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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黑学全集珍藏版》 作者:李宗吾

第85章 附录 厚黑教主别传(2)

  凡事以平为本。君主对于人民不平等,故政治上生纠葛;圣人对于学者不平等,故学术上生纠葛。我主张把孔子降下来,与周秦诸子平列,我与阅者诸君,一齐参加进去,与他们平坐一排,把达尔文诸人欢迎进来,分庭抗礼,发表意见,大家磋商,不许孔子达尔文诸人高居我们之上,我们也不高居孔子达尔文诸人之上,人人思想独立,才能把真理研究得出来。

  以上便是那本《厚黑学》内容的大要。当时,他给我的印象很深,所以才不惮烦琐地写在这里。而且这是我们两人后来结缘的起因,特别是我们两人彼此争论的焦点,故不得不大书而特书。在那时,我个人的遭遇很惨,正在怨天尤人,对于诸多事都看不上,帝国主义侵略弱小民族,资本家压迫劳动者,做官的榨取老百姓,聪明人欺凌愚拙者,好人不得好报,恶人坐享安乐……种种的事象,都使我愤恨,使我苦闷。忽然见到这揭穿人类史上大黑幕的著作,使我的愤恨苦闷,得以发泄舒畅,自然对于著者不禁生同声相应之感。接着我又购得他的其他著作数种,拿来研究。其一为《中国学术之趋势》,其二为《考试制之商榷》,其三为《心理与力学》。我费了数昼夜之力,把三书又统统读完了。《中国学术之趋势》一书,是以老子学派思想统贯百家的,他很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而且时时有新材料的发现,尚为国内学者所未注意到的。例如二程的思想,不惟源出河南,而亦受当时蜀文化的影响很重,便是一例。不过这书在我看来,太主观,太单调,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著述。《考试制之商榷》一书,则对于教育上的贡献极大。他是因力主考试,充主考委员,几乎被学生打死的;但他坚持他的主张,不稍改变,终于使四川的会考制,比国家颁布的早过十年。他所主张的会考制有两种意义:一因各校内容腐败,学生的成绩不好,非借严厉的考试以救其弊不可;二因现行学制过于拘束,贫苦有志的青年,往往不得入学,非予以彻底解放不可。所谓彻底解放,即是允许私塾学生、自修学生与学校肄业期满的学生,均可参加各级学程的毕业考试,而取得同样的资格。书中的理论及办法都经煞费苦心,为今后教育上最值得重视的意见。《心理与力学》一书,可说是一部杰作。据著者自序中说:“我这《心理与力学》一书,开始于一九二〇年,今为一九三八年,历时十八载,而此书渊源于《厚黑学》,我研究‘厚黑学’,始于前清末年,可以说此书之成,经过三十余年之久。记得,唐朝贾岛作了两句诗:‘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自己用笔批道:‘二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我今日发表此书,真有他这种感想。”可见他对于此书是十分自负的。全书共分十章,归纳起来,约得六部分:(一)人性论;(二)心理运动的轨迹;(三)世界进化的轨迹;(四)达尔文克鲁泡特金学说的修正;(五)我国古哲学说含有力学原理;(六)经济政治外交应采合力主义。他的唯一公例,即是“心理变化,循力学规律而行”。全书各章所论,均为证成此公例而发,意在打通科学与玄学的障壁,也可以说应用此公例,一切上天下地人事物理的种种现象,都可借以说明的。有一位川大物理学教授江超西先生,为此书作序,竟许为世界学术上的第三次大发明。序中有云:

  牛顿发明万有引力,谓地心有引力,能将泥土沙石,有形有体之物,吸集之而成为地球,因创出力学三例,是为学术上第一次大发明。爱因斯坦将牛顿之说扩大之,谓有形无体之光线,亦受吸引,天空中众星球能将直线进行之光线,吸引之成为弯曲形状,因创出相对论,是为学术上第二次大发明。先生将爱因斯坦之说再扩大之,谓人心亦有引力,能将耳闻目睹无形无体之物,吸集之而成为心,心之构成与地球之构成相似。故牛顿三例,爱因斯坦相对论,均适用于心理学,因创一公例:“心理变化,循力学规律而行。”可谓学术上第三次大发明。

