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动物和儿童

　　美国科普专栏女作家安吉尔在一本谈动物的书里，向我们介绍了土狼的性格。安女士指出，土狼生性残忍，刚从母体里出来，就成为所有哺乳动物中最为好战的新生儿。它们急于作战，立即开始进攻，直到将对手咬死为止。我们总以为世界上最残暴的动物，是动物之王的狮子或者老虎，然而它们真要和土狼比起来，却要逊色得多。土狼不仅可以从与自己身体差不多大小的猎豹嘴里抢下食物，就算遇到比它体形大得多的狮子，也一样敢虎口夺食。在塞林格蒂平原，土狼所猎杀的动物比任何食肉野兽还要多，它还是效率最高的消费者，无论是肉，还是骨头，甚至皮毛和牙齿，它都无一例外地嚼碎了咽下肚去。再也找不到什么比土狼更贪婪的动物，用不了半个小时，二十多只疯狂的土狼，可以把一只五百磅的成年斑马，啃得只剩下地上的几滴血。它们像啃甘蔗一样地嚼着骨头，临了，又把所有的渣子全都吃干净，结果土狼拉的屎，看上去像一种叫做白垩的石灰岩。

　　在孟夫子的眼里，土狼肯定属于性本恶。有了土狼作为参照系数，虽然世界上仍然有不少坏人恶人，说人性本善便毫无疑问。由于有了电视，我们已经习惯在屏幕上观看动物世界。看着动物的表演，很多人都觉得有趣。我们常常会心一笑，原来动物是这样，或者竟然是那样。看完了，有时我们也会忍不住想，所谓本性，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在漫长的历史进化中，像地上的小草似的逐步长出来。为什么有的动物食肉，而有的动物却是被食肉。我们知道弱肉强食，可是为什么会弱，为什么会强？

　　我想总不至于谁下了一道命令，硬性规定动物吃荤或者吃素。或者扔出去一个硬币，狼和羊各猜一面，谁猜准了就有吃对方的资格。不同的动物显然通过公平竞争，才决定了各自的命运，胜利者吃肉，失败者吃草。这种吃与被吃的关系一旦形成，就逐渐固定下来。动物的本能，一代代发展演化，食肉动物变得越来越厉害，它充分发展了自己的狩猎本领，因为只有吃到更多的肉，自己才能生存和发展，同样，被食肉动物为了活下去，也越来越机灵，它充分发展了逃生的技能。我们于是明白食肉动物的牙齿为何如此有力，爪子为何这般锋利，舌头像锉刀一样，一舔便能将毛褪去，以及被食肉动物为何奔走如飞，身上的羽毛和表皮为了隐蔽，能像变色龙一样不停变化颜色。

　　说完了动物，回过头来观察人类，得出一些简单的答案也就不困难。人之所以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将来还可能又怎样，和先天有关，和后天分不开。比较土狼幼崽和人类婴儿之间的差异，我们会明白人不应该像土狼那么厉害，那么贪婪。人类是有文化的动物，比其他生灵更有意识，更知道应该如何把握自己将来的命运。人类的孩子在出生之际，既用不着无师自通，像那些小鹿小羚羊一样，刚落地就会奔跑，也用不着像那些凶残的食肉动物，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嗜杀的掠夺本性。如今大多数的儿童，都像天使一般地来到人间，父母已经为他们的到来，作好了一切必要的准备。

　　随着人类社会的越来越文明，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未来将是美好的。今天的中国儿童差不多都是温室的花朵，既不能伤害，也不会被伤害。专家不无忧虑地指出，过分溺爱对儿童，不仅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有潜在的危机。有许多人对中外少年儿童现状进行比较，通过对照得出结论，虽然中国的儿童被称之为小皇帝，但是这些小皇上，并没有外国的小平民百姓过得幸福称心。今天正在苦读的中小学生，处在重点学校的竞争中，其激烈程度和土狼的幼崽相比，逊色不到哪里去。

　　我总是有一个很天真的念头，这就是狠狠心，真牺牲了一代儿童的幸福，结果会怎么样。儿童是祖国的未来，希望寄托在今天的这些孩子身上。激烈的竞争不一定全是坏事，中国这么多人口，不竞争结局无疑更糟。在儿童时代过早地接受优胜劣汰，这很残酷，可是如果这种残酷，若真能带来好的局面，那么这种牺牲就值得。为有牺牲多壮志，我们常说，资本的原始积累有其血淋淋的一面，既然大家还处在初级阶段，就咬紧牙关硬挺一下。

　　只是这种牺牲不应该仅仅只停留在儿童的身上，它应该成为我们生存本能的一部分。本能是无意识的，土狼幼崽互相残杀，并不说明真明白所作所为，是为了未来的食物短缺。土狼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它们只是情不自禁。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前，教育制度也只能是围着高考的指挥棒转。中国儿童的竞争太简单，说白了，也就是为了将来能进入大学。让孩子上大学，是许多父母心中解不开的死结，仿佛一上了大学，什么都到了尽头。于是，竞争永远是一种外在的东西，是本能之外的附加题。于是，中国儿童不是我要读书，而是家长和社会要我读书。“我要”和“要我”有着本质区别。明白了这一点，也就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儿童没有后劲。从表面看，从小就遭遇了优胜劣汰，然而从心理上来说，孩子始终处于劣汰的境地，一开始，大多数的孩子被别人淘汰，因为总会有孩子成绩比他更好，到后来，又被自己淘汰，因为就算是一路过关斩将，金榜题名，临了，也仍然摆脱不了心灰意懒。有目的的竞争行为永远是一种短视。既然目的只为上大学，考上考不上，结果也就差不多，反正都是放弃，而这样的放弃则意味着，儿童时代的幸福白白地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