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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年少4:青是受伤,春是成长》 作者:一草

第10章 宿命

  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折磨,才有征服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

  第三天,当许一静又孩子般征询说“我们一起去找夏直树吧”的时候,我很认真对她说:“No、No、No,我不想再和你一起去了,我想单独和你一起玩,说吧,选择我还是选择他。”

  许一静兴奋的表情立即变成死灰色,明媚的眼神也瞬间熄灭。答案当然是选择我。我很高兴地拍拍她的肩膀:“英明的决定。”她很郁闷地说:“那我给夏直树打个电话,让他不要等我了。”我呵斥:“不许打,我不喜欢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会很生气,你知道我生气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她想了想,痛苦回答:“好吧,我答应你。”第四天依然如此,我告诉许一静,有夏直树就没我,她如果还想和我做朋友,就必须离开夏直树。许一静都快哭了,却还是答应了我。那天我和许一静去了新开的一家游乐场,游乐场里有很多精彩刺激的项目,然而我和许一静都闷闷不乐,各怀心思。许一静在惦记什么我当然知道,而我惦记的则是如果一切如我所料,夏直树应该快出手了,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第五天,许一静对我说:“夏直树说想和你聊聊。”

  “切,他想聊就聊,他谁啊?”我心花怒放,却故作不屑,“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哼!”“那你……愿意吗?”许一静眼神中写满了紧张。“啊?这还要问吗?许一静,你白痴啊?你看不出来我很讨厌夏直树?”我用手指头点许一静的额头,“请问他有什么值得我聊的?他什么都不懂,还成天拉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他几百万,简直讨厌死了。”“不是啦,他只是抑郁症而已,他真的很可怜的。”她拉着我的手不停晃,“求求你,答应吧。”“唉!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我长长叹口气,装作很纠结的样子,“许一静,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给他一次机会,谁让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太好了,谢谢你,孟亦柔!”许一静高兴得简直要蹦起来了,然后拉着我的手赶紧离开。夏直树没有在老地方见我们,而是安排到了位于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私人会所。

  我发誓,那是我见过最富丽堂皇的会所,里面装修豪华却不失典雅,身处其中即使什么不做也会感到一种奢侈的尊严。我也算是对时尚和奢侈品感兴趣的人了,但里面的品牌至少有一大半我从未见过。

  大堂有人现场钢琴弹奏,Waiter两米之外微笑欠身对你行礼欢迎。墙上布置着名贵的油画,转角处尽是别致的艺术品,脚下的地毯温暖而柔软,眼前的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时间、空间、音乐、美味;听觉、嗅觉、触觉所有的感官都有着最完美的体验。穿过一道长长的红酒廊,来到户外,那里空中有翠竹摇曳,眼前有假山花草,脚下有锦鲤沉浮,虽是别致的人工花园,但大象希形,大音希声,你不会觉得任何局促,反而有一种别开洞天,世外桃源的美。

  我突然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上流社会的生活吧,绝对不是钱所能够营造的,而是一种高贵的品位。这算对我是个不小的打击,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落后和自以为是。原来我还是那个在弄堂奔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而如果这是夏直树带我们来这里的目的,那他显然工于心计,并且绝顶聪明。他人还未出现,我气势已经矮了三分。此消彼长,待会儿兵戎相见,胜算叵测啊!来不及多思量,服务生已经将我们带到位于会所最里面的贵宾室,然后端上来好几份进口水果,让我们先慢用。

  我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角落里,看着面前包装精美,至少百元一瓶的矿泉水,越发局促不安,这个环境于我而言相当挑战,根本不是我能驾驭的那种,只会不停刺激我敏感的神经,让我惶恐,让我自卑。

  夏直树始终没出现,从我们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我强装镇定,瞅了瞅许一静,小声问她什么情况。许一静吐吐舌头说她也不知道,夏直树就通知来这里,其他什么都没说。我没再问,干脆闭上了眼睛,我得竭力让自己适应这里的气场,他最好别立即出现。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我状态调整得不错,心态也慢慢平和,眼前所有的富丽堂皇和高贵典雅在我眼中又逐渐打回原形,不管如何伪装变形,本质上还是一堆俗不可耐的钱。