  我看了这三种书以后,又觉得他是对于教育、学术及哲理很下过苦心的人;尤其是《心理与力学》一书,可称为近几十年来国内思想界仅有之作。他既有此成就,又何必天天在报纸上大倡其“厚黑”之学,而且自称是“厚黑教主”,反予恶人以厚黑的伎俩,以捉弄于人间呢?就按他自己说“厚黑学”是“心理与力学”的渊源吧,但是后者的价值已比前者不知高过若干倍,它可以说已从黑暗的地狱界,超入光明之域了,更何必依恋其骸骨而不忍放弃呢?当时,我从他几种著作的字里行间,已约略窥见他的为人了,他是既不厚,又不黑,甚且还是具有一副菩萨心肠的人。只因他抱负甚大,而不得发展,他又不肯厚着脸皮,黑着心肠,在厚黑的场合中,与面厚心黑的人钩心斗角;于是他愤而揭穿此千古的黑幕,好比燃犀照鼎,使宇内的魑魅魍魉丑态毕现,教人有所警惕防范的意思。可是他似乎又怕遭人忌恨,所以就索性自称为“厚黑教主”,意谓“我就是头号坏蛋”,以作“现身说法”的故智,可见他在这方面不惜自我牺牲,未免用心良苦了。大概他采取这样的说教方式,其所得的结果必是副作用,除了自己落得一个“坏蛋头衔”,更替一般恶人“为虎傅翼”外,不会有丝毫益处的。他此后提倡考试制,期望改革学制,想必是“厚黑学”碰壁之后,才又拿出他的正面主张——教育,借此来赎他的妄言之罪吧?他更进而研究中国学术,研究西洋许多哲人的学说,终于归宿于人类的“合力主义”,来为普遍受教育的人士指出一努力的方向吧?但他所倡的“厚黑学”,已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先入为主了,此后纵有真理的发明,人家也必以为还是“厚黑”的老调,总不肯别具只眼精心去追究的。况且他的几种著作中,每每好提到他的“厚黑学”,好像非此不足以“开宗明义”似的,于是他充满了真理的许多著作,“厚黑学”也成了眼中的微翳。似此,一面发现真理,一面又自行掩蔽起来,结果是徒劳无功的。所以我不能不替他惋惜,不能不为真理叫屈。本此一点动机,我便很冒昧地给这位厚黑教主写信了。

  我的信是寄给成都《华西日报》转递的,因为我不知道教主的住处,可是他的另一著作《厚黑丛话》是由《华西日报》连载的,所以只好如此办。哪知我的信发走之后,宛如石沉大海,杳无消息。在这期间,我又读他的《厚黑丛话》,见到其中有这样的一段话:“去年(一九三五年)吴稚晖先生在重庆时,新闻记者友人毛畅熙君,约我同去会他,我说:我何必去会他呢?他读尽中外奇书,独莫有读过《厚黑学》,他自称是大观园中的刘姥姥,此次由重庆到成都,登峨眉,游嘉定,大观园中的风景和人物,算是看过了,独于大观园外面,有一个最清白的石狮子,他却莫有看见。欢迎吴先生,我也去了来,他的演说,我也听过,石狮子看见刘姥姥在大观园进进出出,刘姥姥独不知道有石狮子,我不去会他,特别与他留点憾事。”他既如此孤傲自负,像我这“不见经传”的无名下士,就更不值得教主挂齿了,因此我就把盼望他回信的念头,完全打消。不料半年以后,忽然从自流井寄来一信,封面书“李宗吾缄”,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拆书一观,使我尤觉荣幸!原来他是从不与生人通信的,据他说这次与生人通信,是他有生以来破题儿第一遭啊!他的信中说:我的信由《华西日报》转到后,看了非常高兴,但是不能破坏他的老信条,虽然把我的信一连读了几遍,仍是决定不复。可是每有朋友去访他,他便禁不住把我的信拿给他们看。他们看的结果,都是异口同声地说:“这样热情的来信,千万不可辜负人家的盛意,非答复不可!”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朋友的劝促,他说他有些矜持不住了,这是他迟至半年以后终于破例复我信的一段内幕。我当即报以长函,仍是很委婉地劝他不要再讲“厚黑学”,从此我们便书信往还,越来越勤,意见虽然不能一致,但很可以说是够得上较亲切的朋友了。我记得他第二次的来信,对我一面认为知己,一面仍是语带讥讽。那信中有云:

