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情是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喜欢我(4)

　　他指了指车后的宅院，我正要进去，季沐阳出来了。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对着我笑呢，没想到他只是冷冷地用嘲弄的口吻说了一句，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还是穿着这个牌子这种颜色的内衣，你还真是执着。

　　我双手下意识地往胸前一挡，但随即明白这是没有用的，只要他想看，怎么挡都没用。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全裸的。就像我可以听到任何我想听到的声音一样，他可以看见任何他想看到的东西。

　　（六）

　　像透明人一样待在别人面前的感觉是很不爽的，如果那个人是你的偶像的话，就更惭愧了。倒不是惭愧身材，而是，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被掩盖、被包裹、被忽略的生活。

　　在季沐阳的车上，我看到了很多本偶像的书。我忍不住惊喜地说，想不到你除了和我一样有超能力外，还跟我喜欢同一个作家。

　　司机转过头说，傻瓜，他就是那个作家。

　　我顿时惊愕，过去的影像不断地在脑海里重现。原来他当年突然消失，是因为担心我听到了他的秘密。尽管那时候他还不出名，却已经习惯了用多重身份生活了。

　　他已经习惯了隐匿起来，这次来这个小村庄，是因为他在D市的住所被人发现，所以想来这个荒凉的村庄生活。

　　那一次，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个杂志上，那个叫小T的作者，也是你吗？

　　那个名字我很多年前就不用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推理能力，谢谢你。

　　没有什么值得言谢的地方，我送你回到D市以后，请你忘记我。

　　我们都是异类，都在躲避正常人的关注，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一起生活呢？

　　难道你愿意每天赤裸裸地面对我？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想被你听到我的所有声音。

　　（七）

　　偶像随着季沐阳的消失而消失，我不再关注他的生活，虽然偶尔路过街边的报刊亭看到有他文章的杂志还是会买上一本，但也仅此而已。

　　我过人的听力在一场感冒之后也渐渐变得寻常，我想他的视力有一天也会变得正常。如果真有那一天，如果那时候我们再相见，或许，我可以让他请我喝一杯奶茶。像第一次相遇时一样，要草莓味的。

　　南夏

　　01

　　2008年，国际上发生了许多大事。四川汶川发生8.0级特大地震，北京成功举办2008年奥运会和残奥会，缅甸遭风暴袭击损失惨重，泰国政局持续剧烈动荡，奥巴马当选美国第五十六届总统，印度孟买遭受恐怖袭击……而在某座小小的城市里，夏天蓝遇见了周嘉南。

　　那时候的周嘉南像一块坚硬的纹络清晰的木头，浅绿色的衬衣上总是沾满了灰尘，眼睛常常是似睡非睡地眯着，并不是看上去很好靠近的那种人。夏天蓝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倒挂在树上，嘴里慢悠悠地嚼着一块槟榔。因为他穿着绿色的衬衣，远远地看过去，还以为是树上长出的奇怪枝丫。

　　夏天蓝那天被同学捉弄了，心情并不好。若是以往，那段路她都会踩着自行车飞快通过，那样的话，也许就不会看到周嘉南了，看到了可能也不会在意，那样的话，两个人的人生也许要重新改写。

　　后来夏天蓝回想起来，觉得还要感谢那个捉弄她的同学。那天放学后郁闷的夏天蓝推着坏掉的单车慢腾腾地走着，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被挂在树上的周嘉南吓了一跳。待到看清楚是个眉目还算清秀的少年，她就忍不住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周嘉南像是被压了五百年的孙悟空遇到了唐僧一样，半眯着的眼睛突然放出光彩，没有理睬夏天蓝的询问，而是无厘头地问了一句，我像不像人参果？

　　夏天蓝郁结的心情被他这句话逗乐了，她觉得这个人好奇怪，于是就停下来想跟周嘉南聊天。夏天蓝想，一个人没事干在这里扮演人参果，真是好玩。

　　02

　　你在这里挂了多久了？

　　一两个小时了吧。

　　不累吗？或者就是为了锻炼身体？

　　还好，我喜欢倒着看世界。不过我今天挂在这里只是想有人来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两个小时之内经过了三十六个人，你是第一个停下来问我为什么的。

　　就只是为了让人问一问你在干什么？

　　不然你以为呢？

　　周嘉南的话让夏天蓝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偶尔也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希望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希望能交到朋友，希望能摆脱孤独。可惜这个世界上真正会关心别人的人并不多，毕竟自己的事情再大，对别人来说也是小事。

