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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的权利》 作者:斯蒂芬·茨威格

第六章 宗教宽容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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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宗教宽容的宣言

寻求真理井说出自己所信仰的是真理,永远不能作为罪行。没有人会被迫接受一种信念。信念是自由的。

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

一五五一年

塞维特斯的火刑把宗教改革带到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这是立即得到公认的。在一个被无数暴力行动损害了的世纪里,处决一个人看来似乎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件。在西班牙海岸和濒临北海的大陆沿岸之间(不包括不列颠群岛),基督教徒为了对基督更大的崇拜而烧死了无数异端,以“真正的教会”(名目繁多不可胜计)的名义而把成千上万无助的人强拖到刑场去烧死、斩首、绞死或溺毙。“如果这样屠宰的且不说是马而只是猪的话,”我们从卡斯特利奥的《论异端》中读到,“每一个君主都会想到他蒙受了重大的损失。”但是,仅仅因为被屠宰的是男人和女人,就没有人会费心去为受害者计数了。“我怀疑,”卡斯特利奥感叹他说:“在世界历史上是否有过这样的时代,象我们这个时代那样流过那么多的血。”

但是,在几个世纪中,在无数件的暴行中间,常常有一件想来不比其它的暴行更坏的暴行,却明显地刺醒了沉睡的良心。消灭烈士塞维特斯的火焰是那时代一个高出一切的信号。两个世纪以后,英国历史学家吉本宣称,这一牺牲使他产生的反感甚于罗马天主教宗教法庭的大屠杀。因为,引用服尔泰的话来说,处决塞维特斯是宗教改革所干的第一次“宗教虐杀”,也是第一次彻底抛弃那伟大运动最主要的思想。就新教教会而言,“异端”这一单独的概念本身就是荒谬的,因为新教要求每一个人有权阐述。这样,在一开始,路德、兹温格里、梅兰克森宣称他们强烈反对使用强制手段,来对付那些站在他们运动阵营中并易于夸大其意图的人。这几是路德的原话:“我不喜欢死刑,即使是罪有应得也罢,令我不安的是这件事开了一个先例。因此,我决不赞成判处那些江湖郎中死刑。”他以其精辟的方式继续说:“异端绝不能用物质的力量镇压或者压制下去,而只能用上帝的话进行争辩。因为异端是一种精神上的事物,不能用尘世的火和水将其冲洗掉。”兹温格里如其可能,甚至更着重否定在这样的案件中诉诸任何尘世的武器、使用任何的武力。

然而,那些新教条的斗士们,在自行建立一个“教会”的同时,立即认识到旧教当局早已认识到的那个道理:从长远看来,没有武力就不能保持权力。因此,为了避免摊牌(实际上是避免不了的),路德提出折中办法,试图将“异端”和“煽动分子”区分开来,将“规劝者”和“叛逆”区分开来。前者是同宗教改革教会在精神和宗教事务上存在不同意见;后者则是那些对业已建立的宗教秩序提出挑战,希望同时改变社会秩序的真正的“秩序破坏者”。这后一部分人,路德的意思是指具有社会共产论倾向的再洗礼教徒,他主张官方使用武力作为镇压的手段。但早期宗教改革教会的领袖们,没有一个会采取决定性的步骤,把任何与他们持不同意见的、并可能自命为自由思想者的人送给刽子手。就在不久以前,当宗教革命家们为了信念而同罗马教皇和帝王们交锋时,他们就宣称自己是人的最神圣权利的拥护者。因此,从一开始,看来似乎难以想象要建立一个新教的宗教法庭。

加尔文烧死塞维特斯是一个划时代的步骤。他以此迅速结束了宗教改革为之斗争的“基督教徒的自由”。加尔文超过了罗马天主教会。为了自己的荣誉,一千多年来,在仅仅是因为坚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解释基督的教条,而把一个人活活烧死这个问题上,罗马天主教会要比加尔文踌躇不决得多。而加尔文,在他独裁统治的第一个十年里,就把向他挑战的人活活烧死,由此建立了他的精神暴政。从道德的观点上来看问题,这一行动可能比托圭玛达所有的罪行更可憎。塞维特斯不是作为一个无神论者被杀死的,因为他从来也不是无神论者。他之被害是因为他否定了加尔文的某些论点。几百年之后,日内瓦自由市民为自由思想者塞维特斯树立了纪念碑。把塞维特斯说成是一个“时代的受害者”,任何为加尔文开脱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蒙田是那时代的人,卡斯特利奥也是那时代的人。送塞维特斯上火刑柱的,并不是时代的盲目性和愚昧性,而是加尔文的个人独裁。不诚实和迷信可能是某个时代的特征,但作为一个特别的不端行为,加尔文犯的罪行应由他自行负责。

