故事，还必须先从一个叫许一静的傻姑娘开始说起。

　　许一静是我的同班同学，但直到我们同学了快三个月我才知道。她实在太普通太平凡了，平凡到近在咫尺我都无动于衷。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突然在路上将我拦住，或许到高中毕业，我都不会知道班上还有这号人物。然而人的性格又岂是外表所能表达的？就在很多女生和我说话都会紧张的时候，她竟然敢直接将我拦住，并且提出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要求。“孟亦柔，求求你，放过苏扬吧。”苏扬？有点儿熟悉。我脑子里拼命回忆，终于想起这个男生。他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同样也是追求我的一员。没有办法，追我的人实在太多了，忘记他们是正常的。而之所以还能想起这个名叫苏扬的男生，因为他还挺特别的，因为追求我的男生中有很多不要脸的，这个苏扬则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

　　苏扬貌不惊人，绝对属于矮丑穷系列，除了不要脸，还有一个特长就是文采好。别的男生给我写情书，别人被拒绝了也就放弃了，他不，坚持写，一个星期至少一封。过来搭讪先说会儿天气，再议论会儿国家大事，接着说自己的人生理想，最后才峰回路转说所有的一切和我相比都很不重要，如果能够拥有我，哪怕天下都能放弃，酸得要命，脑子简直有病。

　　对于这种神经病我自然懒得搭理，结果他还愈挫愈勇，干脆直接找上门来了，有一天放学，我因为点儿事需要走得稍微晚点儿，结果他扭扭捏捏走到我面前，说要和我谈会儿。看在他比大多数男生更勇敢的份上，我没有直接拒绝他，决定给他两分钟。“孟亦柔，我喜欢你，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还好吗？仿佛他追我还是挺有戏的一件事，我简直无语。看着他贱贱的表情，我突然决定要好好捉弄捉弄他。我说：“我最喜欢吃‘面包物语’甜品店的一款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如果你能给我弄来，或许我会考虑给你一个机会哦。”“得令。”他屁颠屁颠跑开了。真是个笨蛋，“面包物语”的提拉米苏就没有菠萝口味的，瞧他一脸臭屁，还得令呢，可笑之极。捉弄人可以让自己的心情变好，我哼着歌儿到洗手间里精心打扮了一番，镜子中的我不但有着学生的乖巧可爱，更有着成熟的风情和性感。

　　我走出校门口时，一辆路虎揽胜正静静等着我，车的主人是我两天前从微信上刚认识的，是家图书出版公司的老板，人长得有点儿猥琐还挺胖，但很有钱，出手也很大方，据说特别喜欢玩弄中学女生，我符合他所有的幻想，而他则符合我赚钱的标准，如果我预料得不错，就在今晚，我们将能获得彼此的需求，满足各自的欲望。

　　感谢微信，让我的生活可以绝境逢生，短短几个星期我便如经验丰富的猎人准确发现了好几个目标，并且快速建立关系，恰到好处维系了我花钱流水般的奢靡生活。

　　刚坐进车里，我就看到苏扬骑着单车从学校里出来，脸上连青春痘都写着幸福。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胖胖的姑娘，傻傻地骑着自己的车，使劲儿跟着苏扬。

　　女孩显然是苏扬拉的救兵，这两个白痴，自讨苦吃。我冷笑一声，然后装作无知少女，用清纯而胆怯的眼神看着身边的那个很矬很猥琐的中年胖大叔。

　　大叔顺着我的目光看着车窗外，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露出一口烟熏黄牙开始抱怨：“现在的中学生简直管不好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公然约会，成何体统，小妹，你可千万别学他们哦。”

　　“嗯！”我乖巧地点头，满脸害羞，“知道啦，我可是好孩子！”大叔情欲难耐，一把将我搂住，散发着臭味的嘴在我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乖啦，我最喜欢好孩子了。”

　　第二天上午，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苏扬竟然将一款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放到了我面前。“绝对‘面包物语’，绝对菠萝口味的提拉米苏。”“可是……”我真有点儿蒙了。“可是‘面包物语’根本就没有菠萝提拉米苏对吧？”苏扬还是那种贱贱的表情，“也不看看我是谁，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我做不到的。”唉！本来还有点儿小感动，突然间就荡然无存了。男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浮夸呢。“快吃吧，专门为你定制的，尝尝味道如何。”我却毫不犹豫地将提拉米苏扔到了垃圾桶里。“不要吧。”苏扬脸都变绿了，“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活该，谁说我要吃的，我只是说说而已。”“那你还能和我约会吗？”“神经病！”“你骗我。”

　　“去死吧！”

　　那天，苏扬整个人都蔫吧了，一直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难道他试图唤起我的同情？他不会那么幼稚吧？我懒得琢磨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苏扬都没有烦我，我也很快忘记了这个人。直到两天后的放学路上，许一静突然将我拦住。“孟亦柔，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她的语调很轻，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愣了一下，觉得女孩很面熟，掏出一根烟点燃，漫不经心打量着她。“拜托了！”“行了，有什么事快说吧。”我最受不了这种磨磨唧唧的表达方式了。她突然给我90度鞠躬。“哈，这是干什么？”“孟亦柔，求求你，放过苏扬吧。”什么情况？“麻烦你把话说清楚，我不是很听得懂。”“苏扬很喜欢你，你拒绝了他，他很伤心，我不想看到他总是那么痛苦，请你能够放过他。”“哈哈，我明白了，你喜欢他。”“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惊慌失措，胖胖的脸蛋一下子红了。“你挺有正义感的，虽然挺傻，不管如何，为朋友出头，我都比较欣赏。”“拜托了。”她显然对我的话没兴趣，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这样，有几件事你要明白，第一我没有为难他，是他招惹我的，我只是拒绝而已。第二为朋友出头是好品德，不过要把事情弄清楚，否则就很傻，而且会弄巧成拙的。”“拜托！”还是这句话，然后又深深鞠了一躬，就转身走了。我的跟班们凑上来，集体鄙夷：“许一静怎么这么讨厌。”原来这个胖胖的姑娘叫许一静。“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整整她，怎么样孟亦柔？”赵若兰主动示威，“平时我就看她不顺眼。别看一天到晚不说话，骚着呢，初中的时候就被男人睡出了性病。”“说什么呢你？”赵若兰的话让我愤怒。“哎！我可没冤枉她，我妹妹和她是初中同学，她那点儿破事我全知道。”赵若兰完全没意识到我已经不悦了。只是为了风度，我还不能将不悦表现得太过明显，结果她还没完没了了。“你们想啊，中学生就得妇科病，那得多贱啊，简直就是人尽可夫，臭不要脸！”“快闭嘴吧，少说两句屁话会死啊你？”我再也控制不住，恶狠狠瞪了一眼大胖。

　　赵若兰这才意识到我生气了，却不明就里，傻傻愣在原地。其他人也第一次看到我如此生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也完全没有了兴致，一个人郁闷地回去了。

　　唉！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无比精妙。

　　青春易伤，更要坚强；年少易碎，小心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