  得手教,有曾托蓉地友人及部中督学代为访问迄无消息闷损无已等语,读之不胜知己之感,大有《随园诗话》所谓“自笑长吟忘岁月,翻劳相访遍江湖”光景。其实足下来书,早已得到;所以迟迟不复者,则由弟生平不善书,不善作文言文,更不娴尺牍,绝少与生人通音信。唯遇相熟之友人,则提笔乱写,其字迹之潦草,等于作文之草稿,有时字句未写通,有错字别字,我也不管,只求把我的意思使读者了然就是了。因为唯恐读者不了然,有时语意重复,说了又说,我尝说,李宗吾本来就不通,未必我把此信写通了,人家就说我通了吗?足下来信,字与文很漂亮,见了生愧,迟迟不敢回信,以来信示友人,友人屡谓我此种盛意不可不复,所以才勉强写了一信;及得复书,情殷语挚,谨把先生作为我平日相熟友人一般,通信随意乱写,请恕我潦草之罪,读毕即焚去,幸勿示他人,致成笑柄。

  至于说到“厚黑学”的话,他最初还很客气地说:“此中实有深意,有缘拜谒,当详言之。”以后他大概嫌我“强聒不舍”,未免讨厌;而且我还拜托自流井蜀光中学的一位教员孙柏蔚君,接二连三地去访问他,也是劝他不讲“厚黑学”,他必以为更是“岂有此理”了;于是突然来了这封嬉笑怒骂的信:

  手教读悉,昨日孙君复来舍畅谈,极感相爱之殷,当托孙君代达鄙意,然恐其语焉不详,故复敬上此函。先生劝我不必再谈厚黑,此为不可能之事。劝我不谈厚黑,等于劝孔孟不谈仁义,劝韩非不谈法术,劝程朱不谈诚敬,劝王阳明不谈致良知,试问能乎不能?民国元年,发表《厚黑学》于成都《公论日报》,当时本用一笔名“独尊”(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意),然而读者无不知其为我,于是“李宗吾是厚黑先生”之语,随处可闻。当时颇为一般人所注视,每举一事,辄恐李某揭穿之,何尝不“到处都阻碍”(我去信中语)?而我则与之淡然相忘。迄今二十余年,人尽知李宗吾黔驴无技,亦与我淡然相忘。今若舍去厚黑不讲,岂非做贼心虚,故示人疑乎?欲求“到处不阻碍”,反成了“到处皆阻碍”,故不如赤裸裸地说道,“我是厚黑先生”,知我罪我,任之而已。道之行与不行,亦任之而已。鄙人行年六十有二,老夫耄矣,无能为矣。孔子到了这样年龄,也只有退而写作,而犹欲有所建白,亦可谓不安分之至矣。来教云:“此时环境须先要打通,否则到处都有阻碍。”打通于我何益?阻碍于我何损?足下以此不入耳之言,来相劝勉,亦唯心领盛意不敢奉行耳。古人云:“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如足下云云,岂不成为“作德心劳日拙”乎?然爱我至此,则终身感激无已!

  再有忠告者,足下年方壮盛,前途正远,幸勿常常齿及贱名;否则见者皆谓张某是李宗吾一流人,则终身事业付诸东流矣。“此时环境须先要打通,否则到处都有阻碍。”足下良笺,谨以还赠。打通之法为何?曰:逢人便骂李宗吾是坏人而已。果能循此行之,包管足下随处皆不阻碍。

  足下左右,有所谓“下士”、“下下士”,以吾之慧眼观之,皆“上士”也,皆“上上士”也,足下何迷而不悟乎?即退一步言之,彼等皆为不识太行山之人,然而吾道之传,正在此辈。孔子门下,岂非有所谓“参也鲁”乎?卒之,一贯之传,厥为曾子,而聪明善悟之子贡不与焉。足下盖吾道中闻一知二之子贡也,而鄙薄“下士”、“下下士”,以为不识太行山,吁,足下误矣!将来鄙人衣钵之传,绝不在足下,当于“下士”及“下下士”中求之。此是足下自绝于吾道,吾固无容心于其间也。

