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TXT小说天堂 收藏本站(或按Ctrl+D键)
手机看小说:m.xstt5.com
当前位置:首页 > 散文随笔 > 《53种离别》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1章 少年
背景:                     字号: 加大    默认

《53种离别》 作者:虹影

第51章 少年

  他比我整整小九岁,仿佛贫血,脸总是苍白的。他总说,他是我弟。

  今年我回到故乡,他却没来见我,一般知我回来,他都会来。这让我纳闷。

  他的职业是海轮水手,出没神秘。这天我去草枕头酒吧。以前他常在那儿,但愿会遇上。

  可是一个人在那儿喝完一杯,也不见他人影。他不会来草枕头。在这么一个人人戴口罩、害怕被病毒感染的时候。这城市太大了,电梯工、警卫和路人,包括菜市场的清洁工,人人谈虎色变。孩子能不去上学就不去,而药店生意兴隆,全是排长队抓各种报上网络上公开的治病毒的偏方神方。

  天色偏晚,我看见一人系着蓝布方巾推门而入,脸上似乎有泪。那人像他,走近了,我看清楚了,的确是他。不过他的脸上是雨滴。我往窗外看,原来外面飘起细雨。他朝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姐,什么酒?”

  “冰酒,来一杯?”

  他点点头。

  我与他三年前是在这个酒吧见面的。其实这儿算是一个餐馆兼茶室。一个搞音乐的朋友开的,总是放爵士乐,这儿的菜做得非常地道,朋友们都爱上这儿来。

  好了,记得当时他正好坐在我对面,他叫了蛋炒饭和墨西哥冰啤酒。

  我们相视一笑,就算认识了。

  喝第二杯啤酒时,我们互报名字,已经聊上了天,说喜欢的萨克斯风吹奏手。那个晚上我看不见其他的朋友,很专注地与他聊起了游泳,感叹河里和游泳馆游泳完全不同,我喜欢河里游泳。

  第二天有朋友发我一条手机短信:我看你中魔了,对那个男孩。

  我承认了。那晚我们聊得回不了家,我们就去他住的地方继续聊,越聊越兴奋,便决定上床继续聊,紧张,好奇,冲动。他突然对我说:“我不希望是一夜情。”

  我点点头。当然不是,怎么会是呢?我看看夜空,蓝得张狂,所有的星星都盯着我,仿佛我在说谎。他穿了一件短短的T恤衫,虽然已年满十八,神情却像十五六岁的少年,在那一刹那,我喜欢上了他。

  现在我们喝着冰酒,话在嘴边,却不直接说出。

  如此相遇还不如留着从前的记忆,我真的很后悔。当然一个纯情少年和一个有性经验生活阅历的男子会有很大的区别。

  那晚之后我周身发热、头痛,乏力,干咳、感觉呼吸困难。我赶快吃感冒病。第三天开始发烧,汗把睡衣全湿透。

  十天后我还是生着病。他一直没消息,当然他不可能返回船上,这一趟走完日本,要休假一个月,有的是时间。

  十一天时,他从别人那里得知我感冒了,发手机信息说要给我带药来。我婉言谢了。或许我已经感染他,他正在生病,这么一想,我有些恐慌。

  发着高烧的我,几乎就成了一个怀疑主义者,我开始把自己想成一个待嫁女子,想与心上人见面,想象在病中他突然来到我床边,照顾我,并为我读诗,仅仅一桩浪漫事也可排解这种绝望。

  我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竟成了一个受虐狂。

  开窗,新鲜的空气灌进屋来。叫餐,隔着房门,送餐人将菜搁在事先垫好的报纸上,将那钱取走。拼命上网,查症状,是绝症。我见过一个从广州回来的朋友,情形与我一样,我打电话过去,找不到他,从别的朋友那儿打听到,他进了医院,三天后死亡。

  记得第一次与他聊时,他说他是白曁豚。我逗着他说:“是啊,这白曁豚在长江里已差不多绝迹,需要保护。”他有很多照片,浪迹天涯的照片,我喜欢摸他的脚,我从未遇见一个人走过的国家能有我那么多,他甚至去了我没有去的国家,在非洲,得了热死病,没死,拾了一条命回来。

  我喜欢看他的照片,最喜欢那张在沙漠里种树时,红帽子被风沙掀掉的照片。三年前他说已经在沙漠植了差不多两千棵树。而今年他准备再植七百七十棵树。

  我说:“若你这样,我会将九十九朵玫瑰献给你。”

  “我会为此担惊受怕。”

  “因为怕爱,怕爱的力量会将你远离我的决定给击碎?”

  他不说话。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他发了一条信息到我手机上,说是要跟上千人一起坐火车到沙漠。

  原来他没有生病,就在这个城市。我想去沙漠,但我病在床上,身体弱极。那是个周五晚上。

  那天我看着天黑下来,想象那辆把他载到沙漠的火车进站,又驶出。我记起他的T恤衫上印着:

  注意白曁豚

  数目减少

  身受重伤

  无处容身

  楼上传来小孩弹琴的声音,母亲在训孩子。我下地,走到窗前,黑蓝的天,布满了星星。沙漠和长江,正是两个事物的极端,我有个感觉,我与他不会见面,那汗衫上的字,并不一定说的是白曁豚。

  四天后,他打电话时问我为什么不给他去电话?他说他从沙漠上回来,不过要等到他脸上手上因为种树弄伤的地方好后才见我。

  我答应着,觉得自己是一个跟沙漠较劲的人,有必要吗?如此一想,世事便一下离我远了。

  那天晚上我吃了安眠药才入睡。有声音在拼命地响,开灯一看,原来是手机在床上震动了一下便停了,一看是他的电话号码。记得我去了一下卫生间,那镜子里的女子短发,眼睛红红的,在梦里我哭过了,我想我还年轻,生命才刚开始,这可怕的病魔就要带走我。没有一个牵挂我的人,连他也不。

  可我牵挂他。于是我打电话过去。一切皆无法相信。他开着车说他在喝酒,甚至车里有两瓶酒。他挂掉电话。我又打过去,电话那边是服务留言。我挂了再打过去,还是一样,一直到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他才接电话。

  我问:“为什么?”