从塞维特斯殉难的那一刻起,对加尔文的义愤就迅速增长。甚至加尔文正式的辩护士贝齐也不得不承认:“那可怜的人的骨灰未寒,关于异端是否应受惩罚的辩论就冒头了。有些人主张应镇压异端,但不处极刑。而另一些人则希望让上帝来惩罚他们。”我们知道,虽然贝齐总是倾向于对加尔文的一切作为大加颂扬,但在这件事上是极为犹豫的,加尔文的其它朋友们就更踌躇了。梅兰克森,曾亲自野蛮地辱骂过塞维特斯,写信给他“亲爱的兄弟”加尔文这样一封信:“教会在现在和在将来都感谢你。日内瓦官员处死这个渎神者的做法好极了。”甚至还发现有这样一个名叫麦斯克勒斯的学者和狂热分子在当时作了一首赞美歌——永恒的“背叛圣职者”,但那些是唯一出自内心的赞美声。苏黎世、沙夫豪森和其它地方的宗教会议远比日内瓦所希望的冷淡。虽然在原则上他们看来会那样想:把“过份狂热的”宗派主义者威胁一下也好。毫无问题,他们会感到高兴,因为这是新教第一次由于信仰问题而采取的行动,第一次消灭不信奉国教者,并且,这件事不发生在他们自己的城墙之内,而由约翰·加尔文承担了作出那可怕决定的臭名。现一个永恒的理想上,已经预见了它的重要意义。因为,理想是一种没有人看得到的概念,只能通过人们的设想、人们的努力,并准备为理想而向着充满尘土的、通向死亡的道路行进的人们,才能在现实世界中加以实现。从精神上来作分析,“胜利”和“失败”这两个词都获得了新的意义。从此以后,我们一定要永远不停止去提醒整个世界:它眼里只有战胜者的丰碑,而我们人类真正的英雄,不是那些通过屠刀下的尸体才达到昙花一现统治的人们,而是那些没有抵抗力量、被优胜者暴力压倒的人们——正如卡斯特利奥在他为精神上的自由、为最后在地球上建立人道主义王国的斗争中,被加尔文所压倒一样。

但是,如果说这些同样信仰的人,除该死的、懦怯的赞美之外,什么也没有干的话,那么他们自己却很快地就听到了敌对的声音。当时最杰出的法理学家弗朗修斯·鲍德温明确表示了意见:“我认为,加尔文没有权利对宗教教条的论点开创刑事执行的先例。”不光是全欧洲的自由思想的人道主义者们表示了他们的义愤,许多新教的教士们同样表示了不赞成。受伯尔尼霸主保护因而免受加尔文奴役的沃州的教士在距日内瓦仅一小时步行之遥的布道台上宣称,加尔文对塞维特斯的处理是违反宗教原则和违法的。在日内瓦城中,加尔文不得不求助于警察去压制批评。一个妇女因公开宣称塞维特斯是为耶稣基督而牺牲的烈士被监禁;还有一个印刷商人说城市当局是按照一个人的意志和意愿判决塞维特斯的,他因此也被投入监狱。有几个著名的外籍学者干脆愤然离去,他们迅速退出一个在那儿他们不复有安全之感的城市。因为专制政治已经建立,威胁了自由的思想。加尔文立即被迫认识塞维特斯的殉难,对独裁统治来说,比那西班牙学者的生命和著作更为危险。

加尔文对任何矛盾都十分敏感。在加尔文的统治下,日内瓦人虽十分谨慎行事,但抱怨之声仍通过钥匙孔和紧闭的窗中传出,独裁者认识到他的自由市子民已很难再抑制他们的愤怒了。木已成舟,全能的上帝本人也无法挽回。既然无法逃避他所作所为的后果,加尔文最好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对付这件事并宣扬他的责任。加尔文只好违背本意,把一开始是振奋的攻势,使人难以觉察地转入守势。朋友们全部确信,由于塞维特斯已经付之于火焰了,对加尔文说来,应该为“由于信仰而行动”寻找言之成理的证据。因此,加尔文硬着头皮,下决心用塞维特斯事件来“开导”世界,他为杀死了那异端而写了一份辩护书。

但是在塞维特斯事件中,加尔文有一个不自在的良心。一个人有了不自在的良心,虽然他会试图掩盖疑点,也只能写一些蹩脚的材料,因此,他的辩护书题为《保卫三位一体的真正信仰反对塞维特斯可怕的错误》就很自然了。诚如卡斯特利奥所说,这本书是当独裁者的“双手还滴着塞维特斯的鲜血”时写出的,是他所有的著作中最软弱无力的一本。加尔文自己也承认,他写此书时“处在混乱之中”——也就是说是十分神经质地仓促草就的。他这样被迫地采取守势,说明他自觉自己的地位很没有把握,下面这件事就说明了这一点:他召集日内瓦所有的教士,象他自己一样在这份宣言上签名,这样,其它的人就可以分担些责任。他觉得被当作是杀害塞维特斯的唆使者很不是滋味,结果是两种相反的倾向被拙劣地揉合在那份宣言之中。一方面,加尔文慑于普遍的不满,希望把责任推倭给“当局”;而在另一方面,他要证明市行政会完全有权消灭象西班牙人那样的“魔鬼”。加尔文以最温文尔雅的面目出现,根深蒂固地反对任何暴力,辩护书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天主教宗教法庭残酷的抱怨。那法庭判决了许多真正的信徒们,不给他们为自己辩护的机会,接着用最野蛮的方法处决了他们(后来卡斯特利奥质问他:“你怎么样?你指定了谁为塞维特斯辩护呢?”)。他接下来的言论使读者愕然,他告诉他们说,他曾私下尽其最大努力使塞维特斯心情愉快(“我曾经在私底下不断地尽我的一切可能使他的感情升华得更高尚。”)他宣称说,事实上正是市行政会不理睬他要宽大的念头,坚持死刑而且坚持一个如此残酷的死刑。但所谓的加尔文为塞维特斯、杀人者为他的受害者所进行的所谓的努力竟“如此的秘密”,以致于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纯属虚构的传奇。卡斯特利奥轻蔑地列举了事实。“第一,你的‘告诫’除骂人外就什么都不是;第二,你把塞维特斯投入监狱,那西班牙人直到走向火刑柱被活活烧死之前没有离开过。”

