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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桥之恋》 作者:徐志摩

第15章 散文·萦绕的情丝 (15)

  摘下来的果子,比方说,全是这半青不熟的,毛刺刺的一张皮包着松松的一个核,上口是一味苦涩,做酱都嫌单薄,难怪结果是十六字的大联“蟠蟠老成,尸居余气;翩翩年少,弱不禁风!”尤其是所谓“士”的阶级,那应分是社会的核心,最受儒家“孝”说的流毒,一代促一代的酿成世界上惟一的弱种;谁说今日中国社会发生病态与离心涣散的现象(原先闭关时代,不与外族竞争,所以病象不能自见,虽则这病根已有几千年的老),不能归咎到我们最荒谬的“唯生男主义”?先天所以是弱定了的,后天又没有补救的力量;中国人管孩子还不是绝无知识绝对迷信固执恶习的老妈子们的专门任务?管孩子是阃以内的事情,丈夫们管不着,除了出名请三朝满月周岁或是孩子死了出名报丧!家庭又是我们民族恶劣根性的结晶,比牢狱还来得惨酷,黑暗,比猪圈还来得不讲卫生;但这是我们小安琪们命定长成的环境,什么奇才异禀敌得过这重重“反生命”的势力?这情形想起都叫人发抖,我不是说我们的父母就没有人性,不爱惜他们子女;不,实际上我们是爱得太过了。但不幸天下事情单凭原始的感情是万万不够的,何况中国人所谓爱儿子的爱的背后还耽着一个不可说的最自私的动机——“传种”:有了儿子盼孙子,有了孙子望曾孙,管他是生疮生癣,做贼做强盗,只要到年纪娶媳妇传种就得!生育与繁殖固然是造物的旨意,但人类的尊严就在能用心的力量超出自然法的范围,另创一种别的生物所不能的生活概念,像我们这样原始性的人生观不是太挖苦了吗?就为我们生子女的惟一目标是为替祖先传命脉,所以儿童本身的利益是绝对没有地位的。喔,我知道你要驳说中国人家何尝不想栽培子弟,要他有出息,“有出息”,是的!旧的人家想子弟做官发财;新的人家想子弟发财做官(现在因为欠薪的悲惨做父母的渐渐觉得做官是乏味的,除了做兵官,那是一种新的行业)动机还不是一样为要满足老朽们的虚荣与实惠,有几家父母曾经替子弟们自身做人的使命(非功利的)费一半分钟的考量踌躇?再没有一种反嘲(爱伦内)能比说“中国是精神文明”来得更恶毒,更鲜艳,更深刻!我们现在有人已经学会了嘲笑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所代表的理想与习俗。呒,这也是爱伦内;我们的开化程度正还远不如那所谓“菲力士挺”哪!我们从这近几十年来的经验,至少得了一个教训,就是新的绝对不能与旧的妥协,正如科学不能妥协迷信,真理不能妥协错误。我们革新的工作得从根底做起;一切的价值得重新估定,生活的基本观念得重新确定,一切教育的方针得按照前者重新筹划——否则我们的民族就没有更新的希望。

  是的,希望就在教育。但教育是一个最泛的泛词,重要的核心就在教育的目标是什么。古代斯巴达奖励儿童做贼,为的是要造成做间谍的技巧;中世纪的教育是为训练教会的奴隶;近代帝国主义的教育是为侵略弱小民族;中国人旧式的教育是为维持懒惰的生活。但西方的教育,虽则自有它的错误与荒谬情形,但它对于人的个性总还有相当的尊敬与计算,这是不容否认的。所以我们当前第一个观念得确定的是人是个人,他对他自身的生命负有直接的责任;人的生命不是一种工具,可以供当权阶级任意的利用与支配。教育的问题是在怎样帮助一个受教育人合理的做人。在这里我们得假定几个重要的前提:(一)人是可以为善的;(二)合理的生活是可能的;(三)教育是有造成品格的力量的。

  我在这篇里说的教育几乎是限于养成品格一义,因为灌输智识只是极狭义的教育并且是一个实际问题,比较的明显简单。近代关于人生科学的进步,给了我们在教育上很多的发见与启示,一点是使我们对于儿童教育特别注意,因为品格的养成期最重要的是在孩子出娘胎到学龄年的期间。在人类的智力还不能实现“优生”的理想以前,我们只能尽我们教育的能力引导孩子们逼近准备“理想人”的方向走去。这才真是革命的工作——革除人类已成乃至防范未成的恶劣根性,指望实现一个合理的群体生活的将来。手把着革命权威的不是散传单的学生,不是有枪弹的大兵,也不是讲道的牧师或讲学的教师;他们是有子女的父母,在孩子们学语学步吃奶玩耍最关紧要的日常生活间,我们期望真正革命工作的活动!