  钱本身没有问题,是我们的心在作祟,要想在钱面前不低头,那就赚更多的钱好了,反正我还年轻,我有头脑,总有一天,我也能拥有这些甚至更好更高贵,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长吐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面露愠色,让许一静赶紧给夏直树打电话,然后吐槽说夏直树什么意思,请我们来,自己还不过来,摆什么谱啊!许一静迟疑地拿出电话然后拨号,刚通了就听到外面传来铃声,服务员立即弯腰推开大门,然后就看到夏直树以主人那种特有的自信走了进来。

  我必须承认,夏直树的演技丝毫不在我之下,他那千年不变的死人脸完全没有了,而是像很熟悉的朋友一样过来招呼:“许一静,孟亦柔,你们到啦!”

  我和许一静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我斜睨着夏直树,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夏直树继续热情招呼:“快坐啊,别见外,吃点儿水果吧。”我冷冷地说:“为什么叫我们来这儿?”夏直树说:“这是我家的一个会所,很安静,适合聊天。”许一静咋舌:“哇,你家的啊,这儿好漂亮的。”夏直树很低调回答:“谢谢,我爸比较喜欢这种地方,就搞了四五个,用来见不同的客人。”许一静做眩晕状:“天啦,四五个,简直不可思议。”我冷笑:“夏直树,你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炫富?”夏直树含笑摇头:“当然不是了,我看上去有那么肤浅吗?”我冷笑:“呵,你看上去不要太肤浅啊,一会儿装忧郁,一会儿当富二代,没法再肤浅了。”我是真心不爽,他太讨厌了,带我们来这种地方,搞得浑身都不自在,他就是想看我出糗,真讨厌。面对我的言语攻击,夏直树还是没生气,而是目光温暖看着我,用一种只有老朋友之间才有的调侃回应:“孟亦柔,你又嘲笑我了,你总是爱捉弄我。”

  我针锋相对:“什么叫总是?我们难道说过话吗?我们好像才认识没几天吧,是不是,许一静?”许一静很认真回答:“其实也有好些天了。”夏直树很惬意地坐进沙发,他先看了看许一静,又看了看我:“呵呵,上次那个恶作剧,是你怂恿的吧。”“什么?”我一愣,先是不明就里,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许一静也明白了夏直树说的什么意思,羞红着脸,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伸手要打许一静:“许一静,卖友求荣,你完了。”许一静对我吐了吐舌头:“我冤枉,我可没告诉他!”夏直树帮腔:“真的不是许一静告诉我的,是我猜的。”我说:“哦?你脑子挺好使的嘛,不愧是优等生。”夏直树看着我,语气调侃:“其实不难猜,除了你孟亦柔,没有人会把这种事当乐趣的。”“请问,我能将这句话理解为夸我吗?”“随便你。”他坐了下来,脸上还是那种无所谓的表情。“拜托,你夸人的技术可真不高明,夏直树同学,难怪你语文课总挨骂。”夏直树将脸转了过去,看来他的情绪也开始不稳定了,这正合我意。许一静看情况有点儿不妙,赶紧打圆场:“我们聊点儿别的吧。”我说:“好啊,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吧。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叫阿七,认识他的那年,我15岁,他很优秀,不过却患有抑郁症,我一开始不知道,所以我总是以我的想法去衡量他的世界……”我将自己和阿七交往的故事娓娓道来,有些地方选择了屏蔽和删除,有些地方则添油加醋,阿七在我的描述下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情圣,而我们的故事也纯美、浪漫,动情感人。我讲着讲着,自己都被感动了,情到深处,不禁泪流满面,最后更是情难自持,抽泣难以继续。许一静双眸噙满泪水,哽咽着问:“后来呢?”“没后来了……因为后来阿七就死了。”“天,怎么会这样?”许一静几乎尖叫了起来,“他太可怜了!他爸爸妈妈该多伤心啊!”

