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80后是我们的新伙伴

　　——兼与任志强先生商榷

　　读了任志强先生的《幸福指数—再次写给80后》一文，能够感受到他系统的思维逻辑、有深度的视角、真诚的感情与独特的语言风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有比较清晰的历史对比方法，也有基于切身体验而发出的判断性认识。任志强先生是在说理，是在说服，用他的方式表达他的洞察力。

　　但是，既然是以书信的形式，那就得采用一种理性平和的沟通与说服的模式，我觉得即使从风格上来说，这种与80后的沟通风格可能效果并不好：首先，以历史为主导的老人故事模式和以现实感受为核心的青少年评价模式之间有着非常大的差距，这种差距的本质是大家生活的时代背景的区别，你没有办法摁住80后的头装进50后与60后的历史参照系里面。其次，作为独生代的第一代，80后因为这种特殊的人口结构模式而从小享受到了父母给予的话语空间，从而自然形成了平等对话与柔性沟通的要求。他们不是不接受权威，他们更接受信息型与知识型的权威，他们不接受简单的批评型沟通，他们更接受比较平衡的鼓励建议型沟通。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任志强有知识与信息型的沟通，但却具有比较明显的自我权威感，也就是一种似乎处在裁判者地位的沟通方式，这就降低了自己的说服力。其三，任志强的视角多处在自己的历史成长背景下，而对80后缺少设身处地的感受，把80后的很多特点看成是80后的主观偏差，相对缺少对环境的综合作用以及包括他在内的50后家长亲子交流模式的作用的客观估价，这就不容易令人信服。

　　80后有一些自己的特点：比较以自我感受为中心，但也比较单纯，很多时候即使很纠结也会自我排解；他们持续耐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能力弱，但他们也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寻找新的解决方法；他们介入社会比较晚，但对新信息敏感并且反应迅速；他们不愿意自动服从先定的权威，但甘为自己心悦诚服的有影响力的人的坚定粉丝；他们对于历史故事兴趣小，但前瞻性兴趣很大，想象力范围更宽广。我之所以用“特点”而不是“优缺点”来描述，是因为这些特质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以前年轻人的特质，这主要不是他们自己找来的，而是他们生在一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下：国家经济已经相对开始改善，社会流动空间增大，他们因是家中独生或者少数的几个子女之一而拥有更多的家庭资源、社会教育机会与就业机会，但与此同时社会道德与文化正经历转型，他们的家长对于如何教养独生子女毫无头绪，国家有计划生产而无相应的教养政策辅导，僵硬的教育模式显著拉大了年轻人与社会的距离，等等。他们的特质是这些环境因素的产物，而不是这些环境因素的制造者，如果一定要责备他们的特点具有的某些不良效应的话，任志强先生和我们这代人要担的责任比80后大得多。

　　任志强先生所在的行业与他个人的一些诚恳但个性鲜明的言论，常常使得他自己更多感受到80后对他的不满甚至批评，但因此而把80后说成在爱国与社会评价上更负面的一代是没有太多根据的。事实上零点与其他公司的多项社会调查结果显示，因为80后生在已开始振兴的中国，他们是国家自豪感最高的人群之一；虽然他们在生活中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是他们的生活幸福感也仅次于70后；尽管他们期望的很多东西不能实现，但对未来生活比较乐观。我们能从很多网络民意调查中感受到他们对于国家利益与形象的维护，对社会腐败现象与贪污不良之举的积极揭发与抨击，当然也有对某些不如他们意的社会境遇的不满的呼声。他们掌握了比前代更多的信息工具，有更积极的表达意识，具备了更强的影响他人的能力，他们也没有从事多少破坏性的行动，在这个意义上，这不正是80后更具备现代公民素养的表现么？也许他们的表达方式有让前代人不舒服的地方，但是每一代人不都是从这样的社会历练中成熟与成长起来的么？

　　说到幸福，我不知道任志强先生自己在20多岁和30多岁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幸福，至少我是在压力、期望、挑战、被挑战中前行的，更多的幸福是在回顾的时候才感觉到的。在这个意义上，80后也不过是在这样的年龄段，他们也有自己或大或小的欢乐，也有自己或小或大的痛苦，比如他们可能从李宇春、Hello Kitty以及领导的一个表扬中得到快乐，但也因为老被父母催问情感问题或者考公务员失败、加班太多又没加班工资而郁闷。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了不起，青春本来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我们仔细想想，80后今天的很多的不幸福，不正是由上一代除了消费以外的其他方面的过度包办与替代决策，教育过程中过度的封闭与过多的考试，消费娱乐方式都在变化而由上代人占据的管理与领导岗位的工作模式进化太慢导致的么？任志强先生还暗示了80后的低幸福度导致中国的幸福度降低，其实全世界范围内在经济发展的情况下，人们的主观幸福度下降是一个基本规律。这不能归咎于80后，实际上80后的幸福度是高于他们的父母，也就是任志强他们这一代的幸福度的。我们看那些平均幸福度高的国家，他们的人民幸福度主要是由什么样的因素导致的呢？据我的观察，我认为大致是由于宗教信仰对于生命终极意义的认定、多样化的趣味对于物欲追求的限制与分散、有密切的社区社会关系可分享。我们现在的社会在经济进展的同时，这些方面的进展就显得相形见绌，但80后到底是这些问题的肇因者还是承受者呢？

　　80后作为一代人，如果不是说比我们更好，至少也不比我们差。也许你说他们真的不像我们上代人那么勤奋耐劳，是的，但是他们在这个时代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劳苦呢？未来他们将在成长中的知识服务业中找到更大的天地，老一代美国人谁也没想到美国在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所谓“垮掉的一代”会在后来创造与从事规模如此庞大的创意行业。当我看到那些玩游戏的孩子居然能成为游戏测试行业的先锋，那些宅着的年轻人成为新一代更多类型的自由职业者的时候，我觉得总体上我们不需要担心80后的天会塌下来，塌下来的是前代的天，80后自有他们的天地，不管大小都是他们的。以后他们不需要那么艰苦，因为他们有更多新的信息与知识解决的思路；他们也不需要全部是工作狂，否则旅游、艺术、文化、新设计、新财务服务行业就没有真正懂行的规模消费群体了。

　　不管我们喜欢不喜欢，80后已经开始并即将进一步成为职场主力、消费主力、文化主力，与任志强先生代表的一代强势文化比较，我更愿意生活在80后统治的天空下，也许他们不成熟但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也许他们不那么决断，但至少可以与他们一起分享很多新知识新信息；也许他们没有那么系统，但至少我们可以尝试分工协作，因为他们并不拒绝充满创造性的新方案；也许他们不是那么圆滑，但至少他们不会讲那么多套话和故意做那么多无用功。正如一位连锁酒店的老总告诉我的那样：如果我们放下身架，走到他们中间，与他们一起分享前景，规划前进的线路，你会发现其实80后中间有太多令人兴奋的潜力人才值得我们去挖掘，我们那些18个月就成长起来的酒店经理们的创造性真的太棒了。与任志强先生的数落比较，我更相信80后的独特价值与显著的潜力，只要我们能够把80后当伙伴，只要我们与80后一起把那些覆盖、遮蔽、压抑、贬低他们的障碍去除一点，再去除一点，我们将看到象征中国新进步的80后一代的光华就会充分地展现出来。我们只要做好80后的支持者与帮助者，这一天就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