　　见夏天蓝不说话了，周嘉南就从树上跳了下来，递给夏天蓝一块槟榔，然后说，你的自行车坏了吗？

　　周嘉南是个天才，在少了好几个零件的情况下，还是让夏天蓝的自行车动了起来。可夏天蓝还是不敢骑上去，怕再像之前在学校那样摔个四脚朝天。周嘉南大概是第一次被人低估他的能力，他气鼓鼓地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说，你要是怕摔的话就坐上来，我载你回去，如果半路车坏了我赔你一辆新的。

　　夏天蓝想说那要是人摔坏了呢，你能赔我一个新的我？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夏天蓝还远没有那么调皮。

　　也不是贪图一辆新车，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好玩，夏天蓝就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两手不情愿地扶着周嘉南的腰，没想到这一扶就是整整一个夏天。

　　一路上周嘉南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夏天蓝没有细听，她一直在做着车如果散架了就马上跳下去的准备。她不是不信任眼前这个男孩，只是觉得女孩子摔在地上太难看了。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所以偶尔周嘉南问路的时候，夏天蓝会答不上来。倒不是不熟悉这条每天都要走的路，而是周嘉南问的问题太复杂了。他不像别人那样，在快要到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问往哪边走，而是问夏天蓝某某路走完之后走什么路。

　　夏天蓝只记得住路边的小吃店、路口的报刊亭，或者什么漂亮的建筑，至于路的名字，从来不是她想要在意的东西。而周嘉南在意的，正是这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男孩女孩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快要到家的时候，夏天蓝跳下了自行车，她蛮喜欢眼前的男孩，可并不想带他回家坐坐，虽然她知道姑姑这时候并不在家。毕竟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03

　　那天分别之后彼此都留了电话号码，可是夏天蓝一直没打。不是没有惦记，只是出于女生的矜持和对对方的期待。她想，如果他喜欢她的话，肯定会打电话吧，如果不喜欢的话，那么她主动打了也没有用的。

　　这样想着想着一周就过去了。夏天蓝决定把他当作生命里的一个小插曲淡忘掉，毕竟只是初相识，虽然很有好感，可是忘记也并不难。所有的情愫，在时间这个敌人面前，都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然而孽缘总是藕断丝连。大约过了十天，夏天蓝又在那棵树下遇到了周嘉南。这一次他没有倒挂在树上，也没有嚼着槟榔，懒洋洋的面容也消失了。这一次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夏天蓝走来的方向，当看到踩着自行车晃晃悠悠的夏天蓝的时候，他笑了。

　　那天周嘉南送夏天蓝回家，道别以后，周嘉南就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不多，按道理不会遇到小偷，可当周嘉南坐下来想要给夏天蓝发个短信的时候，发现口袋已经空了。

　　后来的几天周嘉南也去学校等过夏天蓝几次，阴错阳差都没能遇上。周嘉南甚至想过去夏天蓝家里找她，可惜总也鼓不起勇气。

　　不过这些事情，在他们第二次相遇的时候，周嘉南都没有说，夏天蓝也没有问。那天他们的对话更多的是关于未来的、过去的，谁也没提现在，仿佛提了就会伤害到彼此。十天不长，却也足够一颗心冷掉。

　　夏天蓝老远就看着树下站着一人，想到那天就是在那里遇到周嘉南的，她故意放慢了车速，当看到真的是他的时候，她心里百感交集。

　　你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想给你个惊喜嘛。

　　这有什么可喜的，惊倒是惊到了。

　　你呀，就嘴硬吧。今天有空没？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电影院？游乐场？

　　你想到哪里去了，今天我弟弟生日，我想带你一起去。

　　你弟弟生日为什么要带上我？

　　因为我想告诉他，其实这座城市里，还是有值得交往的朋友的。

　　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别的朋友了。

　　还真没有别人了。在这里，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呃……

　　夏天蓝的脑袋突然卡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周嘉南说到他弟弟有抑郁症、性格孤僻怪异的时候，夏天蓝觉得自己作为他哥哥的朋友，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的。脑袋里虽然这么想，心里却不是没有失落感的。

　　04

　　虽然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周嘉南像很久都没有遇到人类了一样，说了很多话，虽然那些话让夏天蓝对他挺感兴趣的，可毕竟相识得太突然，一起经历的事情太少，夏天蓝总是觉得心里怪怪的。这是她第一次离一个男孩子这么近。

　　她不知道这是友谊还是什么，她对两个人的关系期待着，却又很迷茫。周嘉南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闯入她的生活的，而现在，她也要闯入他的生活了，而且不仅仅是他的。

　　和天下多数亲兄弟一样，周嘉南的弟弟和他有着相似的名字，周嘉北，熟识的人都叫他小北。小北性格虽然孤僻怪异，但多数时候是温顺的。而且他和周嘉南一样喜欢运动，周嘉南和他无话不谈，他从来都不嫌烦，每次都默默倾听。

