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于年轻之时

　　我爱用青春，年少，芳华等诸类短词。它们总能给我一种鲜血暗涌的错觉。

　　对妆整冠时，每每看到那些初白的发。站在漫布一地的暖光中梳理它们时，眼眶时常会被轻佻得有些微热。

　　于这样的景状中，再读“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恍然有不明的愁伤，哀怨，缓缓爬上冰凉的牛角梳，顺着蓬乱的发，堆上一脸。

　　年轻时总是要做些坏事的吧？这样，散尽岁月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这一生有可趣可忆之处。对着一帮身带乳臭的瞪大了汪满天真的眼睛的孩童，说一段惊险的旧事。轻呷了一口劣质滚浓的粗茶，加一串冗长的说明性定语：“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当然，是于我年轻的时候发生的……”

　　我时常想象这样的场景，并被其感动得泪眼浑浊。那群手捏泥巴的孩童，或是趿拉着悠长冒泡的鼻涕，或是咿呀半天说不清欲问之话，更有甚者，屁股还暴露于天光之中，随地小便。

　　他们未曾听过此等离奇之事，这远比父母所说的《白雪公主》《灰姑娘》有趣得多了。它能把孩子的心从一片无际的草原上倏然卷至刺骨的北冰洋，再从呼啸的北冰洋转至滚烫泛起缕缕青烟的撒哈拉沙漠。毋庸置疑，从他们浑圆的一眨不眨的眼珠里可以看出，他们真爱这样的故事，深信不疑。

　　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咿呀说不清话的孩子，将自己刚听完的故事迫不及待地传达给周旁的每一个人。他用尽一切办法，一定要他们听完这个故事，并自觉这个故事是那么有趣，真实，惊心动魄。不过，他也会加上一长串的说明性定语：“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爷爷（外公）告诉我的，我不骗你……”

　　他眼里闪动着光芒。尽管所传达的故事已没有一点吸引力，可还是惹得周身的长辈们哈哈大笑。

　　于年轻之时，多好的定语。这样的故事，既能让人有种穿透沧桑历史的厚重感，也能给人一种真实的，不可置疑的力量。

　　我大抵是能讲很多这样的故事的，可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处于职业病的缘故，我往往会在那些个故事前面加上一个确切的年份，让所读所听之人有可寻可究之处。可一旦这样，他们的疑问只会更多。譬如，他们会问：那时候就有火车了吗？那时候的你还那么小呢！怎么可能？

　　越是详尽的故事，越是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预知。因此，那些有趣的传说，有趣之事，往往是这样开的头：“在很久很久以前……”“于我年轻的时候……”

　　往往，“于我年轻的时候”这样的开头更能吸引人。它暗在的，就具有着一种生命力，这样的感染力，是足以诱惑每一颗渴望长大或曾为年轻的人的心的。

　　幸好，我曾犯了无数的错，做了无数件当时同龄人不敢想象之事，因而此时的胸中就有了无数个可以向旁人诉说的故事。恍兮惚兮，说道不明。

　　只是，说这样的故事，再精彩，也便是向众人承认、坦白了：我已不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