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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成都·2009》 作者:《文学成都·2009》编委会编

第30章 所有花朵开满的春天(6)

  是为了让他从阴霾中再出来些,后来,我说了他年轻时候肯定是个帅哥的话。那是夕阳西下时候了,黄昏像沉郁的思绪飘落在眼前的田野上,他差不多诉说了一个整下午了,胸中积郁该消散得可以了。让黄昏背后的黑夜吸纳他全部哀伤吧,把一个透落的人交给明朝的太阳。<\/p>

  其实,现在的童木偶,离艺术更加近一些,因为,他的生命元素中,已经浓浓渗进了苦难这一种。<\/p>

  给向文登说可以考虑卖给谭总一件作品时,乍听,他吃了一惊,显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弄确实了,一派心花怒放。他认为看见好运的招手了。谭总是慈悲山城最大的细瓷公司老板,号<\/p>

  称家财超过几百个亿,生意做满了全世界。细瓷是慈悲山城的特产,由来已久,在近几十年里走向产业辉煌,成为振兴地区经济的支柱。我来的第一个周末,向文登就带我赴了谭总的豪华宴会,就是在那个晚上,谭总让向文登知道,他想拥有一件我的雕塑作品,只要货能令人满意,价钱是不会吝惜的。<\/p>

  我当时唇齿清晰地告诉向文登,不卖。这并不是针对谭总一人,而是所有跟他相类似的人们。我是有些郑板桥的脾气的,不是什么样人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我的雕塑作品。我不是那种天才型,一夜之间就能成就一大堆,有时,我得花费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功夫才能磨琢成一尊小小的头像。许多时候,我都是手握雕刻刀或是凿子,坐在那里对着面前的石头发呆,任凭时光像水一样从身侧空空流淌,去到永远追不回的地方。更甚至我会连续数日游走在不见人迹的阡陌荒野,犹如一株行走的树,连工作室都不进。得来如此不易,怎能够不加倍珍惜,我的作品于是只买给那些能懂得的人,这就是我清贫的本质原因。<\/p>

  我令向文登为难了,谭总一直是他挖空心思想巴结的人,这样友谊带给他的好处语言无以穷尽。而我的拒绝,无疑,将使他落空了。<\/p>

  可是现在我竟然改变了,想一想吧,他的心花怒放多么有理由。从中他还看到另一个希望,那就是获得一个文化女人所生儿子的可能性。我必得静静住下来,完成卖给谭总的作品,使他获得充分接近我的时机。他坚信不管怎样,我终究并不是神仙,只要是个女人,有肉身,那就绝不会真的不需要男人。<\/p>

  我要价十万。谭总毫不犹豫答应了,当晚就设宴,亲自交给我用做材料的大理石,说是好多年前从印度买回来的,珍藏至今。那的确是块物中上品,有着沧桑的图纹和沉郁的墨红色,简直就是童木偶此刻生命的颜色。但印度是大理石的故乡吗?<\/p>

  谭总哪里在乎作品本身的艺术含量,他要的只是它出自我之手。尽管女人对于他就好比贝壳对于海边的沙滩,只要有潮涨潮落,但是,那毕竟只是一些海浪能够旋玩的贝壳。对他这样的男人而言,诱惑永远在力气不易抵达的地方。他派来一辆豪华汽车,接我去一座山间别墅,说是已安排了最好的厨师和佣妇,让我可以在宛如仙境的舒适所在成就惊世骇俗的杰作。我谢绝了,讲给他我的灵感之源,说是工作将在郊野空旷的大地上展开。<\/p>

  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常认真地对待我的艺术,因为在我,它就是真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开始了。我雕刻刀画出的每一根线条,都表明这将是我雕塑艺术创作的一次飞跃,一件可以跟时间同行的艺术品就要诞生了。我触摸到了手中石头的灵魂,感受到了它的疼痛。在大理石飞落的齑粉中,我看见一个人怎样历尽艰辛,千锤百炼,淬出自己的神性。是的,神性就在人性中,只要肯自我敲击,如磨石中之火。<\/p>

  我的构图丝毫不繁复,就是童木偶在断了的小石头桥旁边,久久盯视着被自己折断的桥,考虑是不是该弯下腰去,重新捡起脚旁的铁镐,开始修建的工作。<\/p>

  我把这画面讲给前来观看的向文登和谭总,让他们知道这个特殊的瞬间的含义。是的,瞬间是时间的全部,它包含了历史从头到尾的整个过程。我们把它用能够凝视的样貌呈示出来,告诉人们,此时此刻之中,不仅充满着所有过去,还藏纳着无可选择的未来。<\/p>