  “他是个笨蛋,自以为是,根本就是极度自私,他只看到自己的痛苦,却没想到还有很多人因为他而痛苦。”我幽幽说,“这些道理也是我后来才明白,可惜太晚了,如果我早点儿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

  夏直树一直在听着,看得出来他情绪在波动,不过被他控制得很好,那天他就像一个贵公子一样,热情慷慨款待着客人,没有半点失礼之处。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他做得也确实不错,愿意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去改变的人没有任何不妥,这再次印证了我和夏直树是同类的猜想。

  我甚至认为我刚才一些话已经触动了夏直树内心的某个隐蔽神经,激发起他对我除了许一静之外的一点点兴趣。为了促进他的行动,趁许一静上洗手间之际,我主动拿过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然后输进去我的号码。“在你想单独见我的时候打给我,我等你。”我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淡然接过手机,看着他木讷的表情,复杂的眼神,我有点儿想笑,我感觉自己正逐渐掌握主动,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轨道上来。而夏直树一定很奇怪他的生命中会冒出我这样的女孩,那么狂野,又是那么与众不同。

  许一静从洗手间回来后,我们又絮絮叨叨聊了会儿,然后我就主动告辞了。许一静似乎很恋恋不舍,又似乎和夏直树商量好了,临走前当着夏直树面问我:“今天真的真的非常高兴,我们明天还过来玩儿吧。”“明天再说,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呢!”我拉起许一静的手,对夏直树说,“也许明天我们就都死了呢!”许一静做了一个无奈状,对夏直树说:“拜拜!”夏直树则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说:“再见!”

  几乎是我刚和许一静分开的第二秒,夏直树的电话就来了,我真怀疑他一直在后面跟踪我们。“孟亦柔,我想见你。”“好!”“就现在!”“行。”“我等你。”“嗯。”夏直树一句温柔的“我等你”让我力量倍增,我跳上一辆出租车然后直奔夏家会所,下车时因为太匆忙连找零都顾不上,就这样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再次出现在夏直树的面前。同样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那里很宽敞,很安静,很隐蔽,很有氛围。夏直树依然坐在沙发里,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他怔怔看着大门,以至于我推门进入的那一瞬间,就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很迷人,宛如深潭,随着阳光不同角度的照射,散发出不一样的色彩。而我,就是照射他的阳光。我收起所有的锋芒,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我第一次可以毫无顾忌去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他笑了,眼神变得温暖而炽热,仿佛在迎接多年的挚友。我也笑了,温暖的夏直树简直完美,是我见过最美最帅的少年。他说:“孟亦柔,我们又见面了。”我说:“是啊,而且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真好!”他说:“是不是我不主动邀约你,你就不会让许一静再找我?”我笑:“哈,你反应很快,执行力也够强。”他说:“我输了!”我说:“不,你赢了,因为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再见你。”他愣了一会儿,幽幽说:“好吧,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又叫你回来吗?”“懒得猜。”我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将沉重的身体尽情释放在沙发的柔软里,闭上了眼睛,好舒服。夏直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为我一直在想,你给我讲阿七的故事,究竟什么意思?”

  “哈,孩子,你真可爱,听到一个故事就要写中心思想,看来是学习把脑子给学坏了。”我睁开眼,笑,“我给你讲阿七的故事,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也于事无补,只会让关心你的人伤心,让鄙视你的人更瞧不起。”

  “那该怎么办?”“更努力地活啊,活得比谁都漂亮,活得比谁都灿烂。”我嘴角飞扬,声音干净而执着。“就这么简单?”

  “当然!”

  “唉……说来容易。”

  “别叹气啦,和你这种抑郁症患者对话,就是麻烦。”

  “孟亦柔,你以为我会惧怕死亡么?”

  “当然不,某种程度上,你还渴望,甚至迷恋呢。”

  “你也自杀过?”