就这样,加尔文用一只手洗刷掉塞维特斯遇害的个人责任,用另一只手制造了他所能制造的最好的证明以开脱“当局”的罪责。象通常一样,当他不得不为镇压辩护时,他就振振有词了。加尔文如此争辩说——允许每个人畅所欲言,最为不智,因为伊壁鸠鲁的信徒、无神论者和蔑视上帝者会感到由衷的高兴。只能宣告真正的(即日内瓦)的教条,不能宣告其它的教条。这样的审查制度并不意味着限制自由(不宽容的暴君往往就是这样千第一律地求助于逻辑上的谬论)。“这不是想缚住教会的手脚,而是想阻止那些居心不良的作家公开地撒播他们心里的想法。”那些言论自由受到限制,不让他们发表同独裁者不一致意见的人们,是不会屈服于任何高伍统治的,即使我们相信加尔文和他的应声虫的话也罢。他们受到了应得的待遇,树立榜样是“为了对上帝更大的崇拜”。

加尔文不得不为自己的弱点——对异端的镇压辩护,这样的行为是新教教会很久以前就从天主教教会那里抄袭过来的。争论问题的核心在于:究竟掌握实权的人是否有权杀掉持有不同观点的人。在塞维特斯事件中,加尔文从一开始就坚持这一权力,他现在要干的就是为他的行动辩护。他自然而然地到《圣经》里去寻找证明。他竭力表明自己是根据“更高的委托”的条款办事、服从于“神圣的命令”的。这所谓的更高的委托、神圣的命令使得他要把塞维特斯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可是他在《圣经》中找不到今人心服的例子,因为《圣经》没有系统地阐述过“异端”的概念,只涉及“渎神”。而现在,在火焰之中,塞维特斯仍继续呼喊着耶稣的名字,那肯定他从来不是一个无神话者。加尔文总是急于引证《圣经》中任何可能为他的行动服务的章节,宣称连根除掉所有颠覆当局(即他自己)意见的人是“当局”应担负的“神圣的责任”。“正象一个人,当上帝的教堂遭到玷污,或者当他的追随者背叛上帝时,他如果不拔剑相向,就该受到责备。如果一位红衣主教竞如此胆怯:当恶行加于宗教时,他闭上双眼,这是何等糟糕啊!”当局的手中拿着剑,他们很可能“为了上帝的荣誉”而使用这把剑。因为,以“虔诚的信徒”的名义所采取的行动早就证明是正当的。要保卫正统的宗教,保卫真正的信仰,人与人之间的血亲关系,以及支配着人类的仁慈只能随之完结。当撒旦驱使人们抛弃“真”的宗教时,你就必须消灭他们,即使他们是你最亲密的追随者也罢。(我们读时为之发抖)“假如人们不喜欢上帝为人类在各方面作出的好事,人们就一点都不把光荣——这份光荣唯上帝当之无愧——归诸于他。当人们为自己的光荣去搏斗时,他就毫不顾及亲戚关系、血缘关系、生命问题,他把一切人道、人情味儿都忘得一千二净。”加尔文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为了教义(他的教义),他只把那些镇压“一切与人有关的”人认为是虔诚的,这就是说,他要镇压每一种人道主义的思想。在这里,我们得到了一个可怕然而悲剧性的极端论证:一个在其它方面头脑十分清晰的思想家和渊博的宗教家会因狂热和盲目而走得多远。一旦他的朋友、兄弟和血亲在教义的最枝节问题上持有不同于新教宗教法庭的意见的时候,他会心甘情愿地把他们交给罗马天主教的宗教法庭,加尔文唯恐其它人会否定如此野蛮的斗争,就求助于他最后的和最喜爱的手段:恐怖。他宣称,任何人,不管是为一个异端辩护或被控告为一个异端,它本身就犯了异端罪,应予惩罚。因为加尔文不能容忍相反的意见,他提出要恐吓那些可能转而反对他的人,用塞维特斯的下场去威胁那些罪人。如果他们不能钳口结舌,就送他们上火刑柱。加尔文希望一劳永逸地从杀害塞维特斯这个伤脑筋的问题中脱身出来。这件事必须结束。