  我给作品题名为《悲伤的父亲》。谭总和向文登,他们于是知道了整个故事。本来我只是想用赚来的十万酬资帮助童木偶买材料,雇人工,了却重修小桥的心愿。却没想到,更有另外的收获。谭总和向文登,这两个男人都发了善心,开始为小桥的修建忙活了。很快来了一辆卡车,一帮人,铿铿锵锵干了起来。人们热火朝天干活的场面做了我的模特儿的背景。<\/p>

  这座小桥是必得修好的,因为它也是连接童木偶人生的桥,必得它坚实地耸立了,这位悲伤的父亲被丧子之厄硬生生崭为两截的人生,才能重新连缀起来。<\/p>

  镜头悲哀地逼真了童木偶的苍老,这样一凝视,他与实际年龄之间的距离,至少在十几年。我雕刻刀下渐渐成形的这张面孔,有着延伸时光的意义了。<\/p>

  谭总和向文登的表现使我欣慰,使我更加赞同米开朗琪罗的想法,确实,摩西应该做的不是暴怒之下跳起来摔碎圣十诫板,而是潜入平静,于深大的平静中寻找引导民众回到高尚信仰的径途。不管他们二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只要是善,那就好呵!<\/p>

  这是一次快创作,当小桥彻底竣工,作品完成了。我请谭总在桥头立一块小小的碑,上书童子桥。看见这三个字时,童木偶裂开嘴,让我第一次看见他真实的笑容。这碑却不仅仅是为他而立,对于整个慈悲山城,对于过往与未来的所有光阴,都需要这一份警示意义。<\/p>

  童木偶可以回乡了。在他要回的那个早上,我将存着十万元的一张银行卡交给他,说是他当模特儿的酬资。这次,我看见他的眼泪像河水一样汹涌而出。他的泪和他的笑一样,令我欣慰。这个人回来了。<\/p>

  我告诉向文登,决定不再去寻找白珍珠了,因为已经不必了。犹如喜儿曾让我获得启示,童木偶也说过一句惊心动魄的话。<\/p>

  他说,这桥呵,用什么样的石料,建成什么样式都不关紧要,要紧的,是里头要有良心。<\/p>

  向文登拿出喜儿送给我的礼物。前几天,他曾回去一次白丘,临走的时候,喜儿让他转交给我。<\/p>

  这个孩子,他提前知道,你不会再去了……可是我却以为……向文登怅然若失。我相信他此刻感情的真实性。他说从没有女人这样打动过他的心,这话我也相信。但他的感情如彗星一样耀眼而短暂,眨眼间就会销匿天边。他所在的这个地方,风不允许任何存在成为长久,而所有的存在都无法不适应风。我不必为他感怀。<\/p>

  喜儿的礼物是一幅画,画在对折着的一张薄纸壳上,由两部分组成,一侧是一棵大树,就是树枝直指着他窗子的那棵大槭树,树下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男孩儿的前面是一条蜿蜒延伸的土路,男孩儿朝路爬来的方向久久遥望着。那分明就是他。我看着,笑了,摸出铅笔,在下角注上两个字:思念。<\/p>

  另一侧,是一个花儿的海洋,世界上所有的花儿都来这里集结了,牡丹、芍药、向日葵、木棉、荷花、菊花、梅花、野玫瑰、星星草、铃兰……所有的花朵都开放在春天。在花朵和春天的中心,笑吟吟站立着一个裙裾飘逸的女人。尽管那是一个动画片上摹下来的仙子的形象,但我知道,喜儿的心里,那是我。<\/p>

  向文登抱歉地笑,说你看这孩子,画了些什么!不同季节,不同地方的花儿,怎么会开放在同一个画面上?竟然还有野花!<\/p>

  我端详了一会儿,又笑了,铅笔朝旁边写下去:愿所有花朵开满你的春天。这是喜儿给予我的至深赞美和祝福。我写着,笑着,笑着的脸上,凉凉地,有泪珠儿滑落。我去买来厚厚一叠图画纸,一大捆绘画铅笔、蜡笔,一个有着漂亮的墨绿颜色的写生架,交给向文登,让他带给喜儿,算是我的回赠。我知道这些东西的徒劳,对于一个孩子,对于喜儿,最有意义的礼物,是妈妈。但是,我能做到的,只是这些了。喜儿,请原谅我。<\/p>

  告别之际,我请求向文登答应,无论如何,不要让喜儿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世。宁可让他以为,最早,他是一个被亲生父母包在襁褓中丢弃的婴儿。<\/p>

  风又将我托起来了,我又将远行。愈去愈远了,我飞翔于清风之中。心里忽有闪念,上苍赐疼痛予我,就是为了让我能够体谅别人的疼痛,那些喜儿、童子,那些童木偶和喜儿的妈妈,上苍让我以自己的疼痛体谅他们的疼痛。<\/p>

  慈悲的上苍呵!<\/p>

  (刊于《大家》2009年第6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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