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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种离别》 作者:虹影

第16章 新加坡

  那是周五一大早,我的侄女,当然随我姓陈,小名花儿,在山城网购了一张去新加坡的单程机票,一袭白裙,穿平跟鞋去了机场。她皮夹子里只有一百块美元,包里有四本书和两件换洗衣服。过了安检,她换了钱,上了飞机。

  在厦门转机时她遇到一个四川老乡,看上去四十来岁,生得白净,有个二十二岁的女儿,正好和花儿同年。花儿帮老乡提行李找座位,巧的是两人座位只相差一排,她俩就调换在一起。老乡听说花儿一个人要到新加坡找男友,非常感动。她告诉花儿她丈夫在新加坡有一个大公司,如果花儿需要工作,她愿意帮助。

  老乡问花儿:“如果找不到他呢?”

  花儿肯定说:“不会的,这么久的感情,再怎么也会见上一面。”

  新加坡海关人员告诉花儿可停留新加坡九十天,花儿欣喜若狂。老乡把花儿带回家吃了午饭,一家人都往她碗里夹菜,说她太瘦了,如花的年龄,长身体呢,多吃点。

  花儿哭了。

  老乡安慰她:“别哭,等找到他了,你就安心了。”

  花儿点点头,其实男友或许并不希望再见面,两人分开已近一年。

  老乡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不再说什么。她女儿问花儿:“要不要上网?”

  花儿点点头,用老乡家的电脑发了一封邮件,告诉男友,她有事来新加坡了,会去他学校,让他等她。最后她加了一句:“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一点,希望四点前能见到你。”

  老乡开车送花儿去南洋大学,仅花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她让老乡回家,说:“阿姨,祝我顺利吧!”

  老乡说:“花儿,给我打电话。”

  花儿紧紧地握着老乡的手:“我会的。谢谢你。”

  看着老乡的车子远去,花儿的心里一下子空了,空得发慌。她取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山城的母亲,可是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没告知自己来新加坡。她有点后悔,走时起码应留一个纸条给母亲,若是发现了她不在山城,母亲不知有多么担心。

  昨晚,花儿从朋友那里了解到男友现在南洋大学一个研究所里当研究员,得知具体地址后,她几乎未多想,就决定来这儿会他。

  进了校门走了一会儿,花儿才发现自己找错了研究所,男友的研究所不在校园里,而在校园外。天气热,路上没人,无法问路,也没有巴士,她只能走路。虽是平跟鞋,但脚还是走出泡了,沉重的背包把肩膀也勒红肿了。想到马上要见到心爱的人,花儿的心止不住怦怦跳起来,她非常想念他。

  终于有人经过,她打听到,已临近下班时间,若是走路,肯定来不及赶到研究所,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她便坐进去。花了33新币,出租车载她到目的地。研究所坐落在一个小山丘上,花儿在男友的实验室外面等,想到他近在眼前,她激动得都快哭了。正好前台有公用的电脑,花儿没有其他办法联系男友,便发了一个邮件,告诉他她在前台了,请来见面。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人。她就进去了。

  已到了下班时间,实验室里还有人,她敲了门,里面人说:“请进。”

  花儿进去一看,只有三个女的和一个男的,男友不在。花儿着急了,问他们。

  男的指了一个桌子,说:“你看她不是坐在那儿吗?”

  花儿愣了,问:“是女士?”

  男的说:“是啊,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花儿慌了,借了他的电脑一查,原来学校里有三个人与男友同名同姓。排除两个女性,剩下一个,当然是男友。于是她写信给男友,因为她没带电脑,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附近的麦当劳等他。

  花儿要了一杯可口可乐,在麦当劳进门靠窗的地方坐下。有一对情人,手拉着手,身体依偎着走过她的面前。以前她和男友也是如此。那时她和母亲住在伦敦,考上帝国理工学院建筑系,在一次学校的聚会上认识了他。之后,他从柏林飞来看她,她也飞去柏林看他,后来索性离开家,不顾一切抛弃了学业,到他身边。

  记得当时我对花儿说,你不能为了他,置学业和母亲不顾。花儿写了一封长信,骂我,说她已是一个成年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用不着我来教训。她说,小姨,如果你读过这句诗:“是你照亮了我的世界,因为认识了你,我成为了世界上那个最幸运的女孩。”小姨,你难道就不能明白他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吗?