  “早几年的事,现在才不会那么傻了。”

  “为什么要爆粗口?”他冷笑,似乎终于找到了我的伤口,“否定自己的过去?还是觉得不堪回首?”。“你少来!”我瞪他,绝不给他任何优越感,“再磨叽小心我揍你。”“晕,孟亦柔,你是女孩,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要这么凶,有损形象哦。”“放心,我很温柔的,只是对你凶而已。”“为什么?”“就是喜欢,每次看到你拉着个死人脸,故作忧伤状,都想把你踩在脚下,狠狠跺几脚,夏直树,醒醒吧,就这样!”“哈,你就YY吧。”“不相信是不是?”我突然上前,跳到夏直树面前,脸贴在他的脸上,眼神挑衅,“要不要试试?”这是我第一次微距离和夏直树面对面,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抱抱他的冲动,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花痴心态,美好而温暖。他突然避让开,顾左而言他:“你觉得这里如何?”“很好啊,很豪华,很奢侈。”我眩晕,心跳厉害,感觉刚才有点儿失态了,又有一种被拒绝的尴尬,“哈,你家有几个这样的会所啊?”

  “也没几个,一共才七八家吧,北京上海几个大城市都有,风格也都不太一样。”他说得云淡风轻,“都是我爸爸为了做生意用的。”“嗨,有钱人就是得瑟呗!夏直树,采访一下,你以后要继承你爸所有的财富,什么感觉呀?”“恐惧!”他清楚吐出这两个字。“恐惧?有没有搞错?”“嗯,我宁可一无所有,也不想承担这些财富,对我而言,财富不是诱惑,而是恶魔。”

  “又来了。”我突然怒不可遏,“你现在条件优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说希望一无所有你不觉得很矫情吗?你究竟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宁可一无所有?你体验过一无所有的生活吗?你知道一无所有了是多么难受多么无助吗?

  “你知道?”他被我骂得愣住了,他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我真的一无所有过,我12岁父母双亡,我没有人管,没有钱上学,没有人关心,没有爱情,我什么都没有,我恨够了一无所有,那让我自卑,让我无地自容,让我没有安全感,让我不得不伪装,不得不好强,不得不耐着性子在这里和你这种白痴变态扯淡。所以,别他妈和我提一无所有了。”

  夏直树就是个受虐狂,面对着我的怒气和讽刺,竟然没有回击,而是很认真地说:“孟亦柔,我发现你发起火来,挺特别的。”“Shit,一无所有,有烟吗?”“有!”夏直树立即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爱喜”,乖乖递给我一支,点燃,自己也抽着一根,手法自然而娴熟。“竟然是女士烟,不过挺适合你。”“我晕烟的,女士烟能好些。”

  “那还抽?作!”

  “就想有个依赖。”

  “好吧,你抽烟几年了?”

  “五年。”

  “你爸爸妈妈一直不知道吧。”

  “必须的。”

  “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有机会吸毒,会吸吗?”

  “一定会。事实上我已经找到了。”他毫不犹豫点头,突然对着我诡异一笑,“你要不要也试试?”我吸了口凉气:“你的压力真的有那么大吗?”“是,而且大到你们都无法想象。”“就因为你爸爸妈妈想让你成为最优秀的那个人,永远都要第一名?”他沉重点头,然后看着我:“许一静告诉你的?”“当然不,我自己猜的。否则你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

  还能有什么压力?又有谁敢给压力?”

  “所以,孟亦柔,其实我们都不快乐,无论贫穷还是富有,谁也不比谁快乐,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都一样是堆皑皑白骨,活着的时候再怎么折腾,都是无意义的。”

  我发现夏直树每次说这些消极的话时,都情感真挚、言之凿凿,充满了诅咒的色彩。我的心情本来就反复不定,被他这么一说更是郁闷至极。我说:“夏直树,今天的对话超不爽的,你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很多痛苦,而且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活着瞎折腾确实没什么意思。”“太好了,那干脆我们去一起死吧!”夏直树双眼放光,似笑非笑,而且死的发音是“shi”。我看着他,回应以鬼魅的笑:“好啊,shi就shi,一起shi。”