　　周嘉南跟夏天蓝说这些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在讽刺她不认真听他说话。可是他的话实在太多了，要夏天蓝专注听一会儿还行，久了就困难了。那时候她觉得他就是个话痨，后来才知道，周嘉南只是在她和小北面前的时候比较健谈，当他独处或者面对别的人的时候，他就会恢复到木头的样子。

　　因为周嘉南讲了太多周嘉北的好，所以去之前夏天蓝是对小北充满期待的，想着这个小伙子肯定是个忧郁的美少年。结果当周嘉南打开门呼唤着小北的名字，迎面扑来一条狗的时候，夏天蓝的脑袋再一次卡住了。

　　夏天蓝努力地对自己重复一句话，淡定，小朋友，天，没塌。可是重复了无数次，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直到小北发现了夏天蓝，扑过来要舔她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转身欲逃。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被周嘉南抓住了书包带。

　　你怕狗吗？放心，小北不会伤害人的，就算你咬了它，它也不会咬你。

　　……

　　你没事吧？你先坐下来，我去给你倒杯水压压惊。

　　周嘉南去厨房倒水的时候，小北一直蹲在夏天蓝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担心一眨眼她就会跑掉一样。夏天蓝虽然不是很怕狗，可她接触的都是一尺长的小狗，像这样长度和高度都不少于一米的狗，在她的世界观里已经不能算是狗了，具体算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当时夏天蓝想得最多的，就是周嘉南说过的话，他说小北性格孤僻怪异，最近还得了忧郁症。虽然大多数时候是温顺的，可是犯起病来就很难对付了。

　　夏天蓝大概默念了二十遍“阿弥陀佛，上帝、女娲、太白金星，各路神仙保佑小北不要犯病，起码不要在我面前犯病，我真的很怕，很怕”，周嘉南才把水端过来。喝了口水，夏天蓝才算稍微松下了一点。

　　05

　　和夏天蓝一样，周嘉南是孤儿，和她不一样的是，他成长的时光里有爸妈陪伴。虽然不是亲生的，却很疼他。夏天蓝从小被姑姑带大，连自己的爸妈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而周嘉南只是在六岁之前生活在孤儿院里，之后就在养父母身边幸福地生活了十二年。可惜三年前，他的养父母也都去世了。

　　若不论过程，只比最终的结局，夏天蓝还要比周嘉南幸运，毕竟她的姑姑还在。虽然姑姑不疼她，但毕竟夏天蓝身边还有一个亲人，而周嘉南就只剩下小北了。

　　难怪他会想要有个朋友，夏天蓝这才明白第一次相遇时周嘉南跟她讲的那番话。那天周嘉南说他觉得这是座冷漠的城市，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不会去在意别人。幸好让他遇到了夏天蓝，他喜欢有好奇心的人，他希望能和夏天蓝做朋友。只要有了这样一个朋友，他就决定在这座城市待上一整个夏天，等秋天来了，再去往别处。

　　那天周嘉南说这些的时候，夏天蓝只是觉得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让她想起小时候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希望惹人注意的那些糗事来。知道了周嘉南的身世之后，夏天蓝才意识到，孤独已经沁入到了周嘉南的内心深处。她这个不称职的朋友，不知道能陪伴他多久。

　　说是小北的生日，其实周嘉南也不知道小北多大了。所以与其说是小北的生日，不如说是小北和周嘉南相遇的纪念日。那时候小北还没有这么大，也不像现在这样英姿飒爽。小北是一条被人遗弃的狗，周嘉南遇见它时它又脏又臭，可是周嘉南一点也不嫌弃它。

　　吃着在路上给小北买的蛋糕，夏天蓝心想她和周嘉南相遇的日子在以后的每一年也要纪念一下，也要买这么大的蛋糕，也要一口气吃掉大半个，即便那时候只是一个人的纪念。

　　在那个生命里只有一次的夏天，夏天蓝和周嘉南常常一起去看电影，看得最多的是宫崎骏的动画片。夏天蓝觉得自己就像《侧耳倾听》里那个充满好奇心的少女。如果那个少女没有好奇心，像别人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那么她就不会搭理那只胖猫，也就不会因为跟随猫而发现那家玩具店，继而邂逅她美妙的爱情。

　　夏天蓝想自己那天如果没有问周嘉南一句为什么，如果她像别人一样对周嘉南视而不见，那么后面的故事便不会发生了。在周嘉南离开很多年之后，夏天蓝渐渐发现，成长，就是一个慢慢失去好奇心的过程。而童心，就是永远对陌生的事物保持好奇和热情。可惜她在失去了周嘉南的同时，也失去了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