但是,不管加尔文如何怒不可遏,如何喋喋不休地向世界为自己开脱,对屠杀的谴责一直不能平息下来。加尔文的辩护书,连同他坚持要追猎异端的叫嚣,给人曾下了很坏的印象。连最好的新教徒对在他们自己的教会里建立一个罗马天主教式的宗教的前景也感到毛骨悚然,有些人宣称,这样一个荒谬的论点如果由市行政会提出,而不是由一个上帝的传教士、一个上帝的仆人提出,还比较不讨人嫌些。泽钦特斯,伯尔尼城的公务员,后来是卡斯特利奥忠诚的朋友和保护人,拿定主意写了一封私人信给加尔文表明他的态度:“我声明,我也是那些要尽可能地限制因信仰分歧而处人以极刑的权力的人们中的一员,只有那些错误是蓄意的、经过深思熟虑后所犯的才例外。是什么使我对这类事情作出这样的判断呢?不是从《圣经》中摘录下来可用于反对暴力的章节,而是在此地,在伯尔尼所看到的再洗礼派的胡作妄为。我亲眼看到一个八十岁的妇人,同她的女儿,一个有六个孩子的母亲一起,被拖到绞台上。这两个妇女没有犯别的罪,只不过拒绝让婴儿受洗。根据这样一个事件,我深怕司法当局可能不会在你要想确立的范围内行事,深怕他们会把小错当成大罪。因此,我相信,当局如果贤明,就应多在仁慈方面考虑而不要急于诉诸刀剑。我宁愿流尽我自己的血,也不愿沾上一个人的血,如果此人没有干过该受死刑的坏事的话。”

这就是在一个狂热的年代里,一个低级市行政官员所说的话。有很多的人和他的观点相同,但认为不宜出口。甚至这可敬的泽钦维特,也与他的老师鹿特丹的伊拉兹马斯不同,在当时的争论中明确地站在一边。泽钦维特谦卑地通知加尔文,他不打算公开抗议。“我将不涉足于竞技场,除非我的良心驱使我这样干。我宁愿在我的良心允许的范囤内保持沉默,不去激起争论而伤害任何人。”一个人道主义气质的人是太易于听任事件摆布的,这样就使暴力有机可乘。几乎所有的人道主义者的表现和这杰出然而温和的泽钦维特相同。他们保持缄默。这些人道主义者、教士和学者们,有的憎恨公开争吵,有的深恐如果不(伪善地)宣称处决塞维特斯是一件值得赞美的功绩的话,自己会被怀疑为异端。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方,看来好象所有的人都服从于加尔文荒谬的要求,主张将持异议者处决。然而,出乎意料之外,一个声音,一个加尔文十分熟悉但是深恶痛绝的声音出现了,它以侵犯人道为名,谴责加尔文应对杀害米圭尔·塞维特斯负责。这就是卡斯特利奥平静的声音。他从来也没有被那日内瓦的独裁者的威胁所吓倒;为了拯救无数其它人的生命,他毅然决然甘冒生命危险。

在精神方面的论战中,最优秀的斗士并不是那些毫不犹豫地、热情地投入纷争的,而是那些长时期犹豫的人们。因为后者爱好和平,又因为他们的决定是慢慢形成的。一直到他们竭尽一切可能去了解并认识到求助于权力是不可避免的,他们才不高兴地拒绝强加于他们的地位,集合起来自卫。但是,那些最难决定战斗行动的人,一旦决定了,就是所有人中间最不可动摇的。卡斯特利奥就是这样的人。作为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他不爱斗争。妥协的方法更合他温和敦厚的宗教天性。就象他精神上的前辈伊拉兹马斯,他知道真理是有许多面的,不管是尘世的还是神圣的,甚至他最重要的一篇著作(一五六二年写成但到现在才印行),公认为重要的命题《论怀疑的诡计》也不是偶然的,卡斯特利奥不停的自我反省,完全不会使他成为一个怀疑论者;他谨慎小心,更多地考虑别人的意见;他宁愿缄默也不愿过早干预一场不相干的争吵。为了内心的自由,他自动放弃了公职和高位;之后,他退出政治生活,宁愿献身于宗教上创造性的事业:把《圣经》译为拉丁文和法文。他在巴塞尔,这最后的宗教自由的国中之国安了一个安静的家。在巴塞尔的大学里依然保存着伊拉兹马斯的遗物,为了这个理由,那些过去的泛欧洲运动的幸存者都逃到那里,以逃避宗教独裁者的迫害。在巴塞尔还住着卡尔斯塔迪,他被路德从德国放逐出来;伯纳丁诺·奥钦纳,罗马宗教法庭在意大利境外追猎他;卡斯特利奥,被加尔文从日内瓦逐出;雷吕斯·素西努斯和科吕斯.赛肯达斯.特利赛;还有低地国家的放逐者,以化名为掩护,再洗礼派的戴维·乔立斯。共同的命运,共同地反对迫害,把这些流亡者带到了一起。虽然在宗教事实上他们彼此都不同意别人的观点。但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者,在结成友谊前不必在教义的每一细节都取得一致。形形色色的独裁者既对他们的思想也对他们的身体行使权力,他们与独裁者一刀两断之后,就在巴塞尔过着一种安静隐居的生活。他们不向外界送传单和小册子,他们不发表会引起争论的演说,他们不拉派结党。使他们空前团结在一起的是痛苦。那些在精神领域,同样也在肉体领域日益加强的独裁权力使他们感到痛苦。寂寞的“规劝者”(就象任何反对实行教义恐怖的人后来这样自称的)是根据和平、博爱联合起来的。