  我们很快来到了市郊一条无比宽阔的主干道上,眼前的车川流不息。我们相视一笑,然后开始向马路中间冲过去。私家车,公交车,大货车,工程车从我们面前呼啸而过。没有闪躲,只是携手往前冲。喧闹的汽笛声和刺耳的急刹车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各个司机怒不可遏的怒骂声。“找死啊,撞死你们,小兔崽子……”完全不理会,继续埋头向前冲。慢慢地,我和夏直树的手松开了,我们犹如两条坏掉的小船,颠沛在大海里的滔天碧浪。

  那一瞬间,濒临死亡的我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有莫大的快感,而且越是紧张刺激快感就越大,我想现在一头被车撞死也挺好的,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孩殉情。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我们竟然已经冲动了马路对面,真是福大命大啊!可是,我们这样疯狂,不是为了验证自己福大命大的呀,这不符合逻辑,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于是,我再次埋头冲向马路中间。夏直树突然冲过来,将我死死抱住。夏直树大叫:“不要了,我害怕!”我拼命挣扎,对他拳打脚踢:“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不是想死吗?我陪你。”我们在车流的罅隙里拧巴着,怒吼着,飞驰的车身几乎已经触碰到我们的肌肤。

  最后他干脆把我抱了起来,一直抱到路中间的隔离带。他把我按在隔离带的草坪上,已经泣不成声。“孟亦柔,你是神经病,你为什么要这么狠,这么决绝!”“放开我!”“我不放,我害怕,我不想死!”他几乎是在号啕大哭。“你活得那么累,那么压抑,那么拧巴,那么痛不欲生,还不如一死百了。”“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那个人,我一直以为死亡是解脱,可是刚才,当死亡瞬间那么接近,我害怕了,我不想死!”他松开我,蹲着,浑身颤抖,哽咽着,像个受惊的小动物!我心疼,上前紧紧抱住他,我说:“你压抑太久了,需要一场哭泣,哭吧,哭出来就不会害怕了。”他听话地放声大哭起来。我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可以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决绝,他的眼泪仿佛一场大雨,将那荒芜已久的心湿润。

  第六天,中午吃饭时,我接到夏直树的短信:“今天还想和你说话,放学后你能再过来吗?”“一个人?”我回。“一个人!”他确定。“行!”我答应,并且高兴,感觉朝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放学后,许一静很快乐地找到我,说要和我一起逛街。我装作疑惑:“哦?你今天不是要陪夏直树的吗?”她没心没肺说夏直树突然告诉他自己有事,所以她也就没负担了,可以全心全意和我一起玩。我说:“这样啊,我还以为他有多把你当朋友,多离不开你呢!”许一静显然还沉浸在放松的快乐中,丝毫没有听出我口气中的鄙夷之色,她很认真对我说:“对了,孟亦柔,我妈周末过生日哦,我想给她买件好看点儿的衣服,你眼光那么好,快帮我选选吧。”“不行,我今天没空。”我冷冷回绝。“啊!”她惊愕。看着她的表情,我有点儿于心不忍,稍许安慰:“我今天得去看看我小姨了,她是我在这个城市最亲的亲人,我已经太久没去她家了。”

  我确实已经疏于和小姨联系,自从和小姨夫结束不伦之恋后,我就不想再见到他们俩,不管看到谁,都会让我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们见面。

  “明白,那你好好陪你小姨,我自己去给妈妈买礼物了,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就打电话问你。”许一静脸上写满了懊恼,但还是懂事地点头,目光真诚。

  我摸摸她的头说:“好啊,电联啦!”

