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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成都·2009》 作者:《文学成都·2009》编委会编

第34章 他的失眠症又变成了嗜睡症(1)

  何小竹<\/p>

  一<\/p>

  回到家,已是深夜(接近零点)。他虽然身上带着钥匙,但还是想了一下,决定先按门铃。不多会儿,妻子就把门打开了。她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着,有点湿,好像是刚洗过。她开了门,没说话,也并不看他一眼,自己就转身上了楼。他换了拖鞋,进到客厅,把背包搁在地板上,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坐好还是站好?最后,他决定在沙发上坐下来,先抽支烟。但抽着抽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怎么搞的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还盖了一条毛毯,想必是妻子拿下楼来给他盖上的。<\/p>

  与他走时相比,家里的一切还是原样。没有少一点什么,也没有多一点什么。成都的天气也是老样子,打开窗帘,外面依然是灰蒙蒙的,不见一点蓝天。他的那只背包还在原来的位置放着,妻子没去动过一下。他去楼上的卧室,妻子不在,床上是揉得皱巴巴的棉被,几件颜色、款式各异的衣服散落在棉被上,让人仿佛看见女主人起床之后的匆忙。打开衣柜,他找了一套内衣,连同一件浴袍一起带进了浴室。浴室还是那么整洁,洗发水、沐浴液、牙刷牙膏以及香水等等玩意儿都搁放在原位,就像他压根儿没有离开过一样。直到热水从头上淋下来,他才确切地记忆起,我是有许久没像这样洗过澡了。有一瞬间,一些模糊的情景在脑中闪回,他顿时感觉到一阵晕眩,便赶紧冲掉身上的泡沫,裹上一件浴袍走出了浴室。<\/p>

  他走进厨房,想从冰箱里搜罗出一点剩汤剩菜,给自己做一碗烩饭。但冰箱空空如也。他想,我不在的时候,妻子显然是没在家开伙,至少昨晚就没在家吃饭。他关上冰箱,走到燃气灶前,架上铁锅,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p>

  整个上午,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磨磨蹭蹭,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中午又睡了个午觉(还是在沙发上)。下午出门去买了些菜,回到家做了一顿比较丰盛的晚饭。他认为妻子回来之后会有所反应。但她看见桌上的菜,并没表示出格外的惊讶,仿佛事情就该是这样的,很平常,并无什么特殊的含义(尽管他做这顿饭是有特殊含义的)。吃饭的时候,他和她也说几句话,但都是日常事务性的,诸如“路上堵车吗”、“鱼买成多少钱斤”、“花园里那株黄桷兰好像不行了”、“抽油烟机的灯坏了”、“国庆节你们放几天假”、“明天可能要下雨”,等等。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内心的东西,不去触及这几个月来发生在各自身上的那些事情。就好像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哪里都没去,一直都在家里。而她也跟平常一样,刚刚下班回来,他做了饭,然后他们一起吃。就这样。真的就是这样,尽管事实上不应该是这样。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假装很正常。<\/p>

  不过,到了晚上,有一件事情是不能回避的了,那就是睡觉。“你今晚上还睡沙发?”她问道。“那我睡卧室来吧。”他说。<\/p>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觉得我应该睡哪里?”<\/p>

  “你想睡哪里就睡哪里。”丢下这句话之后,她也不理会他有什么反应,自己上楼去睡了。<\/p>

  他进退两难。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只要他主动一点,僵局就会打破。但这次不一样,彼此之间像隔着一堵墙。<\/p>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每延迟一分钟,就意味着那堵墙会增加一寸的厚度。上楼还是不上楼,都得给自己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一个理由是恰当的。<\/p>