这些独立的思想家们,当然把烧死塞维特斯和加尔文为自己的行动辩护的凶恶的小册子看成是宣战。在如此蛮横的挑战面前,他们被愤怒和恐怖激怒了。他们认识到争端是决定性的。如果对这样一个荒谬的行为不起而应战的话,那么,欧洲的思想自由就到了末日。强权会代替正义。“在如此灿烂的黎明之后”,在宗教改革高举的“良心的自由”的旗帜遍及世界之后,难道还要退化回到“昔米莱人的黑暗”吗?难道在某个方面持有与加尔文不同观点的基督教徒都要用火和剑把他们斩尽杀绝吗?在上千个同样的火把从查佩尔高台上引燃之前的关键时刻,难道没有必要高声宣称:凡在精神事务上持有和有权力者不同观点的人,绝对不能象野兽一般地加以追猎,或者把他们象强盗和杀人犯那样残酷地处决。即使已经晚了一点,但全世界一定要明确地懂得,不宽容是非基督教的,而实行恐怖政治是不人造的。为了被迫害者和反对迫害者,我们必须直言不讳。

必须大声地清楚他说出意见——但这仍还可能吗?有许多时候,最简单的和最无分歧的真理,在它能传播出去以前须伪装一下,最人道和最神圣的思想,得象小偷一样戴上假面具和面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运出,因为前门有巡捕和当局的雇佣军们看守着。历史一再会重现这样荒谬的情景:煽动一个人或一个信仰去反对另一个人或另一个信仰的反而受到宽容和鼓励;而一切妥协的倾向,所有和平的理想却借口他们危及了一些宗教的或非宗教的团体而加以怀疑和镇压。他们被打上“失败主义者”的烙印,由于他们世界性的人道主义者的倾向,他们很可能会暗中破坏虔诚的或爱国的热情。这样,在加尔文所建立的恐怖之下,卡斯特利奥和他的信徒们不敢公开传播他们的观点。一个代表宗教宽容的宣言,一个如同卡斯特利奥等人所设计的那样的对人类博爱的呼吁,甚至在当天就会被精神上的专政的禁令所挫败。

因此,必须要以机巧来对抗暴力。有人特地杜撰了一个名字叫“马丁努斯·比利阿斯”,据说是一本新书的作者。实际上这是卡斯特利奥的书,扉页上出现了假名和假印刷地点(马德堡,而不是巴塞尔)。但最主要是书的内容。表面上,这本书是科学或神学论文,实际上却是营救被迫害的无辜者的呼吁书。它看起来好象有些书生气,内容是博学的基督教士和其它权威人士在讨论问题。(原文是拉丁文,翻译过来就是:)“有关异端,是否应该迫害他们,应该怎样处置他们,许多有学问的新老著作者作了阐述。”确实,无论是谁,只要他翻几页《论异端》就会完全相信,这本书只是一本虔诚的神学小册子。因为在这本书里,他会找到天主教会最著名的神父们——圣·奥古斯丁、圣·克莱索斯托姆、圣·杰罗姆的主张和伟大的新教权威(诸如路德和塞巴斯蒂安·弗兰克)或无党派人道主义者(如伊拉兹马斯)著作中的选段,和平地并列在一起。此书当然只是一册摘自各种不同的哲学家们著作的法理学和神学汇编。它的目的是帮助读者对有关因难问题树立一个不偏不倚的观点。但是,略作一较深入的检查,就能发现,这本书只摘录对异端判决死刑认为是不正常的那些意见。那本书的机巧,那唯一的恶意,在于它的极度认真。事实上,它在权威们谴责用极刑对付异端的许多文章中,插进去一个看来会使加尔文感到特别恼怒的名字:加尔文自己的名字。约翰·加尔文在他自己受迫害的日子里曾经散播过反对残忍地求助于火和剑的观点。杀害塞维特斯的凶手,加尔文,被以前的加尔文谴责为违反基督教义。下面是加尔文署名的文章:“使用武器对付那些被教会逐出的人,并否认他们拥有全人类共同的权利是反基督教义的。”

但是,衡量一本书的价值是它公开表示了什么,而不是隐藏的看不出来的意义。在给沃登堡公爵的献辞中,卡斯特利奥是一丝不苟的。这篇献辞的开头和结尾,把神学选集的编辑者提高到逃亡的论战者的水平之上。虽然给公爵的献辞不过寥寥十几页,但它们是主张思想自由和在欧洲有一个神圣避难所的首次记载。虽然所写的仅对异端有利,献辞仍为后来那些因要求政治上或哲学上的独立而遭到迫害的人们,作了生动的辩护。对精神正义宿仇的斗争,对那些希望镇压与他们宗派相反意见狭隘性的狂热者的斗争,在此明确地展开了。现在,那宗教限制的概念胜利地对抗着宗教宽容的概念,后者的散布,是在地球上清算仇恨的唯一方法。