  “嗯!”许一静不停点头,然后很高兴地离开了。

  夏直树没有让我再去上次那家奢华会所,而是约到城南一座刚建成的商业广场,广场有个很洋气的名字叫红色港湾,那里除了有时尚热闹的ShoppingMall外,更是别出心裁在最中心地带布置了一段下沉式步行街,步行街上有喷泉有雕塑,有长椅有梧桐,风格完全模仿的是欧洲小镇,安静而美好。

  夏直树说想出来透透气,心情能放松些。我说好啊,并且将之视为我们关系急剧升温的体现。夏直树远远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等我,天色渐冷,凉风四起,梧桐叶悄然飘落,树下那个穿着白衣的忧伤少年,正双目远眺,犹如塑像,散发着静谧且神秘之美。

  我迟疑着上前,只是想躲在暗处再多看他几眼。空中传来很好听的音乐,正是牛奶咖啡的《明天,你好》,无比熟悉的歌词和旋律,给我前所未有的温暖,完全是我此刻心境的真实写照。我突然有一种生活如此美好的感动。夏直树终于看到了我,眼神不再冷漠,虽然也没有夸张到含情脉脉,但闪烁出一丝温暖和信任,已经让我满足。或许,我已经渐渐走进他的心里。只不过,他显然还没有学会如何单独和我相处。比如,他一开口还是得先提许一静,仿佛不那样就不知道如何对话,让我又不爽又觉得好笑。“孟亦柔,你说如果许一静知道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见面,会不会很伤心?”他说得很认真,好像这件事已经成为他的负担。我说:“或许会吧,或许也不会,猜这个是没意义的。”“不,有意义,如果我们的行为伤害她了,我们就应该修正。”他说得很慢也很专注,似乎正在努力控制着情绪。“毛病!”我白了他一眼:“你脑子坏掉了吧。”“或许吧。我脑子一直没正常过!”他看着我,依然态度认真。“好讨厌啊你!”我情不自禁捶了他胳膊一下,然后跑到前面的长廊坐了下来。

  有微风吹过,空中飘着桂花的香味,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我的家乡盛产桂花,每年九月中旬,满城都会充满桂花香,那种软软而浓烈的香味,已经成了我对家乡最温暖的回忆和想念。

  我闭上了眼睛,陷入深深的回味中,此刻的时光是安静的,而和自己心爱的人约会,又是如此幸福。夏直树坐在我身边,如果此时他能说一些温暖的话是多么美好啊,哪怕不说话。然而我的夏直树就是如此不解风情,在沉默了片刻后,他依然念念不忘他的许一静。

  “其实,我一直都奇怪,你和许一静是完全不同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却会成为朋友?”我看着他笑:“我发现了,你不但有抑郁症,而且还有强迫症,不说许一静你会死啊!”

  “我只是心里还转不过这道弯,强迫症,或许吧!”他表情竟然又出现那种绝望的痛苦,“许一静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也是我心里最倚重的朋友,我觉得我现在的行为是在背叛!”

  “晕,我真服你了!”我仰天作无语状,然后定眼看着他,“那好,既然你有强迫症,那我来帮你转弯。我实话告诉你,我和许一静根本不是朋友,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朋友。”

  “为什么?”“朋友,呵,请问她有什么资格当我朋友?”我冷笑,“我说了,我接近她是为了你。”“她只是你利用的工具而已?”“你可以这么说!”“明白,她一定很伤心。”“那也没办法,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伤心,我也伤心,你也伤心,那个正在扫地的阿姨也很伤心,说不定她的老公刚刚找了情人,但她为了生活还只能继续来扫马路,还有你看到对面送快递的人了吗?他那么瘦小,说不定还没我们大,他肯定来自外地,背井离乡来这里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他肯定也很不开心,可是又能怎么办?没有人真正会关心你,我们只能靠自己,不是吗?”

  “这个……我同意。”“就是嘛,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争取的,没有平白无故的恩赐,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不比谁卑微,抱怨是没用的,伤心更是最傻的行为,只有弱者才会选择伤心,试图引起他人怜悯,而怜悯,本身是最最最不值钱和不可靠的东西。”他轻轻叹口气:“好吧,你真的很直接。”我说:“我直接是因为我知道我要什么,我不想让自己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不想浪费我心中美好时光的一分一秒。”他说:“孟亦柔,你的话总是那么有力量,你和其他女生真的很不一样。”我说:“那是因为我受过很多苦,遭遇过很多折磨。但凡一个女生有过我那样的经历,要么会彻底死掉,要么就会变得比谁都坚强。”他说:“孟亦柔,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为什么你的话会让我心疼?”我说:“你心疼不是因为我,而是你自己,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同样受过很多不为人知的苦,甚至你经受的苦比我遇到的还要更煎熬;而我是什么样的女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同类,我们可以从对方身上看到彼此。”

