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显志赋并序(3)

　　［37］馌：慰劳。女齐：即司马侯，春秋时晋国的大夫，直言敢谏。绛台：晋平公在都城绛所建之台，高九层，奢侈豪华，劳民伤财颇多。

　　［38］飨：宴请。椒举：春秋时楚国的大夫，姓伍名举，善谏。章华：章华台。《国语·楚语》：”灵王为章华之台，与伍举什焉，曰‘台美夫！’对曰：‘臣闻国君以服宠为美，安民以为乐，不闻以其土木之崇高、彤缕为美。’“

　　［39］摛（chí）：敷布。

　　［40］匡：匡救。眇风：衰颓的风气。

　　［41］褒：褒奖、赞许。宋襄：即宋襄公。鲁僖公二十六年（前634），宋襄公与楚战于泓，宋襄公不鼓不成列，不杀二毛，后世誉之为仁，见《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泓：水名，在今河南柘城东北。

　　［42］表：表彰。季札：春秋时吴王寿梦之子，少而贤，封于延陵，故世称延陵季子。寿梦卒，季札欲立兄，弃其室而耕，后人誉为仁让，见《史记·吴太伯世家》。延陵：地名，故址在今江苏常州市。

　　［43］摭（zhǐ）：摘取。

　　［44］激：激发、激励。

　　［45］郑侨：公孙侨，字子产，战国时郑国大夫，周衰政乱，能以贤行辅其君。溱（zhēn）洧（wěi）：郑国境内的两条河流，在今河南新郑一带。

　　［46］晏婴：春秋时齐国的贤相晏平仲，辅佐齐景公轻赋税、省刑罚，以俭朴著称。

　　［47］曀曀：天色阴沉灰暗的样子。

　　［48］於邑：犹豫疑，徘徊不定貌。

　　［49］驷：以……为驷。素虯（qiú）：无角白龙。

　　［50］翠云：以彩云为车。相佯：犹逍遥。

　　［51］伯夷：殷时孤竹君之子，周武王有天下，遂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折中：中正适宜。

　　［52］务光：夏时人。殷汤伐桀，求计于光。光说：”不关我事。“殷武丁时请他任宰相，他不愿意，于是隐于梁山，见《列仙传》。

　　［53］欸（ǎi）：待。子高：伯成子高，禹时的隐者。事见《庄子·天地》。

　　［54］定虑：犹定志。

　　［55］钦：钦佩。真人：圣人，指伯成子高。

　　［56］淹：长久。

　　［57］斟愖（chén）：迟疑不决。淡：安定。

　　［58］俟：待也。回风：旋风。容与：逍遥自得的样子。《楚辞·九歌·湘夫人》：”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以容与。“

　　［59］善卷：尧舜时的隐者，舜让天下给他，他逃入深山，不知去向。事见《庄子·让王》。

　　［60］许由：尧时的隐者，尧要让天下给他，他不喜欢听尧的话，就跑到颍水边上洗耳，所以世人又称他洗耳翁。事见《庄子·逍遥游》。负黍：亭名，位于洛阳阳城县西南，有许由墓。

　　［61］轫车：停车。轫，挡车木。箕阳：箕山的南面。传说许由隐居于箕山之下、颍水之阳，躬耕自食。

　　［62］秣（mò）：喂养，饲养。颍浒：颍水边上。浒，水边。

　　［63］还（xuán）：旋即。故宇：故里。

　　览天地之幽奥兮，统万物之维纲［1］。究阴阳之变化兮［2］，昭五德之精光［3］。跃青龙于沧海兮［4］，豢白虎于金山［5］。凿岩石而为室兮，托高阳以养仙［6］。神雀翔于鸿崖兮，玄武潜于婴冥［7］。伏朱楼而四望兮［8］，采三秀之华英［9］。纂前修之夸节兮［10］，曜往昔之光勋［11］。披绮季之丽服兮［12］，扬屈原之灵芬［13］。高吾冠之岌岌兮，长吾佩之洋洋［14］。饮六醴之清液兮，食五芝之茂英［15］。

　　［1］统：统率、统摄。维纲：规律。维，准则。纲，网的总绳。

　　［2］究：探索。

　　［3］昭：彰明。五德：于物指金、木、水、火、土；于人指仁、义、礼、智、信。

　　［4］跃：腾跃。青龙：即苍龙。古人为了观测日月五星的运行，选择黄道赤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宿作为坐标，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为四组，并以四种动物给它们命名，即东方苍龙七宿，北方玄武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