  关于这革命工作的性质、原则,以及实行的方法,卢梭在他新出《论教育》的书里给了我们极大的光亮与希望。那本书听说陈宝锷先生已经着手翻译,那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我们盼望那书得到最大可能的宣传,真爱子女的父母们都应得接近那书里的智慧,因为在适当的儿童教育里隐有改造社会最不可错误的消息。我下次也许再续写一篇,略述卢梭那本书的大意与我自己的感想。

  守旧与“玩”旧

  走路有两个法子:一个是跟前面人走,信任他是认识路的;一个是走自己的路,相信你自己有能力认识路的。谨慎的人往往太不信任他自己;有胆量的人往往过分信任他自己。为便利计,我们不妨把第一种办法叫做古典派或旧派,第二种办法叫做浪漫派或新派。在文学上,在艺术上,在一般思想上,在一般做人的态度上,我们都可以看出这样一个分别。这两种办法的本身,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好坏,这只是个先天性情上或后天嗜好上一个区别;你也许夸他自己寻路的有勇气,但同时有人骂他狂妄;你也许骂跟在人家背后的人寒伧,但同时就有人夸他稳健。应得留神的就只一点:就只那个“信”字是少不得的,古典派或旧派就得相信——完全相信——领他路的那个人是对的,浪漫派或新派就得相信——完全相信——他自己是对的。没有这点子原始的信心,不论你跟人走,或是你自己领自己,走出道理来的机会就不见得多,因为你随时有叫你心里的怀疑打断兴会的可能;并且即使你走着了也不算稀奇,因为那是碰巧,与打中白鸽票的差不多。

  在思想上抱住古代直下来的几根大柱子的,我们叫做旧派。这手势本身并不怎样的可笑,但我们却盼望他自己确凿的信得过那几条柱子是不会倒的。并且我们不妨进一步假定上代传下来的确有几根靠得住的柱子,随你叫它纲,叫它常,礼或是教,爱什么,就什么,但同时因为在事实上有了真的便有假的,那几根真靠得住的柱子的中间就夹着了加倍加倍的幻柱子,不生根的,靠不住的,假的,你要是抱错了柱子,把假的认作真的,结果你就不免伊索寓言里那条笨狗的命运:他把肉骨头在水里的影子认是真的,差一点叫水淹了它的狗命。但就是那狗,虽则笨,虽则可笑,至少还有它诚实的德性:它的确相信那河里的骨头影子是一条真骨头。假如,譬方说,伊索那条狗曾经受过现代文明教育,那就是说学会了骗人上当。明知道水里的不是真骨头,却偏偏装出正经而且大量的样子,示意与他一同站在桥上的狗朋友们,他们碰巧是不受教育的,因此容易上人当,叫他们跳下水去吃肉骨头影子,它自己倒反站在旁边看趣剧作乐,那时我们对它的举动能否拍掌,对它的态度与存心能否容许?

  寓言是给有想象力并且有天生幽默的人们看的,它内中的比喻是“不伤道”的;在寓言与童话里——我们竟不妨加一句在事实上——就有许多畜生比普通人们——如其我们没有一个时候忘得了人是宇宙的中心与一切标准——更有道理,更诚实,更有义气,更有趣味,更像人!