  楼梯上传来了柔软的脚步声。妻子穿着睡衣和拖鞋走了下来。走到楼梯的一半,便停住了。他以为看见了一线转机,可以等待阳光的降临了。<\/p>

  “你把你那个背包处理一下,楼上都闻得到大股气味。还有这身衣服,你自己把它洗了,我受不了这种味道。”<\/p>

  她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早上换在卧室的衣服弃置于地,然后依然无视他的反应,转身上楼。这次,他听见卧室的门是被明确地关上了。<\/p>

  二<\/p>

  印象大书坊旁边是一家叫做“欧洲房子”的咖啡店,以前在家里写不出东西的时候,他会带上笔记本电脑,到这里来坐一坐。但事实上,坐在这里也没有写出过什么。更多的时候,都是拿着刚从隔壁买来的新书,就着一杯炭烧咖啡,消磨掉半天时光。<\/p>

  这天,他走进欧洲房子的时候,突然有种身在异乡的感觉,这感觉也得到了咖啡店那几位他曾经熟悉的服务员的印证。她们好像都不认识他了,看他的时候,脸上露出的那种微笑,既陌生而又客气。环境其实没变。甚至邻座的几位客人,他也似曾相识。他们应该就是这里的常客,其中一位,他似乎还知道她的名字,那也是过去坐在这里的时候,常听别人这样称呼她的。她叫言菊(同音,是不是这两个字他不敢确定),一位体态丰盈,打扮入时的少妇。她好像也认识他,看他进来的时候,还仰着脸朝他微笑了一下。但也许,那只是她出于礼貌的一个习惯,即对任何一个投向她的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的目光,她都会恰如其分地如此回应。<\/p>

  他在临窗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这也是他以前常在这里落座的位置。但此刻他却像一个异乡人一样坐在这里,姿态不无拘谨。<\/p>

  窗外,不时有陌生的美女经过。有时是迎面而来,有时仅仅是一个让人猜测的背影。<\/p>

  他要了一杯咖啡(老口味,炭烧),又抬起头来问那位系着蓝色围裙的女孩,有什么吃的吗?女孩微笑着向他介绍了几种西式牛排、面食及甜品。他想了想说,就盖浇牛排先来一份吧。以前他从未在这里吃过任何东西,包括点心,因为他没有食欲。所以,当他问那位女孩有什么吃的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惊。但事后证明,他也只是脑子里觉得应该吃点什么,实际上还是没什么胃口。<\/p>

  牛排送上来了,他尝了一块,就不想吃第二块了。他把牛排推到一边,只喝咖啡。<\/p>

  这时候,那个叫言菊的少妇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你好。你好。能坐一下吗?当然,可以。很久没见了,去旅游去了?算是吧。去西藏?没有,接近那个方向,但没到。你认得我吧,我叫言菊。我知道,常看你坐在这里。是的,我也是经常见到你,就是没一起聊过。你家就住在附近吧?在附近,不远,你也是吧?嗯,在蓝天路。很近啊,我在神仙树北路,比你稍远一点。你做什么的呢?我吗,猜猜看?不好猜。呵呵,那就别猜了,你好像很累?有一点,经常是这样,总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呵呵。我会不会打搅你了?不会,你太客气了,我正想有人聊一聊。那就好,旅途还愉快吧?还行,嗯,出去总比在家好。是吗,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看来你是个好动的人,心有点野哦。你呢,常出去旅游吗?很少,我心不野,还有点懒。<\/p>

  她说到自己“有点懒”之后,他一时竟无言以对。就这样,彼此沉默了片刻。虽是片刻,却让人窘迫不已,仿佛时间凝固了千年以上。<\/p>

  成都这几个月天气还好吧?他终于以此话题打破沉默。她莞尔一笑,并斜睨了他一眼。你看,都说到天气了,好像我们真的没什么话说了,呵呵,你刚才说,你离开有几个月了,是吧?嗯,我五<\/p>