　　［5］豢：喂养。

　　［6］托：寄托。高阳：高山向阳之处。

　　［7］神雀：即朱雀。鸿崖：悬崖。玄武：指龟蛇，北方七宿的形状像龟蛇。婴冥：幽静深邃的地方。

　　［8］伏：俯身。朱楼：红楼，仙人所居。

　　［9］三秀：指灵芝仙草。华英：精美的花朵。英，花朵。

　　［10］纂：集。前修：前代的贤者。夸节：美好的节操。

　　［11］曜：光大。光勋：功勋。

　　［12］绮季：汉代初年的隐士，”商山四皓“之一，也叫绮里季。丽服：华美的衣服。

　　［13］扬：发扬。灵芬：神异的芳香，喻美德。

　　［14］高：使……高。岌岌：高耸的样子。长：使……长。洋洋：华美飘逸的样子。《楚辞·离骚》：”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15］六醴：以天地间的六气（阴、阳、风、雨、晦、明）酿成甘美之酒。醴（lǐ），甘甜的酒。五芝：传说中的五种灵芝草，食之可以成仙。这两句极言饮食之清洁。

　　揵六枳而为篱兮［1］，筑蕙若而为室［2］；播兰芷于中庭兮［3］，列杜衡于外术［4］。攒射干杂蘼芜兮［5］，搆木兰与新夷［6］。光扈扈而炀燿兮，纷郁郁而畅美［7］。华芳晔其发越兮［8］，时恍忽而莫贵［9］。非惜身之埳轲兮［10］，怜众美之憔悴［11］。游精神于大宅兮［12］，抗玄妙之常操［13］。处清静以养志兮［14］，实吾心之所乐。山峨峨而造天兮［15］，林冥冥而畅茂［16］。鸾回翔索其群兮［17］，鹿哀鸣而求其友。诵古今以散思兮［18］，览圣贤以自镇［19］。嘉孔丘之知命兮［20］，大老聃之贵玄［21］。德与道其孰宝兮［22］？名与身其孰亲［23］？陂山谷而闲处兮［24］，守寂寞而存神［25］。夫庄周之钓鱼兮，辞卿相之显位［26］。於陵子之灌园兮，似至人之仿佛［27］。盖隐约而得道兮，羌穷悟而入术［28］。离尘垢之窈冥兮，配乔、松之妙节［29］。惟吾志之所庶兮，固与俗其不同［30］。既俶傥而高引兮，愿观其从容［31］。

　　（《后汉书·冯衍传》，中华书局1960年标点本）

　　［1］揵（qián）：竖立。六枳：（很多）枳木。枳，《说文·木部》：”枳木，似橘。“段玉裁注：”《考工记》：‘橘逾淮而北为枳。’《本草经》所谓枳实也。枳可以为篱。“

　　［2］蕙若：两种香草的名称。

　　［3］兰芷：泽兰和白芷。中庭：庭中。

　　［4］杜衡：一种草本植物，形状像向日葵。术：邑中之道。

　　［5］攒：聚集。射（yè）干：草名，根可入药。蘼（mí）芜（fú）：草香名，亦名蕲茝，又名江离。

　　［6］搆（gòu）：交搆、结合。木兰：香树，味似桂花。新夷：木名，开花时很香。

　　［7］扈扈：光彩照人的样子。炀燿：闪耀，耀眼。郁郁：茂盛的样子。这两句是极力想象自己住宅的华美高洁。

　　［8］华芳：鲜花。晔（yè）：光彩四射的样子。发越：开放。

　　［9］恍忽：即恍惚。莫贵：不以之为贵。

　　［10］埳（kǎn）轲（kě）：同坎坷。

　　［11］众美：指上文提到的香草美木。憔悴：零落。

　　［12］大宅：天地。

　　［13］抗：推举、推崇。玄妙：指道家的一种深奥微妙的精神境界。《老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常操：常规、法则。