  他说就像女人月经,每月都有情绪不对的时候,口气里分明对我有怨气。可是当我要对他说话时,他又把电话挂了。

  我发手机短信:别喝酒,上我这儿来。

  下半夜,我几乎没有睡,无法入睡,一直到天亮。好吧,他在惩罚我,我也在惩罚自己,就在他去过的菲律宾,在那圣佩德罗?库图德的小山上,我曾跟一排悔罪者将自己的名字钉在十字架上,一是为了感谢上帝;二是企盼生病的亲人能康复;三是想赎罪。

  又一天晚上,他打电话:“十五分钟到你的院子,我很想念你,能否和姐姐在院墙外聊五分钟?”

  “不能。”这回轮到我无情了。

  “好几人因害怕而跳楼,要让家里佣人洗菜二十分钟以上。扛着大袋米。民工戴着口罩往北京火车站逃跑。你想吗,若想,我来帮你。”

  “不想。”

  “今天夜间本市上空有飞机统一洒药要注意关好门窗,此消息可靠。昨日大学城上空已有飞机洒药,请注意。”

  “多谢告知。”

  我要比他的冷还要冷。

  我开始发高烧,比之前病得还厉害。他想来照顾我,他在门外,我却不开门,说怕你感染,这是真话。

  他哭着离开。

  这天夜里我又做了近几个月来经常重复的梦。我去那地狱之路上找药神王。

  一路景致并不陌生,也并不像人所说的有炸油锅,肢体分尸的刑具。一切如人间,很是太平,甚至反而比人间更少惊恐。

  想起来了,很多年前,我去过那儿,我摘过这地狱的带有香味的草叶,但愿这就是可以医治百病的草药达达根,不管是不是,我都得摘一些。

  多么庆幸,现在我又到了这儿,四周静极,只有我一个人,我把草药编成一个圈,扛在肩上。天不热,也不凉,水滋润着我的皮肤。我向山上爬去,那儿有一个小木屋,门前开着红黄花。我推开门,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花瓶,异常洁净。我觉得自己来过这房间,放下草药,我感到累了,就躺在地上,如果找不到药神王,确认那地上的草药是不是达达根,那我此生便不再做任何事。

  恍惚之中,觉得他走进房间,他从外边捧了一大把挂着露珠的花,放在桌上,取过花瓶。我叫他,他听见声音就往门外走。

  我追了过去。门外却早已无人了。再一看那花也不见了。桌上有一串奇怪的符号,仿佛在讲述我的过去,由于我曾狠心抛弃了我的爱人,他为我而死,如今他便化为一种病毒来报复我?

  我错了,我错了。

  我醒了,感觉身体好受多了,莫非梦里那个男人就是药神王?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从床上爬起来。外面太安静,安静得可怕,我决定出去看看。不过楼外人很少,街上也没什么车,店都关着,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世界转悠一圈,朝自家走。门卫只让出不让进,说了好些话,才放进来。电梯工放假,自己开关电梯,顿感自由,没人监视。后发现电梯工端坐一楼底,个个戴着双层口罩,身上散发着消毒药水味。

  我喜欢少年什么呢?他有侠义心肠,总是爱救人,帮助人,甚至会对黑人小孩不错,教他们识字,与他们交朋友。他帮我清除了内心的忧郁。

  他有他的好,是别的人不曾有的。原谅他吧。

  我扮成另一个人,到他经常会光顾的网上,在BBS或QQ上向他发出呼救,他就在同一个早上连着发出三个留言:留下我的手机号码,给我打电话。

  他不知那就是我。

  他在网上聊我,说是我与他的第一夜,他开车去见前女友,开了一夜车去见那女孩,却不能做爱,因为她正逢经期。可遇上我,他也不能,他把我当成姐,乱伦?笑话,我不是那样的人。

  这天我知道了他的身世,小时父母离异,跟着父亲,都不知道母亲是谁。后来有一个自称是母亲的女人来找他,父亲与她开始为争夺他而战斗。猜一下结果吧?他说。不等我回复,他写道:他们俩死于疯狂和相互折磨。

  我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我不会与他们一样,不会来争夺他。我已经准备好,如果那变化莫测死亡者的长名单上轮不上我的名字,那么我会享受回忆少年的忧伤,而放弃重遇他的快乐。

wWw。xiaoshuo txt.NettXt小_说天_堂
上一章 下一章 (可以用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 加入收藏虹影作品集
阿难鹤止步小小姑娘上海魔术师阿难:我的印度之行神秘女子饥饿的女儿K英国情人好儿女花孔雀的叫喊火狐虹影上海之死我这温柔的厨娘上海王绿袖子那些绝代佳人女子有行53种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