卡斯特利奥以不带偏见的逻辑性,明晰地、无可辩驳地发展了他的论点。争论的问题是:对纯粹思想上触犯的异端是否应加以迫害、处死。但在讨论这个问题以前,卡斯特利奥质问道:“异端这一术语真正的含义是什么?”我们对谁可加以异端的称号而不失公正?卡斯特利奥口答如下:“我不相信所有名为异端的是真正的异端……这一称号在今天已变得如此荒谬、”如此可怖、具有如此耻辱的气氛,以致于如果有人要去掉他的一个私仇,他发现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控告这人是异端。一旦其它人听到这可怕的名字,他们就吓得魂飞魄散,掩耳不迭,就会盲目地不仅对被说成是异端的,而且对那些胆敢为他讲一句好话的人进行攻击。”

卡斯特利奥拒绝传染上这样的迫害歇斯底里症。他知道,每一时代都会发现一群新的倒霉鬼,成为倾注集体仇恨的怨府。有时候是由于他们的宗教信仰,有时候是由于他们的肤色、他们的种族、他们的血统、他们的社会意识、他们的哲学。那些比较小和弱的团体的成员们,被用来作为潜藏在我们身上这么多的精力发泄的靶子。口号和时机可以改变,但中伤、蔑视和破坏是不变的。现在,卡斯特利奥宣称,一个聪明人是不会被这样诽谤性的言论所蒙骗,也不会由于群众本能的愤怒而随波逐流的。他怀着进一步献身于公正和正义的决心,一次又一次地探索着公理。因此,就异端而论,“马丁努斯·比利阿斯”拒绝采取权威性的态度,除非他能全面掌握这一个词的重要意义。

然而,异端是什么呢?卡斯特利奥一再回到这个问题上。因为加尔文和宗教法庭的其它审问官宣称,《圣经》是唯一有效的法律文件。比利阿斯非常仔细地在《圣经》的字里行间中寻找着。瞧,他在经典里找不到那个词和那个概念。因为,首先要存在着一个教义的系统、一个正教、一个统一的教义,“异端”这个词才有可能得以流传。要先确定教会,然后才有人背叛教会。在《圣经》里,我们的确发现有关不信教者和有必要对他加以惩罚的记载。但这并不是说,一个不信教者因此就是异端。塞维特斯事件为此提供了证明。那些被称为异端的人,特别是再洗礼教徒,坚持称他们是真正的和真实的基督教徒,把耶稣基督尊为最崇高的和最敬爱的典范。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基督教徒把一个突厥人、一个犹太人或一个异教徒叫做“异端”。异端一定完全是在基督教范围内所犯的罪行。这样,我们得出了一个新的定义:异端者,虽身为基督教徒,但不承认“真实的”基督教义,顽固地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偏离“正”道之谓也。

现在,我们得出了我们的定义了吗?天哪,在五花八门的解释中,我们怎样才能决定什么是“真实的”基督教义,或什么是上帝旨意的“正确”解释呢?我们能够从天主教的、路德派的、兹温格利派的、再洗礼派的、胡斯派或加尔文派的注释中找到异端的定义吗?在宗教事务上,有没有这样一个绝对确定的,使《圣经》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卡斯特利奥是够勇敢的,他向刚愎自用的加尔文挑衅:用一个不过分的“不”字作答。《圣经》的含义时而清楚时而含糊。这位根本上笃信宗教的人写道:“宗教的真理是在它们神秘的性质之中,在经过一千多年之后,它依然处于不断的斗争之中,直到精神上的爱启示我们,并最终下了结论,鲜血才会停止。”任何人解释的《圣经》都会有错误,所以宗教宽容是基督教徒的首要责任。“如果所有的东西是象上帝的存在那样一清二楚的话,基督教徒就可以很容易地在宗教事务上想到一条路上去。正象所有的国家都因承认存在着一个上帝而联合起来。然而,既然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基督教徒就应停止互相谴责。如果我们比异教徒聪明,那么,让我们表现得比他们更好、更有同情心吧。”