  上面说完了原则,使用了比方,现在要应用了。在应用之先,我得介绍我说这番话的缘由。孤桐在他的《再疏解■义》——《甲寅周刊》第十七期——里有下面几节文章——

  ……凡一社会能同维秩序,各长养子孙,利害不同,而游刃有余,贤不肖浑淆而无过不及之大差,雍容演化,即于繁祉,共游一藩,不为天下裂,必有共同信念以为之基,基立而构兴,则相与饮食焉,男女焉,教化焉,事为焉,途虽万殊,要归于一者也。兹信念者,亦期于有而已,固不必持绝对之念,本逻辑之律,以绳其为善为恶,或衷于理与否也。……(圈是原有的也是我要特加的。摩。)

  ……此诚世道之大忧,而深识怀仁之士所难熟视无睹者也。笃而论之,如耶教者,其罅陋焉得言无;然天下之大,大抵上智少而中才多,宇宙之谜,既未可以尽明,因葆其不可明者,养人敬畏之心,取使彝伦之叙,乃为忧世者意念之所必至,故神道设教,圣人不得已而为之,故不容于其义理,详加论议也。

  ……过此以往,稍稍还醇返朴,乃情势之所必然;此为群化消长之常,甲无所谓进化,乙亦无所谓退化,与愚曩举■义,盖有合焉。夫吾国亦苦社会公同信念之摇落也甚矣,旧者悉毁而新者未生,后生徒恃己意所能判断者,自立准裁,大道之忧,孰甚于是,愚此为惧。论人怀己,趣申本义,眛时之讥,所不能敢辞。

  孤桐这次论的是美国田芮西州新近喧传的那件大案;与他的“輑义有合”的是判决那案件的法官们所代表的态度,就是特举的说,不承认我们人的祖宗与猴子的祖宗是同源的,因为《圣经》上不是这么说,并且这是最污辱人类尊严的一种邪说。关于孤桐先生论这件事的批评,我这里暂且不管,虽则我盼望有人管,因为他那文里叙述兼论断一段话并不给我们对于任何一种有真切了解的印象。我现在要管的是孤桐在这篇文章里泄露给我们他自己的思想的基本态度。

  自分是“根器浅薄之流”,我向来不敢对现代“思想界的威权者”的思想存挑战的妄念,甲寅记者先生的议论与主张,就我见得到看得懂的说,很多是我不敢苟同的,但我这一晌只是忍着不说话。

  同时我对于现代言论界里有孤桐这样一位人物的事实,我到如今为止,认为不仅有趣味,而且值得欢迎的。因为在事实上得着得力的朋友固然不是偶然;寻着相当的敌手也是极难得的机会。前几年的所谓新思潮只是在无抵抗性的空间里流着;这不是“新人们”的幸运,这应分是他们的悲哀。因为打架大部分的乐趣,认真的说,就在与你相当的对敌切实较量身手的事实里:你揪他的头发,他回揪你的头毛,你腾空再去扼他的咽喉,制他的死命,那才是引起你酣兴的办法;这暴烈的冲突是快乐,假如你的力量都花在无反应性的空气里,那有什么意思?早年国内旧派的思想太没有它的保护人了,太没有战斗的准备,退让得太荒谬了;林琴南只比了一个手势就叫敌营的叫嚣吓了回去。新派的拳头始终不曾打着重实的对象;我个人一时间还猜想旧派竟许永远不会有对垒的能耐。但是不,《甲寅周刊》出世了,它那势力,至少就销数论,似乎超过了现在任何同性质的期刊物。

  我于孤桐一向就存十二分的敬意的,虽则明知在思想上他与我——如其我配与他对称这一次——完全是不同道的。我敬仰他因为他是个合格的敌人。在他身上,我常常想,我们至少认识了一个不苟且、负责任的作者,在他的文字里,我们至少看着了旧派思想部分的表现。有组织的根据论辩的表现。有肉有筋有骨的拳头,不再是林琴南一流棉花般的拳头了;在他的思想里,我们看了一个中国传统精神的秉承者,牢牢的抱住几条大纲,几则经义,决心在“邪说横行”的时代里替往古争回一个地盘;在他严刻的批评里新派觉悟了许多一向不曾省察到的虚陷与弱点。不,我们没有权利,没有推托,来蔑视这样一个认真的敌人,我常常这么想,即使我们有时在他卖弄他的整套家数时,看出不少可笑台步与累赘的空架。每回我想着了安诺尔德说牛津是“败绩的主义的老家”,我便想象到一轮同样自傲的彩晕围绕在《甲寅周刊》的头顶;这一比量下来,我们这方倚仗人多的势力倒反吃了一个幽默上的亏输!不,假如我的祈祷有效力时,我第一就希冀《甲寅周刊》所代表的精神“亿万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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