　　［14］养志：保养心志。

　　［15］峨峨：高耸入云的样子。造：到达。

　　［16］冥冥：幽深的样子。畅茂：茂盛。

　　［17］回翔：盘旋飞翔的样子。索：寻求。

　　［18］散思：抒发情思。

　　［19］自镇：使自己镇定。

　　［20］嘉：嘉许。知命：即知天命。《论语·为政》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21］大：赞美。老聃：老子。贵玄：以玄为贵。意思是遵从老子守真保志、与道合一的精神境界。

　　［22］德：儒家所追求的修身立业的思想境界。道：即道家所谓守一存真的真理。孰宝：谁更重要。

　　［23］名与身：道家的一对哲学范畴，二者相对立，略同于事物的外在现象与内部规律。《老子·三十六章》：”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魏源《本义》引张氏尔岐：”名之为身累也，货之为身贼也。“

　　［24］陂（bēi）：靠近。

　　［25］守：保持。寂寞：清静无为的状态。存神：保存最高的精神境界。

　　［26］庄周：即庄子，名周。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此句典出《庄子·秋水》。

　　［27］於陵子：即於陵子仲，战国时的隐者，见《战国策·齐策四·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章》。赵威后问齐使：”於陵子终尚存乎？是其为人也，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於陵为地名，在今山东省邹平县东南。於陵仲子即孟子所称陈仲子，《孟子·滕文公下》：”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禄而不居也。避兄离母，处于於陵。“孟子又曰：”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臣擘焉。“仿佛：混沌若愚的样子。

　　［28］穷悟：彻然大悟。入术：犹得道。

　　［29］离：超脱。之：进入。窈冥：阴暗的样子。配：匹敌。松、乔：赤松子、王子乔，传说中的两位仙人。

　　［30］庶：希望，愿意。

　　［31］俶（tì）傥（táng）：特出、高举的样子。俶，同”倜“。高引：高标远引、遗世独立。观其从容：看那逍遥自在的状态。其，作者自指。

　　评

　　《显志赋》是冯衍赋的代表作，最能体现其赋的风格。赋以作者入仕中的坎坷经历为背景，以”愤世嫉俗——自我宽解“为情感发展的基本线索，来进行全文的构思和结构，充分表达了作者对造成其不幸的社会之痛恨与鄙弃，以及他决心归隐田园，以进德修业为务的决心。同时，在叙事、抒情的过程中，也细致入微地刻画了一个”历禄食位二十馀年，而财产益狭，居处益贫“、依然”身正行直“的廉吏，和一个时而忏悔自省，至于”泪汍澜而雨集“、”心怫郁而纡结“，时而又追仙慕道、神游大宅的抒情主人公的形象。

　　从结构上看，赋前序文，主要说明了作者的不幸遭遇和作赋以”自厉“以及”昭章玄妙之思“的创作目的，是全篇的总纲。以下赋文可分为两大部分。从”开岁发春兮“至”名与三王争流“，主要讲述开岁发春之际，作者漫游娱情、追忆先祖圣贤，感慨生不逢时、罹祸遭黜的痛苦；从”杨朱号乎衢路“至结束，借古讽今，表明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和设想，其中伴随着痛苦的思想矛盾和斗争。

　　从篇中来看，作者的漫游多是想象之词，并非实写。其行迹不连贯，地点分布不集中，与一般述行赋不同。但此篇以作者个人经历为基础，抒发了真实深切的内心情感，感人至深，一洗汉大赋专事铺陈、铺张扬厉的文风。在赋体文学由大赋向抒情小赋的演变过程中，这是一篇具有开创意义的力作。陶秋英《汉赋研究》评之曰：”赋到东汉，已显然地改观了，这我们可于冯曲阳的作品见之。我们读他的《显志赋》，觉得‘虽排而不尽偶，虽骈而不尽俪’的风气，与西汉不同，可也与魏晋异趣。“可见《显志赋》的出现，不仅意味着赋体文在题材、风格上的突破，同时也意味着诗骚传统所倡导的抒情精神之复归和文学主体倾向的再现。全赋虽然篇幅较长，但语言较之大赋平易浅近，用典也熨帖灵活。

　　构思和词汇方面，此赋大量吸收和借鉴了屈原作品如《离骚》《哀郢》等，古朴典雅中蕴含着热烈奔放的情绪。在”西京之文，降而东京，生气渐少“的情况下，不能不说是一篇难得的佳作。陆葇《赋格》谓其”英厉之气，勃若云兴；介石之心，兀如山峙“，诚非虚美之辞。

　　（韩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