  我明白,亲爱的花儿,我还能说什么呢?人年轻时都得折腾,不折腾老了就会后悔。

  花儿和男友好得像一个人,过了一年,回国见了彼此的家人,也见了我。她男友外貌一般,但有内秀,有主见,也很有建树,读博士时好几所大学都破格给了他研究所的工作。后来,是什么原因,两人在一起就不像一个人了呢?花儿说不出来,总觉得他不像以前那么爱她,她经常发脾气,有一次不辞而别回到山城,后来还假装爱上另一个人,故意气他。看到他真气了,她便回家。他说是原谅了她,可是没有。等她回到柏林了,他便很晚才回家,后来又说要去美国开会,她便回山城看母亲。没多久,他来了一封信,说他不准备回柏林了,她的衣物会全部邮到她指定的地方。

  结束时,他们没说声“再见”。

  花儿坐在桌边,把包里的所有书取出来,一本是《万有引力之虹》、一本是《草叶集》,还有两本《战争与和平》,全是要送给他的。她翻着书,觉得惠特曼真是个了不起的诗人,“哦.船长,我的船长!我们险恶的航程已经告终。”她把这句写在诗集的扉页上。然后又叫了杯咖啡。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流逝。整整三个小时。花儿等得耐心、坚定。他会来见她的,起码可以补说一声“再见”。

  麦当劳里人总是那么多。天色暗下来,还是不见男友的身影,花儿变得焦急起来。她提着包上了楼,好多人坐在外面的一个阳台上抽烟。

  她走了过去,一直走到边上,下面是一个空地。可以跳下去,跳下去不会死,会摔成一个残废。

  不,没想好。

  “我们陪你跳!想跳吗?”她闻声回转头,是两个当地女孩,穿得很酷,全是迷彩服,头发扎在花头巾里。花儿没动。

  两个女孩拉起手来,说:“一二三,跳!”跳了下去。

  花儿吓坏了,看下面,什么人也没有。真是奇怪。她回过身,身边也没女孩,倒是另一边有几个抽烟的女孩。

  她走过去问:“刚才你们看到两个女孩子跳下去了没有?穿迷彩服的。”

  没人回答她,她又问了一遍。旁边有一个男孩扔出一句:“没有啊。”

  “有人跳楼,你们没看见?”

  没人理睬她,花儿气得说了一句“撞鬼了”。

  “你才是鬼。”不知是谁,回了她。

  她只得离开,下楼,从大门出去,绕到阳台后边空地,真是没人。她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自己看见两个女孩跳楼的。花儿头一下子疼痛起来。也许那两个女孩全是因她孤独无助想象出来的。

  她又回到店里,要了一份加冰的可口可乐,喝了一大半,看到角落里有两台电脑,有人正上网玩游戏,她提着包走过去。好不容易有一台电脑空出来,她赶紧坐下。QQ里没什么人在找她,母亲看来还未发现她不在山城。查与他专用的邮箱,天哪,有他的信!他在两小时前,就有信给她!他告诉她,他家人病危,得马上去机场,说不定花儿看到信时,他已开始登机去北京了,抱歉,他得走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残忍地说,认识花儿,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花儿心里难受极了。他不想见她,不想在这儿见她。他有事?什么样的事会让他马上走?

  他们两人的事,若不是他的高干父母参与,可能不会变成如此。当他们知道她只是一个普通百姓的女儿时,表面对她热情,心底那股温暖便消失了。她感觉到,问他,他不承认,说他父母不是那种人,不会非要门当户对。

  他也不是非要听父母话的人,可爱情真像流水一样,流来时挡不住;流走了,就流走了。她眼泪又掉了下来。

  花儿看时间,还来得及赶到机场见他。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花掉口袋里所有的钱,花儿到了机场。登机屏幕上有好多家航班去北京,她在机场里奔来奔去找他,汗流浃背,狼狈得很,看见每个像男友背影的人,都觉得会是他,转到那人面前看。不是他,都不是他,花儿急得跺脚:“上帝呀,可怜我怎么能找得到他呢?”