  月下旬离开的。那你算是把夏天躲过了,成都今年很反常,天气暴热。这样说我还很幸运。是啊,出去玩一定发生不少故事吧?你喜欢听故事?哈,有不喜欢的吗?但我讲不好,不知道该怎样讲。你卖关子吧,你是谁我们都知道的。你们?是啊,就是我们这里的这些人,都知道您(她开始操起了普通话)是有名的剧作家,还会讲不好故事?不好意思,但我真不是卖关子,这故事太长,也比较复杂,我到现在心里都还有点乱。是这样啊,不过我不急,我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讲。这个,我试试吧,但是,好像,还是不太好讲,很抱歉,我真不是故意,实在是,你知道,有些事情。是隐私,对吧?差不多,是这样。明白,那就不为难你了,虽然我很好奇。谢谢。哈哈,谢我什么?谢谢你的理解。你太客气了,那我也只好说不用谢了,呵呵,跟你聊天很愉快,虽然没听成你的故事,我现在要回我的座位去了,你慢用,你看你的牛排都还没动呢,要不要拿回去让他们再打一下?不用了,我本来就没胃口。那好吧,告辞,拜拜了。拜拜。<\/p>

  她看来是有事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的。两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打扮乃至身材也相仿)和她坐在一起。她们像是刚刚到的,坐下之后就不停地在说话。后来又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十分考究,手里夹了一只棕色的皮包。年轻的男人坐下后,经另一个女人介绍,又马上站起来,与言菊握了握手。然后,打开那只皮包,拿出一叠纸,有点毕恭毕敬的样子交给言菊,让她看。他们像是在谈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这其间,他也跟言菊有过两三次目光的交接,就在她听那个男人说话的时候。每一次,她都向他报以那种礼貌性的也是习惯性的微笑。最后一次,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用眼神向她示意,我要走了。她微笑着,并轻轻扬起手,配合着无声的口型,向他做了一个“再见”的示意。<\/p>

  三<\/p>

  妻子又不在家。作为一名幼教工作者,她依然是早出晚归,这使得他们在一起共处的时间并不多。由于嗜睡,他多次忘记做饭,在她回家的时候,餐桌上还是空荡荡的。但她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更没有半点责备,而是说,那就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吧。正如她以前对他的失眠症比较难以理解一样,她对他现在的嗜睡症也保持着沉默,不作任何评论。那意思就是,你爱睡就睡吧,我无所谓。照说,回来这些天了,他们应该有点亲密接触才是。但由于在一起睡觉这个最基本的形式都被取消了,平常的接触就更难往亲密的方向靠近。有一次,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看一部香港的电视连续剧,里面有黎姿扮演的一个角色。这部剧他回家之后才开始看的,到现在断断续续看了十多集了。可能是受了剧情的感染,他突然有一种对亲密的幻想和冲动,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p>

  “有啥事?”她转过头来问道。看她的那个眼神,他知道自己此举太冒昧了。于是,他一边说“没事”,一边站起来去拿茶几上的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的位置是比较靠近她的,就好像他本来打算让她帮自己把那个东西拿过来,但现在他改变主意,决定自己去拿了。<\/p>

  这以后,他变得更加谨慎和克制,并以自己习惯的方式,将欲望消灭在欲望发生之前。他觉得,如果两个人心理上的距离已经放大,生理上的问题便是小问题了。就算她有时候身不由己做出一个可能导致他想入非非的举动(比如在换衣服的时候让他给她拉一下背上的拉链,或是在浴室里叫他的名字,让他拿一件她忘了拿的东西进去),他也总是会提醒自己,一定不要朝那方面去想,以免产生误会。<\/p>

  他躺在沙发上,开始看一本书。但看了不到一页,意识就涣散起来。为了不被那种无聊的睡意所控制,他站起来,决定做点什么。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井然有序,可谓窗明几亮,连地板上也是一尘不染。无论什么情况下,妻子始终保持着她那爱整洁、勤打扫的习性。于是,他又躺下去,换了一本书看。这次一口气就看了长达十页。书名叫《等待戈多》,作者贝克特。这次虽然没有睡着,但看过的那十页讲的什么内容却一无所知,完全没进入意识,<\/p>