  夏直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幽幽说:“好吧,你很强大,我说不过你。”

  我说:“我们不是在辩论,我也没将你视为对手,我的眼中没有对手,我的对手只是我的内心,生活既然给了我这样的人生和成长,如何面对和消化那就是我的事,别人不会关心也无力关心,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负责,怨天尤人不是好方法,掩饰伪装也很不高明,自暴自弃更是不可取,这些都是弱者的行为。”

  他双眼放光,语气急促:“那究竟该怎么办?”

  “迎难而上,主动出击,用行动回应所有嘲笑你的人,用结果证明你比那些看轻你的人都要强,不妥协,不屈服。”我几乎是第一次将自己的人生观完整清晰表达出来,这力量和姿态让我都为之感动,泪水已经涌出,我哽咽着说出最后的呐喊,“我是我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我一定要做生活的强者,自己的主人,哪怕摔倒,头破血流,也无畏无惧,哪怕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只要我爱的人相信,我就拥有全世界的幸福。”

  世界一片宁静,时空仿佛凝滞,分不清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依然和夏直树互相凝视,却彼此沉默。我已无力再猜测他心中的念想,我只知道我酣畅淋漓却又筋疲力尽,我感谢生活给予我的磨炼,可以让我成为现在的我,我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如果他依然不为所动,我将无计可施,并且只能放弃,我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有缘无分。爱上一匹野马,可家中却没有草原,是你的,可以强求,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

  还好,过了许久,他终于问:“那你找到你爱的人了吗?”

  这几乎是一个白痴的问题,但我视为他对我炽热的回应,并且充满了勃勃生机,我笑,嘴角姿态苍凉,犇犇、小姨夫、阿七……生命中的那么多男人一个个如映画般从我面前浮光掠影飞过,他们有的面目清晰,触手可及,仿佛就在眼前,有的则面目模糊,留给我的只是一段段的情欲碎片,他们共同组成了我丰满而残酷的青春,将我塑造成现在的这个人,我对他们有真情,有假意,有投入,有交易,他们带来的恩情我记下了,留下的伤痕我也没法忘记,他们以各种凛冽甚至野蛮的方式进入我的生命,现在却又统统离我而去,而过去的情感并不值得留念,珍惜眼前才是我最重要的行径。

  念及此,我无法抑制地开始哭泣,我说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了,我不相信也没有了那个能力,可是直到遇见一个犹如天使般美好的男生,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爱不是死亡,而是休克,只需要他的出现,就会重新点燃,而且绽放出更大的生命力。

  “真好,你还能爱!”夏直树幽幽说。

  “难道,你不能了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爱过。”

  “那你想尝试下吗?”

  “我……我不知道,我有点儿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如果有一天我爱了,如果我爱的人离开我,我会死掉。”他露出极凄惨的笑,“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拥有很多,却一无所有,我不敢再轻易相信美好还会在我身上降临,所有的幸福感都会让我恐惧,犹如画皮,美丽的外表下是血淋淋的恐怖,所有的甜言蜜语只是为了最后致命的打击。”

  夏直树顿了顿,看着我,眼眸中第一次出现柔情:“可是孟亦柔,你知道吗?我现在竟然无法自拔地开始相信你,并且期待,我觉得我自己一定疯了,可是我却没办法控制,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真的好害怕。”

  夏直树的话让我心疼,我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了他,我说:“不要怕,我们一起去面对,就算输了,也能互相依靠,就算死了,也是两具尸体,你不会孤单,我也不会寂寞。夏直树,我们是同类,我们都受过伤害,变得害怕脆弱小心翼翼,可是我们遇见了彼此,这是无法逃脱的宿命,那么我们都给彼此一个机会,更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夏直树在我怀里呜咽,轻轻点头,像个孩子一样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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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年少那时年少4:青是受伤,春是成长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时光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