  直到凌晨两点多,当日的班机全都飞走了,花儿才坐在椅子上,内心一片空白。他走了,真的走了。她联系不上母亲,中国大使馆也关门了。

  椅子对面是一个香水广告,很亮,像镜子。那里面有个穿白裙的女孩,脸色苍白而疲惫,眼睛悲哀而暗淡,就一天时间,人瘦了一圈。

  她吓了一跳,赶紧掉转脸去。

  机场内的冷气很大,花儿的头有些晕。机场外的芭蕉树很大,路边种满了九重阁,她想起伦敦家里也有这紫色花朵,她很想念家,她想告诉四川老乡,她失败了,她找不到他,可她把老乡的电话也弄掉了。

  机场人员给睡在椅子上的花儿搭上毯子,他们奇怪这个女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像要乘飞机的样子。等花儿醒了,问明情况,他们就帮她联络上她的母亲。母亲不会在网上订机票,花儿只能在机场用母亲告诉她的信用卡号码在网上买高价票。

  最早的飞机也是第二天下午,花儿的身体已支撑不住了,机场人员给她安排了住宿,一家小旅馆。他们给花儿旅行手册,让她用剩下的时间在新加坡转转,不要再想那个人了,你年轻又漂亮,日子长着呢,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就是不想让她找到他。

  花儿坐了环城巴士,举目之处皆是漂亮的花,楼也建得漂亮,难怪有人说这儿是一座花园城市。这时,她看到一幅广告,是跳楼的两个女孩,腾空跳伞。那么说自己不是撞见鬼或是想象力出了问题,当时这两个女孩真的在麦当劳吃东西,可能看到她神思恍惚,便使了一个小把戏警示她。母亲说过,真正的坏人几乎很少见。男友不是,他怎么会是呢?就算他不肯见她,哪怕最后一面。她记得最初彼此认识的那一刻,他高高的个子,穿了件红色长袖T恤,一件泛白牛仔裤,头上架了一个墨镜,帅呆了,说话的口气,非常自信。

  碧蓝的天透亮晶莹,花儿坐汽车回到机场,一路顺利,准时登机。花儿进机舱前,回过头来,发现左侧有一个人很像男友,他看着她,像以前那样看她,像最早认识她时,眼睛里充满了爱慕和热情,亮闪闪的。

  “我一直在等你。”他说。

  “真的?”

  “你不信?”他摇摇头,“这点你倒一直没变,总是对我不抱有绝对的信心。”

  “我……想请你原谅我。”

  “原谅你?”他问,“不,该是我请求你原谅。都是我不好。”

  “为什么?”

  他掉转过头,很难过的样子。

  她再看,他不在那儿。位子空着呢,搁了个白色的垫子,整整齐齐,丝毫没有被坐过或压过的痕迹。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花儿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背包,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张当地的英文报纸。她读着,突然脸如白纸,报上写着昨天傍晚新加坡一条高速公路上有车祸,一辆蓝色日本丰田轿车与一辆大客车相撞,大客车上死伤人数有十一人,死者名单里有男友。

  原来是这样,结局如此惨烈。花儿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哗啦哗啦地流淌。她死死地盯着报纸,上面的字母放大,模糊;放小,清晰。是真的,所有的字母都跳出报纸,排列成一个怪圈,想把她整个人吸进去。她难以呼吸,难怪刚才他要说,原谅他。

  岂止是原谅,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一生一世也不会变。想必他也是知道的,不然不会来告别。当两个人如同黑夜和白昼不能在一起时,爱情方才显出了本来面目。有爱情,即便坏事来了,也不怕;可是没了爱情,坏事便一桩接一桩出现。飞机腾起,朝天空飞去,那儿积了多少年的云堆,翻卷出不同的图案,有的像动物,有的像树木,有的像城堡,有的像人的脸,全在她的面前。她看着,希望能找到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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