  算是白看了。于是他放弃抵抗,让睡眠自然来袭。但这样他又反而睡不着了。他开始变得坐立不安,在楼上楼下的房间里毫无目的地蹿了一会儿,最后站在屋顶的露台上,把头仰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时候,一架飞机从天上飞过。飞机飞得很高,他听不见它的引擎声。他本来对飞机不感兴趣,平常也没有特别的关注。但现在看见这架飞过头顶的飞机,他觉得自己开始跟这个飞行物有了某种关系。我应该结束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去坐一次飞机。他这样想。无所谓去哪里,只是单纯地坐一次飞机。他觉得自己目前的状况都是地心引力导致的,是成都的低气压导致的。而飞机可以把我带离地面,带到四千米之上,乃至八千米,一万米之上。我只要透过飞机的舷窗看见云层是在自己的下面而不是上面,心情就一定会好起来,就不再受失眠症或者什么嗜睡症的困扰,我也就正常了。<\/p>

  舷窗之外,是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空间(都不能把它称为“天空”了,因为我不是在它的下面,而是置身其中,与它是一种平行的关系)。在这个高度上,人的思维变得纯粹而博大,很容易(无须借助任何至理名言)就突破了自身狭隘的小宇宙,真的像书中说的那样可以自由地翱翔了。曾经带给你烦恼乃至让你陷入困境的那些东西,此时都统统抛在了几千米高空之下的地上,并随着地面的渺小而越来越渺小。飞机上还不用开手机,这可是航空管制,你现在打不通我的电话就怪不得我了,那不是我的错。飞机有时候会倾斜一下,颠簸一下。但在这一望无垠的蓝色空间里,一点不让人有什么担忧。只要心无牵挂,飞机就会永远这样飞下去,因为宇宙是无边的。<\/p>

  四<\/p>

  有一天,他又在印象大书坊买了几本书,路过欧洲房子的时候,出于习惯,他走了进去,坐在靠窗的老位子上,要了一杯咖啡。那个叫言菊的少妇看见他之后,又主动坐过来,跟他聊天。好像是跟戏剧有关的话题,她似乎说到有个台湾的剧团要来这里演出,由于他当时注意力不是特别集中,也可能是时间不大对,中午一点到一点半的那个样子,正是他平常睡午觉的时候。总之,他不是显得很有精神。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跟人家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大概也没睡多久,几秒钟?几分钟?但不管是多久,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很糟糕的。他醒来的时候,看见她还坐在对面,正翻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新书。<\/p>

  “不好意思,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他问道。“好像是的。我正在看你买的书。”她说。“我打呼噜了吗?”“哈哈,你说呢?”她把书挡在自己嘴上,“你睡觉总会打呼噜的吗?”<\/p>

  “我不知道,但听别人说过,我睡着了是要打呼噜的,所以担心。”<\/p>

  “有什么担心的呢?这很正常啊。”“在这样的地方,这种时候,还是很不礼貌。”“嗯,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也是哈,我们还在说话你就睡着了,究竟怎么回事呢?昨晚没睡好?写作很辛苦的吧?”她说话的时候,手里依然拿着他买的书,那本书刚好是奥地利女作家耶利亚克的一个剧本集。<\/p>

  “没有啊,最近什么事都没干。也睡得多,没有你说的那种辛苦。我感觉是回成都后就开始这样了,随时都很疲倦的样子,老想睡。”<\/p>

  “是这样啊,也挺好的嘛。我是睡不着。”“我以前也是睡不着。”“呵呵,人就是这样,睡不着觉得是问题,睡着了也觉得是问题,怎么办嘛?活着真没啥意思。这算是剧本吧?你刚才睡的时候,我翻了一下。”<\/p>ww w.xIa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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