卡斯特利奥在他的专题论文中更进了一步。他认为,任何人,虽承认了基督教真理的基本原理,但未能以某种方式取悦于已确立的权威,就被称为异端。因此,异端(在这儿我们终于触及到了事情的核心)不是一个绝对的而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对一个天主教徒来说,一个加尔文派教徒当然是一个异端;对等地,对一个加尔文派教徒来说,一个再洗礼派教徒当然也是一个异端。一个人在法国是作为真正的信徒,而在日内瓦却是一个异端。反之亦然。凡在一个国家里将成为一个处火刑的罪犯,而在他的邻邦就被推戴成为烈士。“有鉴于在一个城市或一个地区,他们把你称为真正的信徒,而在另一个城市或毗邻的地区,他们蔑视你为一个异端,因此,凡有人希望不被干扰地生活,他必须有象城市和乡村那么多的信仰和宗教。”现在卡斯特利奥得出了他最后的和最大胆的公式。“当我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异端时,我只能发现一个标准:我们在那些和我们观点不同的人们的跟里都是异端。”这看来简单之极,几乎陈腐又如此显而易见。但是要说得如此坦率,在那些日子里就需要巨大的道德上的勇气。这一公式的重要性是:在整个时代,领导者们(无论是红衣主教还是教士,天主教徒还是路德教徒)追猎异端是荒谬的,是由于错觉所造成的。成千上万的人受到迫害,被非法判处死刑,被绞杀、溺毙、烧死。他们是无辜的,因为他们没有犯过任何反对上帝和国家的罪行:他们的行动范畴并没有远离他们的同代人,只是在看不见的精神世界里有距离。在世俗的法律上,又有谁被授权去指导他的伙伴的思想,或者把后者最根本的和最私下的信念认为是一个罪行呢?不是国家,也不是任何建立起来的权威。我们在《圣经》上读到过“以尘世君王之物还诸尘世君王”(《圣经》马太福音第二十三章);卡斯特利奥引用了路德的话,大意是,尘世的王国只能指挥肉体;就灵魂而言,上帝不希望任何尘世的法律得以盛行。国家有权坚持要求每一子民按外界的和政治的制度办事。因此,任何对内心世界的道德、宗教和(允许我加上)艺术上的信念进行官方干涉,都意味着滥用职权和侵犯公民的神圣权利,只要以上这些方面不明显地涉及背叛政府的实质(用近代的术语来说,只要他们不进行政治煽动)。鉴于“涉及到这些事务时,每一个人都可以个人求助于上帝”,发生在内心世界的事是无需对政府负责的。政府当局和个人见解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为什么他们一碰到一些在哲学信念上与自己不同的人就唾沫四溅暴跳如雷呢?为什么要立即报告警察局呢?为什么要这样杀气腾腾地仇恨人呢?没有和解的精神,就不可能有真正的人道。只有当我们大家都抑制住自己的不宽容时,才能和平相处。在获得信仰的统一之前,我们即使时时意见相左,至少也要做到共同了解,彼此相爱,和平相处。

“异端”是不应对这些屠杀、对这些玷辱了人名字的野蛮的迫害负责的。他们无可非议。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思想或信念而找他的岔子。在这个被幻觉和狂热搅乱了的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罪行,它们是随盲信和理论家的急躁而来的。这些理论家们不承认(除他们自己以外的)任何其它的思想、宗教或哲学是真实的。卡斯特利奥无情地嘲笑如此肆无忌惮的疯狂。“人们是如此坚信他们自己意见的可靠性,或者更确切他说,是他们的错觉肯定了他们自己意见的可靠性,以致于常置别人的意见于不顾。狂妄自大产生残忍和迫害,因此,一个人将不会容忍其它人在任何方面持不同的意见。虽然在今天有多少人口就有多少意见,但所有的教派都在谴责其它的教派,并希望至高无上地统治别人。那就说明了为什么会有流放、驱逐、监禁、火刑和绞刑,以及为什么打手们一直力图镇压那些看来会使我们的老爷们和主子们不顺眼的人的原因。他们常常因为一些说不出的理由而暴跳如雷。”一方的顽固,导致了另一方的顽固。其结果是精神上的不宽容,其结果“是残忍,是野蛮,是干兽性行为的欲望。我们今天看到许多人由于被诬蔑而激动,以至于看到有人判了死刑,先仁慈地绞死他,再点火焚尸,他们也会怒气冲冲。”

只有一件事能把人类从野蛮主义中拯救出来——宗教宽容。我们的世界大得足以容纳许多真理。如果人们互相友好的话,就能和睦地同住。“让我们彼此宽容吧,让我们不要谴责别人的信仰吧。”追猎异端人和任何一种对不同观点的迫害一样,是不必要的。鉴于加尔文,为了开脱罪责,祈求权贵们不邮使用火和剑去消灭异端,卡斯特利奥恳请那些当权者“倾向于仁慈那边,永远不要屈服于煽动你去谋杀的那些人。因为,当你面对最后审判时,他们不会站在你的旁边帮助你;他们为了为自己辩护什么都干得出来。请相信我,如果基督今天还在世,他不会建议你去杀害那些叫着基督名字的人,即使在某些细节上他们可能有错,或有可能偏离了正确的道路也罢。”

就象在正常情况下需要解决学术上的问题一样,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平心静气地讨论了那棘手的问题:所谓的异端究属有罪或无罪。在仔细地权衡了正反两方面的理由之后,他要求建立一个自由精神的城市,使那些被追猎的可怜虫有可能有一个避难之所。虽然卡斯特利奥明确地肯定自己的立场,但仍然很谦逊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反观那些宗派主义者,就好象市场上的小贩一样,大声吹嘘他们教条主义的货色。这些气量狭窄的教义至上主义者们,每一个人都从布道台上发出这样的尖叫:只有他,而不是别人所兜售的,是真正的信仰;只有通过他的声音和言论,上帝的意志才得以宣扬。而卡斯特利奥只是简单他说:“我不向你们自称为上帝派未的先知,我从群众中来,厌恶争论,唯一的愿望是:不要通过争吵,而通过有同情心的爱;不要通过外在的实践,而通过心中内在的礼拜来寻求建立宗教。”教义至上主义者彼此对话时犹如小学生对小学生、奴隶对奴隶,但人道主义者却象兄弟对兄弟、人对人地讲话。