  总之,足下所走者是孔子途径,鄙人则是释迦耶稣行为。来书所谓某先生某先生者,亦犹《论语》上所谓鲁哀公季康子请人也。孔子不幸而遇鲁哀公季康子,足下幸而遇某某两先生,孔子有知,当亦羡煞!鄙人悼叹苦海中人沉沦不返,教之以“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锯箭法”、“补锅法”,使一切众生,同登极乐国,同升天堂,此释迦耶稣之用心也。嗟乎默生,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唯有“还君明珠双泪垂”而已!

  昨日孙君详谈足下身世,以不肖之判断,足下绝不可入政途,还是从事著述研究学问好了。宋之王荆公,是一个学者,一入政界,卒无成绩可言;今之梁任公,著《新民丛报》时,是何等声光,一当总长,成绩安在?我与足下,有同病,愿深思之!深思之!八股先生有言曰:“一卷可传,夭札亦神明之寿。”默生,默生,盍归乎来!

  足下同尊夫人轮流抄录鄙人著作,心感之余,无以为报,谨将旧作之《怕老婆的哲学》一文随函附呈,足下可庄录一遍,敬献尊夫人妆次,较之刺血写《般若经》献之我佛如来,功德万万倍也。好,不写了。鄙人一面写,一面吃酒,现已醉了,改日再谈。

  当我读着这封信时,心中不禁勃勃跳动,觉得此老真不容易对付。我越是劝他不讲“厚黑学”,他越是坚持非讲“厚黑学”不可,并且竟以释迦耶稣自比,更俨然以教主的面目出现了。我以极诚恳的善意劝他,他反视为不入耳之言,并且以嘲笑的口吻来反击我,这当是他惯用的厚黑伎俩了。可是他又一本正经地劝我绝不可入政途,当从事研究学问,而又自承是与我同病,望我深思而又深思。他是正话反说呢?还是反话正说呢?真叫人一时捉摸不定!他说他倡“厚黑学”,“此中实有深意”,也或许是有深意吧。反正我既已认定他为我那时探究的对象,他纵然向我提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是不肯放过他的。因为我自幼就具着一副强烈的好奇心,我曾为观察一种昆虫的全部生活,竟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何况是为彻底认识一位创教立宗的堂堂教主呢?所以我不独用抛砖引玉的方法,想从他大量的回信中,去探究他的为人;同时,我又托那位孙君前去访问他,希望对他有一种亲切的观察和意见的交换;除此以外,我又请他写一自传,纵不为他人作打算,亦当为其厚黑之徒有所法式。总而言之,我不管他对我如何,我却必欲一探其底蕴。

  如今先说说孙君访问的情形吧。一九四〇年三月,孙君接到我的请托信后,即照我所开列的地址汇柴口小竹湾往访教主,但小竹湾的地名,汇柴口的居民是无人知道的,于是怅惘而返。同时,我也函知教主,说将有蜀光教员孙君前去拜访,并代我致意。结果,还是教主往访孙君,他们二人才得以会晤了。孙君首先问他:“小竹湾何以无人知道呢?”他说:“这是我为自己住处新起的名,他人当然不会知道,若问李宗吾嘛,也只有一茶馆一油房可以知道我。”孙君说:“这不像拿撒勒人不知道耶稣吗?”他笑着点点头,不禁又大笑起来。当时孙君所得的印象,其人为瘦削的中等身材,须发已斑白了;但满面红光,极为健谈,而且每一谈吐,诙谐百出,又迹近玩世;态度平易近人,似得老子和光同尘之旨。孙君称道他颇似苏东坡,他说:“我生性如此,像程伊川的岸然道貌,我是办不到的。”是日,略谈而别。

  数日后,孙君到他家中,打算完成我付托他的使命。见到教主的宅院不大,面山临溪,颇为幽雅,绝无市井的气氛。落座以后,二人便对谈起来:

  孙君问:“先生能否暂将‘厚黑学’收起不讲,专在文化学术方面多加发挥与著述,以飨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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