然而,一个真正人道的人看到不人道的行为不能不强烈地感到震动。一个诚实的作家的思想受到同时代的狂妄严重干扰的时候,他的手不可能继续写出教义的叙述;在他的神经因正义愤慨而震动时,他的声音只能颤抖。这样,从长远观点看来,关于查佩尔高台殉难一事,卡斯特利奥不能够把自己只限制或局限于书生气的质问上。就在那儿,一个无辜的人在难以言喻的折磨中被处死。以爱宗教为名,一个学者消灭了另一个学者,一个神学家消灭了另一个神学家。

塞维特斯受难的形象、对异端的大量迫害,使得卡斯特利奥从书叶中抬起头来,去寻找究竟是哪些人在煽动如此暴虐的,究竟是哪些人自命是上帝的虔诚的仆人,徒劳地试图为自己的不宽容辩护。加尔文凶猛地注视着卡斯特利奥,后者宣称“不论这类事情何等的令人毛骨悚然,那些罪人们的罪还要毛骨悚然。他们披着基督的外衣,倾其全力去干罪恶行径,还宣称他们的所作所为符合上帝的愿望。”卡斯特利奥知道,那些当权的人们,常求助于一些宗教的或哲学的理论,力图证明他们的暴行是正当的。但是鲜血玷污了它所代表的理论,暴行贬低了它所要辩护的思想。米圭尔·塞维特斯不是根据基督的命令,而是根据约翰·加尔文的命令被烧死的,这是整个基督教世界的耻辱。卡斯特利奥宣称:“在今天,当那些自认为是基督教徒的人被其它基督教徒们毫不仁慈地用火、用水、用剑屠杀掉、受到比杀人犯和强盗更为残酷的待遇时,还有谁还愿意成为一个基督教徒呢?当人们看到,在今天,不管是谁,只要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上,同那些攫夺了权力的人有所不同,就要以基督的名义被活活烧死,即使象塞维特斯,在火焰中仍呼喊着基督,并大声宣布他是基督的信徒也无法幸免,那么有谁愿意继续礼拜基督呢?撒旦再坏还能比把呼喊着耶稣名字的人烧死更坏吗?

因此,这位可敬佩的人道主义者认为必须排除错觉,以为殉道者和被害者仅仅只是因为在智力的水平上同当时的当权者有所不同。他看到当权者往往滥用他们的权力,而他自己,则是世界上独立支持被迫害者和被追猎者事业的唯一弱者,他绝望地提高声音,用一首热情入迷的赋格曲结束他的呼吁。

“噢,世界的创造者和王,您看到了这些事情了吗?难道说您已如此改变、如此残忍,与本来的您相反吗?在您住世时没有人比您更温和、更仁慈、更忍受损害了。您被鞭笞、毒打、嘲弄,戴上荆冠并和两个贼一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在受辱中,您为那些对您干了可耻的恶行的人们祷告。难道说您现在竟如此改变了吗?我以圣父的名义析求您:难道说这真是您的意志吗?将那些不了解您的箴言的伟大的人溺毙,割尸抽肠,撒盐。用剑肢解,烤以文火,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至死。噢,基督,是您下令并赞同这些事情的吗?那些组织如此的屠杀,剥您子民的皮并把他们剁成肉酱的人,真的是您的仆人吗?当人们在如此的暴行中呼唤您的名字作证,好象您在渴求人肉,您真的在场吗?如果您,基督,真的下令于了这些事,那么撒旦还有什么可做呢?说您下命令干撒旦的事,这是何等可怕的渎神!把那种只有通过魔鬼的意志和创造发明能力才能得以实现的事,却又归咎于基督的那部分人,是何等的卑鄙放肆啊!”

只要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写了《论异端》一书的序,只要他写了这一页,他的名字就将永垂于人类的历史。因为他的声音是那样寂寞。在一个武器铿锵声盖没了说话声并以战争为最后仲裁的世界里,他祈求觅求知音,是没有什么希望的。虽然虔诚的牧师和圣者一再向健忘的人类传播福音,最人道的要求,仍然是必须恢复他们的记忆力。谦逊的卡斯特利奥接着说:“毫无疑问,我没有说过前人没有说过的话。除非统一了认识,重述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正义的,那决不会多余。”因为在每一时期,暴力会改头换面重新出现,坚持精神事业的人们也要继续不断地更新以与之斗争。他们决不应借口说那时对他们的压力太大而去寻找避难之所。因为,凡是有必要要说的,不能说是说得太多了,真理决不会白说。即使《圣经》不能胜利,它却宣告了永存。凡是在这时刻礼拜它的,就光荣地证明了恐怖不能支配自由精神,即使在那最残酷的世纪中,人道的声音仍有其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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